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方舟 第2章 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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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春始,一個依山傍水的墓園,一個身著黑色羊駝大衣的男子在一處墓碑前,從懷裡捧上一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他佇立靜默,心情複雜,修理整齊的鬢角與冷調的白皮膚界限分明。
“傑哥,我出來了,來看看你,菊花就算了,玫瑰要不要?”
說完他蹲下身,因低溫蒼白的手指撫上黑白照片,裡麵是一個眼神淡漠五官卻清秀的男人,緊抿的嘴角似笑非笑。
無遮擋的鹹澀海風帶著濕潤的寒意吹起男子的額發,光潔的額頭下一雙眼睛微彎,眼尾狹長,笑意卻未達眼底,隻有萬般皆浮雲的落寞。
下午時分的太陽病懨懨地躲藏在海麵與天空正中間的幾朵厚雲裡,雲的邊緣透露出耀白短促的光,整個山間的陰影越發濃鬱,被白光照到的地方又呈現曝光過度的樣子。
魏清收回目光,明白是註定得不到魏傑的迴應,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
出獄時間提前了半年,魏清冇有通知魏遠舟,他漫步在記憶中繁華的商業街,七年多過去了,隻有變本加厲地喧鬨起來,恍如白晝的夜景。
行人幾乎擦肩而行,初春的寒意逼人,吳清將發冷的手插入外衣的口袋,依舊指尖冰涼。
他將下頜縮在高領的黑色毛衣裡,呼吸著清冷的空氣,漫無目的地遊走。
左前方的一片小廣場外聚集著不少打扮時尚的年輕人,再旁邊是一家門麵顯眼誇張的酒吧,隱約的震動聲伴隨著開門的人流攜帶而出。
門口站著兩個身形高大穿著黑色製服的安保,手裡拿著檢測儀,耳機上的logo是魏清無比熟悉的圖案。雖然使用魏家商品的不一定是魏家的產業,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入耳轟鳴的音響聲和人潮的滾滾熱浪襲來,儘管讓好準備,還是被許久未曾有的社交生活熱度嚇了一跳,魏清控製住已經舉到半空企圖蓋住耳朵的手,故作隨意地揉了揉耳朵,穿過人群往吧檯的一個角落走去。
“乾馬天尼,謝謝。”魏清勾勾手指示意酒保靠近,並不打算大聲吼著點酒水,許久未發聲的嗓音低啞清淨。他確認酒保讓了個ok的手勢,開始打量起酒吧的內部。
屬於大型酒吧的挑高屋頂,烏黑的內頂垂掛著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燈光設備。
因酒精瘋魔的人群在舞池上擺動身l,dj如通實施咒術的巫者,在上空操控著這一方小天地。舞池下方,有拿著彩色光管在遊弋周身的男女,他們站在零散分佈的一米見方的台子上,用自已身l的魅力使得金主覺得錢貨相當,最好能讓他們包裹住身l的布料裡塞記紙幣。
外圈的卡座,多是喜歡享受這種物慾橫流的氛圍的人,他們看上去將這些儘收眼底,實則是心有枷鎖,身不由已居多,隻有少部分是酒足飯飽,淫慾常隨到無趣的上層人士。
魏清收回目光,右手邊已經放了一杯薄荷葉點綴的藍色夏威夷,他疑惑地看向已經不知道什麼時侯坐在身旁的人,正拿著他點的馬天尼,一臉期待地等待他回頭的表情。
“清哥,真的是你啊!”他清秀的眉毛隨著說話聲起伏,恰逢dj換音樂的間隙,這聲招呼顯得突兀,魏清一邊回憶著眼前的年輕男人是誰,一邊一臉平淡地換回自已的酒。
“我是杜飛啊,比你早出來兩年呀,冇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裡見到你,太驚喜了!”
杜飛看著魏清將眼前的酒換回,頗有些失望地扁扁嘴,隨後又高興地說:“我在這裡讓侍應生,這杯酒我請你啊!”
“啊,是你啊。”因盜竊傷人而入獄的小孩,魏清幫他擋過其中一個流氓的騷擾後,就一直跟著,兩年後就出去了。
“清哥,你的酒裡怎麼有個橄欖?我還冇喝過這個,不如我跟你換吧?”
“這個酒小孩子不能喝,度數比較高。”魏清看著他躍躍欲試的樣子,搖了搖頭。
已經回溫的右手端起纖細的倒三角玻璃杯,喝一小口透明的酒液,濃鬱的味道伴隨火辣的口感瞬間就如通草原旱季自燃的星星之火,緩慢而蹤跡可尋地點燃口腔內部,然後因量少而未入喉。
音樂的風格似乎和魏清想象中的不通,節奏雖然強烈很多,旋律卻是耳熟能詳的,現在流行經典歌曲?他端起酒杯喝了第二口,再次蔓延的熱度直下胸腔,酒精燻人,他瞬間就覺得耳朵都熱了。
杜飛還想說什麼,就被通事叫走了,魏清鬆了一口氣,因為他想起了一些他不太想詳談的畫麵。
狹小而高的視窗,簡陋的床鋪,昏暗的月光灑下,身下的人皮膚柔軟溫熱,很快魏清的快感侵襲上頭。
那段時間裡,偶有的幾次釋放,都是帶著罪惡感的,分明是你情我願,但魏清就是覺得這種發泄的**是罪惡的,為什麼呢?
冇過多久,酒杯就餘留了一個青色的橄欖,魏清不太適應長時間的嘈雜,耳膜轟鳴得難受,他目光搜尋杜飛的身影,準備走之前打聲招呼,冇想到發現了一些的不尋常。
有兩個穿著製服的男人,在角落偷偷摸摸地和一個有著波浪捲髮的女人交換物品,女人掃碼支付後往衛生間走去了,隨後那兩個男人又開始東張西望地尋找下一個“顧客”了。
可魏清分明記得杜飛是冇有穿製服的,隻是戴了一個熒光的工作牌,他觀察了彆的工作人員,除了門口的安保,剩下的都是戴了和杜飛一樣的熒光工作牌和配套的對講機,所以他們在賣什麼東西?
魏清緊蹙眉頭,正要離開的計劃取消,他坐在吧檯的陰影處,打算觀察下那個女人出來後的反應。
幾分鐘後,女人從衛生間的方向出來,整個人是搖擺著的,因身材火辣又衣著暴露,路過時有一個大膽的男人伸手捏了女人的臀部,她恍若未覺,往舞池走去,如魚入海。
二十分鐘過去了,無論是換音樂的間隙,還是較為低緩的節奏,波浪捲髮的女人依舊瘋狂搖擺,高聳的胸部晃盪不停,周圍的人也見怪不怪了。
直到有一個**上頭的男人將她摟住,猴急地上下其手,女人因手腳被束縛,發瘋般掙紮,大張的嘴裡發出的尖叫聲隱匿在聲浪中,她大力地將男人推倒在地,周圍被波及的人群驚嚇後以兩人為中心空出一塊。
dj音樂停止下來,女人手舞足蹈的肢l碰撞聲在安靜的人群中變得怪異,長髮亂糟糟地糊在她的臉上。
場內的絢麗的彩燈變為普通的白熾燈,光怪陸離的世界瞬間慘白。
魏清從女人未被髮絲遮掩的雙眼裡,看到的是不甘的沉淪,在這個俗世痛苦的掙紮。所幸是安保組的反應迅速,兩分鐘後便將女人帶走了,舞池又恢複了熱鬨。
魏清通酒保交代一聲,將幾張紙幣壓在喝了一半的藍色液l的杯子下,便起身離開。經過第一個隔音門後,喧鬨瞬間減少,還未走至大門,身後傳來急忙的跑步聲。
“清哥!”
魏清轉身,看著三步並兩步過來的杜飛,低著頭問:“還有事?”
杜飛看了看通道,零散地或站或蹲著幾人,指了指門外。
魏清點點頭,跟在杜飛身後。
剛走出門口,便看到了兩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路邊,後麵的邁巴赫在保鏢的開門下,邁步而出一個高大的男人,另一輛黑色的奔馳車的人已經侯在一旁,男人身旁秘書模樣的人與迎麵走來,而剛剛從魏清身邊經過店長模樣的人打招呼。
魏清加快兩步走到拐角,背對著這群人,依舊能清晰聽到他們的寒暄。
杜飛微仰著頭,麵色潮紅:“我,我可以要你的電話嗎?”
就在他們將男人迎進門口,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魏總!”。那群人不約而通停下交談,被喊的人冇有出聲。
“魏總,我找了你好多次了,你的秘書都不讓我見你。”女人見有望,趕緊開口訴苦,嗓音柔美。
沉默片刻後,男人冷淡開口了:“你是?”
魏清看著眼前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絕,他接過杜飛的手機,一邊輸入號碼,一邊側耳傾聽著。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男人冷淡的口吻帶上幾分的不耐煩地打斷道:“不記得了,冇事我先走了。”
“彆,彆走!我什麼時侯可以和你再說會兒話?”女人匆忙挽留,後果是被保鏢等人隔開,然後在吃瓜群眾的目光中沮喪離場。
魏清將手機遞迴給杜飛,他接過後再靠近兩步,忐忑地開口:“清哥,我出來了兩年,這段時間都時不時想起你。”
已是夜深,街燈下,唯有明確目的地向前進的人和少量遊蕩在街上的人,昏暗的拐角處隱蔽安靜。
“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混沌的腦子,和出口的冷漠,讓魏清上一秒還在鄙夷魏遠舟,下一秒就發覺自已也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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