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217章 蝕鏈餘燼
福州,市局物證分析室,強光燈下,空氣冰冷如刃。
老周手中的鑷子懸停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托盤裡,那塊從閩清“蝕巢”核心廢墟中搶救出的、焦黑扭曲的儲存晶片殘片,如同惡魔的心臟碎片。螢幕上,林奉超那冰冷瘋狂的日誌文字,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在場每個人的神經:
…張帥帥…活的金礦…榨乾他…點燃‘蜂鳴’…
“反向抽吸協議…強效神經興奮劑…”技術員小王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操作,調出從張帥帥體內檢測到的、被“蝕鏈”反複侵蝕後殘留的異常神經毒素代謝圖譜,“周隊!匹配上了!林奉超日誌裡提到的‘強效神經興奮劑’成分特征…和張帥帥腦脊液中檢測到的、遠超常規劑量的‘莫達非尼’及其未知衍生物殘留…完全吻合!”
老周猛地吸了一口氣,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林奉超的瘋狂計劃並非停留在日誌裡!他已經對張帥帥下手了!就在付書雲死後、林奉超全麵掌控“蝕巢”的那段時間!他試圖將張帥帥這個唯一的“淬煉容器”,當成最高等級的“生物燃料”,接入他那個扭曲的神經能量矩陣,為“蜂鳴”武器的最終測試供能!
“查‘蝕巢’廢墟裡所有殘存的能量輸出日誌!”老周的聲音如同從冰縫裡擠出,“重點篩查日誌裡提到‘蜂鳴’全功率測試的時間段!看看有沒有異常神經能量輸入記錄!特彆是…與張帥帥腦波特征匹配的輸入源!”
指令下達,超級計算機發出低沉的咆哮,如同憤怒的獵犬在資料廢墟中瘋狂嗅探。螢幕上,瀑布般的資料流被層層過濾、比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找到了!”小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驚駭,“時間戳:林奉超謀殺付書雲後第17天!‘蝕巢’主能量矩陣記錄到一次超乎尋常的、極其狂暴的神經能量輸入!波形特征…高度畸變,充滿痛苦和掙紮的尖峰脈衝!輸入源編碼…被特殊加密覆蓋,但殘留的底層生物特征標識碼…”他猛地調出另一份檔案——張帥帥深度昏迷前最後一次完整的腦波圖譜,“…交叉比對吻合度…99.7%!就是張帥帥!”
螢幕上,兩幅波形圖被強行重疊。代表“蝕巢”能量輸入的狂暴脈衝,如同猙獰的黑色巨蟒,死死纏繞、吞噬著張帥帥那代表正常意識的、相對平緩的波形!這是意識被強行抽取、靈魂被活生生撕裂的殘酷圖譜!
“他…他當時是清醒的?!”小王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想象著那無法言喻的痛苦。
“比清醒更可怕。”老周的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冰冷徹骨,“林奉超要榨取的是‘最純淨、最強大’的神經能量。他需要張帥帥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恐懼中被強行啟用到極限,就像…折磨一頭活著的獵物,逼出它臨死前最精華的生命力!”他指著螢幕上那代表張帥帥意識的波形在黑色脈衝纏繞下一次次徒勞的、劇烈的反抗尖峰,“看!這就是反抗!帥帥在反抗!用他僅存的意誌,對抗著被當成燃料抽乾的命運!這些尖峰…就是他意識被撕裂時發出的無聲慘叫!”
物證室內一片死寂。隻有伺服器風扇的嗡鳴和螢幕上那無聲卻驚心動魄的波形圖,控訴著林奉超反人類罪行的最黑暗一幕。蝕鏈的儘頭,是徹底將人異化為能源的深淵。張帥帥軀體上那點頑強的微光,是他用靈魂為代價,在深淵邊緣刻下的、永不磨滅的反抗印記。
國家神經科學研究所,生命維持中心。
絕對的寂靜是這裡唯一的統治者。張宇站在環形玻璃外,目光穿透單向玻璃,落在張帥帥如同沉睡神隻般平靜卻了無生氣的臉上。腦波監測屏上,那點金色的微光依舊在浩瀚的神經背景噪音中,孤獨而倔強地閃爍,頻率恒定得如同最精密的原子鐘。
陳教授拿著一份剛列印出來的報告,紙張邊緣還帶著印表機的餘溫。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混合著敬畏與悲憫的沉重:
“根據福州傳回的林奉超日誌和能量輸入記錄…反向推演了帥帥當時的神經狀態模型。”他指著報告上複雜的神經電位模擬圖,“在那種強度的反向抽吸和神經毒素刺激下…普通人的意識會在幾秒內徹底崩潰、湮滅。但帥帥的腦波…記錄到了持續超過27分鐘的高強度、高頻率反抗脈衝!”
他調出模擬圖上幾處被標紅的、劇烈震蕩的區域:“看這裡…邊緣係統海馬體、前額葉皮層…這些與自我意識、情感、記憶緊密關聯的區域,在抽吸過程中爆發了遠超生理極限的神經放電!這根本不是生物電活動…這是意誌!是‘我存在’、‘我抗爭’的意誌在燃燒自己的神經元!他在用靈魂的灰燼,對抗被異化為能源的絕對黑暗!”
陳教授的目光投向玻璃窗內那具沉默的軀體,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贏了…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近乎自毀的方式。他的意識…那構成‘張帥帥’的一切複雜結構,確實在那場抽吸中被徹底撕裂、熔毀了。如同恒星塌縮…但在他意識的‘奇點’深處,在那絕對的虛無邊緣,那點純粹的‘守護’意誌,那拒絕被吞噬、拒絕被異化的最根本的‘存在’烙印,被淬煉了出來,成了…現在螢幕上這點不滅的微光。這不是複蘇的訊號…這是…一座用靈魂灰燼築成的、永恒的紀念碑。”
張宇沉默地凝視著那點微光。它不再代表一個鮮活的人,而是人性在絕對黑暗麵前,用最慘烈的代價證明自身存在的不滅宣言。蝕鏈的幽靈已被埋葬,但最深重的蝕痕,化為了這座沉默的、卻散發著永恒微光的界碑。
“守護好他。”張宇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清晰而堅定,“他是戰士。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勝利的證明,也是對所有試圖踐踏人性底線者的永恒警告。”
塵光如縷,穿透最深黑暗,永不熄滅。
冀中監獄,嚴管會見室。
冰冷的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鐵鏽的味道。曹榮榮坐在桌子一側,雙手放在膝蓋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褲縫。她的對麵,是一個穿著囚服、剃著光頭、眼神渾濁畏縮的中年婦女——武京偉的母親。老人枯槁的手緊緊抓著一個洗得發白的舊布包,裡麵裝著幾個煮雞蛋。
“大…大姐…”武京偉母親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濃重的鄉音和卑微的討好,“俺…俺替京偉…給你磕頭了…”她作勢要站起來下跪,被旁邊的女警及時按住。
曹榮榮的身體瞬間繃緊,胃裡一陣翻攪。武京偉…那個運送毒藥、視人命如草芥的狠人…他的母親。
“彆…彆這樣…”曹榮榮的聲音有些發緊,她強迫自己看著老人那張被苦難刻滿溝壑的臉,看著那雙渾濁眼睛裡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哀求。那絕望,與她自己在藥廠時的恐懼,似乎有某種遙遠而扭曲的共鳴。
“京偉他…他犯渾…他不是人…他該死…”老婦人語無倫次,淚水混著鼻涕流下,“可…可他爹死得早…俺就這一個兒啊…他以前…以前在部隊…是標兵…是給俺爭過光的…”她哆哆嗦嗦地從布包裡掏出那張被摩挲得發亮的“精武標兵”舊照片,顫抖著推到曹榮榮麵前。
照片上,年輕的武京偉穿著迷彩,眼神銳利,意氣風發。曹榮榮的目光掃過照片,又落回老婦人絕望的臉上。王主管的陰鷙,鮑玉佳的鬼祟,“疤臉”的瘋狂…這些畫麵再次湧現,夾雜著武京偉在流水線旁搬運毒粉的模糊身影。恨意如同毒藤纏繞心臟。
但…眼前這張絕望的老臉,這雙枯槁的手…蝕鏈的毒液,不僅毒害了囚犯,也蝕穿了像武京偉這樣的執行者,更將劇痛注入了他們身後這些無辜親人的骨髓。這條鏈子上,沒有真正的贏家,隻有一片被貪婪和罪惡燒灼過的、遍地狼藉的廢墟。
曹榮榮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讓她稍微冷靜。她沒有去碰那張照片,隻是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搖了搖頭,聲音乾澀卻清晰:“他做的事…害了很多人…毀了很多人一輩子…法律…會給他公正。”
她頓了頓,看著老婦人瞬間灰敗下去的眼神,補充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歎息,“…雞蛋…您自己吃吧…保重身體。”
她站起身,沒有再看老婦人一眼,在女警的陪同下,快步離開了冰冷的會見室。門關上的瞬間,她靠在走廊冰涼的牆壁上,用力閉上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蝕痕之下,恨意難消,但直視那被鏈子另一端拖入深淵的、同樣破碎的人生,讓她心中那堵由純粹恐懼築成的高牆,裂開了一道名為悲憫的縫隙。塵光微弱,照不亮深淵,卻能讓人看清深淵旁,同樣掙紮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