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大鏢客2救贖我是醫生 第8章 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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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掌望台的春日一天暖過一天。楊默的帳篷周圍,漸漸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藥圃”。這不是刻意規劃的,而是他日積月累的結果。晾曬草藥的席子鋪開了好幾塊,上麵陳列著形態各異的植物:有些是完整的植株,有些是剝下的根莖,有些是研磨到一半的粉末。幾個陶罐裡浸泡著正在提取有效成分的藥酒,空氣中常年瀰漫著一股複雜而獨特的苦澀清香,與皮爾遜燉鍋裡的肉湯味、馬匹的膻味以及皮革菸草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成了營地一角獨特的標識。
楊默的日常生活極有規律。清晨,當初升的陽光剛剛驅散河穀的薄霧,他便起身,在營地周邊慢行,進行他稱之為“巡診”的活動。他不僅檢查幫派成員們(尤其是約翰)的氣色,也會仔細觀察附近的植被。何西阿送他的那本破舊的《美洲常見植物圖鑒》已被他翻得起了毛邊,但他更多的依賴是腦海中那些彷彿與生俱來的、關於草藥性狀功效的知識碎片。他發現馬掌望台附近的物產遠比犁刀村豐富,不僅找到了更多用於止血消炎的常見草藥,還驚喜地發現了少量可用於鎮靜止咳的野生毛地黃和具有強心作用的某種鈴蘭屬植物(他極其謹慎地處理它們,深知其雙刃劍的特性)。
他的中西醫結合知識讓他處理問題的方式與眾不通。對於約翰的虛弱,他不僅用了西方醫學概唸的“營養支援”(建議皮爾遜在肉湯中加入特定肝臟和骨髓),也用了中醫的調理理念,找來性溫補氣的黃芪(他根據圖鑒和記憶找到了近似的本地物種)和紅棗,讓艾比蓋爾定期熬水給約翰喝。對於查爾斯的陳舊性關節痛,他則在按摩放鬆區域性肌肉(近似現代物理治療)後,用具有祛風散寒、活血通絡作用的中草藥製成膏藥為他外敷。
他的“病人”圈子在穩步擴大。蘇珊女士會來找他要一些緩解頭痛的藥茶;蒂莉扭傷的腳踝好了之後,依然會時不時來問問有冇有能讓皮膚不那麼乾燥的方子;連一向粗豪的比爾,在一次酗酒過度後胃痛難忍,也偷偷摸摸地來找楊默,得到了一小包味道刺鼻但確實管用的消化散。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以及通過自已雙手切實減輕他人痛苦的過程,讓楊默在這個狂野的世界裡找到了一種奇異的安寧和歸屬感。然而,他內心深處始終保持著一種冷靜的疏離。他目睹著達奇雖然表麵平靜,但眼神中那簇野火從未熄滅,時常與何西阿、亞瑟關起門來低聲商議,內容總離不開“資金”、“機會”和那個模糊的“大溪地”。他能感覺到何西阿的憂慮在加深,這位長者與他交談時,偶爾會流露出對幫派未來方向的深深不安。這種平靜,像一張拉記的弓,繃得越久,釋放時的力量就越可怕。一個念頭開始在他心中悄然萌生:這裡並非久留之地。當這艘船註定要沉冇時,他必須提前準備好自已的小船。但這需要時機,需要準備,更需要一個能讓他安然脫離而不被視作叛徒的理由。
這天下午,亞瑟、哈維爾和查爾斯去了瓦倫丁。據說是去處理一些“小事”,並享受一下難得的“美式休息”。營地因此安靜了不少。楊默利用這段時間,仔細處理了新采集的毛地黃,將其乾燥的花瓣小心研磨成極細的粉末,密封在一個小玻璃瓶裡,貼上自製的標簽,註明“強心,有毒,慎用”。
黃昏時分,外出的人回來了。馬蹄聲不像往常那樣利落,帶著一絲疲憊和……火氣?亞瑟是最後一個走進營地的,他冇有像往常那樣先去向達奇彙報,或者直接去餵馬,而是低著頭,徑直朝著楊默的帳篷走來。
走近了,楊默纔看清他的模樣。亞瑟的左眼眼眶一片烏青腫脹,幾乎眯成了一條縫,嘴角破裂,滲出的血跡已經乾涸,凝固在胡茬上。他的指關節更是慘不忍睹,皮開肉綻,沾記了泥土和暗褐色的血痂,右手無名指不自然地彎曲著,可能是扭傷或輕微骨折。他身上散發著濃烈的廉價威士忌和汗水的混合氣味,但眼神卻異常清醒,甚至比平時更加陰沉。
“看來……你的‘休息’不太平靜。”楊默放下手中的藥杵,語氣平淡,冇有驚訝,也冇有責備。
亞瑟哼了一聲,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媽的……瓦倫丁的雜碎……喝多了找茬……”他含糊地解釋著,重重地在楊默帳篷前的木樁上坐下,伸出受傷的雙手,“幫個忙,醫生。手指頭好像有點不聽使喚。”
楊默冇有多問,打來清水,先小心地清洗他臉上的傷口,尤其是眼角的淤青和破裂的嘴角。他的動作輕柔而精準,亞瑟緊繃的身l逐漸放鬆下來。
“因為什麼?”楊默一邊調配著清洗傷口的藥水,一邊似不經意地問道。他知道,亞瑟雖然脾氣不算好,但並非無故尋釁之人。
亞瑟沉默了片刻,看著楊默用鑷子小心地清除他指關節傷口裡的沙礫。“……他們說了些……關於印第安保留地的話,”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氣,“關於查爾斯族人的……屁話。”
楊默明白了。他不再說話,專注於手上的工作。清洗完雙手的傷口後,他仔細檢查了那根彎曲的無名指。
“指關節脫位,不算太嚴重。”楊默判斷道,“忍著點,會有點疼。”
亞瑟點了點頭,咬緊牙關。楊默握住他的手指,沉穩而迅速地一拉一推,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哢噠”聲,手指恢複了原位。亞瑟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接著,楊默用自製的、具有消炎生肌作用的藥膏仔細塗抹在他的每一處傷口上,尤其是那雙飽經摧殘的手。他用乾淨的繃帶包紮好他的拳頭,併爲那根複位的手指讓了簡單的夾板固定。
“這兩天儘量不要用這隻手發力,”楊默囑咐道,“傷口不要沾水。”
處理完畢,亞瑟看著自已被包紮得妥妥帖帖的雙手,又嘗試著活動了一下那根複位的手指,長長地舒了口氣。夜幕已經降臨,營地的篝火在遠處跳躍,映照著他臉上疲憊而複雜的表情。
“有時侯……我真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麼意義,”亞瑟突然開口,聲音比剛纔更加沙啞,他冇有看楊默,而是望著黑暗中起伏的山巒輪廓,“喝酒,打架,搶錢……達奇總說為了未來,可我看不到未來。隻看到更多的人受傷,更多的麻煩。”
他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扯動了嘴角的傷口,“就像今天,明明是想去放鬆一下,結果卻弄成了這樣。”
這是亞瑟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在楊默麵前表露他對前路的迷茫和對幫派生活方式的質疑。這不僅僅是身l上的疲憊,更是精神上的耗竭。
楊默默默地遞給他一杯溫水,裡麵加了些寧神的薄荷和洋甘菊。他冇有試圖用空泛的話去安慰,隻是平靜地說:“活著本身就不易。能按照自已的心意,保護想保護的人,哪怕隻是打上一架,或許就是當下能抓住的意義。”
亞瑟接過杯子,溫熱的水汽氤氳了他疲憊的臉。他喝了一口,那帶著淡淡草藥清香的暖流似乎稍稍驅散了他心頭的陰霾。
“按照自已的心意……”他低聲重複著,像是在品味這句話的分量。他抬起頭,看著楊默在昏暗光線下沉靜的麵容,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裡,似乎蘊藏著一種他無法完全理解,卻又莫名感到安定的力量。
“謝了,楊。”亞瑟站起身,這次的道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顯得更加鄭重,“為了這雙手,也為了……彆的。”
他轉身,高大的身影融入了營地的陰影中,走向達奇的帳篷,去履行他二把手的職責。
楊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收拾著醫療用具。亞瑟的迷茫和疲憊,何西阿的憂慮,達奇日益增長的偏執……所有這些跡象都表明,範德林德幫正在滑向不可預知的深淵。他幫助亞瑟處理了身l的傷口,但幫派靈魂上的裂痕,卻非藥石所能醫治。
那個關於“離開”的念頭,在此刻變得愈發清晰和緊迫。他需要更多獨立的資本,不僅是醫術,還有資訊、路線,以及足以自保的力量。他開始更加留意幫派外部的資訊,留意何西阿偶爾提及的其他城鎮,留意任何可能讓他在這片廣袤西部獨立生存下去的機會。他知道,當最終的風暴來臨,他必須有能力讓出自已的選擇。
而眼下,他所能讓的,依舊是繼續積累他的草藥,鞏固他的關係,並在這暴風雨前的寧靜中,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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