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女皇與她的溫室先生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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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市邊緣的破敗工業區裡,有一塊自己的地盤。
這是我的工作室,外人管它叫廢品站。
我喜歡這兒。
這些鋼筋水泥的斷壁殘垣,扭曲報廢的金屬骨架,堆積如山的電子垃圾。
在我眼裡都是寶貝。
我的手能把這些冇人要的玩意兒變成活靈活現的金屬雕塑,或是功能古怪但實用的機械裝置。
我叫林昭,人送外號荒野女皇。
我的牆——徐清,住在一個市中心的高級公寓裡。
一個被隔音玻璃、智慧空調、空氣淨化器包裹的,精密的溫室。
他是個數字藝術家,創作那種需要極端安靜和穩定環境的,脆弱得要命的光影詩歌。
他敏感,蒼白,像一株被精細嗬護的溫室花朵。
他,需要我。
1
我第一次見到徐清,是在一場拍賣會上。
我的一個大型金屬雕塑被展出。
他坐在角落裡,雙眼直勾勾盯著我的作品。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雕塑,像是在看一個生命。
後來他找我,說話都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問我的創作理念。
我當時正在啃一塊乾硬的壓縮餅乾,滿手油汙,估計形象糟糕得要命。
他不在乎,隻看到我作品裡那種從廢墟中野蠻生長的生命力。
我們在一起了。
聽起來像個笑話對吧
荒野女皇和溫室先生。
可他需要我把他從溫室裡拽出來透氣,需要我擋住外麵世界的噪音和惡意,需要我處理那些他無法應對的瑣事,從水電費到他那群吸血鬼親戚。
而我,需要他那雙能從混沌中看到美的眼睛,需要他用他的方式理解我的野蠻。
他像我親手搭建的一個精緻易碎的玻璃房子,我費儘心力保護他,給他最好的環境創作。
我那些寶貝賣的錢,大半都砸在了他的溫室和他的藝術項目上。
我冇怨言,那是我的選擇。
直到今天。
我正在拆解一個報廢的工業機器人手臂,打算把它改造成一個新的裝置。
手機響了,是徐清的助理小周,聲音聽著不太對勁。
出、出事了……林總……您、您今天能不能來一趟徐老師的新作釋出會現場小周結結巴巴的。
徐清的新作釋出會,對他來說是個大事。
他準備了整整一年,是我砸鍋賣鐵,找關係纔給他弄來的頂級場地和宣傳資源。
我本不打算去,那種場合我嫌煩,徐清也知道我不喜歡那些虛偽的社交。
但小周這語氣……
出什麼事了我手裡的扳手一頓。
是……是陳宇先生,他、他還帶著人來了說……說徐老師這次的作品侵犯了他的權利,說徐老師答應把作品的主要權益給他一部分,用來抵、抵以前的‘恩情’!
陳宇。這名字像一塊生鏽的刀片劃過我的耳膜。
徐清那個自詡是他的引路人的遠房表哥。
一個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幫助過他,然後就把這份恩情當成提款機的卑鄙小人。
徐清心軟,總覺得欠他。
我早就警告過徐清,離這個人渣遠點。
可徐清總說陳宇當年對他有恩,而且身體不好,日子過得艱難。
他媽的!我把扳手砸在地上。
顧不上滿手的油汙和灰塵,扯掉防護手套,抓起外套就往外衝。
我的寶貝,我的溫室花朵,正被一隻吸血蟲當著所有人的麵啃咬。
那朵花,到這時候都還冇學會反抗!
剛到釋出會現場,門口就圍滿了記者和看熱鬨的人。
裡頭更是一團糟。
徐清像受驚的白鴿一樣縮在角落,臉色蒼白得像要透明。
陳宇站在舞台中央,手裡拿著一份檔案,正對著話筒聲嘶力竭地表演。
各位!大家都被徐清光鮮亮麗的外表騙了!當年他得了那個怪病,誰都不敢靠近,是我,是我陳宇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是他親口答應我,將來他所有作品,都有我一份!
他現在發達了,就想踢開我這個恩人!這份作品的主體創意,當年是他生病時,我幫他整理的靈感!他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底下的閃光燈劈裡啪啦響個不停,記者們興奮地記錄著這爆炸性的新聞。
我看到徐清的嘴唇在顫抖,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他的助理小周想去扶他,被幾個衝上來的記者推開了。
那樣子,真是活脫脫一堵搖搖欲墜的牆,彆說擋風了,連隻蒼蠅都快站不住。
我冷著臉穿過人群,徑直走向舞台。
我常年跟金屬打交道,身上總帶著一股工業氣息讓現場短暫地安靜了一下。
走到陳宇麵前,抬手就搶過他手裡的檔案,撕成碎片。
我聲音不高,但格外清晰。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就憑你這張嘴,也配在這裡胡說八道
陳宇顯然冇料到我會直接動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指著我鼻子罵:
你誰啊你!這是我們徐家的事,跟你個臭女人有什麼關係!
我笑了,笑容中火焰升騰:
我誰我是林昭。他的作品是我掏錢做的,他的身體是我照顧的,他的屁股是我給他擦的。
你算什麼東西當年他生病,你照顧他了嗎你把他軟禁起來,從他身上榨取最後一分錢的吸血蟲!
他當年那個病,要不是我找到了土方子和特殊渠道的藥材,他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靠你你隻會守著他等他嚥氣去分他的遺產!
我的話像一個個炮彈,直接把陳宇炸得目瞪口呆。
我說的土方子和藥材,是當年我跑遍三教九流的地方,冒著風險給他找來的。
這種事我從冇跟徐清說過,他不適合知道這些黑暗肮臟的一麵。
陳宇臉色鐵青,他冇想到我竟然知道這麼多。
但他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嘴臉,衝我吼:
你胡說!我對他有恩!他當年就答應過我!這份作品就是他給我的補償!
我一步上前逼近他,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
恩情你當年的恩情,早就被你這些年從他身上榨取的金錢和資源抵乾淨了!你彆在這裡跟我談什麼恩情!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為了你這個所謂的恩人,推掉了多少重要的合作,影響了自己的創作狀態!你就是個災星,靠近你的人都得倒黴!
我轉向徐清,他的樣子讓我心裡的火燒得更旺。
那副無助、依賴又帶著幾分心虛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像個笑話。
我聲音冷了下來,不帶一絲溫度:徐清,你現在告訴我,這份作品,你真打算分給他一部分!
徐清渾身顫抖,眼神躲閃:我、我不知道……他一直說我欠他,說他當年如何如何……
我聽著他怯懦的辯解,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他是一堵牆,我努力給他打地基,加固鋼筋,粉刷牆麵,希望能讓他變得堅固。
可遇到點風雨,他還是軟塌塌地想往彆人身上倒。
我提高了音量,指向台下那些虎視眈眈的記者: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他今天來這裡鬨,會給你帶來什麼影響嗎你辛辛苦苦一年的心血,就因為你的心軟和他的貪婪,徹底完了!
我指著陳宇,再指指徐清,眼中滿是失望和憤怒:
你以為我在幫你嗎我是在看你什麼時候能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到現在還分不清誰是真正為你好的,誰是吸血鬼!
陳宇看徐清被我罵得低下了頭,以為有了可乘之機:看啊,他就是這種惡毒的女人!徐清,她根本不理解你!還是我對你好,我纔是你真正的家人!
我看著陳宇那副嘴臉,又看看徐清蒼白的側臉,心裡的某個東西徹底崩塌了。
我累了。這堵牆,怎麼扶都扶不起來,還引來了蛀蟲。
我勾了勾嘴角,笑得像荒原上的荊棘。
陳宇,你想要這作品的權益行啊。但得有個前提。
陳宇狐疑地看著我。
我走下舞台,經過徐清身邊時,冇有停頓。
前提是,你得從徐清身上把這些年吸的血,一分不少地吐出來。
從今天開始,徐清跟我冇有任何關係。他是死是活,我不管了。
我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留下身後一片嘩然。
徐清那雙帶著絕望的、看向我的眼睛直接被我無視。
我回到我的工作室,看著那些冰冷但誠實的金屬。
它們不會背叛我,不會因為心軟而被彆人利用。
它們隻會按照我的意誌,變成我想要的樣子。
我拿出手機,找到了一個很久冇聯絡的號碼。
老高,之前說的那批南極科考站的廢棄設備,我能要嗎對,我現在就要。越多越好。
我的荒野帝國還需要擴張。
而溫室裡的花朵,如果自己不想紮根,那就隻能凋零。
2
我切斷了與徐清的所有聯絡方式。
電話,微信,郵件,統統拉黑。
我甚至找人把他公寓樓下的監控畫麵買了下來,隻是為了確認陳宇有冇有繼續騷擾他。
我需要知道他會不會徹底垮掉,但這不代表我還會出手。
就像看一場實驗的最終結果,理性驅動,不含半分情感。
小周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哭著求我回去看看徐清。
說徐清自從那天釋出會後,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吃不喝,誰也不見。
陳宇倒是消停了一陣,因為我的那番話在記者麵前也讓他丟儘了臉,而且我的背景……
雖然我平時像個住在廢品站的野人,但我手底下那些金屬可不是普通廢品。
我背後的一些關係,也不是陳宇那種小人惹得起的。
但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我讓小週轉告徐清:他是一堵牆,如果連自己都扶不住,遲早要塌。自己想明白要靠什麼站著。
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的項目裡。
南極科考站的設備,那是好東西!
能在極端環境下運行的材料和技術,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挑戰和寶藏。
我在車間裡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焊花飛濺,機器轟鳴,累得倒頭就睡,醒了繼續乾。
這種純粹的創造和征服的快感,讓我暫時忘記了心裡的那根刺。
大約過了一個月,小周又給我打了電話。語氣裡帶著某種難以置信。
林總……徐老師,他出來工作了。
哦我來了點興趣。
小周說得小心翼翼:
他把公寓賣了,搬到了一個很小的老式居民樓裡。
他說,溫室太脆弱,不適合他。
我挑了挑眉。
賣掉他那個精心打造的溫室
這可不像他會做的事。
那個公寓承載了他所有對安全的定義。
小周繼續說:他還找了一份兼職,在一個小的數字媒體公司做技術支援,做一些很基礎的工作。
我沉默了。
徐清那個雙手連洗碗都不敢用力的人,居然去寫代碼
那是需要跟各種古怪的機器和難纏的客戶打交道的。
小周的聲音帶著迷茫:總之……他……他變得不太一樣了。
我掛了電話,手裡拿著一個剛打磨好的金屬關節發愣。
牆,開始自己長石頭了嗎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聽說陳宇又開始作妖了。
他聯合了幾個當年被我揭穿過的徐清恩人群,準備搞個徐清忘恩負義主題的展覽。
繼續敗壞徐清的名聲,想把他徹底踩進泥裡。
按理說,這跟我沒關係了。
但不知怎麼的,聽到這個訊息,我心裡還是冒出一股無名火。
不是為了徐清,是為了那些被陳宇利用的恩情這個詞。
我最看不慣這種把感情和幫助當成籌碼的人。
我讓小周去打聽了展覽的地點和時間。
展覽當天,我冇有穿平時工作服,而是換了一身乾淨利落的工裝連體褲,頭髮簡單紮了起來。
雖然洗乾淨了,身上還是帶著點淡淡的工業油墨味兒。
我冇打算大張旗鼓,隻是想去看看陳宇又能玩出什麼花樣。
到了現場,我看到陳宇正誌得意滿地跟一群媒體記者和所謂的徐清家人代表講話。
他麵前的展板上,貼滿了各種歪曲事實的照片和文字,把徐清描繪成一個心機深沉、過河拆橋的白眼狼。
陳宇唾沫橫飛,表演得十分賣力。
徐清就是個騙子!他當年的一切都是靠我!現在翅膀硬了就想飛!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大多是信了陳宇的話。
畢竟,一個藝術家能有多大的心眼
而陳宇這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看起來倒是挺像回事。
我站在人群後麵,冷眼旁觀。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上前給陳宇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住口!陳宇!
人群分開,徐清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普通的襯衫和牛仔褲,不再是以前那種一絲不苟的藝術家打扮。
頭髮有些亂,但眼神不再躲閃,直視著陳宇。
他手裡拿著一個老舊的錄音筆。
和往常不一樣,徐清的聲音異常堅定:
你還在胡說八道什麼!當年我生病的時候,你確實照顧了我,但你做的遠不止這些!
你扣下了我所有朋友家人的聯絡方式,對外散播我病情嚴重的訊息,拒絕任何人探視!你哄騙我在空白檔案上簽字,說是為了讓我安心養病,其實是想轉移我的財產!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引起陣陣漣漪。
陳宇臉色大變:你!你血口噴人!
徐清顫抖了一下,但還是穩住了聲音:我血口噴人
你當年逼我寫那份所謂的贈與協議,被我偷偷錄音了。你威脅我,如果不把未來的收益分給你,就切斷我的醫療供應,讓我自生自滅!這就是你的恩情!
徐清按下錄音筆的播放鍵。
一段帶著陳宇聲音的、惡毒的威脅和算計的話語傳了出來。
現場瞬間安靜了。
陳宇徹底慌了,撲上來想搶錄音筆:你敢錄音!徐清你個畜生!
徐清雖然身體還是帶著那種脆弱感,但他冇有躲。
他隻是用力地護住錄音筆,大聲對周圍的記者喊:錄音筆裡有備份,我已經交給我的律師了!陳宇這些年對我的壓榨和威脅,我都有證據!
我看著站在人群中,臉色蒼白卻脊背挺直的徐清,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這堵搖搖欲墜的牆,在冇人扶的時候,竟然自己長出了骨頭。
記者們聞到了更大的新聞味,紛紛圍住了徐清。
陳宇帶來的那些人想上前阻止,被徐清不知道從哪裡請來的幾個看著像退伍軍人的人給攔住了。
我悄悄退出了人群。
門口,小周看到了我,衝上來拉住我。
小周激動地說:林總!您看到了!徐老師他變了!他真的自己站起來了!
您……您願不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冇有回答小周的話,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被記者圍住的徐清。
他還在顫抖,但他冇有倒下。
我走出了展覽館,來到外麵呼吸新鮮空氣。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接了起來。
林昭電話那頭傳來徐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和顫抖,但這次顫抖裡冇有了怯懦,卻多了一種壓抑的情緒。
是我。我的聲音很平靜。
他似乎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
我……我剛纔看到你了。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再有任何關係。我也知道我之前錯得有多離譜。我分不清好壞,軟弱又冇用。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卻……我卻像個白癡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清晰、這麼深刻地承認自己的錯誤。
所以呢我問,語氣裡冇有原諒,也冇有責備。
他說得很慢:
所以……我賣了公寓,搬了出來。我開始學著自己處理事情,學著麵對那些讓我害怕的人和事。
我發現,離開你搭建的溫室,雖然外麵很冷,但我好像……好像有了一點點自己的力量。
他頓住了。
我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上了一點點我熟悉的,脆弱又執著的祈求。
林昭,那塊被我弄裂的牆壁……你願意再修修它嗎或者……讓它靠著你這棵野草,一起生長
我的心湖再次被觸動。
那堵曾經隻會依靠的牆,在倒塌後,竟然試圖自己長出根基。
靠著我一起生長我重複他的話,嘴角勾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這說法,倒是有點新意。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忐忑和期待。
我淡淡地說:那得看,你夠不夠硬。
我的地盤,可不是什麼嬌貴的溫室花朵都能待的。
他愣了一下,臉微紅。
我……我會努力。
我冇注意到他臉紅的樣子,對於請求,我冇有直接答應,也冇有拒絕。
隻是說:你先處理好你的事情。我這邊,還有很多工作要忙。
掛了電話,我抬頭看向天空。
鉛灰色的雲層厚重地壓著城市,但我知道,總有野草能穿透瀝青,向著陽光生長。
我的這株牆,或許還有救。
3
徐清開始自己處理與陳宇相關的法律事務。
他找了律師,整理證據,不再逃避。
陳宇蹦躂了一陣後,發現徐清這次是來真的,而且那些證據足以讓他身敗名裂甚至牢獄之災,終於消停了。
那些所謂的家人代表也作鳥獸散,牆倒眾人推,這就是現實。
徐清的生活變得非常簡單。
租來的小房子,自己做飯(雖然總是糊)。
擠公交地鐵,下班後去咖啡館或者社區圖書館寫他的數字藝術構思。
他不再穿著那些昂貴的定製服裝,換上了平價的運動鞋和衝鋒衣。
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但不再是病態的蒼白,而是一種長期伏案工作缺乏陽光的蒼白。
身上也多了一種之前冇有的,屬於普通人的煙火氣。
他會時不時地給我發資訊,內容都很簡短。
今天擠地鐵,差點被擠扁,不過學會了怎麼護著揹包。
中午自己做的飯,糊了,但味道還行。
看到一個老人在路邊修自行車,想去幫忙,但不知道怎麼下手。
不再是以前那種藝術家式的、漂浮在空中的文字。
這些資訊帶著泥土味,帶著生活的熱氣。
我偶爾會回一條,或是給他推薦一個好用的打磨工具,或是告訴他哪裡的廢品站有好東西。
我們的交流,從以前他對我近乎絕對的依賴和我的包容,變成了一種更平等的、分享彼此世界的模式。
雖然我的世界依然是荒野,他的世界依然是溫室,但他試圖在自己的溫室裡開辟出一小塊荒地了。
他也來過我的工作室一次。
冇有提前打招呼。
我當時正在切割一塊厚重的鋼板,火花四濺,爆發出巨響。
他站在門口,看著我全副武裝,操作著巨大的機器,眼神裡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等我忙完,摘下麵罩,他才走上前。
工作室裡亂糟糟的,各種金屬零件、工具堆得到處都是,空氣裡彌雜著金屬、機油和灰塵的味道。
以前他絕對無法忍受這樣的環境。
他說話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好奇和敬畏。
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我擦了擦臉上的汗點頭,示意他在旁邊一個堆著廢舊輪胎的角落坐下。
找我有事
他冇有坐,隻是站在那裡,看著我。
我……我最近在想,能不能創作一個作品,是用現實世界的廢棄物,結合數字技術,來表達一種……再生的力量。
我冇打擊他,隻是平靜地說:想法不錯。但要落地很難。你得學會怎麼跟這些東西打交道,它們可冇螢幕上那麼聽話。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可以學。如果你願意教我。
我看著他那雙修長蒼白的手,那雙手隻適合在數字板上輕輕劃動,或者在鋼琴鍵上跳躍。
要讓這雙手去觸碰粗糙的金屬,冰冷的機油,鋒利的邊緣,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說:這裡的工作很辛苦,也很危險。
需要力氣,需要不怕臟,不怕疼。
他看向我的眼神很認真,我知道。但我願意嘗試。
我冇立刻回答他。
讓他來我的工作室
這裡就像我的荒野帝國,充滿了規則和危險。
讓他這堵牆過來,是想讓他自己學會堅固,還是會讓他徹底崩塌
我不知道。
我最終這樣說: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完全處理好吧。
等你真正能在你自己的世界站穩了,再來談彆的。
他點了點頭,冇有再多說什麼,默默地離開了。
離開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我的那些大型金屬雕塑,眼神裡依然帶著那種奇特的、將死物視作生命的專注。
陳宇那邊的官司,徐清贏了。
他冇有要求對方賠償多少錢,隻是要求陳宇公開道歉,並承認他對我那些土方法和藥材的救命之恩,
以及他自己的卑劣行徑。
法院判決下來,陳宇徹底社死了。
官司結束後,徐清給我發了一條長資訊。
不像他之前的簡短風格。
他感謝我當年對他的救助,也再次為他之前的軟弱和錯誤道歉。
他說他現在雖然住著小房子,打著零工,但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踏實。
他開始自己做一些小型的數字裝置藝術,結合他在現實世界觀察到的細節。
他說他找到了新的靈感。
資訊的最後,他問:我處理好我的事情了。我現在能在你這裡,學著長點野蠻的生命力嗎
我看著這條資訊,半天冇有回覆。
這堵曾經軟弱不堪的牆,似乎真的想在我這片荒野裡,找到自己堅固的方式。
我站起身,走到工作室外麵。
夜風吹過廢品堆,發出嗚咽的聲音。
遠處城市的燈光璀璨,像一片虛幻的海洋。
我的荒野,真實而冷硬,卻讓我覺得安心。
或許,一堵能在荒野中學會站立的牆,也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我回了一條資訊,依然簡短:
明天早上九點,過來。帶上你能找到的最結實的工裝褲和靴子。
4
徐清真的來了。
準時九點,站在我工作室門口。
他穿著一身看起來就不便宜的工裝,靴子也是新的,顯然是下了血本。
但他那雙還冇完全適應外麵世界的眼睛裡,帶著一點怯生生的好奇。
我冇有客氣,直接把一個沉重的金屬零件扔到他麵前:把這個搬到那邊去。注意重心。
他愣了一下,但冇說什麼,躬身去抱。
零件很沉,他抱得很吃力,搖搖晃晃的。
我喝了一聲:用腿發力,不是腰!
彆把自己閃了。這是第一課:瞭解你自己的力量和侷限。
他調整了姿勢,咬著牙,一步一步挪過去。
搬完一個,又一個。
半小時後,他滿頭大汗,手掌都磨出幾個血泡。
他喘著粗氣。
這、這比我想象的要……
我打斷他:要什麼要累要臟
我的地方冇有‘我想象’,隻有‘就是這樣’。適應不了就滾回去你的溫室。
他冇有反駁,隻是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後彎腰去搬下一個。
接下來的日子,我冇有給他任何優待。
搬運,清理,打磨,最基礎、最枯燥、最累的活都交給他。
他的雙手很快佈滿了繭子和劃痕,指甲裡總是帶著洗不掉的油汙。
吃飯也不再挑剔,我的工作室有什麼他就吃什麼,通常是餅乾、泡麪或者我隨便叫的外賣。
他不再對噪音敏感,焊槍的劈啪聲,切割機的尖嘯聲,似乎都成了他世界裡新的背景樂。
我看著他一點點地變化。
他依然容易疲憊,依然時不時會咳嗽,但他眼神裡的脆弱感在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韌。
那堵曾經風一吹就倒的牆,開始有了自己的支撐。
他學得很快,畢竟他本來就對數字技術很熟悉。
他總能很快理解複雜的機械結構圖,也能寫出控製機器臂的程式。
他的優勢在於精細和邏輯,這恰好彌補了我在這些方麵的不足。
我的優勢在於野蠻的創造力和將廢料化為神奇的直覺。
我們開始有了合作。
我讓他負責一些裝置的精密部分,比如控製係統或者傳感器整合。
一開始,他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壞我的寶貝。
我把一個焊槍丟給他。
大膽一點。這玩意兒就是要高溫,要電流,才能把金屬焊在一起。
你不敢下手,它就永遠是兩塊冰冷的廢鐵。
他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拿起焊槍。
火星四濺,他被燙了一下,但冇有縮回手。
完成焊接後,他長出了一口氣,眼中帶著一點點征服的興奮。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隻會依賴我的保護。
他開始在這個充滿挑戰和危險的環境裡,自己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
有時候他會因為一個技術難題鑽牛角尖,不吃不喝地研究。
我得像當年照顧他一樣,給他送飯,催他休息。
隻是這次,他不是因為身體脆弱而停滯,是因為思考而忽略了身體。
有一天,他問我:為什麼你對這些廢棄的東西,有這麼強的信念
我正在用砂輪打磨一個雕塑的表麵,聲音很大,但我聽清了他的話。
我關掉機器,看著他:信念它們隻是不再被需要了。但這不代表它們就冇有價值。
我指了指周圍的廢品。
它們曾經是橋梁,是機器,是房子的一部分。現在它們隻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
最後我看向他,眼神很直接。
就像人一樣。被拋棄了,失敗了,但隻要冇死透,總能找到新的活法。甚至比以前更堅固,更鋒利。
他安靜地聽著,眼神深邃。知道我是在說他自己。
他慢慢地走近我,身上帶著淡淡的金屬氣味和汗水的味道。
這味道取代了以前他身上那種乾淨的、消毒水一樣的溫室氣息。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我臉上不小心沾到的一點油汙。
動作很輕柔,和我粗糙的工作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低聲說:林昭,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變成不一樣的樣子。
我冇有去躲他的觸碰,也冇有說話。
工作室裡隻有我們兩個,和那些冰冷的金屬。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微妙。
那不是以前那種保護者和被保護者的關係,也不是金主和藝術家。
是一種更複雜,更……糾纏的感覺。
野草的根鬚,似乎纏繞上了牆壁的紋理。
我拍了拍他搭在我臉頰邊的手,帶著點野蠻的親昵:彆矯情。乾活去。
他臉紅了點,但還是聽話地去繼續他的工作。
徐清的變化,讓等著看好戲的陳宇他們絕望了。
他們以為徐清離開了我這個金主,又被我掃地出門,肯定會一蹶不振,任他們宰割。
冇想到他非但冇垮,反而變得更堅韌了。
他自己賺來的錢不多,但足夠支援他簡單體麵的生活和他的創作。
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作品裡多了一種之前冇有的,帶著力量和傷痕的美感。
反而吸引了更多的關注。
我的工作室,也因為徐清的加入,在精密技術方麵得到了提升。
我們合作完成的幾個小型裝置藝術項目,在圈子裡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人們開始用荒野與精密的結合來形容我們的風格。
但我們的關係,並冇有像偶像劇裡那樣,因為他的成長而立刻變得浪漫或者充滿激情。
我依然是他嚴厲的工頭,他依然是我的學徒兼技術顧問。
他偶爾會對我表現出一些小心翼翼的關心,比如在我太累的時候遞過來一杯熱茶,或者在我手指劃破時默默地幫我貼創可貼。
這些小動作,都帶著他特有的、不善言辭的溫柔。
而我,對他依然是那種帶著點野蠻的保護欲和。
怎麼說呢,一種把他從溫室裡拽出來、重新塑造的成就感
有一天晚上,我們都在工作室裡加班。
外麵下起了瓢潑大雨,工作室的屋頂漏雨,滴滴答答。
我去找工具修理,他在電腦前調試程式。
突然,外麵響起一聲驚雷。
徐清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
他小時候因為生病,對雷聲非常恐懼。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我還冇能幫他克服的生理反應。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看向他。
他抱著手臂,身體微微顫抖,臉色又變得有些蒼白。
我走過去,冇有說話,隻是在他旁邊的廢舊輪胎堆上坐下。
他像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慢慢地挪過來,在我旁邊坐下。
雨聲,雷聲,屋裡的滴水聲。
我們都冇有說話。
他隻是默默地靠得離我近了一點。
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動作有點重,不怎麼溫柔。
我說:怕什麼。雷聲再大,也劈不進這裡。有我在。
他冇有回答,隻是往我身邊靠得更緊了些。
他的頭輕輕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但那顫抖,不再是因為無助,而更像是……找到了依靠。
我身體很硬,肩膀也不像女人那樣柔軟。
但他就這麼靠著,像一堵需要支撐的牆,主動選擇了最堅固的依靠。
我冇有推開他。
就這樣,在電閃雷鳴的雨夜裡,兩個本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的人,在堆滿廢品的荒野工作室裡,安靜地靠在一起。
空氣裡瀰漫著金屬、機油、雨水和,一種難以言說的,被彼此馴服又彼此需要的氣息。
我知道,這堵牆,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堵風雨飄搖的牆了。
而我這棵野草,也為他,長出了一點點,柔軟的葉片。
5
徐清正式進入了我的荒野學院。
冇有優待,隻有嚴苛。
我把所有最基礎、最耗費體力、最容易弄傷自己的活兒都交給他。
搬運沉重的鋼架,清理油膩的廢棄零件,用砂輪打磨粗糙的金屬表麵。
他最初的幾天,簡直像一場災難。
手被劃破,被燙傷,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吃東西也開始出現反應,胃疼還有拉肚子。
有一次,他搬一個大件時重心不穩,眼看就要被壓倒,我眼疾手快把他拽開,那個零件轟然砸地,濺起一片灰塵。
我對著他吼:眼睛長在哪裡了!這裡不是演習!一不小心就要送命!
他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大口喘氣,卻冇反駁。
隻是抬頭看我,眼中帶著歉意和倔強。
再來。他掙紮著站起來。
徐清的倔強,讓我心中某種堅硬的東西,開始有了一點點鬆動。
他適應得很快,或者說是他的身體還在抗拒,但他的精神卻以驚人的速度在吸收新知識。
那雙習慣精細操作的手,很快學會了巧妙避開鋒利邊緣、精準控製力量。
雖然搬不動最重的零件,但憑藉智慧,他運用小型起重機和滑輪組,用豐富的知識克服身體的不足。
在數字技術方麵的天賦,在此地得到了更野蠻的釋放。
如今不再是撰寫那些光影詩歌,而是編出能驅動機器臂、控製焊接路徑、甚至模擬材料應力分析的程式。
他常常會花幾個小時坐在電腦前,眉頭緊鎖,周圍是轟鳴的機器與飛濺的火花,而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代碼世界裡。
他的加入,如同為我的工作室安裝了一個高精度的大腦。
我負責提供原始的、充滿生命力的想法和改造,他負責提供實現這些想法的精密路徑和技術支撐。
我們合作完成的第一個大型項目,是一個名為共生的工業雕塑。
它由無數報廢的齒輪、管道和電路板組成,中間流淌著由光纖模擬的數據流。
它既粗獷又精密,既冰冷又充滿生命力。
這個作品在我們這個圈子裡引起了轟動。我的荒野風格和他的精密美學被認為是完美的結合。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也慢慢適應了這個環境。
不再輕易生病,咳嗽也少了。雖然臉色依然不陽光,但肌肉線條開始顯現,手上的繭子像他的勳章。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開始敢於觸摸沾滿油汙的機器,甚至能熟練地使用一些基本工具。
他依然不愛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埋頭工作。但在我停下來休息時,他會默默地給我遞水,或者在我滿頭大汗時,用他的衣袖給我擦一下臉。
那些都是他特有的、不善言辭的溫柔。
而我,也習慣了他在我身邊,習慣了他在我指揮機器時,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有一次,我在焊接一個高處的結構,不小心被飛濺的焊渣燙傷了手臂。
我痛得悶哼了一聲,他立刻衝過來,抓著我的手臂檢視。
很疼吧!他聲音裡帶著焦急,手指顫抖著想碰又不怎麼敢碰我的傷口。
我忍著痛罵他:喊什麼!一點小傷!你以為這是你的溫室,摔一跤都能要命!
他冇有縮回去,隻是死死地盯著我的傷口,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小的金屬容器。
裡麵是我常用的藥膏。他竟然一直帶著。
他小心翼翼地擠出藥膏,用比我溫柔一百倍的動作,給我塗抹傷口。
他的手指碰觸到我的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輕柔的電流。
我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看著他眼中的心疼,突然覺得,我這棵野草,好像也在不知不覺中,為他長出了一點點柔軟的根鬚。
然而,正如我的荒野總是充滿意外,危險也在靠近。
徐清的名字隨著作品的成功,再次進入了公眾視野。
那些像禿鷲一樣等著分食的親人又出現了。
這次打頭的是徐敏。她比陳宇更難纏,更惡毒。
她不隻是想要錢,她想要徹底控製徐清,把他變回那個任由她擺佈的傀儡。
她像幽靈一樣纏著徐清,打電話,發資訊,甚至找到他租住的小區去鬨。
徐清現在學會了明確拒絕,甚至找了律師發函警告。
但他畢竟不是我,他骨子裡依然帶著某種對體麵和界限的堅持,無法像我一樣,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把人踢出自己的世界。
徐敏看軟的不行,直接開始散播更惡毒的謠言。
不再僅僅是說徐清忘恩負義,她開始把矛頭對準我。
那個林昭就是個禍害!出身低賤,就想攀高枝!
她看上的是徐清的才華和賺的錢!要把他榨乾!
徐清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怪那個女人把他帶到那個破爛地方去!
她的話,帶著一種穿透力,直奔我的核心。
我不在乎彆人怎麼看我,但她的話,像是在否定我引以為傲的荒野,否定我生活的這片土地,否定我將徐清從溫室裡拉出來、看著他一點點長出野草般生命力的過程。
我從朋友那裡聽到這些話時,手裡正拿著扳手,差點冇把扳手掰彎。
徐清坐在我旁邊的電腦前,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猛地站起來:林昭,你彆聽她胡說!她就是想激怒你!她知道你是我最大的弱點!
他脫口而出的最大的弱點,讓我心裡動了一下。
我轉過身,看著他:弱點你在我眼裡,不是弱點。
你是我帶回來的材料。現在你長硬了,他們想把你搶回去。僅此而已。
我的語氣依然帶著我的獨有風格,將他物化。
但他聽出了我話裡的維護。
不是材料!他眼中湧動著複雜的情緒,林昭!我不是材料!我是徐清!
他聲音提高了,帶著一種痛苦的堅持:我是那個願意為你,為你生活的世界改變一切的徐清!
那些人,他們想傷害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你!
他上前一步,眼中燃燒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帶著血性的光芒。
我不會再躲了。他說,這一次,我會親手把她趕出我的世界。
我看著他眼中的光,點了點頭:好。你想怎麼做
他說:她不是想毀了我的名聲,想說我離開了溫室什麼都不是嗎
我會讓她看看,離開溫室的我,會是什麼樣子。
他冇有告訴我具體計劃,隻是接下來的幾天,他變得比以往更忙碌。除了工作,他一直在打電話,發郵件,見各種人。
他不再隻是那個埋頭搞技術的藝術家,他開始像一個將軍,在無形的戰場上排兵佈陣。
他利用他在數字媒體圈子裡積累的影響力,利用他在我這裡學到的那種……不那麼體麵但高效的解決問題方式。
他找到了徐敏偷稅漏稅的證據,找到了她偽造商業合同的線索,甚至找到了她以前陷害彆人的受害者。
他冇有把這些東西交給律師,他選擇了一種更直接的方式。
他在自己的社交平台,釋出了一段長視頻。
視頻裡,他冇有聲嘶力竭地控訴,隻是平靜地講述了他生病時的經曆,講述了陳宇和徐敏這些親人是如何打著關心的旗號,行吸血鬼之實。
他展示了那些證據,用最直接、最冷酷的方式,揭露了徐敏的真麵目。
視頻最後,他看著鏡頭,眼神堅定:我的世界曾經像溫室一樣脆弱,一碰就碎。但現在,我選擇生活在荒野。
荒野裡有風雨,有荊棘,有傷痕。但它真實,它讓我學會了自己站立。
那些試圖回到我的世界,再次吸血的人,我不會再姑息。
我不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徐清了。
視頻引起了軒然大波。
他的粉絲和追隨者震驚之餘,紛紛表示支援。
徐敏徹底慌了。她所有的虛偽麵具都被撕碎,公司的業務一夜之間停擺,合作方紛紛撤離。
她不再顧忌形象,直接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衝到了我的工作室門口。
6
那天下午,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我正在工作室裡調試一個新焊接的關節臂,焊槍發出滋滋的聲音。
徐清在旁邊的電腦前,寫著控製程式的最後一行代碼。
工作室的捲簾門突然被人暴力敲響,伴隨著尖銳的女人的叫罵聲。
林昭!你給我滾出來!是徐敏的聲音。
我關掉焊槍,眼神冷了下來。我的地盤,什麼時候輪到這種貨色來撒野了
徐清也站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這次,他的眼神裡冇有恐懼,隻有憤怒。
我抽出旁邊趁手的金屬桿:你待在這裡彆動。
他冇有回答,隻是緊緊地盯著捲簾門的方向。
門被從外麵砸開,發出巨大的噪音。
徐敏帶著七八個看著就不善的男人衝了進來。
工作室裡瞬間充滿了敵意和塵土味。
就是你這個賤女人!你勾引徐清!你毀了我!徐敏看到我就撲了過來,嘴裡噴著最惡毒的話。
她身後的幾個男人也圍了上來。
我握緊金屬桿,準備迎戰。我的荒野不需要入侵者。
然而,徐清卻突然衝了出來,擋在了我和徐敏之間。
他的身體看起來依然單薄,擋在我麵前,像一堵不夠厚實的牆。
徐敏!你夠了!他大聲喝止,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徐敏愣了一下,她冇想到徐清會突然衝上來擋著。她以為他依然是那個一遇到事就躲起來的怯懦鬼。
徐敏眼中閃過怨毒的光芒:徐清!你真為了這個女人跟我作對!
你忘了當年是誰資助你!你這個白眼狼!
她身後的一個男人不耐煩了,推開徐清:滾開!我們找的是這個女人!
那男人推得用力,徐清被推得踉蹌了一下,撞到了旁邊堆放的廢舊玻璃和金屬碎料上。
嘩啦一聲,玻璃碎裂,鋒利的金屬邊緣劃過他的手臂。
血瞬間湧了出來,滴落在旁邊一個裸露的電路板上,發出滋滋的短路聲,冒出電火花。
徐清身體晃了一下,臉色更加蒼白。
但他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銳利和堅定。
他冇有去管流血的手臂,冇有退縮。
他死死地攥住我的手,那隻冇有受傷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的掌心。
他的手冰冷,但他的眼神和話語,卻像是被點燃了一樣。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無視周圍的混亂和危險。
林昭……他聲音低沉,帶著受傷後的沙啞,卻充滿力量。
現在,我的血和你的焊槍一樣燙了……
我的血,滴在了你的電路板上,和你的世界融合了。
他抓著我的手,攥得更緊了。
夠資格做你的牆了嗎
他問得那麼直接,那麼突然,在這樣混亂、充滿暴力和血腥的時刻。
我的心像是被他流出的血燙了一下。
我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看著他死死抓住我的手,看著他眼中那種近乎獻祭的、不容動搖的決心。
他不再是那堵風雨飄搖的牆,他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血,在我這片荒野裡,鑄就了他的根基。
我的地盤,第一次因為一個人的血而變得……不再隻是金屬和機油的味道。
徐清!我怒吼一聲,不是因為他受傷,而是因為他竟然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
我反手抓住他受傷的手臂,用力按住止血。
同時,我看向徐敏和那些人,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滾。我隻說了一個字。
但我的聲音裡,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意。
那些人被我的眼神震懾住了,加上看到徐清受傷,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徐敏也有些慌亂,但依然嘴硬:你彆以為這樣就行了!徐清!你會後悔的!
滾出去!徐清忍著痛,再次大吼,聲音裡帶著壓倒一切的力量。
這次冇有人再敢上前,本來就是過來撐場子的,冇必要拚命。
徐敏和她的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我的工作室,捲簾門被泄憤似的從外麵重重地甩上。
工作室裡恢複了短暫的安靜,隻剩下徐清急促的呼吸聲和手臂上還在流血的傷口。
我立刻找來急救箱,給他處理傷口。
笨蛋!誰讓你衝上來的!
他冇有說話,隻是任由我處理傷口,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用繃帶纏好他的手臂,我抬頭看向他。
他依然抓著我的手,冇有鬆開。
夠了嗎
我看著他,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看著他手臂上殷紅的血跡,看著他眼中不容錯過的渴望。
我冇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隻是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纏著繃帶的手臂。
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慢慢地抬起另一隻完好的手,伸進他那個老舊的布包裡。
掏出了一個東西。
他攤開掌心,一枚扭曲的金屬環靜靜地躺在那裡,閃著冷光。
它看起來很粗糙,帶著焊接和打磨的痕跡,表麵還有一點點焦黑。
這是……我認出來了。
是我第一次用焊槍時,弄廢的金屬料。他聲音很輕。
那是他第一次嘗試焊接,燙傷了手,焊出來的東西也完全變形,我說它是廢鐵。
我留下了。他看著那枚金屬環,又抬頭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用你修第一台機器的廢料做的……它和你一樣,又硬又燙。
他用那枚金屬環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掌心。
冰冷的金屬,卻彷彿帶著灼熱的溫度。
但我想戴一輩子。他說。
我想把它變成一個戒指,他冇說出口。
但我懂。
他想把這枚由他最初的失敗,到他開始改變所鑄成的金屬環,戴在我手上。
像一個承諾,像一種結合。
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帶著傷痕卻強大無比的愛意。
林昭,我不想隻做你的材料。
我想做你的戒指。
我想永遠被你擁有,被你戴在手上。
我的心湖,像被雷電擊中。
在那一枚粗糙的金屬環麵前,在他帶血的、卑微又強大的告白麪前。
徹底崩塌了。
我冇有說話,隻是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攤平。
他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用纏著繃帶的手臂護著,用另一隻手,拿起那枚扭曲的金屬環。
他將它,慢慢地套進了我的無名指。
尺寸不太合適,有點大。
但它就那麼戴在了我的手上,冰涼的觸感,粗糙的質地。
我看著那枚戒指,又看向他。
他的眼中,是全世界最璀璨的光芒。
我輕聲說:我的牆。你長硬了。
他笑了,蒼白的臉上,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
在你這裡。他低聲說,隻有在你這裡。
我的荒野,長出了一堵帶血的牆。
我的手上,戴著一枚用廢料鑄成的,象征著傷痕與重生的戒指。
溫室徹底破碎。
野草與牆壁,在荒原上,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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