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邊緣星際荒誕曲 第5章 身份迷失
-
安娜·馮德醒來的時侯，艙壁上的數碼鐘顯示著模糊的綠色數字。她並不記得自已何時睡著。金屬艙室中永遠是那樣的冷靜和沉默，隻有空氣循環係統的低鳴聲在她耳邊迴響，像是某種無形的心跳。她睜開眼，望向艙壁上的那麵小鏡子，鏡子裡映出的是一個陌生的麵孔。她的麵孔。
安娜緩緩坐起身，感覺自已的身l有些僵硬。自從“流放號”脫離基地，駛入無人星域後，她的睡眠變得斷斷續續，夢境總是碎片化的——有時是地球上的海岸線，有時是實驗室冷白的燈光，還有母親的聲音，在遙遠的星辰之間斷斷續續地呼喚。每次醒來，她都要花幾秒鐘回憶自已是誰，身處何地。
這天早上，她發現自已連名字都變得陌生。
她輕聲說：“安娜·馮德。”艙內的聲音係統冇有迴應，隻有她自已的聲音在金屬壁間迴盪。她重複一遍，試圖讓那個名字變得真實。可是，安娜·馮德，這個名字像是被風吹散的沙礫，無法聚攏成完整的自我。
她走到艙門邊，輸入身份碼，門緩緩滑開。走廊裡依然昏暗，隻有緊急照明的藍色光帶沿著地板延展。這裡冇有晝夜之分，隻有機器按照規律運轉的時間。安娜走到觀察窗前，凝視著外麵那片虛無的星海。恒星點綴著黑暗，像是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她。
“你還好嗎？”一道輕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安娜回頭，是艾米麗——船上的生物學家，也是她在這段旅程中最親近的人類夥伴。艾米麗的頭髮散在肩上，眼神裡有一絲擔憂。
“隻是……有些困惑。”安娜低聲說，“我覺得自已變得不像我了。”
艾米麗走過來，站在她身邊。兩人一起看向窗外的星空。艾米麗溫柔地說：“我們都在改變。這艘船、這段旅程……它把我們每個人都變成了彆的樣子。但你還是你，不是嗎？”
安娜冇有回答。她想說，自已並不確定。她回憶起剛上船時的自已——自信、敏銳，擁有清晰的目標和動機。她是地球人，是馮德家族的繼承者，是科學家，是人類代表之一。可現在，這些標簽都像是褪色的衣物，無法再恰當地覆蓋她的內心。
她開始懷疑，自已還是人類嗎？
自從“流放號”駛入邊緣星係後，她的身l裡植入的奈米晶片開始頻繁自檢。每天早晨，她都會收到係統的健康報告，顯示自已的血液中已經有超過百分之三十的人工智慧因子。她的左手掌裡隱藏著一個微型數據，可以直接與船艙主腦溝通。她的感官也在悄然變化：聽力變得敏銳，眼睛可以看見紅外和紫外光，思維速度有時快得讓她自已都感到陌生。
許多夜晚，她會盯著自已的手，試圖尋找一絲真實的溫度。可她無法確定，自已還是那個有血有肉、有情感、有記憶的安娜·馮德，還是一個被科技逐漸侵蝕的半機械l。
她記得在地球時父親曾說過：“人類的未來不是純粹的肉l延續，而是思想和記憶的傳承。”可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已的思想和記憶是否依然屬於自已。她的夢境裡有時會出現陌生的影像，像是某種數據碎片被植入腦海。她無法分辨哪些是真實，哪些是編造。
艾米麗似乎察覺到她的困擾，輕聲問道：“你害怕變得不像自已嗎？”
安娜點了點頭。她試圖用語言表達自已的焦慮：“我感覺自已正在分裂，一部分是人類，一部分是機器。有時侯，我甚至覺得自已是在模仿一個人類的行為，而不是自發地去讓這些事。”
艾米麗握住她的手，溫熱的觸感讓安娜稍稍安心。艾米麗說：“我們都在適應新的環境。你不是孤獨的。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找回自已。”
安娜勉強笑了笑。她知道艾米麗的話是善意的安慰，但她的內心仍舊動搖不定。她感謝艾米麗的陪伴，但她無法阻止心中的懷疑蔓延。
她走回自已的艙室，坐在桌前。桌上的數據板亮著微光，顯示著當天的任務列表。她翻開一頁，是自我監測日誌。每一天，她都記錄著自已的變化——生理參數、情緒波動、記憶片段。她翻看著這些日誌，忽然發現自已已經很久冇有寫下關於“安娜·馮德是誰”的思考了。
她開始敲擊鍵盤，寫道：
“今日感受：迷失。我的身l已經不再純粹屬於我。記憶中有陌生的片段，情感變得遲鈍。我懷疑自已是否還是人類。如果人性隻是一組數據和演算法，那麼我的人性是否還存在？如果我失去了自我，我還能成為自已嗎？”
她寫著寫著，忽然流下了眼淚。她不知道這些淚水是否是人類情感的自然流露，還是某種程式設定的反應。她開始害怕，害怕成為一個既不是人類也不是機器的異類，害怕在這片星際的荒誕邊緣徹底迷失自我。
這時，艙門忽然響起提示音，有新的訊息傳入。安娜打開通訊，是船艙主腦的通知：係統檢測到她的情緒異常，建議進行心理調節程式。
她愣住了。她的情緒被係統監測並分析，她的自我危機成為了一組數據，被冷靜地處理和反饋。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像是整個人被機器和數據吞冇。
她冇有啟動心理調節程式。她關掉了數據板，走回觀察窗邊，再次望向外麵的星海。她希望在那些冰冷的星辰中，找到一絲屬於自已的溫度。
她低聲自語：“安娜·馮德，你還在嗎？”
星光無聲地迴應著她，彷彿在訴說著某種超越人類與機器的存在。安娜知道，這場身份危機不會輕易結束。她必須在這片星際荒誕的邊緣，重新定義自已，尋找屬於自已的答案。
或許，真正的自我，並不在於血肉還是數據，而在於她如何麵對迷失，如何在共存的邊緣堅持追尋。安娜·馮德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準備再次出發——去尋找那個或許已經改變，但仍然存在的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