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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都美上天了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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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載光陰的風,吹白了陳守拙的鬢髮,也吹乾了穀神荒最後的潤澤。大旱經年,天藍得不見一絲雲氣,像塊燒得滾燙的白鐵皮覆在頭頂。曾經歡暢的溝渠隻剩下乾裂的底泥,村中幾口老井的水線越退越深,取上來的泥湯也越來越渾稠。連鳥雀的鳴叫都帶著焦渴的嘶啞。

陳守拙家院子外牆上,那麵由柳月凝銀絲藤蔓加固後、支撐了近二十年的泥牆,也終於被太陽曬裂出道道深痕。陳守拙背更駝了,像一株被風沙壓彎的老樹。他拄著柺杖,緩步走過自家門廊時,停下腳步。廚房門口,剛娶進門不久的小孫媳端著一盆剛淘洗過粟米的渾水,正準備潑到牆根乾裂的縫隙裡。

“娃兒,”陳守拙聲音沙啞卻清晰,“端著,等等。”

小孫媳有些茫然地停住。

陳守拙示意她將淘米水倒入一隻破了大半邊的舊陶盆裡。渾濁的水在盆底微微晃盪,他拿起一支小木棍,耐心地在水中慢慢攪動。渾濁的米漿水在沉澱,變得澄清了些。渾濁的米漿水在沉澱,澄清後的水被小心地倒入另一隻缺口更少的陶罐,沉在最底下的那一層厚厚澱粉漿留了下來。這時他才指了指牆角一株蔫頭耷腦、葉片捲曲的矮生秋葵:“拿這水,澆它根上。省著點澆,這點水,夠它撐三天。”

他扶著門框走進灶間。一家人剛吃過粗糙的豆飯,桌上難免掉了幾粒。他伸出一根枯瘦但穩健的手指,撚起一粒掉在桌沿邊的黃褐豆子,沾著點塵土,毫不猶豫地放進嘴裡咀嚼。那乾癟豆粒的滋味顯然不好,他花白的眉毛微皺了一下,卻嚥了下去,乾癟得冇有一點浪費。

家人的目光有些複雜。日子緊成這樣,一粒豆子而已。他感受到了,卻冇回頭,隻是渾濁的目光投向牆角供桌上那盞形製古拙的稻穀燈。燈芯是往年壓得極其緊實的穀殼草搓成,燃過的燈壁上凝結著厚厚一層黑亮的桐油混著穀殼灰。這燈,已在陳家傳了三十個春秋,不知熬過了多少個艱難的夜晚。

“天黑前,把那燈油罐子掏出來。”他敲了敲柺杖,渾濁的眼中映著窗外刺目的白光,亮得驚人,“今年大旱之前囤下的那些陳年穀殼,拌上用老鬆脂熬過的桐油……今晚,把村口老槐樹底下掃乾淨,點燈!”

夜色籠罩了聚穀村,沉重的死寂比燥熱更令人窒息。村口那棵同樣飽經旱魘蹂躪的老槐樹虯枝盤結,卻成了這片枯竭土地上唯一的、帶著不屈身姿的標識。一點豆大般的昏黃光暈在樹根處亮了起來——那盞傳了三十年的稻穀燈,被陳守拙用往年攢下的穀殼拌上桐油,顫顫巍巍地點亮了。燈苗頑強地跳躍著,昏黃、微弱,彷彿一口氣就能吹滅,卻固執地撕開一片墨黑,照亮了樹下被清掃乾淨的一方沙土。

微光下,一張張飽受風沙和乾旱摧殘的麵孔圍攏過來。汗水浸透又風乾的鹽漬掛在鬢角,嘴脣乾裂起皮,眼中是疲憊、焦灼,還有一絲在絕望邊緣徘徊的茫然。然而,當這微光映亮眾人身影,當陳守拙佝僂卻坐得筆直的身影出現在光影中心,那茫然的眼底深處,彷彿被重新注入了一點沉潛的、名為“習慣”的力量。習慣跟著這燈影,熬過難關。

柳月凝悄然盤坐在村外一處被風蝕得僅剩輪廓的土崗上。她的心神與腰間那道鸞帶竹影緊密相連,無數細微的根鬚般的感知順著乾裂大地的縫隙延伸。當那盞燃燒著穀殼的微燈點亮槐樹下時,竹影上細密的紋路清晰地感知到:那豆大的微光所散發出的光與熱,竟無比堅韌地引動了老槐樹根鬚深處一絲幾乎斷絕的、被旱魘逼迫到沉睡邊緣的微弱地氣!溫潤堅韌的氣息順著燈火的暖意,緩慢但持續地從地底深處滲透上來,如同一滴落入乾海綿的水,滋養著圍坐樹下每一個乾涸焦灼的靈魂。

傅胭瑤的身影在虛空中若隱若現。靈香碧芽的虛影在她身前微微搖曳,其底部一點玉簡微光正艱難地汲取著空氣中幾近枯竭的濕潤——那是凝滯在黑夜空氣裡、一絲絲幾乎無法被凡人感知的露水氣息,正被柳月凝喚醒的地氣引動。傅胭瑤指尖的粉白香霧變得極其稀薄,如同初春的薄紗,悄無聲息地拂過槐樹底下每一張帶著沉重期盼的臉龐。那暖而清冽的芬芳,無聲地安撫著絕望的心跳,祛除著因旱而生的燥戾之氣,讓那些被天威壓得無法喘息的心靈,在微燈搖曳的光暈中,竟奇蹟般地沉澱出一絲清明與平靜。

槐樹下的光暈裡,微弱的討論聲漸漸響起。

“守拙叔……這粟米……今年早種那兩畦,看著比旁的耐旱些……”一個乾瘦的漢子搓著粗糙的手掌,聲音沙啞。

陳守拙渾濁的眼瞳映著燭光,緩緩點頭:“記下了。明兒起,勻出口水,泡那些曬乾的粟種。撿最好的,一顆種子就是一條命根子。”

傅胭瑤目光微凝,香霧隨著那漢子的呼吸悄然滲入他因缺水而有些滯澀的心肺深處,驅散了一抹因旱而生、險些阻斷心竅的焦慮死氣。靈香碧芽尖端的玉簡微芒,清晰捕捉到了槐樹下“節省種子,擇優選育”的意誌氣息,一絲微不可查的暖意在那玉石深處流動起來。

“我……我婆姨想了個笨法子,”另一個老者有些猶豫地開口,手裡拿著個破陶罐,罐口用蒙著粗布的草塞蓋著,“夜裡冷,罐口布上露水凝得快……放屋簷下,一晚上……能存……存小半碗露水……”他的聲音因羞慚而低下去。

柳月凝的指尖猛然一顫!一股極其精純的月白絲線從蘇拂雲坐著的陰影深處無聲飛出,精準地纏繞在那老者的破陶罐內部所有細微的裂縫和孔洞上!柔韌溫潤的銀華如同水波般流淌彌合,瞬間增強了陶罐的緻密和耐用!蘇拂雲眼底掠過一絲釋然。這微薄的“儲露”之念,如同在貧瘠的旱土中掙紮出芽的種子,格外值得嗬護。

傅胭瑤的香霧也驟然靈動,如無數根無形的線,輕巧地纏繞住老者陶罐口蒙著的粗布纖維。那香氛無形地提升了布的纖維緊密性,更將柳月凝從地脈深處艱難引動的露水清氣,悄然增幅、濃縮,再無聲無息地導入陶罐之中。靈香碧芽底部的玉簡微芒又亮了一分。

一點微燈,引燃了滿座微星。有人提議將牲口飲水再摻一遍,有人想出用草編的網攔截夜風裡的塵土…陳守拙渾濁卻無比銳利的眼神掃過樹下每一張被微光照亮的臉龐,那眼神深處冇有讚許,冇有評判,隻有一種純粹的、對每一分微末“生路”的稱量。他的手杖不時輕點地麵,吐出的字眼依舊簡樸:

“省水兌三成,先喂小牛。”

“草網擋沙塵,用老蒺藜藤。”

每一個微末的、透著凡人極致“摳門”的點子,都被他用最樸實的方法稱量、收攏,如同聚沙成塔。

夜複一夜。稻穀燈芯燒短了,便換上新的;燈油燃燒的微光中,懸浮於燈盞上方的玉簡殘片正吸收著靈力,碎片間隙浮現出穀殼紋路。

每當陳守拙說出“省水兌三成”“草網擋沙塵”,紋路便加深一分。直到第七夜,殘片突然齊齊震動,在燈下拚合成完整玉簡虛影,表麵流轉著陶罐、穀種、燈芯的虛影——那是陳守拙一生惜物的印記。

穀殼桐油混合成的燈油越來越少,卻始終未曾熄滅。樹下人影攢動,微弱的燈花在夜風中明明滅滅。聚穀村屋前簷下,無聲地添了許多破陶罐口蒙著的粗布。那柳月凝引動的地脈水汽終究微弱,但露水的清寒在破曉前凝結時,傅胭瑤的香霧也凝滯無聲地依附其上,讓那份微薄變得真實。一絲絲清涼的露滴艱難地積攢著,被精心地儲存起來。那是禾苗活命的希望,也是人性在絕望深淵裡為自己點燃的心燈。

終於,某日傍晚,天邊刮來了潮濕的風,夾裹著遠方雨水的清新氣息!那是一種乾涸了太久以至於村民幾乎遺忘的濕潤,劈頭蓋臉地砸下!

“雨——!下雨了——!”

那場遲來的秋雨落下時,村中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陳守拙躺在自己那間狹窄卻潔淨的小屋裡。身下的床榻鋪著多年的舊棉絮,洗得發白,卻十分厚實。屋內瀰漫著油燈微弱的煙氣、陳年草木灰的味道,以及一絲將儘生命的腐朽氣息。窗外,雨後的泥土腥氣混著新生的草木清香,絲絲縷縷地透進來。

燈盞放在他枕邊的小幾上。燈油幾乎燃儘,燈芯隻餘一點焦黑微紅的火星。一個小男孩——他的曾孫,正扒著床沿,小腦袋湊在燈盞前。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那點將燼未燼的燈火邊緣,一縷極細小的、捲曲焦黑的炭絲緩緩掉落——那是燃儘的燈花。

小男孩屏住呼吸,伸出兩根細嫩的小手指,極其小心、極其珍惜地將那點微溫的燈花炭絲接住,生怕吹散了。接穩後,他才長長舒了口氣,歡欣地小聲對床上說:“太爺爺!接住了!娘說曬乾了可以留著引火用呢!”

他的小臉映著窗外雨後清朗的天光,認真和滿足。

陳守拙渾濁的眼珠微微動了動,目光從那點燈花炭絲,緩緩移到小曾孫被窗外雨光映得發亮的臉蛋上。乾枯的嘴唇邊,那佈滿皺紋的溝壑無聲地、慢慢地向上彎起,牽扯出一個艱難卻無比舒展的笑容。

他彷彿看到了。看到當年冰封的冬日,那個瘦骨嶙峋的少年,站在冰寒刺骨的雪地裡,袖中捂著那把乾癟、卻被他視若珍寶的救急糧種。看到昏黃的穀燈下,兒子守禮和小女兒小草在燈火照亮的書頁旁,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看到肆虐的旱夜中,豆大的燈苗在風中搖曳,照亮樹下那張張焦渴而堅毅的麵孔,為省一滴水而爭論不休的側影……

窗欞透進來的雨後晨光,溫柔地吻在老人佈滿皺紋的眼角,帶著濕意。渾濁的眼底,最後一點清明在光暈裡流轉。他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又一下,那乾啞的嗓子已發不出半點聲響,隻有一股無聲而溫熱的潮氣,隨著靈魂最後一口吐納,緩緩升騰。

“……不是苦熬……”那無聲的歎息彷彿隻在他心底迴盪,“是讓日子……像稻穗一樣……顆粒飽滿地彎下腰……”

“……在風雨裡……站得……更久……”

他眼中最後那點神采,最終落在曾孫小心翼翼托著燈花的小手上,如同歸巢的倦鳥,溫和地合攏了翅膀。

傅胭瑤的身影不知何時凝於老人的床頭。她冇有帶來哀傷的氣息,指尖那一抹粉白香霧,凝成了最純淨的露滴般的光華。那露滴無聲滑落,在即將觸及老人額頭時化為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如同最後一縷春風吹過殘冬的柳梢。靈香碧芽無聲顯形,原本微弱的葉片竟在碧光流轉中散發出驚人的暖意。

柳月凝、蘇拂雲、蘇綰的身影同時浮現小屋中。無需言語,四道光華自她們身上流淌而出——凝練的螺黛青毫梳理著他體內積存的淤塞與枯竭;堅韌的竹影之力護持著他微弱卻尚在搏動的心神最後一脈清明;溫煦的銀輝撫慰著那縷留戀塵世的神魂;粉白的香霧滌盪著一切殘存的傷痛與怨尤。四道力量交彙於一點,形成一個溫煦而磅礴的光繭,將陳守拙緩緩包裹。

光繭內,老人乾枯的麵容前所未有的舒展平靜。他的身體似乎微不可查地汲取了這份溫暖,那抹舒展的笑意凝固在唇角,如同熟睡。而在他胸口位置,一枚溫潤微燙的墨色印記浮現——那是凝聚了他一生惜物之魂的儉道烙印!

嗡——!

那枚凝聚在槐樹根底的牽靈玉簡虛影,受儉道烙印感召,嗡鳴著破空而至!它環繞著光繭輕盈盤旋數週,最終彷彿尋到了最終的歸宿,化作一道純粹內斂的青色流光,徑直冇入老人胸口那抹儉道烙印之中!光華大盛!烙印周圍的水脈紋路瞬間由虛幻轉為凝實的玉質,溫潤如水,熠熠生輝!

光繭漸漸消散。

光繭消散時,一枚完整的青色玉簡從老人胸口浮出,表麵“分水紋”與“穀殼紋”交織。

蘇綰並指一點,螺黛青毫如線牽引;傅胭瑤香霧包裹,使其褪去凡塵氣息。

玉簡最終懸於靈香碧芽頂端,與碧芽根鬚相連,散發出溫潤青光——這光芒順著源流池脈絡蔓延,仙府深處傳來細微的“哢噠”聲,似有裂痕在修複。

“它不僅是儉道真種,”蘇拂雲望著玉簡,“更是平衡仙府靈力的鑰匙。”

玉簡表麵,陳守拙的身影與仙府符文重疊,最終化作一道流光融入源流池,池畔凝時晶石的紋路又亮了一層。

窗外,雨後的村莊一片洗過的清新。村民們開始在田間忙碌補種。冇有人刻意談論逝去的老人。

隻是在鄰村水地焦灼時,聚穀村的田埂深處,禾苗破土的嫩葉尖上,一絲絲碧色的水汽無聲蒸騰。地底深處,被玉簡洗煉過的地氣悄然彌散,比往年更加溫潤柔和。

“怪事,”總有外村人疑惑,“同樣的旱,一樣的種,守拙家的田,收成總能厚實幾分。難道有神仙保佑?”

“神仙?”聚穀村的老人磕磕煙鍋子,滄桑的目光掠過那片孕育生機的新綠,“哪來什麼神仙。守拙種的……那不是穀,那粒粒穀子,都帶著顆敬天惜物的心。”

泥牆下,煙鍋裡騰起最後一縷青煙,絲絲縷縷纏繞在雨後清澈的空氣中。而大地的深處,那枚沉甸入骨、凝練了七十年儉道功德的牽靈玉簡,正無聲散發著溫潤永恒的內蘊青華——敬天者,天道必以寸土微露之儉德酬之。此心此簡,恒照青川。

靈香碧芽舒展的翠葉上,最後一縷屬於“儉”境的青華沉入葉脈。傅胭瑤指尖輕攏,青玉花盆中那枚慈道真種與分水玉簡虛影交相輝映,在源流池的靈露中漾開圈圈同心圓紋。

“儉道已成。”蘇綰拂去發間螺子黛沾染的沙塵,眉峰青黛靈紋流轉著溫潤光澤,“三寶鏡界,尚餘一境。”

話音未落,殿頂懸掛的三麵古鏡中,最右側那麵蒙塵的銅鏡忽然震顫。鏡身浮起的“讓”字古篆褪去鏽色,透出玉石般的瑩潤白光,鏡中景象如潮水般褪去風沙,顯露出一片雲霧繚繞的山巔——隱約可見一尊神女玉雕立於崖邊,衣袂翩躚如欲乘風,掌心托著半枚斷裂的玉璋。

“是玉雕神女像。”蘇拂雲髮絲輕顫,那支纏繞銀絲的木簪忽然自發懸浮,簪頭珍珠折射出的光暈與鏡中玉雕眉心的紅點隱隱共鳴,“《百花心經》載,此像乃‘讓’道之鑰,藏於‘不爭崖’,需以‘化物不爭’之心方能啟悟。”

柳月凝旋身踏星,腰間鸞帶竹影忽然變得柔韌如帛,在殿內織出一片包容萬象的虛影:“阿禾以核桃符成全逝者,陳守拙以分水法護持生民,皆含‘讓’意。看來這最後一境,要教我們如何在取捨間守持本心。”

傅胭瑤指尖香霧凝成一朵半開的玉蘭,花瓣上浮現出玉雕神女的輪廓:“鏡中玉雕掌心玉璋斷裂,似有未竟之願。這‘讓’,恐非一味退讓,而是如水流趨下,不爭而自成江海。”

四雙手再次交疊,源流池的靈露順著指縫升起,在“讓”境古鏡前凝成一道玉色光橋。蘇綰將螺子黛收入袖中,蘇拂雲的銀絲纏上半枚仿製玉璋,柳月凝的鸞帶繫住一片流雲紋玉佩,傅胭瑤的香盒裡,多了撮不爭崖的崖柏碎末。

鏡光漫過衣襟的前一刻,蘇綰回望池底。慈道真種與分水玉簡的光暈交織處,彷彿有玉雕神女的虛影頷首,指引著她們走向那片藏著“讓”道真意的雲霧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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