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劍殘雪錄 第130章 烈火焚舟
鷹愁峪的夜,是浸在鬆脂裡的。
三千兒郎的篝火映紅了半邊天,趙無極站在崖邊,獸皮甲上還沾著方纔訓話時的唾沫星子。他望著山下蜿蜒的官道,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老狼:“陸大人,蘇姑娘,鷹愁峪的刀,已經磨了二十年。今日,該見血了。”
陸昭與蘇清顏立在他身側。陸昭的手按在青騅劍上,劍鞘上凝著夜露,涼意透過掌心直竄心尖——這是大戰前的寧靜,他太熟悉了。
“王爺,權相在揚州的私兵據點,有三處最緊要。”陸昭展開地圖,指尖點在邗溝碼頭的位置,“這裡是他的糧草中轉站,囤積著從江南搜刮的絲綢、瓷器,還有……私鑄的金佛。”
“金佛?”趙無極眯起眼,“那老賊竟敢把贓物堆在眼皮子底下?”
“他算準了我們不敢輕舉妄動。”陸昭冷笑,“但這些金佛,是要獻給北虜的投名狀。一旦運出揚州,北虜鐵騎南下,江南便再無屏障。”
蘇清顏補充道:“我們在蘇州府拿到了陳文遠的賬冊,上麵記著每月十五,私兵會押船去瓜洲渡。今晚就是十五。”
趙無極一拍大腿:“好!老子就選這十五!鷹愁峪的兒郎,吃慣了長江水,正好去揚州城裡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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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溝碼頭,月黑風高。
七艘黑篷船首尾相連,像七條蟄伏的水蟒。船舷邊站著百餘個黑衣勁裝的私兵,腰間懸著牛角彎刀,刀鞘上刻著“權”字紋。
“大哥,時辰到了。”一個小頭目湊到為首的黑麵煞麵前,“船底已經檢查過三遍,沒埋雷。”
黑麵煞吐了口唾沫:“權相的命,可比這三千兩黃金貴多了。起錨!”
船槳劃開水麵,黑篷船緩緩駛離碼頭。
忽然,江風裡飄來一陣鐵鏽味。
“戒備!”黑麵煞猛地抬頭,隻見船舷兩側的水麵上,冒出數十個黑影!他們腳踩竹篙,如履平地,手中短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是鷹愁峪的水鬼營!
“殺!”
水鬼營如餓虎撲食,彎刀與短刃相擊,火星四濺。黑麵煞揮刀砍翻兩個,卻被第三個人從背後捅了肋下。他踉蹌著栽倒,正看見船尾站著個玄衣女子。
“蘇姑娘?”他認出那是蘇州府外擋過透骨釘的漱玉劍主。
蘇清顏的劍尖抵住他咽喉:“權相的私兵,也配穿這身黑皮?”
與此同時,江麵上騰起一片火光!
陸昭立在船頭,青騅劍劃出半輪寒月。他身後,鷹愁峪的兒郎們站在二十艘快船上,每人懷裡抱著一捆浸油的柴薪。火摺子擲出的瞬間,火龍順著風勢竄上黑篷船的帆篷!
“救命啊!走水了!”
船上的私兵亂作一團。有人跳江逃命,卻被水鬼營的漁網兜住;有人想反撲,卻被鷹愁峪的刀斧手砍翻在地。
黑麵煞掙紮著爬起來,剛要吹響示警的銅哨,一道劍光閃過——陸昭的青騅劍挑斷了他頸側血管。血噴在燃燒的船帆上,綻開一朵妖異的紅。
“傳令下去!”陸昭躍上另一艘船,劍指江麵,“所有私船,一律燒光!活口,帶回鷹愁峪審問!”
火勢越燒越旺,將邗溝碼頭照得亮如白晝。遠處傳來梆子聲,是更夫在報時——三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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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權相府。
權相正坐在書房裡品茶,聽著手下彙報邗溝碼頭的“意外”。他端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茶水濺在紫砂壺上,洇出一片深褐。
“陸昭……好,很好。”他放下茶盞,眼中閃過狠厲,“傳鬼麵,帶暗鋒衛去鷹愁峪。我要讓他們知道,動我的人,是什麼下場!”
門外傳來腳步聲,暗鋒衛統領鬼麵掀簾而入:“相爺,屬下已帶三百死士出發。隻是……”他頓了頓,“鷹愁峪地勢險峻,隻怕……”
“怕什麼?”權相冷笑,“陸昭不過是個江湖武夫,能有多少本事?你去告訴趙無極,要麼交出陸昭的人頭,要麼……我踏平鷹愁峪!”
鬼麵領命而去。權相望著窗外的月亮,忽然打了個寒顫。他想起林殊臨刑前的眼神,想起陸昭在午門說的“民心可用”,想起江南民間愈演愈烈的流言……
“來人!”他猛地站起,“去把金佛運去碼頭!今晚必須送上北虜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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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愁峪,中軍帳。
陸昭擦著青騅劍上的血,蘇清顏坐在他對麵,替他包紮手臂上的刀傷。
“相爺急了。”蘇清顏輕聲道,“他派人去運金佛了。”
陸昭抬頭:“我們去截。”
“可暗鋒衛……”
“鬼麵帶的是死士,但權相的命門,不在暗鋒衛。”陸昭將劍插入鞘中,“而在他的貪心。他太急著把金佛送出去了。”
帳外傳來馬蹄聲。斥候連滾帶爬衝進來:“報——!權相的金佛船隊,已出瓜洲渡!押船的是暗鋒衛,還有……相爺的獨子!”
陸昭與蘇清顏對視一眼,同時起身。
“昭哥,我跟你去。”蘇清顏握緊漱玉劍。
“不行。”陸昭按住她肩膀,“你留在鷹愁峪,穩住趙王爺。我去截船,你在這兒,就是我最穩的退路。”
他轉身走向帳外,青騅馬的嘶鳴劃破夜空。
蘇清顏望著他的背影,輕聲道:“昭哥,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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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洲渡,蘆葦蕩。
月光被烏雲遮住,江麵上一片漆黑。
陸昭立在船頭,聽著遠處的槳聲。他知道,金佛船隊就在前麵。鬼麵的暗鋒衛擅長夜戰,這一仗,難打。
忽然,蘆葦叢中飛出一隻信鴿。
陸昭拆開紙條,是鬼手書生的字跡:“相爺獨子隨身帶了密信,是北虜的回函。截下他,比燒金佛更重要。”
陸昭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他舉起青騅劍,劍尖挑向夜空。
“動手!”
隱藏在蘆葦蕩中的鷹愁峪兒郎們如潮水般湧出,短刃與弓箭齊發。暗鋒衛猝不及防,陣型大亂。
陸昭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在船舷間。他的青騅劍不再追求華麗,每一劍都直取要害——暗鋒衛的咽喉、手腕、膝蓋……
“陸昭!”鬼麵的嘶吼從船尾傳來。他手持雙刀,刀身泛著藍光,正是淬了毒的“追魂刀”。
陸昭迎上去,青騅劍與雙刀相擊,火星四濺。鬼麵的刀法陰狠,每一刀都砍向陸昭的關節;陸昭則以守為攻,劍走輕靈,尋機反擊。
二十招後,鬼麵漸露疲態。他猛地甩出三枚透骨釘,轉身欲逃。
陸昭早有防備,青騅劍挽起劍花,將透骨釘全部擊落。他欺身而上,劍尖抵住鬼麵後心:“說,北虜的回函在哪?”
鬼麵冷笑:“你殺了我……”
“不說?”陸昭手腕微轉,青騅劍挑斷他右肩筋脈,“那我隻好帶你回去,慢慢問。”
此時,蘇清顏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昭哥,抓到相爺的公子了!”
陸昭回頭,隻見蘇清顏押著個錦衣少年走來。少年渾身發抖,懷裡的紫檀木匣半開著——裡麵露出半卷羊皮紙,正是北虜的回函。
“好。”陸昭收起劍,“回鷹愁峪。今晚,我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權相的腦袋,該掛在午門了。”
江麵上,火光衝天。燒著的不僅是金佛船,還有一個王朝的腐朽根基。
而遠處,揚州城的燈火次第熄滅,彷彿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