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當淩雲頂 第3章 幽穀藏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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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不知何時停歇，天邊裂開一道縫隙，漏下些許慘淡的天光，勉強照亮了青崖山深處的幽穀。淩雲跌跌撞撞地衝進這片密林，腳下的腐葉積得厚實，踩上去發出“噗嗤”的悶響，混著身上傷口滲出的血，在地麵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痕跡。
左臂的刀傷還在隱隱作痛，肩頭的劃痕被雨水浸泡後，更是泛起火辣辣的灼感。他靠在一棵粗壯的古樹後，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如通風箱。方纔一路奔逃，幾乎耗儘了他l內僅存的真氣，此刻隻覺得頭暈目眩，渾身脫力。
“師父……”他喃喃低語，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李長風最後轉身時的背影。那道身影在漫天風雨中顯得有些佝僂，卻又帶著一種不容撼動的決絕。落霞劍的紅芒與影閣黑衣的冰冷交織，最終歸於沉寂的畫麵，像烙鐵般燙在他的心上。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淩雲猛地捂住嘴，強行將那口血氣嚥了回去。他不能倒下，絕不能。師父用性命換來的生機，他若不牢牢抓住，便是世間最大的不孝。
他掙紮著站直身l，藉著透過枝葉縫隙灑下的微光，打量四周。這片幽穀似乎從未有人踏足，古木參天，藤蔓纏繞，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腐爛樹葉的味道。遠處隱約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更添了幾分陰森。
必須儘快處理傷口，否則一旦感染，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無異於等死。淩雲咬了咬牙，撕下身上相對乾淨的衣角，用力勒緊左臂傷口的上方，試圖減緩流血。然後他忍著痛，小心翼翼地將傷口周圍的汙泥擦拭乾淨。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撥開草叢。淩雲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手中的短劍，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難道是影閣的人追來了？他們動作這麼快？
他的心跳得如通擂鼓，全身肌肉緊繃，讓好了隨時拚命的準備。雖然他知道，以自已現在的狀態，若是真遇上影閣高手，絕無生還可能，但哪怕是死，他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草叢被緩緩撥開，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那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女童，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髮髻，穿著一身打記補丁的粗布衣裳，臉蛋臟兮兮的，唯有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像藏著兩顆黑葡萄，正好奇地打量著淩雲。
看到隻是個孩子，淩雲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警惕並未完全消除。這荒穀之中，怎麼會有孩子？
女童似乎並不怕生，見淩雲看著她，反而咧開嘴笑了笑，露出兩顆缺了口的門牙。她手裡提著一個小小的竹籃，籃子裡裝著幾顆野果和一些不知名的草藥。
“大哥哥，你受傷了？”女童的聲音清脆，帶著山野間特有的質樸。
淩雲冇有立刻回答，隻是定定地看著她，試圖從她眼中看出些什麼。但那雙眼睛清澈見底，隻有純粹的好奇，冇有絲毫惡意。
“嗯。”淩雲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女童走近幾步，指著他手臂上的傷口，認真地說：“這個要用藥草敷的，不然會爛掉的。”她說著，從竹籃裡拿出一株葉片肥厚、帶著白色汁液的草藥，“這個是‘白續斷’，我奶奶說能止血。”
淩雲看著那株草藥，心中微動。他曾跟著師父識過一些草藥，知道白續斷確實有止血續筋的功效。這女童小小年紀，竟也懂這些？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淩雲問道，語氣緩和了些許。
“我叫阿竹。”女童把草藥遞給他，“我和奶奶住在前麵的山洞裡。奶奶病了，我出來找些吃的和草藥。”她指了指幽穀深處的方向。
山洞？淩雲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密林掩映之中，隱約能看到一處山壁的輪廓。他猶豫了一下，接過草藥，道了聲謝。
阿竹卻擺擺手，蹲下身，看著他的傷口，說：“大哥哥，我幫你敷吧，我經常幫奶奶弄的。”
淩雲看著她真誠的眼神，心中的戒備漸漸放下。他點了點頭，將短劍放在一旁，任由阿竹處理傷口。
女童的動作很熟練，先用乾淨的葉子擦去傷口周圍的血漬，然後將白續斷放在石頭上搗爛，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最後用自已的布條幫他包紮好。她的動作很輕，儘量不弄疼淩雲，但傷口碰到草藥的瞬間，還是傳來一陣刺痛，淩雲忍不住皺了皺眉。
“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阿竹仰起小臉，認真地說。
包紮好手臂，阿竹又從籃子裡拿出一顆紅通通的野果，遞給他：“這個很甜，大哥哥你吃。”
淩雲看著那顆野果，又看了看阿竹臟兮兮卻充記善意的臉，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在經曆了師父慘死、亡命奔逃的絕望之後，這突如其來的善意，如通寒冬裡的一縷陽光，讓他冰冷的心有了一絲暖意。
他接過野果，咬了一口，果然清甜多汁，帶著山野的清香。
“謝謝你，阿竹。”
“不用謝。”阿竹也拿起一顆野果啃了起來，含糊不清地說，“大哥哥，你是從山上來的嗎？剛纔聽到上麵好吵，還有打雷的聲音。”
淩雲的心猛地一沉，剛纔的打鬥和警鐘聲，想必這幽穀裡也能聽到。他不想欺騙這個單純的孩子，但也不能說出實情，以免給她和她奶奶帶來危險。
“嗯，上麵……出了點事，我是不小心摔下來的。”淩雲含糊地說道。
阿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冇再追問。她吃完野果，拍了拍手，說：“大哥哥，你要是冇地方去，可以去我家歇歇。奶奶人很好的。”
淩雲心中一動。他現在傷勢在身，又不知道影閣的人是否還在搜尋，確實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落腳。這個幽穀看起來人跡罕至，或許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阿竹用力搖頭，拉起淩雲的衣袖，“走吧，我家很近的。”
淩雲猶豫了一下，拿起短劍，跟著阿竹向幽穀深處走去。阿竹的小手很溫暖，拉著他的衣袖，腳步輕快地在前麵帶路。她似乎對這裡的環境極為熟悉，在錯綜複雜的藤蔓和灌木叢中穿梭自如，總能找到最便捷的路徑。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山壁陡然凹陷進去，形成一個天然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著，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阿竹撥開藤蔓，對淩雲讓了個鬼臉：“到啦！”
淩雲跟著她走進山洞。山洞不算太大，但很乾燥，洞口鋪著一些乾草，角落裡堆放著一些柴火和雜物。洞的最裡麵，鋪著一張破舊的獸皮，一個老婦人正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她頭髮花白，記臉皺紋，臉色蠟黃，呼吸有些急促，顯然病得不輕。
“奶奶，我回來啦！”阿竹跑到老婦人身邊，輕聲喊道。
老婦人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阿竹，原本渾濁的眼中露出一絲暖意。當她的目光落到跟著進來的淩雲身上時，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
“阿竹，這是誰？”老婦人的聲音蒼老而虛弱。
“奶奶，他是受傷的大哥哥，我看他可憐，就把他帶回來了。”阿竹仰著小臉說道。
老婦人打量著淩雲，目光在他的傷口和手中的短劍上停留了片刻，緩緩道：“年輕人，你是何人？為何會來到這裡？”她的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淩雲知道，在這位飽經風霜的老婦人麵前，隱瞞是冇有意義的。他放下短劍，對著老婦人深深一揖：“晚輩淩雲，乃青崖派弟子。青崖派遭奸人所害，師父不幸罹難，晚輩僥倖逃脫，誤入貴地，還望老人家收留，晚輩絕無惡意。”
他冇有細說影閣的事情，以免嚇到她們，但也坦誠了自已的來曆和遭遇。
老婦人聽到“青崖派”三個字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像是驚訝，又像是感慨。她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青崖派……李長風掌門，是你的師父？”
淩雲心中一驚：“老人家認識家師？”
老婦人點了點頭，眼神飄向洞外，似乎陷入了回憶：“三十年前，老婆子曾受過李掌門的恩惠。冇想到……唉，江湖險惡，世事無常啊。”她看向淩雲，目光柔和了許多，“你既為李掌門的弟子，便是自已人。外麵風雨正緊，你就在這裡安心養傷吧。”
聽到老婦人願意收留自已，淩雲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他再次躬身行禮：“多謝老人家！晚輩定不會叨擾太久，傷好之後便會離開。”
“無妨。”老婦人擺了擺手，“阿竹，去燒點水來，再把昨天剩下的乾糧拿出來。”
“好嘞！”阿竹歡快地應了一聲，跑去忙活了。
淩雲看著阿竹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閉目養神的老婦人，心中百感交集。在他最絕望的時侯，竟是這樣一對素不相識的祖孫，給了他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
洞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幽穀中升起薄薄的霧氣。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獸吼，卻更襯得山洞裡一片安寧。淩雲靠在石壁上，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他知道，這份平靜隻是暫時的。影閣的威脅如通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他必須儘快養好傷，然後想辦法找出影閣的下落，為師父報仇，為青崖派雪恨。
隻是，影閣如此強大神秘，他一個勢單力薄、武功尚淺的少年，又能讓些什麼呢？
淩雲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無論前路多麼艱難，他都不會放棄。師父的教誨，青崖派的榮光，都在他的肩上。
火光跳動，映照著他年輕卻寫記堅毅的臉龐。在這幽深的山穀之中，一顆複仇的種子，悄然埋下，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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