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21章 一聲輕響
肺葉像是破風箱般嘶鳴，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林間冰冷的碎屑和硝煙殘餘的辛辣。雙腿早已失去知覺，僅憑本能跟隨著前方青姨那略顯踉蹌卻依舊堅定的背影，在老篾匠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中，深一腳淺一腳地亡命奔逃。
身後的爆炸聲與能量對撞的轟鳴並未停歇，反而如同追逐我們的惡獸喘息，時遠時近。楚夜與那神秘組織的遭遇戰，暫時成了我們唯一的屏障。但誰都知道，這屏障脆弱不堪。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夕陽的餘暉將密林染上一層淒豔的血色，身後的聲響終於漸漸湮滅在層層疊疊的山巒之後。我們三人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一處隱蔽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岩凹陷裡，如同三條離水的魚，隻剩下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劫後餘生的茫然。
青姨率先掙紮著坐起，顧不上調勻呼吸，立刻檢查我和老篾匠的傷勢。老篾匠內腑受創不輕，臉色蠟黃。而我，除了力竭，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凝心佩碎了。
那個自醒來後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幫助我穩定心神、溝通汐意識的信物，在回龍潭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後，化為了齏粉。此刻，胸口空落落的，體內那些銀白色的光點似乎也黯淡了許多，汐的意識沉寂如死水，再無半點波瀾。
彷彿失去了與過去唯一的、溫和的連線。
“丫頭，感覺怎麼樣？”青姨的手搭上我的腕脈，指尖冰涼。
我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玉佩……沒了。”
青姨眼神一暗，沉默片刻，拍了拍我的手背：“凝心佩是汐先祖留下的引導之物，碎了，說明你已初步具備了獨自駕馭那份力量的基礎。往後的路，更需要靠你自己。”
她的話帶著鼓勵，我卻隻感到前路更加迷茫。駕馭？在楚夜那絕對的力量麵前，我這點微末的光點，算什麼？
老篾匠咳出幾口帶血的唾沫，啞聲道：“楚夜和那幫穿鐵皮的對上，一時半會兒估計都脫不開身。但回龍潭的封印……怕是撐不了多久了。那東西要是出來……”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們都明白那後果。被汐先祖以生命為代價封印的古老惡念，一旦脫困，生靈塗炭絕非虛言。
“必須儘快找到加固封印，或者徹底解決那東西的方法。”青姨神色凝重，“回龍潭的記憶烙印隻揭示了部分真相，汐先祖當年必然還留有後手。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
她看向我：“丫頭，汐先祖的意識雖然沉寂，但她與你的融合已經開始。仔細感受，除了那些力量的光點，你的記憶裡，有沒有多出什麼……特彆的地方？比如，某個反複出現的場景？某段無法理解的音節？或者……一張模糊的地圖？”
我閉上眼，努力在混亂疲憊的腦海中搜尋。銀白色的光點如同倦璨的星辰，懸浮在意識的虛空。記憶的碎片大多與回龍潭的震撼景象和楚夜的瘋狂糾纏在一起。
忽然，一個極其微小的、之前被忽略的細節，如同水底的泡沫，悄然浮起。
那不是在回龍潭，而是在更早之前，在楚家宅邸，第一次被楚夜強行灌輸汐的記憶時，一個一閃而過的、幾乎被強烈的愛恨情緒淹沒的畫麵——
那似乎是一個書房，並非楚夜那充滿現代科技感的地方，而是更加古雅、沉靜。汐（或者說，是年輕時的她）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後，就著搖曳的燭光，正用一支羽毛筆，在一張攤開的、材質奇特的皮紙上描繪著什麼。她的神情專注而憂慮，筆尖劃過的地方，留下蜿蜒的、閃爍著微光的線條……
那線條……
我猛地睜開眼！
“地圖！好像……是一張地圖的片段！”我急促地說道，“在……在一個很古老的書房裡！燭光，羽毛筆，發光的線條……”
青姨和老篾匠對視一眼，眼中同時爆發出精光！
“祖祠！是汐先祖當年的書房，就在族地祖祠後麵！”青姨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那張地圖……很可能記載著徹底封印，或者淨化那惡唸的關鍵！那是連楚夜都不知道的、汐先祖真正的後手！”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再次微弱地亮起。
“族地……在哪裡？”我問。
青姨的臉色卻沉了下來，帶著一種深切的痛楚與無奈：“族地……早在幾十年前，因為一場‘山火’，已經……毀了大半。祖祠更是首當其衝，隻剩下斷壁殘垣。”
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蒙上陰影。
“不過……”青姨話鋒一轉，眼神銳利，“祖祠雖然毀了，但地下密室結構堅固，或許……還有東西留存下來。而且，那場‘山火’，來得蹊蹺……”
她沒有明說，但我們都聽出了弦外之音。那場火，恐怕與楚夜脫不了乾係。
“去族地！”老篾匠掙紮著站起來，眼神決絕，“就算把那些爛石頭再翻一遍，也要找到線索！不能讓先祖的血白流，更不能讓那鬼東西出來！”
目標再次明確。儘管前路依舊凶險，族地可能已成廢墟，甚至可能是楚夜佈下的另一個陷阱，但我們沒有退路。
在岩縫中休整了一夜，藉助青姨攜帶的草藥勉強恢複了些許元氣，第二天天剛亮，我們再次出發。
族地位於另一片更加偏遠、幾乎與世隔絕的山穀。跋涉了兩天，當我們穿過最後一道隘口，看到下方的景象時，心還是沉了下去。
那是一片被大火徹底肆虐過的焦土。曾經屋舍連綿的山穀，如今隻剩下零星矗立的、被熏得漆黑的殘破石牆和地基，如同大地上猙獰的傷疤。滿目瘡痍，死寂無聲。
唯有山穀最深處，一座依山而建的、規模宏大的祠堂，還保留著大體的石製框架，但屋頂早已坍塌，牆壁布滿裂痕，荒草和藤蔓從裂縫中頑強地鑽出，覆蓋了往昔的莊嚴。
那裡，就是祖祠。
我們踩著焦黑鬆脆的土地，小心翼翼地靠近。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幾十年前那場大火的煙塵氣息，混合著荒蕪與悲傷。
進入祖祠廢墟，內部更是破敗。神龕傾頹，牌位散落一地，蒙著厚厚的灰塵。正殿後方，有一扇被落石半掩的、通往更深處的石門。
“就是這裡了，先祖的書房就在下麵。”青姨示意老篾匠一起，費力地搬開堵門的石塊。
石門發出沉重的摩擦聲，緩緩開啟，露出向下延伸的、布滿蛛網的漆黑石階。
一股陳舊的、帶著書卷和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我們點亮了帶來的簡易火把，沿著石階謹慎下行。石階儘頭，是一間不算太大、但四麵牆壁都是頂天立地書架的密室。隻是此刻，書架大多倒塌，書籍卷軸散落一地，被潮氣和蟲蛀腐蝕，幾乎化作泥土。中央那張紫檀木書案也斷了一條腿，傾倒在地。
一片狼藉，似乎沒有任何完好的東西留存。
難道……真的來晚了一步？
我不甘心地四處搜尋，目光掃過倒塌的書架，散亂的廢紙……忽然，腳尖踢到了書案下某個硬物。
我蹲下身，撥開厚厚的灰塵和碎木，發現那是一個隻有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木、入手溫潤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麵沒有任何紋飾，嚴絲合縫，彷彿一個整體。
“這是什麼？”我將盒子遞給青姨。
青姨接過盒子，仔細端詳，又用手輕輕敲擊，側耳傾聽，臉色逐漸變得驚疑不定。
“這材質……像是‘沉海木’，極其罕見，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她嘗試著各種方法開啟盒子，卻都失敗了。“奇怪，族中記載裡，從未提及過此物。”
就在我們束手無策時，我體內那一直沉寂的銀白色光點，似乎被這黑色盒子吸引，再次微微閃爍起來。
一股微弱的、帶著探尋意味的意念，自我意識深處升起。
是汐！她再次蘇醒了！雖然依舊虛弱，但目標明確地指向那個盒子！
【……血……】
一個模糊的意念傳遞過來。
血？
我福至心靈，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一滴鮮紅的血珠，滴落在那個黑色的盒子上。
血液觸碰到盒子的瞬間，如同水滴融入海綿，瞬間被吸收殆儘！
緊接著，盒子表麵，那些看似渾然一體的地方，驟然亮起了無數細密如蛛網的銀白色紋路！紋路迅速蔓延、交織，最終在盒子中央，形成了一個與之前凝心佩形狀一模一樣的、跳動的火焰印記！
“哢噠。”
一聲輕響，盒子從中間無聲地滑開。
裡麵沒有地圖。
隻有一枚鴿卵大小、通體渾圓、內部彷彿有星雲流轉的深藍色寶石。以及，一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顏色發黃的絲絹。
青姨小心翼翼地拿起絲絹，展開。
上麵，是用早已褪色的墨水寫下的一行行娟秀而急促的字跡，那是汐的筆跡！
【後來者親啟：】
【若見此絹，說明封印已危，吾之後裔亦陷入絕境。】
【楚郎（其前世之名）已為‘虛魘’所惑，心智淪喪，非複故人。彼所求非複活吾，乃欲以吾族之血與魂為祭，破封釋此滅世之惡。】
【吾以殘魂封禁‘虛魘’於回龍潭，然其力日增，封印終難持久。】
【唯一生機，在於‘定魂珠’（即盒中寶石）與‘焚星陣圖’。珠可定山河之魄，穩固封印根基；陣圖藏於……】
字跡到這裡，戛然而止！
最關鍵的資訊，關於那能徹底解決問題的“焚星陣圖”的下落，竟然缺失了！絲絹的邊緣有被火燒灼的痕跡，顯然是在倉促間未能寫完，或是後來受損！
我們找到了“定魂珠”，這或許能暫時加固回龍潭的封印，但治標不治本。找不到“焚星陣圖”，危機永遠懸在頭頂！
希望近在咫尺，卻又斷裂在了最關鍵處！
就在這時，一直憑借微弱意念引導我的汐，意識波動驟然變得劇烈起來！她似乎想拚命傳達什麼，卻因為過於虛弱和焦急，意念變得混亂不堪！
【……圖……不在……族地……他……帶走了……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