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 你也是白切黑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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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漪躺下休息了會,又睜眼拿出青鳥羽傳訊給師尊說她明日便回門派的訊息,還順便提到今日韓越嶼的問好。
曲秋水告訴她滄溟道君去了飛白洲之事,尺明君這次得回來主持天行考覈相關事宜。
泠漪冇想到飛白洲之事牽動了滄溟道君,且聽話中之意,道君還因此逗留良久。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滄溟道君的畫麵。
滄溟道君寧琢玉,曜靈望舒皆修,乃是當今修士中實力最強之人,據說他的實力已超越生死境,即將得道歸墟。
他不隻實力強悍,還有一顆仁愛之心,常常除妖安民。
曾經大妖欲操弄人心,禍害百姓,道君與其鬥智相戰數月,大勝欲妖,眾人為之振奮。
也是此戰後,道君意識到得合力抗敵,於是縱橫三派五族建天行樞。
滄溟道君的種種事蹟,舉世流傳。
泠漪數次得見滄溟道君,每每皆見其獨坐高台,萬人之上。
唯有一次意外,便是在當初尺明君操辦的滄溟府壽宴上。
那時泠漪十五歲,師尊帶她赴宴。
有人看她眼裡充滿鄙夷,有人對她滿不在乎視若無物。
在她看來,這兩種人都一樣,看她都認為修士與凡人有彆,而她這個凡人低人一等。
她在宴席上待得渾身難受,於是和師尊說自己想要出去透氣。
泠漪離了宴席,胡亂地走著,找到府內一幽靜小潭,看見清潭映月,也看見下了高台的滄溟道君,此刻他隻是寧琢玉。
時如流光,逝於瞬息,身未隨變,人入天道。
修者長壽,容貌往往停滯在入流光境時的模樣,入流光境者,取道名,便是摸到了天道的門檻。
寧琢玉看上去仍是一副青年模樣,手持酒壺,玉容如霧,衣袂飄飄,冷眼流轉便瞧見世間百態。
他不問來人何名何事,隻說:“可瞧見遠處有一山,它名昆吾。
”泠漪抬眼,小潭上正能見一山,劈地而起,破天而立。
寧琢玉又開口:“登昆吾之巔,天下儘在眼前,萬物歸一,無有不同。
”他飲一口酒:“皆說修行改命,可入不入道都是殊途同歸。
是人,皆有一死。
”“人與人可有彆?”這時寧琢玉才瞥一眼她,隻是話畢人已徑自離去。
泠漪未言半句,寧琢玉全然在自說自話。
她默默回宴席,便見高台上滄溟道君獨坐如舊,衣發未亂。
瞧見這番場景,她恍然大悟,原來適才小潭遇見的寧琢玉隻是一道分身化形。
想到這泠漪放下青鳥羽,重新躺下。
隔日泠漪未和楚予懷當麵告彆便離開客棧,趕上第一趟回靈清洲的飛舟。
天色已黑,她纔看到一塊刻有“大明派”三字的黝黑巨石,上插一把寒光明明的利劍。
巨石旁是綿延的石梯,視線順著石梯向上爬動,能見幾座山頭和影影綽綽的殿影。
大明派有四峰四君。
若天峰乃門派宗主,弄雨君文實;聽漱玉,青岫君曲秋水;拈花巒,疏桐君尹流月;引雷山,嘯風君林揚。
聽漱玉是最遠的那座山峰,因山中常聞瀑布溪流水聲得名。
泠漪直到深夜方踏進聽漱玉殿院,她想著明日再去見見師尊等人報平安,便徑直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走在湖上飛棧上,耳旁水聲漱玉,眼前月明枝斜,小院門前掛著燈。
泠漪推門而入,自己院中石桌上放著一個玉碗,那是師尊做的玫瑰醴露。
她在石凳上坐下,細細嘗一口,糯米輕抿即化,小圓子綿軟,酸甜的清露中酒香與玫瑰花香相融。
泠漪從小就覺得自己不像一個人,而是一本早已被命運寫定的書。
她這一生便是從頭開始推敲命運如何落筆寫下每一個字。
情是什麼?泠漪一直無法給出自己的回答。
師尊收留她後,她一直話少、乖巧,幾乎從不添亂。
但或許因為師尊性格清冷加上她過於早慧,她和師尊顯得不大親近。
後來師尊帶著去拜訪望舒關家,那時她已經七歲。
當師尊牽著她站在關家家宅大堂上時,周圍大人們都誇她聽話懂事。
關家家主淨璃君關嫻坐在主位也和眾人說同樣的話。
她懷裡抱著一個比泠漪小的女童,是她的小女兒,關宛秋。
大人們談話,侍女便帶著泠漪和關宛秋自己去後花園,關宛秋想騎竹馬還非得和她比鬥一番,泠漪就陪著她。
哪曾想兩人一齊摔倒,關宛秋坐地上大哭,泠漪拍拍衣服站起來,此時關家主和師尊帶著一堆人恰好經過。
眾人看見嚎哭的關家小女,便圍上來忙問發生何事,隨即便齊齊耐心安慰在抽泣的關宛秋。
師尊聽到她也摔了,便問她可有傷到,泠漪忙答冇有,隨後師尊叮囑幾句便冇在說話。
淨璃君為安慰關宛秋,送了她靈器玉蓮瓔珞。
師尊帶泠漪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言。
她一直沉默地想著在關家發生的事。
她冇有覺得委屈不滿,隻是發現她也可以適當的有脾氣,像關宛秋這樣纔是正常的、眾人會疼愛的孩子。
此後泠漪不再是一味地表現得乖巧懂事。
她遊離在眾人之外,沉默注視著每個人並猜測他們的想法,然後學著用最合適的麵孔展現在眾人眼前,直到十歲。
十歲是這個世界的懸崖。
每個孩子站在涯邊,花十年時間來決定自己的未來。
入道者離開邁向修者的世界,未能入道者便隻能跳下,鑽進黑暗中。
隻因現今的世道,人妖混亂,修士纔是有用的。
十歲生辰前,她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毫無變化。
可對於身為青岫君弟子的她,這種平靜是一個錯誤。
外界都說她是廢物,不配做青岫君的弟子。
師尊安慰泠漪說不要擔心,他不在乎能否入道,隨即便繼續操心泠漪的生辰。
師兄謝承雪卻表現得比泠漪自己還緊張,常常來找她。
時而在她麵前左右踱步,時而扯著她說話,卻是這說一句那說一句,不知所雲,最後還安慰她彆將此事放在心上。
泠漪是不擔心的,可她想到了十歲生辰之後,她將被宣告不能入道,自己也將變得毫無價值。
於是在離生辰還有五日時,泠漪將謝承雪再一次打發離開自己的院子,她便思考接下來她的生活應走哪一步。
在她看到曲秋水送她的七彩異色的斂炁珠後,她毅然地收拾包袱,利用斂炁珠悄無聲息地逃去赤地旱海。
這裡的沙漠無邊無際,當地的人們認為這是上天賜予他們的旱海。
泠漪到達這裡已是第二日,她遇見一個被抓住的女子,便大義出手,想要偷偷行善事救人。
但她被髮現了,那群人的攻擊被防禦靈器抵擋,泠漪趁亂帶人溜走。
她無比慶幸自己帶了多種防禦靈器。
她們東躲西藏最後進了一個岩洞。
在泠漪生辰日的午時,師尊師兄尋著靈器的炁找到這個洞。
她安慰被救的那名女子不要慌張,隨後才大方走出來。
她以為隨之而來的是責罰,畢竟她現在既不能修習,也不似曾經那般懂事還做出了私自逃出門派之事。
紅著眼眶的師兄衝到泠漪的麵前,師尊走在後麵。
“你這幾天都吃的什麼?怎才短短幾天便瘦成這樣。
”泠漪不知道師兄為何隻問這些,她像往常一樣乖巧回答:“這裡有一些蠍子,還有鳥蛋,都可以吃。
”她說完頓住,看著對麵兩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抬手拍拍衣服。
這幾天的躲藏導致她整個人臟兮兮的,隨便一抖,躲在她身上的沙粒就露出蹤跡。
泠漪又接著說:“至於喝水,剛開始是找這裡的一些植物,後麵我們發現了一隱泉,我試過泉水,能喝,味道……”話被謝承雪的擁抱打斷。
“如果你能入道就好了。
”“那樣你就能辟穀免受這些苦了。
都怪我們不好,給了你太多壓力。
”師兄的話讓泠漪怔住,她未曾覺得這很苦。
來赤地旱海也是她自己的決定,她明白無論遭遇什麼都無關任何人。
他卻將錯攬到自己身上。
謝承雪絲毫不嫌棄地緊緊抱著她,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沾了滿手的沙。
泠漪好像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溫熱。
她側頭,師兄臉頰處陡然滴落一顆淚,透色的水珠泛著淡淡的光暈。
她被這點點的絢麗亂了眼,模糊間又看到沙漠中的那眼泉水。
當時安置好受傷女子,泠漪便四處尋找水源,慶幸的是她很快便在無人的荒蕪中找到獨特的一抹藍。
清透的水麵倒映無暇的天,隱泉就這麼靜靜地停在那。
她小心翼翼地越過沙堆,來到它的旁邊俯身,冇看見渾身的泥沙,隻有被水色映得也純淨了的她的身影。
那一刻她伸出了手,就像現在這般。
泠漪接住謝承雪落下的淚,接住她生命沙漠的泉。
泠漪安慰謝承雪,又推開他。
師兄獨自低頭擦淚,她這才時看向一直緊繃著唇的師尊。
她垂眸上前:“師尊,是我的錯。
冇有實力還擅自出逃,我自願接受懲罰。
”曲秋水拿著一塊濕帕輕輕擦拭泠漪的臉,待仔細擦淨後隻說:“走吧,回去再說。
”他語氣很平靜,隨後帶著沉默不語的泠漪以及抽噎的謝承雪送回了被救下的那名女子,最終在天黑後回了門派。
泠漪回到聽漱玉的峰主院,一向冷清單調的院落多了些花的色彩,她瞥一眼便知這是她師尊曲秋水的手筆。
師尊安排她和師兄在後院坐下,便走了。
泠漪坐在石凳上無所事事,謝承雪在一旁話說個不停。
等到連謝承雪都無話可說後,一身素衣的師尊手端兩個白玉碗走來,放在泠漪麵前。
是長壽麪和一碗玫瑰醴露。
泠漪訝然,師尊麵無表情地向她點頭示意。
她懂了,這是師尊給她準備的,便默默地低頭一口一口吃著。
師兄坐在一旁,掏出一個木盒,遞給泠漪後又開始嘮叨。
“這是師兄給你的生辰禮物,我挑了很久的。
”“哎呦,這可以師尊學了一個月的成果,就是知道小泠漪你喜歡師尊便去學了。
”“要我說師尊你也真是偏心,不說親自為師妹下廚,怎麼也隻做一個的份就端來了。
彆忘了這還有個您的徒弟我,我雖然辟穀不需要進食,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想吃。
我也太傷心失望了,這麼多年”曲秋水知道自己這徒弟的性子,一說起來便冇完冇了,因此他抬手給謝承雪施一道禁言術打斷了冇說完的話。
他又對泠漪開口:“泠漪,聽漱玉永遠是你的家,不管你能不能入道。
”“你隨時都離開門派不用出逃,但記得告訴我或者你的師兄,讓我們知道你何時又在何地。
”從此泠漪外出回來,師尊便會為她親手做一碗玫瑰醴露等著她。
泠漪覺得她遇見的所有人都很奇怪,三言兩語從來說不清他們,這樣的奇怪也在吸引著她。
這事之後,她在聽漱玉也能做幾分真實的自己。
此刻嚐到熟悉味道,泠漪頓然身心舒暢,心裡靜靜地流著暖意。
過去多日在外她隻覺如浮萍,現在浮萍紮根,她回家了。
她細細喝完,纔回到屋內。
泠漪的房間除卻常見的桌椅床櫃,還放著這些年來她在外所得的一些新鮮東西。
她簡單地收拾此次出行所得,將買來的首飾擺物一件件放好,將那個插有桃枝的白瓷瓶放在了花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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