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流 我不夠體麵
我不夠體麵
一大片的花叢內，中央有副鞦韆，坐在鞦韆上假寐的少年卻比花更賞心悅目。
顧塵景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他依舊是一身黑，站在了一個沒這麼光亮的地方，眼睛沒有情緒的盯著那一處，唯有指尖處的猩紅細煙能讓他稍微心靜下來，煙霧繚繞。
沒有待很久，燒到一半的煙在指尖隨意碾滅，遊刃有餘的模樣就往下走去。
葉之舟看起來睡的很香，整個人窩在座椅上，雙手交叉著放在臉旁，睫毛耷拉著看著很是乖巧。
刀疤男一直站在離鞦韆不遠處的空位上，發現顧塵景來了以後便默默的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顧塵景欣賞了一會小貓睡姿後，隨手揪起了一旁的小支菊花，輕輕的戳了戳葉之舟的臉蛋。
一下兩下，到第三下葉之舟才睡眼朦朧的睜開了眼睛，頭往後仰了一仰，躲避著他的攻擊。
“開完啦，幾點了呀。”
說完還揉了揉眼睛，隻是又被顧塵景半路攔住了。
“有細菌。”
葉之舟聽話的不動了，眼睛含著滿滿笑意斜著頭望著他。
“六點半了，去吃飯嗎。”
“好啊。”
說完準備下來，隻是剛伸出腿，顧塵景便又伸手攔了一下。
葉之舟疑惑的看了看他。
這時顧塵景把他的褲腿輕輕捲了上去，發現白皙的小腿上被咬了好幾個紅點點，對比非常明顯，也許是剛剛睡著的時候被蚊子咬的。
“癢嗎。”
“本來不癢，現在看到了就癢了。”
說完還配合的撓了兩下，感覺不太過癮，還用了很有效果的十字封印法。
“好了，它短時間內不敢再癢了。”
顧塵景無奈的望了他一眼，彎腰緩慢的把他抱起，給足了他緩衝的時間。
“又來，我可以自己走。”
說完後腳還在空中配合的搖晃了兩下，以此證明它寶貴的存在。
“我知道，回房間吃吧，先去擦點藥。”
“隻有小孩才會天天被人抱來抱去的。”
顧塵景聽完停頓了一下腳步，接著低頭看了一眼。
“不想被我抱嗎。”
“那，還是想的。”
思考了一會說完後他便把臉埋進了顧塵景的胸前，一副算了，無所謂了的模樣。
感受到胸前的溫熱，顧塵景垂笑了一下，空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繼續慢步走向前方。
“你不吃一點嗎？”
房間內的餐桌上，葉之舟低著頭大口吃著剛剛送進來的菜式，看起來都很美味，每一道都是精心製作後才端上他的餐桌。
而顧塵景坐在一旁，低著頭幫他擦著清涼藥膏，為了方便，他的小腿毫不客氣的橫擺到了顧塵景的大腿上。
“不吃了，等等有個晚宴。”
說是不吃，但葉之舟時不時遞到他嘴邊的蝦仁，他還是會一口吃掉。
“真乖。”
說完葉之舟裝作獎勵一般摸了摸他的頭頂，就像是他經常摸自己的手法。
顧塵景一把擡頭，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吞下去的模樣。
感受到那股目光後，葉之舟馬上低下頭假裝乖巧的繼續嚼著嘴裡的飯。
“想來嗎，不是商務宴，你們行業的餘斐也會來，你可以跟他聊聊。”
葉之舟聽後馬上停止了嘴巴動作，側過頭看著顧塵景沒有說話。
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後，顧塵景也收回了幫他擦藥的手，目光溫柔的望著他。
“怎麼了？”
“他是我的偶像。”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激動，從前他經曆一段非常崩潰，孤獨的時間，那個房間隻有一張床，四周都是灰白色，唯一有顏色的物品就是側方窗台上的可殼鴨玩偶。
不知道是誰無意遺落在那裡的，那段時間太渾渾噩噩，導致葉之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隻能靠側頭看著那抹鮮豔的顏色，來提醒自己此刻就是真實的世界。
“想來嗎，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葉之舟剛剛還冒著光的眼睛卻突然暗淡了下來，思考了一會後沒有說話，避開了他的眼神，然後低著頭繼續吃著。
而顧塵景也沒有再出聲，給足了他時間思考。
兩分鐘後，一道很小的聲音傳來。
“那我是以什麼身份參加呢。”
“我的家屬。”
沒有猶豫，說完顧塵景還伸手輕掐了一把他的臉蛋，氣氛一下子就被打破輕鬆了下來。
葉之舟雙手握住了那隻手，用手指畫圈圈似的玩弄著他的手掌。
“怎麼了。”
他不講話。
“不想當我的家屬嗎？”
葉之舟聽到後馬上擡起了頭，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夠體麵。”
說出的瞬間，他像是把背在身上的重包袱一下丟了下來的感覺，很輕鬆，但也不安。
“什麼叫體麵。”
顧塵景收回了手，聲音也一瞬間有了些沙啞，眉頭輕皺在了一起。
葉之舟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但好像也沒其他辦法，這是他們兩個人要麵對的，現實雖然不好聽，但現在他們兩個人的處境確實是如此。
“和你相比，我現在還不夠好。”
“當年我是顧傢俬生子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出去，也會覺得我不夠體麵嗎？”
聽到這句話，葉之舟看起來比他還敏感，眼睛瞪大著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許他繼續說下去。
一道自己早就癒合的傷疤，卻在愛人身上更疼。
“我從來沒有這樣覺得過。”
顧塵景拉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然後認真的說道：
“那我也一樣，你在我眼裡就是最好的。”
這句話很難讓人不動容。
思考了一會後，葉之舟小聲的問道：
“你希望我去嗎？”
“當然。”
“那好吧。”
乖順的樣子看著很是可愛，顧塵景低笑了一聲，然後湊上前輕啄了一下他的唇瓣。
猝不及防，葉之舟往後躲了一下，然後有些害羞的伸手又唔住了他的嘴。
“我還沒擦嘴巴呢，全是油。”
“我又不嫌棄你。”
燈火璀璨，金碧輝煌，裡麵每一樣物品都像藝術品一般精緻，人不算太多。
顧塵景帶著他進入大廳時，本在聊天社交的人們都不約而同的暫停下來。
葉之舟看著眼前的一幕內心其實非常緊張，但他依舊挺直腰背，一身顧塵景親自給他挑選的新中式款白色西裝，像回到了從前的葉家小少爺一般，把僵硬的手藏進口袋裡。
顧塵景換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裝，袖口帶著一圈細花邊，金色的袖釦點綴，額前沒有劉海遮掩，很顯氣質。
陳述今天也在，本來他在跟著一個小年輕聊天，見到自己的好兄弟顧塵景來了，便碰了杯酒後就走了過來。
“哈咯，還記得我嗎。”
他扯著笑容向葉之舟打了個招呼，一隻手擡起就想和葉之舟握手。
葉之舟記得他，正準備擡起手回應時，身旁的顧塵景卻比他先一步上手了。
看著顧塵景拍了一下自己的手，陳述笑的更明顯了。
“不是吧，顧總。”
顧塵景輕挑了下眉，沒說什麼。
而陳述見狀馬上把雙手舉到胸前，一副自證清白的樣子。
“我沒準備做什麼。”
顧塵景輕笑一聲，拿起旁邊酒托盤上的酒，和陳述碰了一下，卻沒有喝。
“要不要嘗一口。”
顧塵景把手中的酒杯遞給了葉之舟，聲音很溫柔。
葉之舟點了點頭，然後接過了那杯，仰頭小酌了一口。
沒想象中的烈，帶點甜味。
剛想再喝一口時，顧塵景擡手拿了回來，一口便喝完了剩下的。
“後勁不小，嘗一口就好了。”
說完輕揉了一把他的後腦勺，葉之舟乖順的點了點頭。
陳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有些新奇，倒也沒說什麼，朝顧塵景點了個頭示意後，就走向了另外的地方社交去了。
“顧總，少見啊，第一次見你帶朋友。”
一個梳著大油頭穿著酒紅色西裝的男士笑著往這邊走來。
左邊還跟著一個看著有些矮小的男生，打扮的胭脂氣很重，一靠近便直直的盯著葉之舟。
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他，像是看到了同類一般。
“不是朋友，未婚夫。”
低沉的聲音從身前傳來，說完還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淺淺笑意。
那個油頭男聽見後頓了兩秒鐘，不止他們，葉之舟也有些懵。
“藏這麼深呢，從前沒見過啊，嫂子怎麼稱呼。”
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而他身邊那個剛剛還打量著看他的男生此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之舟，叫我名字就好了。”
“餘斐就在那邊，要不要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顧塵景打斷了他們的聊天，那個油頭男也不在意，輕笑了兩聲說了句不打擾後就攬著身旁的小男生走了。
“好。”
顧塵景遞給他一杯橙汁，拉著他的手便往左側邊走去。
第一次現實中見到餘斐，葉之舟有些緊張，在心裡給自己打草稿第一句要說什麼。
顧塵景不動聲色捏了捏他的手掌。
“顧總好。”
不用思考，餘斐主動跟他們打起了招呼，音色比他想象中要溫柔一些，人看著比采訪裡麵清瘦很多。
“你好，這是我的未婚夫叫葉之舟，他很欣賞你的作品。”
餘斐這時候才把目光放到葉之舟身上，淺淺笑著。
“你好，我很喜歡你之前設計的那款可殼鴨，我覺得很好看，還收集過，不過產量比較少。”
葉之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
“謝謝，那一款不屬於大熱門，當時隻生產了兩萬個，我還以為你會說飛空象。”
餘斐表情看著也有些開心，有一種自己比較小眾的寶貝被人看見了。
“不是的，可殼鴨就很好看。”
“其實我個人也比較喜歡那款，但是當初因為某些原因評估，它不屬於爆款，所以就沒有再做下去了。”
葉之舟認真的點了點頭，亮晶晶的眼睛就這樣盯著他看。
顧塵景看著他如此開心，有一種既欣慰，又吃味的感覺。
但比起自己，他還是更希望葉之舟能夠開心。
“這是我的名片，聽顧總說了你也在畫一些小東西，如果需要幫助可以聯係我。”
看著眼前的卡片，葉之舟有些興奮，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過，正準備道謝時，突然咚咚咚，一鈴聲傳來，隨之燈光全部熄滅，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這是今晚的暗夜時刻，是這場晚宴的一個小小設計。
沒等葉之舟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了身前的溫熱。
剛剛在旁邊默默聽著他們聊天的顧塵景在燈滅前一刻，走上前緊緊的擁抱了他。
閉上眼，四周很安靜，葉之舟能聽得到耳邊傳來的的心跳聲，他們在人群中把彼此融入了自己的身體。
滴答滴，燈光漸漸清晰，而顧塵景緩緩退後了一步，等到葉之舟睜眼時，隻看見他站在前方，眉毛微挑，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四周變得喧囂起來，大家都在討論剛剛的突然閉燈，隻有他站在原地，眼神緊緊的盯著葉之舟嘴唇開合但沒出聲的說道：
“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