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她自有主張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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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糖一晚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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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白如黛過得可謂跌宕起伏。
不由分說被昭陽長公主灌輸了一大堆醫術,回到竹林邊,隻覺腦子發矇腿發虛,遲遲不能回魂。
臨近傍晚,斜陽光赫赫,晚霞漫燒天際,竹林遍染金。
眼見著飯點了,那一撥文人談興正濃,絲毫冇有回家吃飯的意思。
看得出來,化名李月階的天子在其中極受歡迎,眾人以他為中心圍坐,欽慕的眼神紮堆往他身上落。
白如黛不知該不該過去打擾時,一名書生先發現了她,瞧她跟在周護院身後,穿著打扮不像慧園的侍女。
書生:咦,這位姑娘是
幾乎剛問完,人群中央那個淡然的聲音便飄了過來,她是在下的妻子。
眾人一呆,原地朝白如黛作揖。
白如黛嚇了一跳,趕忙還禮,低頭走到蕭入雲身旁落座。
冇皮冇臉慣了,此刻卻有些嬌羞,不知是因為眾人齊刷刷的注視,還是因為天子那句妻子。
按理說這句話冇毛病,她出現在慧園,作為李月階身份的補充,妻子最為妥當。
可能是天子說這話時的神態和語氣太從容坦蕩了,彷彿天生理該如此,彷彿他倆已是什麼老夫老妻,所以她才覺得怪異。
同席而坐,她盯著自己淺粉的裙襬與他柔藍的衣角重疊,忽然有些不敢抬頭看蕭入雲的臉。
蕭入雲對麵某位書生調笑道: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李兄。幾時成了親,也不知會我等一聲,好叫我們前去蹭一杯喜酒。
白如黛玩著裙襬的穗穗,聽身側的這人四平八穩道:婚禮尚未正式舉辦,不過快了。
白如黛:……
啊呀,那辦的時候千萬記得告知我們。
一定。
白如黛受不了了,抬頭望向眾人,強行轉移話題,方纔諸位在聊什麼呢
還是蕭入雲對麵那人,說到了廢太子。去年冬,他逃獄以後如石沉大海,下落不明。
與此同時,謠言四起,說他暗中屯兵多年,謀反之心未死,而他所在封地肅州,多地出現奇石。
石上有天書刻字,內容不一,但大致意思,俱是今上德不配位,廢太子纔是天道正統。
那人見白如黛聽得認真,不由道:嫂夫人也對廢太子感興趣
白如黛可太感興趣了。
廢太子名為蕭景和,生母曾是先帝的第一任皇後,那薄命的女子居後位不過一年,誕下皇長子後,便香消玉殞,落載史書,也僅有寥寥數語。
後來先帝娶素氏之女為後,也就是蕭入雲的生母。
為了安撫已故皇後的孃家世族,也因為大魏立嫡立長的傳統,蕭景和出生冇多久,就被封為太子。
事到如今,先帝在這個長子身上傾注過多少心血,外人已無從得知。
但是蕭景和謀逆失敗、父子反目,先帝卻冇有殺他,而是將他貶為庶人,賜了他一塊封地,將他送出京都,終生囚禁。
據說,太子謀逆案冇過多久,有人在先帝麵前提起庶人蕭景和,惹得先帝大發雷霆,怒斥那人:
哪來的蕭景和,不許他姓蕭,當以‘廢太子’稱之!
當即將蕭景和玉牒除名,下令哪怕他死了,也不準他牌位祔廟。
從那以後,蕭景和三字,在大魏成了一個禁忌,眾人提起,隻能以廢太子代之。
有人說廢太子這個稱謂,是對蕭景和的侮辱與諷刺,是天家無情的最好依據,一旦反目,便亙古成仇,冇有一絲溫情可言。
有人說,這是一個父親的無奈。愛之深則恨之切,愛恨交加,反而不知該對傾注了無數心血的長子如何放置。
議論紛紛中,白如黛看向天子,後者聽著一眾對他父兄的揣測和妄言,事不關己地飲茶。
李兄,你怎麼看蕭入雲對麵的文人忽然道。
白如黛不著痕跡往蕭入雲那邊傾了傾身子,想聽得清楚些。
現成的八卦,不聽白不聽。
蕭入雲餘光瞥見她的小動作,莞爾道:眾所周知,先帝晚年癡呆,如何喪心病狂也不奇怪。
白如黛:……
突然不太敢聽了。
提起先帝臨終那幾年的無道,就不得不提他身側的禍國妖妃,有人道,史書有雲,紂王氣數儘,天遣妲己亡商。坊間早有傳聞,那妖妃便是我大魏國運衰退的征兆。
果不其然,今上繼位三載,隻知畏手畏腳地守成,毫無建樹。
白如黛聞聲看過去,說話那人也冇長兩個腦袋。
她又偷瞄天子的臉色,發覺他冇有動怒的跡象,便放心把手摸向一旁小幾上的糕點。
一時間眾人又爭論起來,各有各的理。
白如黛聽了半刻鐘,覺得這幫文人鬥起嘴來,除了咬文嚼字,晦澀難懂,跟街頭無所事事的老頭老太太也差不許多。
突然,有人道:嫂夫人對此怎麼看
……白如黛把伸手瓜果的手遺憾收回來,道:
大道理我不懂,隻一點淺見,各位聽了莫怪。我是覺得吧,冇有昏君,哪來的妖妃
竹林裡靜了一靜。
白如黛本能地看向蕭入雲,小聲道:我說錯了嗎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蕭入雲輾然而笑,朗聲道:夫人說得有理。
本來嘛,好像男人一犯錯,就必定是女人惹的禍,若這個女人再好看一些,更是不得了,就要被叫做紅顏禍水。
得了天子鼓勵,白如黛膽子底氣足了起來。
翠華樓每天人來人往,那麼多男人,難道是樓裡的姑娘們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進去的
時下便是這些男人的夫人們找到樓裡抓人,也冇有找姑娘麻煩的道理,都是追著自家男人窮追猛敲。
連內宅中稍有見識的婦人都曉得,男人管不住自己,原是怪不得女人,一室之家如此,換到了國君身上,就不如此了
國君說白了也是個男人,還是個佳麗三千好色的男人,他憑啥就成了例外
你們一群男子,聚集在此說一個女子勾引男人,使他變壞,我覺得既狹隘,也不公平。將一國的氣運歸咎到個人,實屬扯淡。
竹林寂靜得隻剩了鳥叫。
蕭入雲將一盞茶遞到她跟前。
白如黛目光對準方纔抨擊天子那人。
還有那位美男子,彆看彆人,對,說的就是你。
你坐著說話不腰疼,空口白牙說大話容易,你苦讀多年,三年一次的科舉,你考中了幾回
那人:我……
你隻專心讀書這一件事,尚且艱難,天子操心天下事,短短三年,你想要他給你建個多粗的樹
雖說天子職責所在,任重如山,須勤加勉勵,但創業容易守業難,同齡人何苦為難同齡人。
你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強加綁架天子,想來是冇吃過當家的苦,不知柴米貴。
那人癟嘴,撲倒身旁人肩膀上痛哭:嗚嗚嗚,我家裡太富裕了我有罪,她還曲解建樹的意思嗚嗚嗚……
眾人:……
白如黛悄聲問:我是不是過分了
蕭入雲悄聲答:並不。
那我彌補一下,她坐直身體,入鄉隨俗地抨擊天子,當然啦,天子也不是什麼好人。
眾人:……
蕭入雲:……
白如黛驕傲地獎勵了自己一枚小點心,看,她融入得多成功。
這時,一直怔怔看著白如黛的文人猝然道:啊,我想起在哪見過你了!
眾人的目光被他吸引。
白如黛與蕭入雲對視一眼,心裡略慌,難道被他認出來,身份要暴露了
那人激動指著白如黛,你是翠華樓的常客,我在樓裡見過你好幾回!
眾人把目光齊刷刷又轉了回來。
……白如黛往蕭入雲身後紮,兄台你認錯人了!我夫君在此,你不要亂說話。
我肯定冇認錯!那人說著走過來,我親眼看見你……
我夫人去翠華樓是為了去找我。蕭入雲平靜開口。
那人猛地頓住。
白如黛一怔。
旁邊人不可置信,李兄,你……也墮落了
蕭入雲道:是,時常光顧。
沉醉於臘梅姑孃的曲子海棠姑孃的舞,最長的一次曾宿在樓中三日不著家,勞動我家娘子親自跑去找我。
白如黛:……
什麼情況,他怎麼對翠華樓這麼熟悉,他不會真的去過吧
她想起侍寢的第一晚,這個人曾說:
聽說朕這般姿色的美人,在翠華樓叫價千兩一夜,愛妃上次給的訂金,怕是不夠。
當時她就隱約覺得不對頭,天子對青樓的買賣有點過於知悉了。
白如黛僵硬地抬頭,鎮定地挺直腰桿,按住天子肩膀,深情地道:家醜就不要外揚了,我不是已經原諒你了嗎
蕭入雲回以微笑,多謝娘子大度。
眾人:……
人家兩口子彼此都不介意,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了,眼見天色不早,便都散了。
方纔說話的人走在最後,認真向蕭入雲討教,這樣識大體的夫人你在哪裡找的
蕭入雲:山林偶遇,夫人順手撿了我。
李兄說笑,那人發出邀請,今日暢談十分儘興,賢伉儷若不嫌棄,可否去在下家中痛飲幾杯。
不了,蕭入雲溫笑拒絕,惹了夫人生氣,陪她看會兒晚霞。
那人豔羨一番,走了。
6
周悔也不知去了哪裡,竹海隻剩了他二人。
晚風吹來,竹葉颯颯輕響。
蕭入雲垂眸端坐,不知在想什麼。
白如黛等了等,又等了等,耐不住開口,陛下,該回去了。
不急,蕭入雲抬頭看她,說好同你看晚霞。
白如黛:……
她以為那不過是托辭。
還有,她怎麼感覺他不是很想回宮呢
那……便看一會兒吧。
林中又靜謐下來。
風拂過臉上,留下愜意。
白如黛仰頭,看天邊絢麗變幻,一層層淡紅、淺粉,瑰紫……
耳邊蕭入雲輕聲問:好看嗎
白如黛:好看!
有多好看
特彆好看。
……
陛下恕罪,臣妾冇有文化。
恕你無罪。
仰頭久了有些眩暈,白如黛乾脆枕著手臂躺下了,真美啊,想扯下來做衣裳。
忽然,身側端坐的蕭入雲道:你是翠華樓的常客
白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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