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496章 鐵網下的微光與裂痕
省第一監獄的“溯源與療愈”特彆計劃,如同一台精密而殘酷的手術,緩慢地剝離著附在靈魂深處的腐肉。過程必然伴隨劇痛與反複,但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也開始在痛苦的縫隙中隱約閃爍。
反思與和解小組的第二次會議,氣氛依舊壓抑,但冰封開始出現裂痕。
在心理專家富有技巧的引導下,討論不再侷限於描述現象,開始觸及更深層的動機。
張帥帥(陝西靖康)低著頭,聲音沙啞:“…當時就想著…眼鏡壞了,虧了…孫鵬飛說打了人就能多分錢…就…就衝上去了…”
他艱難地承認了經濟利益的驅動和損失的憤怒如何矇蔽了理智。
沈舟(浙江嘉定)的“精明”在此刻顯得格外蒼白,他眼神閃爍:“…我看大家都上了…林奉超他們也沒攔…就覺得…跟著沒錯…說不定還能落點好…”
他坦白了自己的投機從眾心理。
鮑玉佳(安徽淮南)的敘述則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怕…怕不打他…孫鵬飛就會打我…怕成了下一個…”
他的行為源於最原始的生存恐懼。
當被問及對魏超(新城場站油料股)造成的傷害時,三人都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張帥帥的拳頭攥緊,沈舟避開了目光,鮑玉佳則把臉埋得更深。抽象的“罪責”開始變得具體,指向那個坐在對麵、依舊有些瑟縮的具體的人。
魏超大部分時間隻是抱著膝蓋蜷縮在椅子上,但在專家極耐心的詢問下,他斷斷續續地描述了當時的感受:“…疼…懵了…不知道為啥…俺都聽話了…”
他的簡單描述,反而更深刻地揭示了那場暴力的荒謬與殘酷。聽到這些,張帥帥的肩膀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
小組之外的變化也在發生。
張帥帥開始有意識地用行動彌補。他不僅繼續在勞作中悄悄關照魏超,甚至在一次有其他犯人對魏超語氣不耐煩時,他罕見地出聲製止:“好好說話。”
雖然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他正在學習將小組內的反思,轉化為日常的具體行為。
沈舟的轉變則更顯功利,但方向正確。他主動向管教乾部提交了一份思想彙報,深刻(至少文字上)剖析了自己的“投機主義”和“從眾心理”錯誤,並表示要向張帥帥學習。他精準地摸準了管理的脈搏,但其行為客觀上鞏固了正向的改造氛圍。
鮑玉佳依舊是最艱難的一個。小組活動對他而言不啻於一種煎熬。但有一次,在去往活動室的路上,他看到魏超笨拙地抱著一摞材料差點摔倒,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把。兩人身體接觸的瞬間,鮑玉佳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魏超也嚇了一跳。沒有對話,但那一刻的短暫接觸,似乎比任何語言都更能說明他內心冰層的鬆動。
然而,矯治之路從非一帆風順。
陶成文(假軍官)的情況持續惡化。監獄醫院的初步治療無法控製其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和並發性精神症狀。經司法鑒定和上級批準,他被轉往省司法警官總醫院下屬的專門精神衛生中心進行強製醫療。他的離開,彷彿帶走了一個活的警示牌,但也讓小組內部分人暗自鬆了口氣,彷彿一個時刻提醒他們罪責的存在暫時消失了。
更大的挑戰來自於孫鵬飛(石家莊)殘存的隱形影響。雖然他被嚴格隔離,但其信奉的那套“弱肉強食”哲學,仍像病毒一樣潛伏在監區的某些角落。幾個過去與他關係密切、或同樣信奉暴力的犯人,對張帥帥的“轉變”和小組活動嗤之以鼻,認為這是“軟弱”和“向乾部搖尾巴”的表現。他們不敢公然挑釁,但那種陰冷的、不合作的態度,以及偶爾投向張帥帥和魏超的譏誚眼神,形成了一種新的、無形的壓力,考驗著初步建立的脆弱信任。
林建奇在審閱監獄報送的階段性報告時,特意指出了這一點:“要警惕‘孫鵬飛文化’的回潮。打掉一個頭目容易,清除一種扭曲的亞文化卻需要持久戰。必須持續強化正向激勵,孤立和轉化那些潛在的追隨者,不能讓初步形成的良好勢頭被扼殺。”
監獄管理層採納了這一建議。他們加大了對積極行為的表揚和獎勵力度(如對張帥帥的維護行為予以加分),同時加強了對違規苗頭的高壓管控,並安排管教乾部對那幾個抵觸情緒較強的犯人進行重點談話和引導。
高牆之內,光與暗的拉鋸仍在繼續。
張帥帥在壓力下努力堅持,但偶爾也會流露出疲憊和迷茫。
沈舟在“正確”的道路上計算著得失。
鮑玉佳在封閉與微弱的開放間劇烈掙紮。
魏超則像驚弓之鳥,對任何負麵情緒都極其敏感。
但無論如何,改變的種子已經播下。
在一次小組活動結束時,心理專家讓每個人用一句話總結當下的感受。
張帥帥:“…難受…但好像…必須得扛著。”
沈舟:“…路還長。”
鮑玉佳:(長時間沉默後)“…累。”
魏超:“…今天…沒人吼俺。”
話語簡單,卻勾勒出一幅複雜的心靈圖景。
救贖從來不是一場歡快的慶典,而是一次次在泥濘中的艱難跋涉,是帶著傷痕的前行,是在無數次想要退縮的念頭中,最終選擇多走一步的堅持。
省第一監獄內的這場實驗,正在考驗著每一個人,也考驗著製度矯治人心的真正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