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藏室 第290章 不再安全的家
最後一級石階被踩實的瞬間,江婉幾乎是下意識地鬆了口氣,卻又在下一秒被更深的疲憊席捲。那口氣吐出來,在冰冷的空氣裡凝成一團淡淡的白霧,轉瞬即逝,如同她此刻稍縱即逝的鬆弛。
她攙扶著林見深,踉蹌著站穩腳步,終於踏上了西廂迴廊的入口,這裡比地下的迴廊寬敞了許多,青石板鋪就的地麵延伸向遠方,兩側的立柱早已褪色斑駁,柱身上還留著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那是早年凶物衝撞留下的痕跡。
然而,這份寬敞並未帶來半分舒展,反而讓壓抑的氛圍愈發濃重。主宅方向一片沉沉的黑暗,沒有絲毫燈光透出。
自從上次與玉蟬激戰,老宅的電力係統就徹底陷入了不穩定狀態,江婉曾試著修複過幾次,可線路早已老化不堪,又受了能量衝擊的影響,每次修好沒多久就會再次跳閘,到最後,她也隻能放棄,任由主宅沉浸在無邊的黑暗裡。
空氣裡靜得可怕,隻有她和林見深粗重的呼吸聲,以及林見深偶爾壓抑的輕咳。就在這時,遠處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
“哢噠”。那聲音細若遊絲,像是薄冰碎裂的脆響,又像是某種東西凍結時發出的細微震顫,快得讓人幾乎以為是錯覺。
江婉猛地屏住呼吸,側耳細聽。她的聽覺在長期的警惕中變得異常敏銳,可此刻,除了兩人的呼吸,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那聲響彷彿從未出現過,又像是鑽進了黑暗的縫隙裡,潛伏起來,等著下一次被察覺。
她下意識地將林見深往身後拉了拉,另一隻手悄悄摸向腰間,那裡藏著一把祖先留下的短刀,雖然對付不了高階凶物,卻能給她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林見深也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虛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無礙。江婉回頭看了他一眼,借著從迴廊儘頭漏進來的一絲慘淡月光,能看到他蒼白的臉上滿是疲憊,卻依舊努力睜著眼睛,警惕地望向黑暗深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身後,那通往地下深處的入口,此刻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黑漆漆的,看不到底。昏黃的壁燈光線到這裡便戛然而止,被濃重的黑暗徹底吞噬。就是那個地方,封存著被拖入絕室的玉蟬,封存著無數在歲月裡滋生的凶物,更封存著林家世代背負的詛咒與秘密。
那黑暗裡彷彿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帶著冰冷的審視與惡意,讓江婉後背一陣發涼。
她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扶著林見深慢慢向前走。腳下的青石板帶著沁骨的涼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麵上。而他們即將回去的
“家”。
那座曾經承載著他們日常與溫情的老宅主體,如今早已不複往日模樣,千瘡百孔,再也不是那個能遮風擋雨、給予安寧的港灣。
迴廊兩側的牆壁上,那些暗紅色的汙跡比往日更加濃重,像是被什麼東西滋養過,順著牆縫緩緩蔓延,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詭異的光澤。有些汙跡甚至凝聚成了扭曲的形狀,像是人的手掌,又像是某種不知名生物的觸角,彷彿下一秒就要從牆上剝離,撲向路過的人。
江婉記得,以前這些汙跡雖然詭異,卻從未如此活躍,如今它們的變化,無疑是老宅狀況愈發糟糕的證明。
夜裡,老宅裡時常能聽到遊蕩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輕緩而飄忽,不像是活人的步伐,沒有沉重的落地聲,隻有輕微的、如同布料摩擦地麵的聲響,從迴廊的這一端飄到那一端,有時還會停在他們的房門外,靜靜停留片刻,再緩緩離去。
江婉曾壯著膽子循聲而去,卻每次都隻看到空蕩蕩的迴廊,黑暗中什麼都沒有,隻有那腳步聲依舊在耳邊回響,如同鬼魅作祟。
更讓人不安的是那些自行移動的物品。前幾日,江婉放在桌上的藥碗,第二天清晨竟出現在了門檻外;林見深隨手放在床頭的秘檔,夜裡會莫名地翻開,書頁嘩啦作響,像是有人在深夜研讀。
起初,他們以為是風吹動,可後來發現,門窗緊閉的房間裡,物品依舊會移動,那種被窺探、被打擾的感覺,如影隨形,讓他們連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
最讓江婉心悸的,還是地板下偶爾顯露的裂隙。就像之前臥室裡出現的那道通往深淵的口子,老宅的其他地方,也開始出現類似的細微裂縫。那些裂縫大多隱藏在傢俱下方,或是牆角的陰影裡,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可一旦不小心踩上去,就能感覺到腳下的空虛與震動,彷彿下一秒,地板就會塌陷,將人拖入未知的黑暗深處。江婉曾用木板將發現的裂縫封住,可沒過幾天,木板就會被從下麵頂開,裂縫依舊猙獰地張著,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勞。
這裡的每一寸空間,都浸透著揮之不去的異常。曾經的家,如今早已與牢籠和戰場無異。他們在這裡吃飯、睡覺、療傷,卻時刻要警惕著來自暗處的威脅,時刻要擔心下一秒會不會有凶物突然出現,會不會有新的裂隙突然張開。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幾乎要將江婉徹底擊垮。精神上的高度緊張,身體上的過度勞累,加上對未來的徹底迷茫,讓她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她扶著林見深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視線開始有些模糊,喉嚨裡湧上一股酸澀的哽咽,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林見深需要她,這座老宅需要她,哪怕這裡早已不再安全,也是他們唯一的落腳點。江婉用力閉了閉眼,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底的迷茫已被一絲堅定取代。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握緊林見深的手,聲音雖然帶著沙啞,卻異常清晰:“我們回去吧。”
林見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將身體的重量更多地靠在她身上。兩人相互攙扶著,慢慢走進通往主宅的黑暗裡。
他們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被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帶著一種執拗的堅持。前方的黑暗依舊濃重,未知的危險潛伏在每一個角落,可他們彆無選擇,隻能一步步走下去。
因為這裡,是他們唯一能稱之為
“家”
的地方,哪怕它早已不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