金魚草 第十八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很快，新的一年快要到了。
周言慎的父母早就移民過來，連續幾年都沒有回霧市過年的打算。而西林本來就是孤兒，朋友也不多，毫不意外，是兩個人在一起過年。
霧市是大城市，臨近過年大半的打工族都回了老家，原本看上去忙忙碌碌的一座城市突然歇了下來，倒顯得有些冷清。
除了市區商場會辦活動之外，其他地方的馬路上空空的，看不到幾輛車。
雖然這幾年年味在不停地被衝淡，西林還是希望能讓這個看上去本就很冷清的家有一些溫度。
他在網上購置了幾件看上去和周言慎風格很不搭的家居，雲朵抱枕、粉紅色的像棉花糖一般的地毯，但踩上去柔軟又舒服。
還買了一些紅紙，很久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就學習過刻窗花，後來連續好幾年一個人度過，差點將這個手藝遺忘了。
但既然要和周言慎一起過，還是有點儀式感比較好。
廚房裡燉著現殺的鱸魚，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西林將灰色的窗簾換下來，換成米白色的棉麻質地的半透明材質，陽光滲透進來，整個房子都很亮堂。
他將刻好的窗花拍下來發給周言慎，讓他回家的時候順便買一卷膠帶回來。
周言慎很快就回複了好。
【下班了嗎？】他問。
【開車回來的路上了～】
【你在開車？！】
【剛靠路邊停下了。】周言慎回複。
西林心中淌過一汪溫暖的泉水，明明還是最為泠冽的冬季，卻彷彿周圍已是春暖花開。
他放下手機，往鍋裡又放了一點水，又將中火調成小火，魚湯的香味散逸開來。
班群裡到處都是祝福的聲音，還有班長和輔導員發紅包。西林點了紅包，正好收到六塊六毛六，也順著大家的樓說了幾句吉祥話。
【新年快樂！！！！】一條私信祝福頂了上去。
是申旭。
西林遲疑了一會兒，自從上次醫院發生的事情以來，他們這幾天一直沒有聯絡過。
他點了開來，發現對方正在輸入中，過了幾秒，知道“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消失，都沒有等來新的訊息。
他不知道對方要說些什麼，有些緊張地在螢幕上來回滑動。兩人的聊天記錄並不多，最開始是那句最經典的“好久不見”，然後聊的大多和他被李夫人汙衊那件事有關，後麵就更少了。
【沒事噠，對方已經被刑拘了，再調查這件事好像不太好。】
西林突然停了下來。
他不記得自己有過類似的言論。
他將訊息翻回到剛才的地方，日期顯示是十二月六日。
申旭：西林，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我很好。
申旭：李鳴的公司怎麼突然被查封了？之前的事情你打算
怎麼處理？
我：可能就是惡人有惡報吧。
申旭：還查嗎？
我：不用了，謝謝你。
申旭：真的不用了嗎？我們之前做了那麼多努力！
我：沒事噠，對方已經被刑拘了，再調查這件事好像不太好。
申旭：怎麼不太好？
我：我們再也不要提這件事了。
申旭：你到底是怎麼了，西林？你是有什麼難處嗎？
……
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繼續回複了。
西林靜了一會兒，明白是周言慎幫他回的訊息。
那會兒他灰心喪氣，絕望到甚至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周言慎沒有讓他接觸李鳴夫婦後續的情況，隻是告訴他對方因為偷稅漏稅被警察帶走了。
西林放下了手機，躺在柔軟的沙發上。
陽台上的風徐徐吹來，帶著並不是非常寒冷的清新拂過臉龐。
新的一年，似乎真的在一點點變好，一點點治癒著從前他的。
西林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的所有麻煩都能迎刃而解，碰到喜歡的人，找到和專業對口的工作，有一個家，再無流浪，已經比這個世界上的很多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像幻境也像夢影，但他都抓住了。
若有若無之間，讓他產生了微妙的睡意，在一陣睏倦中，西林睡了過去。
夢中他又想起了周言慎。
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樣子。
那時的他不過十二歲，還在鬆下福利院。那天，是外界愛心人士送捐贈品的日子，一大早上所有的孩子都被修女們早早地叫了起來，換上統一的製服，一排排站好在院門口迎接愛心人士的到來。
來了很多人，光資助車就有兩大輛。
還有很多記者，從車輛從倉庫啟動開始就全程追蹤到院門口。西林不喜歡那些刺眼的閃光燈，和圍著他的人群，但他毫無辦法，反抗不僅會被修女們懲罰，甚至連自資助都得不到一絲一毫。
況且，他長期以來治療腺體缺陷的藥品，一直是那些愛心人士提供的。
穿著黑色西裝的大人們從汽車上下來，結果誌願者手中的大禮包，一排一排的發給孩子們，然後進行合影。
物品發放之後，孩子們領著愛心人士到院內參觀。
那時，他第一次見到著周言慎。他穿著一件米黃色的毛衣，深藍色的牛仔褲，一雙白色的球鞋，和如今沉穩的打扮大相徑庭，在烏壓壓黑色的人群裡格外凸顯。
頭發被染成了暖棕色，馬尾用黑色皮筋紮著一個小揪揪，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樣子。
陽光下，他的微笑就像春天裡的花一樣。
一閃而過，西林都要忘記了。
這樣的人，他怎麼會去懷疑呢。
他是被強烈的刺痛感驚醒的。
火辣，刺疼，彷彿電流一閃而過。
西林捂住了腺體，艱難地睜開眼睛。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房間裡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所剩無幾的光若影若現地晃動著。夜裡的氣溫也降了下來，沒有開空調也沒蓋毯子，隻覺得身上一陣發涼，後背的冷汗浸透了最裡層的衣服，濕答答的黏糊糊的貼在身上。
他用儘全力，握住了放在一旁的手機。時間顯示是下午五點四十九分。
居然已經過去了一下午！
“周言慎……”他呼喚了一聲。
屋子內果然沒有任何回答。
明明幾個小時前就說已經在路上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嗎？
他顫抖著手，微信界麵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句【剛靠路邊停下了】。
心中猛然閃過一絲強烈的不安與恐懼感。西林勉強支撐著身體，撥打了周言慎的電話。
“嘟～嘟～嘟～”電話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西林彷彿泄了力，手機從手中滑落下來，啪地掉在地上。
脖子上的刺痛感越發強烈，像無數隻螞蟻一般啃噬著他的血肉。而全身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的，他想要去觸碰那片灼熱的部份，手上的力氣早已被抽乾，如同玩具失去了電池，動彈不得。
最糟糕的是，他能聞到自己的資訊素一點一點地從腺體裡泄露出來。
距離上次意外不過過去四五天。
居然又毫無征兆地降臨在自己的身上。
黑暗中，他蜷縮著身體，用力地呼吸著，呼喊都變得力不從心。試圖去夠掉落在地上的手機，用力地揮動著手臂，使出全部力氣，也沒有絲毫作用。
艱難地轉動著身體，從一點一點地挪動到沙發的邊緣。
“嘭”的一聲，他從沙發上滾落下來。
西林感受到眼睛一陣刺疼，濃稠的液體從額頭滴落進眼眶裡。
他“嘶”了一聲，閉上了半隻眼。
疼痛感讓麻痹的神經稍微得到一絲解脫，他動了動手指，已經能夠不是很自然地彎曲了。
西林咬了咬牙，不斷貼著地麵揮動手臂和腿，探索著掉落的手機。
幸運的是，他很快觸碰到一個冰涼的金屬材質的東西。
西林用力用膝蓋將那個物體往自己的上半身處推動。額頭上的血與汗交雜在一起，腺體灼燒，他能感受到那片地方正在變得逐漸乾涸。
很快，他的手觸碰到了。
不同於手機的方方正正。那是一個環形的東西。
西林摸了摸，才確定那是之前周言慎給他戴的頸環。
他用力將頸環拿了起來，脖子也一點點往那出湊。通常oga的頸環能夠有效隔離資訊素，也會起到一定的鎮靜作用。
“啊！”一陣強烈的吸附感刺激著他的腺體，西林忍不住叫了出來。
與此同時，頸環更加牢固地貼緊了他的腺體，瘋狂地將他的資訊素從身體裡汲取出來。
“啊！！！啊！！”
西林拚命掙紮，用力地摳動那隻冰涼的頸環，卻絲毫沒有效果，反而越勒越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身體，伴隨著頸環的吸附震動，不自然地抽動著，身體也任由痛苦擺布，抽動、扭曲。
“嘭！”
眼前一片刺亮，一片茫然的白色。西林的神經都要被麻痹了。
他的頭靠在地上，空洞地眼神注視著陽台處。
緊接著，五彩繽紛的絢麗奪過了他所有的目光。
“嘭！嘭！嘭！”
那亮光在高空猛地炸裂，無數金色的火花如流星般四下飛濺，它們肆意地綻放、蔓延，瞬間點亮了整個夜空。
轉瞬之間，這些金色的火花又幻化成五彩斑斕的光芒，它們相互交織、融合。
周圍開始熙熙攘攘起來。
“新年快樂！”
“明年一定會更好啊！”
“好開心呀！”
……
“新年快樂。”
西林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淚水滑落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