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裁縫日誌 第36章 第 36 章 用手藝換取新行當的活計…
用手藝換取新行當的活計……
小荷用鹽和芝麻聘了隻橘貓。
在貓兒巷千百來隻貓裡,
她一眼便挑中了,那隻小小的,圓頭圓腦窩著不愛動的橘貓。
自在船上知曉,
貓大多是不會自個兒捕魚的後,她轉變了想法,選小的,
小貓吃得少,她能日日給它從後河裡釣魚,她不嫌貓小,貓也不要嫌她的魚小。
雖然她釣一個月,
從沒有釣上過一條魚。
“我叫王小荷,它叫貓小葉,我們倆是人貓姐妹。”
小荷坐船艙裡說,
小葉縮她懷裡打盹,它是隻很愛睡的小貓。
王月蘭看她們這人貓姐妹不順眼,叉著腰說:“你能帶著你的貓妹,出門玩一會兒,彆杵門檻邊上。”
小荷蹲下來,教訓縮在門檻邊的小葉,“貓妹,
我跟你說,
我娘腳勁大,
你會被它踩癟的,
來,我帶你釣小魚去。”
一人一貓釣一下午,小荷揮杆,小葉翹尾巴趴在它腳邊,
眼巴巴地看河裡,壓根釣不上來一條魚。
林秀水時常從窗子裡看一眼,笑得拿不穩針線,起早搖船去河岸口賣魚郎那,正好賣魚娘子在,她說:“娘子,勞煩每日起早送點貓魚,隔兩日送一條鮮魚來。”
“正好有小鰟鮍(pángpi)魚,貓最愛吃,兩文一小簍,近來河裡鱖魚肥,我給你挑好的送來,”賣魚娘子蹲在埠頭處,手裡利索剖著魚,還笑問她,“家裡養貓了?”
林秀水遞了錢過去,“剛聘隻貓來,是隻橘貓,娘子哪日來送貓魚,碰著它叫它小葉就成。”
她又好奇問道:“這河裡有魚嗎?”
“隻有些小魚小蝦的,非說有,就上巳節那日西頭賣魚的,掉到裡頭的幾尾大活魚。”
林秀水算是知道了,合著沒魚,怪不得小荷日日釣不上來呢。
她行船往前,擦過兩岸人家曬的花衣裳,進了成衣鋪裡,小春娥飛跑過來迎她,“貓聘了沒?”
“聘了呀,”林秀水邁進門檻裡,有些奇怪,“怎麼,你要上我家中瞧瞧去?”
“瞧什麼,我家裡養了三隻貓呢,老貓都十歲了,”小春娥理理發髻,衝大春玲招招手,“快拿出來。”
大春玲捧出兩隻陶罐,放在桌邊,“送你的。”
林秀水打眼一瞧,撲哧笑出來,“你們兩個可真逗趣。”
聘了貓,不送彆的,送她叫貓氣殺的陶罐,這種陶罐的蓋子上麵開了兩個小口,能用來醃魚醃肉,貓聞著味道卻沒法偷吃。
王月蘭更好笑,聘了貓後一日,在小經紀那買了兩隻竹貓兒,是捕鼠用的。
“原指望聘隻能捕鼠的大貓來,眼下這貓妹比老鼠個頭還小,我還怕老鼠給它叼走呢。”
小荷搖搖腦袋,“老鼠又不吃貓。”
“賺你買貓魚的錢去,阿俏,每日兩文讓她自個兒付,”王月蘭點點她的腦袋,“貓也聘了,彆給我偷懶。”
“我可沒有,這兩天我還幫阿姐綁穗子了,”小荷跺腳,“我最勤快了。”
林秀水給貓做個貓窩,走過來聞言懶得拆穿她,綁兩個要歇好一會兒,要喝水要玩會兒千千車的家夥。
傍晚,小荷遛小葉去,小小一隻橘貓邁著腿跑在她邊上,林秀水留在家裡,有成堆的活要做。
她的生意大多是客帶客,這家補了衣裳覺得好,碰見親戚要補東西,連忙拉到她這裡來,連跟縫補碰不到的一塊去的,也要過來碰碰運氣,萬一瞎貓撞上死耗子,她能補還可以省些銀錢。
搞得林秀水算是見過不少東西,王月蘭說市麵上收些小破爛子的小販,手裡東西怕是沒她的多,說讓她少接點其他的,隻接些縫縫補補的活計。
“這啥活也接,錢又賺不完,還耽誤你自個兒的手藝功夫,你又忙不過來,日日睡得那麼晚,”王月蘭話是這樣說,轉頭給她收拾些雜亂的東西。
林秀水將針紮在布袋裡,剪了線道:“不是想多賺點錢,也給大夥尋個方便,有些活我要是不接,得跑好些路專門到其他巷子裡,能順手做了便做了。”
“等以後我賺了大錢,那我可雇人來,我日日不等天黑便睡,不等天光大亮不起,姨母,你等著我孝敬你吧,叫你也早早過上這樣的日子。”
“你少胡天胡地說些胡話。”
林秀水朝她笑,眼下賺錢哪有她挑活的理,有什麼活做什麼。
但她乍一看院子,還真是亂糟糟的,小院裡橫了兩根竹竿,上頭掛了一排籃子,桑青鎮賣籃子的多,菜籃兒、飯籃兒、香籃兒以及裝花拿去賣的小花籃兒,底下要墊布塊的,請她將布和籃子底縫到一處去。
她接了這個活,賺三十八文,人家還送她兩個大簍子,她能拿去裝布頭。
另一根竹竿掛了手帕、包布、腰巾、門簾等東西,地上插著幾麵酒旗、兩隻燈籠,林秀水不接,有些也是換麵新的,舊的扔掉,她想著給人家補補,又賺了錢,東西補補還能用。
她低頭補東西,門外有人喊她道:“阿俏,阿俏,你上我家來趟成不成,我家的竹簾子散了架,我用線縫不上,散了一堆不好拿。”
林秀水一看,是巷裡住在中間的人家,那娘子著急忙慌的,手裡還沾了麵粉,又擡起臉衝她笑,“也不知道能尋誰,沒這竹簾子,家裡癱在床上的老太太要鬨脾氣,尋著你給補補。”
“娘子你彆急,我先去瞧瞧,”林秀水又朝裡頭喊,“姨母,我出門到蔡娘子家裡瞧瞧,補些東西。”
林秀水收拾東西,她給自己備了個包,好幾個夾層,挎在身上,跟郎中出門給人看病拿藥箱一般,她出門給物件看病,看看還有沒有救,有救的話拿針線給縫補上。
這些日子尋她上門的人也多了起來,當她是郎中一般,要給她上門“救治”的腳費,不多,兩文錢。
林秀水到那娘子家裡去,地上的竹簾子散了一半,屋裡老太太咿咿呀呀地喊,捶床,蔡娘子趕緊進去,她沒管,隻先蹲下來看。
這竹簾子從前是用細麻繩繞著竹棍的,一根根拉緊成了竹蓆的,線用許多年,風吹斷裂了,她從包裡取出整捆的細麻線,小剪子,穿上圍布,坐下來攏了竹子左右繞。
衝裡頭的蔡娘子說:“娘子,這竹簾子好補的,我給繞回去便成,你給我十文錢。”
“可虧了這巷子有你,不然也不知道幾時能補好,”蔡娘子長長鬆了口氣,抹了抹頭上的虛汗,取了十二文錢給她,兩文是腳費,又連聲道謝。
林秀水放到自己的小包裡,將麻線挨根繞進竹棍裡,右手綁,左手擡起拉緊,不多時這竹簾子便綁好了,又掛回原處去,跟沒散架過一般。
她洗了手,蔡娘子送她出來,林秀水挎著包走在長長的巷弄裡,一邊是人家的屋簷,一邊是高高的牆簷,她腳步雀躍,繡鞋輕輕快快踏在青石板上。
遠處有提著菜籃,牽了孩童的娘子碰著她,都認識她,不免要問聲,“阿俏上哪去了?”
她家閨女笑嘻嘻地接話,“肯定補東西去了,阿俏姐姐能補好些東西,娘,我的衣裳是她補得呀,有貓貓的。”
“去補了扇竹簾,”林秀水停下腳步,微彎身子衝小孩笑,“那可彆再爬樹了。”
“我再也不爬了。”
林秀水跟兩人說完話,又走在牆影裡,邊上跑過兩小孩,手裡握著紙鳶,嘻嘻哈哈,笑聲撒了一地。
結果樂極生悲,有個小孩的紙鳶線斷了,掛在屋簷上,急得大哭,他頂著兩個衝天辮,又哭又跳去夠紙鳶,嘴裡喊著:“我娘會打死我的,我才六歲,我還不是很想死,嗚嗚嗚嗚。”
另一個小女童也急得抹眼淚,“怎麼辦,我不想你死,我得上哪找你玩去,要不你躲我家裡吧,我娘隻會打人,不會打死人的。”
林秀水聽了哈哈大笑,這哪家小孩,她看了眼屋簷,紙鳶正好掛在屋簷邊上,她跳了三次,右手指頭才碰著紙鳶,將它拿了下來。
小女童蹦起來,“阿牛,你不會死了。”
“可我的紙鳶死了啊嗚嗚嗚,它飛不起來了,”阿牛舉著手裡斷裂的線,哭得更大聲了。
林秀水從包裡取出線和針,“放心,等會兒它又能飛了。”
她將麻線繞出來,線的一頭細細縫在紙鳶上,她伸手拽了拽,沒掉,兩個小孩圍著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尤其看紙鳶真能飛起來,圍著她歡呼。
林秀水摸摸兩人的頭,往家裡走去,紙鳶在她身後高高飛起來,她回過頭看了幾眼。
在縫補的日子裡,有許許多多次,她想的是,她會在裁縫這行當裡走下去的。
好像不再單單隻是為了錢。
當然,眼下她主要還是為了錢,她隻解決了溫飽而已。
沒有錢,她哪裡能扯得起油布,做得起手套,尤其麵對來詢問她的胖娘子。
在縫補過的這麼多活計裡,林秀水沒忘記她,“娘子你是之前那個,說去錢塘門外做魚兒活營生的,養金鯽的那個是不是?怎麼回來了?之前賣給你的手套好不好用?”
那胖娘子好高興,兩邊臉頰都鼓起來,還有人記著她呢,她連連點頭,“小娘子還記著我呢,那手套可好用了,錢塘門外那池子水可深了,河裡的水冷,我從前日日翻石頭摸蝦,那手指頭夜裡都麻得要命,早起連握東西也握不起來,僵得跟在冬日裡浸冰水裡一樣又麻又木。”
“可用了這手套,我抓了十幾日蝦,早起手真不那樣疼了,我也不怕小娘子你笑話,用了這來月事都好上許多。”
養魚娘子啥話也往外說,她不是個能藏住事的,笑得憨厚,“這不是後悔前頭隻買了一雙,日日下水又裂了,我這回多買點,買十雙來,我還有不少一同做活的姐妹呢。”
“這做哪行都不大容易,可多注意點身子,光有手套可不行,要吃些防寒的東西,”林秀水真心關切了幾句。
養魚娘子朝她笑,“這我們都曉得,賺點錢混口飯吃,趁著還能做活,多賺些來。”
林秀水也不多說,從簍子裡取出手套,有兩種問她哪樣,一種她用桐油塗了邊縫,一種則絮了絲綿內裡,各有各的好。
“這種輕便些,賣二十文,這種則要厚重,三十文,哪怕浸冷水裡好幾個時辰,也不會太麻,我賣給洗衣行裡漿麻線的,大家都說好用。”
“我們哪好用就圖哪個,就是買得多,能給我們便宜點不”養魚娘子拿出錢袋,準備一文文數了給林秀水。
林秀水說:“便宜是便宜不了的,最多我這再送你雙厚的,下回要用著好,再到我這裡來買。”
“我要在這行裡做,跟你肯定是要做回頭買賣的,這是五百四十文,你背著人些數,也不怕有人同你搶。”
“我走了,小娘子下回要是到錢塘門外來,想買金鯽,報我李三丫的名字,至少能給你便宜兩三十文,上那來啊,我可得走了,不能誤了夜裡的活計。”
林秀水看她提了簍子,急匆匆消失在人群裡,收好了錢,她還得再送些手套來,彆看五百四十文多,她最多賺個**十文。
但她想著,這各行各當那麼多,也總有人用得上,她不會賣虧的,隻要大家說了好用,她便沒虧。
她坐下來想,賣給桐油作裡給油布、油紙傘上桐油的,這些日子裡賣出去三四十雙,都說桐油不滴手,即使有些悶得慌,也不大生疹子了。
於六娘給她介紹調漆的那些人,林秀水連門都沒進去過,這種作坊不讓人進,怕聞著生漆味咬人爛臉,但裡頭的漆大娘過來跟她買手套時,也說套上好了不少,至少不會癢得破皮,大夥能把官衙日催夜催的廣漆和熟漆給交付了。
至於她手套買賣鋪陳最大的洗衣行,用過的基本交口稱讚,能洗的衣裳多了,賺的錢也比原先要多些,她們這行本就賺錢吃苦力,多些錢也能多買些糧食,多吃口飯。
林秀水近來倒是不想改手套,除非花大價錢買油布和桐油,或者很好的紙和絲綿絮在裡頭,達到用上好幾個月也不漏的,但沒什麼意義,價錢太高的東西,大家也買不起。
不過她學了字,日日練字,花押也有些樣子,她打算刻章子,給自己賣的手套內裡印上水字的花押,這樣大夥知道這東西出自她的手裡。
但這法子用在賣出去的香囊上,又不大合適,她便做了一堆布的掛牌,上麵繡了水字,墜在香囊底下。
不止香囊,她給蘇巧娘做的偶人衣裳,給春大娘那個小女童象生叫聲社做的衣裳,也在內裡縫了她花押的標牌。
這是她自己的物勒工名。
林秀水會對賣出去的東西負責任,賺她能賺的錢。
夜裡數錢時,她驚喜地發現,靠她自己日夜苦賺,她終於在買完油布、線料等等東西後,不再倒欠自己銀錢,她攢了一貫錢,當真可喜可賀。
也正是因為賺了錢,林秀水纔有底氣跟王月蘭說:“姨母,你要不換個行當吧,彆做染匠了。”
今日王月蘭從染肆裡回來,額頭紅腫,臉上沾了不少藍印子,她慢吞吞洗著手,跟林秀水沒說實話:“就沒看路,磕那個染架上頭,我瞧過大夫了,擦點藥膏便行。”
“換什麼行當,哪有行當一個月能賺兩貫的,這錢要當吃要當喝的,難不成還靠你一個人挑擔子。”
她嘴巴很硬,非說是在染架上撞的,但其實她那個小染肆裡,不是日日都有染藍布的活,想要一個月多賺點,她去扛又沉又重的染架,扛染棍,有運到碼頭的布匹,她也去扛。
就算王月蘭力氣大,可染架實在重,她不當心撞著頭了,還撞得有些厲害,碎發遮掩不掉,才被林秀水一眼瞧出來。
“換個輕省點的活計,弄絲綿去,”林秀水給她塗藥,輕聲說。
王月蘭笑她,“這種活鎮裡能乾的人那樣多,哪裡能輪得到我,就算能做,一個月也才幾個錢,能有兩貫嗎?”
“肯定有,我給姨母你尋一個來,”林秀水很篤定,也沉著臉要王月蘭跟她保證,“我要給姨母你找到,你彆染肆乾活了行不行。”
“你個小孩子家家的,”王月蘭看她的麵色,點點頭,“你要真能找到,我立即就去辭了染肆的活。”
其實她知道的,鎮裡桑蠶多,乾絲綿行的人也多,活多人多好錢少,找不到好活計的,這她就是寬寬林秀水的心,她還是想在染肆裡多賺點銀錢,日後林秀水成家,她也好多貼補點些。
林秀水有一夜沒睡好,翻來覆去,老鼠都上工了,在吱吱叫喚,她還睜著眼呢。
熬到發兩個紅包,一是祝大家新的一月事事順利,身體健康[紅心],二是我終於過完了這倒黴透頂的一個月,希望否極泰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