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夢後,佛子他動凡心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能逃嗎?
小滿獨自在廊下等著。
夜色越來越深,寒氣跟不要錢似的往骨頭縫裡鑽。
二丫本來想陪她,可眼皮子早就上下打架,困得小雞啄米,最後還是被小滿勸回屋裡歇著了。
直到後半夜,林清玄才帶著一身清冷的夜露,與石頭一同回到祥雲居。
他一眼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那道纖細身影,眉頭微微蹙起。
「怎麼不去休息?」
「有事?」
小滿心裡急得快要燒起來,也顧不得那麼多規矩,猛地衝上前一步,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
旁邊的石頭看得眼睛都亮了,心裡瘋狂刷屏:【咦?!不一般哦!小滿姐姐居然主動拉長孫少爺的袖子!】
他極有眼色地湊上前,笑嘻嘻地問:「長孫少爺,您餓不餓?小的去大廚房看看,給您下碗餛飩或者素麵?」
「不必,你自己去用些吧。」
林清玄的目光始終落在小滿身上,看她這副等到天荒地老的架勢,便曉得定有要事。
「去書房說吧。」
兩人進了書房,小滿立刻反手關好門。
她轉過身,表情鄭重又帶著幾分豁出去的忐忑,對著林清玄開口。
「我……我們好像惹了些禍事。」
她支吾了兩下,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抬起眼眸直直地看著他。
「最近上京傳唱的那首諷刺三公主的童謠……是我們幾個弄的。」
「哦?你們幾個?」林清玄語氣平靜得出奇,他走到書案後坐下,「除了你,還有誰?」
小滿既然是來討主意的,索性竹筒倒豆子,全盤托出。
「我,府裡的三位堂小姐,還有趙綠柳趙小姐,還有……天逸書院的一位張小姐。」
「倒是不少『共犯』。」
林清玄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書房裡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得小滿心煩意亂。
「皇上已然震怒,下令全城徹查散播者,你可曉得?」林清玄看著她,目光沉靜。
小滿的臉瞬間漲紅,窘迫萬分:「早上剛曉得。我們……我們本是出於義憤,但現在看來,顯然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手。」
她最擔心的還是連累彆人,語氣急切地問:「會給你和世子府帶來麻煩嗎?」
「或許會吧。」林清玄看著她焦急的模樣,語氣聽不出半點喜怒。
小滿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我有個辦法!你把我的身契還給我,然後想辦法把我和幾位小姐都送走!我們一離開,天高皇帝遠,誰也找不到我們!這樣就不會連累府裡了!」
【又能獲得自由,還能解決眼前的危機,真不愧是我蔣依依!完美!】
她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林清玄聞言,卻是輕輕笑了。
他清晰地聽到了她內心的「完美計劃」。
「逃走,解決不了問題。」他一句話直接戳穿她的幻想,「小滿,你這次的算盤,打錯了。」
小滿愣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我想錯了?」
「你們並未低估對手。」林清玄收斂了笑意,神色變得嚴肅,「她本就已失儘人心,你們此舉,不過是順應民意,開了個好頭。」
「我們這算是……誤打誤撞,還乾了件大事?」
小滿懸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裡,眼睛也瞬間亮了起來。
「那幾個被抓的孩子呢?他們會不會有事?官差會打他們嗎?」她旋即又想起那些被牽連的無辜孩童。
「不會。隻是例行盤問幾日,若無實證,自然會放他們歸家。」林清玄安撫道,
「彆擔心了,去睡個好覺。也許在夢裡,你就『出去』了。」他難得地調侃了她一句。
睡個好覺是真的,但夢裡啥都有自然是假的。
她的夢裡最多的就是他和他的心魔。
小滿一步三回頭,還想從他那裡得到更確切的保證。
「真的……沒事了?」
林清玄肯定地點頭。
「去睡吧。」
得到他的承諾,小滿這才真正放下心來,轉身離開了書房。
看著小滿離去的背影,林清玄臉上的溫和漸漸褪去。
【這個時候還想著要走,小滿的心是捂不熱,還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可能是自己做的不夠吧!】
他想起方纔回府途中,有人悄無聲息擲入馬車內的那個紙團。
他緩緩從袖中取出那張揉皺的紙條,展開。
上麵隻有寥寥數字,卻讓他眸光微凝。
法華寺後院地藏菩薩殿一見--勝。
勝……
林清玄低聲念著這個字,指腹在粗糙的紙張上輕輕摩挲。
一個名字,一張臉,瞬間從記憶深處浮現。
武勝。
幾個月前,法華寺。
他記得那天香火繚繞,佛音莊嚴。
武勝跪在兄長武吉的長明燈前,身形筆直,卻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硬。
林清玄與武吉有過幾麵之緣,那位才華橫溢的年輕學子,對佛理的見解精辟獨到,連他都自愧不如。
他本以為,以武吉的才學,在當今陛下崇佛的背景下,金榜題名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惜。
英年早逝。
林清玄還清晰地記得武勝當時回過頭看他的眼神。
那雙與武吉有幾分相似的眼睛裡,沒有失去至親的悲慟,沒有淚水。
隻有恨。
是那種能把骨頭都燒成灰的,壓抑到極致的冰冷恨意。
恨意直指三公主,甚至,指向了那高高在上、漠視冤屈的皇權。
他看得分明,武勝要報仇。
不是哭哭啼啼求個公道,而是要親手把仇人拉下地獄。
林清玄本該滿口慈悲,勸人放下。
可話到嘴邊,看著那雙被恨意浸透的眼,那些悲天憫人的佛偈,怎麼都說不出口。
最後,他聽見自己說了一句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混賬話:
「冤有頭,債有主。」
「因果不虛,自有報應。」
他沒有鼓勵。
可他也沒有勸阻。
這句話,默許了某種清算的可能,帶著佛理之外的殘酷。
如今,武勝來了。
就在這全城搜捕,風聲鶴唳的時候。
林清玄的指尖停在紙條的邊緣,燭火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裡跳躍。
這絕不是什麼敘舊。
武勝蟄伏了數月,這頭隱忍的孤狼,終於要露出他的獠牙了。
他手裡必然攥著一張王炸。
要麼是能讓三公主永不翻身的致命把柄。
要麼,就是一個能把天都捅個窟窿的周密計劃。
那句「自有報應」,原來不是一句安慰。
它是一顆種子。
現在,武勝帶著發了芽的種子,來找他這個當初鬆土的人了。
夜色愈發深沉。
林清玄麵無表情,將那張薄薄的紙條湊近燭火。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紙張的邊緣,看著它蜷曲,變黑,最後化為一撮無聲的灰燼,落在桌上。
這個約,他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