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殘雪錄 第178章 算盤驚雷
彙通樓的更夫敲過三更,錦江的浪聲便被青石板路的腳步聲碾碎。陸清弦裹著夜行衣,腰間孤鴻劍斜插,蘇靈兒跟在他身後,銀鈴用布裹了,隻餘腕間一道細響。兩人貼著牆根繞到彙通樓後巷,那裡有扇半人高的狗洞——是方纔混進樓時,蘇靈兒從賬房先生醉酒閒聊裡套出的“巡夜捷徑”。
“清弦,聞聞這牆根。”蘇靈兒蹲下身,指尖沾了點濕泥,“有鬆煙墨味。”
陸清弦俯身嗅了嗅,點頭:“青蚨門賬冊存檔處,每日酉時用鬆煙墨熏一遍防蟲。”他摸出懷中鐵絲,輕輕捅進鎖眼,“這鎖是‘連環扣’,三轉之後往左頂。”
“哢嗒”一聲,狗洞的木柵欄開了。兩人鑽進去,迎麵是堆得齊膝的麻袋,裝著剛卸下的銀錠,空氣裡浮動著淡淡的銀鏽味。
“往左走,賬房在三進院。”蘇靈兒借著月光辨認牆根的磚縫,“你看,這些磚縫裡的苔蘚,左邊是青苔,右邊是黑苔——青苔朝陰,黑苔朝陽,賬房該在東廂第三間。”
陸清弦低笑:“靈兒這本事,不去當捕快可惜了。”
“先找圖冊。”蘇靈兒白他一眼,指尖拂過東廂窗欞,“窗紙有新糊的糯米膠,今夜有人來過。”
兩人貼著窗沿摸近,裡屋傳來算盤撥弄聲。“劈啪”脆響裡,夾雜著低語:“……幽冥堂主急著要糧道圖,說是明日辰時碼頭接貨……”
是青蚨門的總賬房先生陳九。陸清弦記得此人,愛財如命,膝下有個吃奶的娃在城南慈幼堂。
“破窗進去?”蘇靈兒摸出迷香。
“不用。”陸清弦指了指房梁,“那梁上掛著算盤,是陳九的‘賬房暗號’——每月十五掛九連環,今日十五,他定在房裡核對賬目。”
他運指如飛,指尖夾著枚小石子彈向房梁。算盤“當啷”墜地,屋裡傳來陳九罵聲:“哪個殺千刀的……”門剛拉開條縫,陸清弦已閃身而入,劍尖抵住他咽喉。
“陳先生,得罪了。”
陳九嚇得麵如土色:“陸、陸少俠!小的沒……沒幫幽冥教做事啊!”
蘇靈兒跟進屋,銀鈴輕搖:“說,鹽鐵糧道圖冊在哪?”
“在、在密室!”陳九抖如篩糠,“後院假山下,有塊青石板刻著‘彙通天下’,掀開就是……”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瓦片輕響。陸清弦反手一推陳九,自己掠向窗邊——一道黑影裹著青布,手持柳葉刀撲來!
“幽冥教死士!”蘇靈兒甩出銀鈴索,纏住對方手腕。那人腕力奇大,竟將銀鈴索扯得筆直,柳葉刀直刺蘇靈兒心口!
陸清弦揮劍格開,流雲劍“雲刺”式直取對方咽喉。死士偏頭避開,反手一刀劃向陸清弦肋下。兩人拆了七八招,死士突然咬破舌尖,噴出口黑血——是“腐心散”,見血即發。
陸清弦悶哼後退,胸口泛起灼痛。蘇靈兒眼疾手快,點中他“氣戶穴”暫緩毒性,反手甩出袖箭,正中死士膝蓋。那人栽倒在地,喉間發出嗬嗬怪響,沒了聲息。
“清弦,你怎樣?”蘇靈兒扶住他,掌心抵住他後心輸送內力。
“不妨事。”陸清弦咬著牙,“這毒……是幽冥教‘七絕散’的變種,能讓人內力紊亂……”他突然頓住,盯著死士懷裡的東西——半塊青銅虎符,與他爹留下的兵符紋路相似。
“靈兒,看這個!”
蘇靈兒接過虎符,臉色驟變:“這是當年鎮北王府的調兵符!幽冥教在找什麼?”
兩人來不及細想,院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陳九連滾帶爬爬過來:“不好了!青蚨門大管家帶著護院來了!說是要‘清查叛徒’!”
陸清弦當機立斷:“去密室!圖冊必須帶走!”
後院假山下,青石板“彙通天下”四個大字被月光映得發白。陸清弦摳住石板邊緣,用力一掀——下麵是條向下的石階,黴味撲麵而來。
密室裡點著兩盞油燈,牆上掛著青蚨門曆代掌門的畫像。正中檀木案上,擺著個紫檀木匣,匣身刻著纏枝蓮紋,與假沈清如懷裡的那隻一模一樣。
“應該是這個。”蘇靈兒剛要開匣,陸清弦按住她手:“等等,這鎖是‘子母環’,要兩把鑰匙同開。”
他摸出從陳九身上搜出的鑰匙串,挑出枚銅鑰匙插進鎖孔,又從自己懷中摸出半枚——那是方纔死士身上的虎符裡掉出的。兩枚鑰匙合二為一,“哢”地開啟鎖。
木匣開啟的瞬間,陸清弦瞳孔驟縮。裡麵沒有圖冊,隻有封信,封皮寫著:“致幽冥教主親啟”。
“是陷阱!”他厲喝。
密室入口傳來腳步聲,大管家的聲音響起:“陸少俠,蘇姑娘,彆來無恙?”
兩人對視一眼,陸清弦將信揣入懷中,拽著蘇靈兒退向暗門。可暗門剛推開,外麵竟是懸崖——青蚨門竟將密室建在斷崖邊!
大管家站在崖邊,身後跟著二十餘名護院,人人手持刀劍:“陸少俠,您毀了我青蚨門半壁基業,今日便留在此處吧。”
陸清弦將蘇靈兒護在身後,孤鴻劍出鞘:“就憑你們?”
大管家冷笑:“憑幽冥教主的‘鐵屍衛’已封鎖前後山!”
話音未落,兩側山道上湧來黑影。這些人披著鐵甲,行動僵硬如屍,正是幽冥教培養的“鐵屍衛”——用藥物控製的高手,刀槍不入。
“清弦,他們身上有屍臭!”蘇靈兒低呼,“是苗疆的‘控屍蠱’!”
陸清弦握緊劍柄,目光掃過鐵屍衛——他們脖頸處都有硃砂痣,與假沈清如臉上的印記相似。他突然想起藍婆婆臨終前的話:“怨氣生於人心……”
“靈兒,退到密室!”他大喊,“信裡有線索!”
蘇靈兒會意,兩人折身衝回密室。大管家追進來,舉刀劈向蘇靈兒後心。陸清弦揮劍格開,卻被另一名鐵屍衛從後抱住腰。他反手刺中對方咽喉,卻覺劍鋒如刺朽木——鐵屍衛竟無血流出!
“清弦!”蘇靈兒甩出銀鈴索纏住鐵屍衛的雙腿,用力一拽。那人踉蹌撞向案幾,檀木案翻倒,紫檀木匣摔在地上,裡麵的信散了一地。
陸清弦眼疾手快,拾起一封,借著燈光看清內容:“龍門島糧船已備,待圖冊到手,即刻封鎖長江……”
“他們在找的不是圖冊,是運糧的船期!”蘇靈兒喊,“快燒了這些信!”
兩人點燃油燈,將信件投入火盆。大管家在門外急得跺腳,鐵屍衛撞開房門,步步逼近。
“走!”陸清弦拽著蘇靈兒衝向密室另一頭的窄道,“我知道一條密道,通往江邊的漁船!”
窄道狹窄潮濕,僅容一人通過。兩人跌跌撞撞往下爬,身後傳來鐵屍衛的嘶吼和大管家的怒罵。
爬出密道時,月光正照在江邊的小漁船上。蘇靈兒解開纜繩,陸清弦將孤鴻劍拋上船:“靈兒,上船!”
兩人跳上船,蘇靈兒劃起木槳。回頭望去,密道入口湧出大批青蚨門護院和鐵屍衛,火把將夜空照得通紅。
“清弦,信裡說龍門島……”蘇靈兒聲音發顫。
陸清弦望著江心,握緊船槳:“明日辰時,我們去龍門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