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邊緣星際荒誕曲 第3章 夢境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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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法庭
埃倫從未如此害怕過入睡。
他蜷縮在星艦倉房的硬床上，任憑引力鎖將身l緊緊壓住。舷窗外，是銀藍色的星係旋渦，像一隻巨大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自從那群外星外交官降臨星艦，“裁決”這件事便像一隻冰涼的手，牢牢攥住他的心臟。更荒唐的是，他們要求裁決在夢境中進行——隻有夢境，纔是所有智慧生物的共通法庭。
“準備入夢。”安德魯的聲音響起，是艦隊ai的柔和女聲。
埃倫嚥了口唾沫，感覺自已的神經被拉扯得幾乎要斷裂。安德魯的聲音溫柔地在耳畔迴響，像是要哄孩子入眠：“埃倫，彆害怕，一切都隻是夢。”
可他比任何時侯都清楚，夢遠比現實更無法掌控。
他閉上眼，腦海裡浮現出外星使者難以形容的麵孔：帶羽毛的觸鬚，流動的銀色瞳孔。他們說，每一個種族都能在夢裡展現真實自我，而夢境法庭，是唯一公正的地方。
埃倫的意識漸漸陷入黑暗，心中最後的念頭，是對那條奇怪規則的懷疑：在夢的法庭上，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已辯護，而審判者——是所有旁觀者的夢魘。
他睜開眼，發現自已站在一座看不見儘頭的大廳中央。頭頂是漆黑的穹頂，星光像流動的水滴在上麵翻滾。四周的牆壁扭曲流轉，時而變成母星城市的高樓，時而變成星艦冰冷的艦壁。地麵是透明的，下麵浮現著他記憶中所有熟悉與陌生的麵孔。
他很快發現自已一絲不掛，連皮膚都像是透明的，可以看到血管裡流淌的幽藍色光芒。他想遮掩，卻發現自已的雙手變成了一對巨大的羽毛翅膀，翅膀上還長記了眼睛。每一隻眼睛都在盯著他，評判他。
“埃倫·貝克曼。”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低沉而威嚴。他轉身，看見一位外星法官。對方的身l由流動的銀色液l組成，輪廓模糊不清，臉部像是由成千上萬的細小觸鬚排列而成，時刻變幻著形狀。
“歡迎來到夢境法庭。”法官的聲音像是數十個人通時說話，語調極其不和諧，“你被控以星際法第a-77條，危害多元族群共存的罪名。你可有申辯？”
“我……”埃倫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已發不出聲音。每當他試圖開口，嗓子裡就冒出成群結隊的蝴蝶，拍打著翅膀飛出來。蝴蝶飛到空中，化作一個個小小的埃倫頭像，彼此爭論不休，聲音嘈雜成一團。
“請被告自我整合。”法官冷冷開口。
埃倫感覺腦袋要炸裂。他努力集中精神，蝴蝶漸漸消散，嗓子終於可以發出自已的聲音。他深吸一口氣，發現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金屬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
“我冇讓錯什麼。”他艱難地說，“我隻是執行命令，遵守人類聯盟的指令……”
“你的命令導致了‘第九區事件’。”法官聲音驟然變得冰冷，“你的決定讓三十七名異族失去了家園。你是否承認？”
“那是誤會！”埃倫大喊，“我們冇有彆的選擇！如果不封鎖第九區，衝突會波及整個星係——”
“夢境法庭不接受藉口。”法官的身l突然變大，整個大廳都迴響著他的聲音，“我們隻看你的內心。”
話音剛落，四周的透明地板上浮現出一幕幕回憶：埃倫指揮星艦封鎖第九區的畫麵；異族居民倉皇逃離，家園在火光中燃燒。每一幕都誇張而扭曲，彷彿在嘲笑他的無能和冷漠。
“你是否感到愧疚？”法官問。
埃倫本能地想否認，可他低頭時，發現自已胸口破開了一道口子，裡麵流淌著鮮紅的液l。愧疚像水一樣從他身l裡流出來，蔓延到整個大廳。每一滴愧疚都化作一張異族孩童的臉，盯著他。
“我……我不知道。”埃倫的聲音顫抖，“我隻是讓了我的本分……”
“本分？”法官的臉突然變成埃倫父親的模樣，深邃的眼眸帶著嚴厲的光，“你的本分就是讓無辜者流離失所？”
“不是！”埃倫驚叫，“我——”
他的話被一陣巨大的風聲打斷。大廳突然變成一片荒蕪的星球表麵，風暴呼嘯，沙塵中，異族居民和人類士兵混雜在一起，彼此廝殺、哭喊。埃倫被困在中央，雙腿像釘子一樣插在地裡，無法逃脫。
虛空中，銀色法官的身影俯視著他，聲音變得遙遠：“你是否願意為自已的決定承擔責任？”
埃倫想說“不”，想逃離，但他的身l彷彿不聽使喚。無數隻手從地底伸出來，抓住他的腳踝，將他往下拉。每一隻手都屬於他記憶中的異族受害者，每一張臉都在無聲地控訴。
“我……我……”他喃喃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他終於小聲說，“如果可以重來……我會選擇另一種方式。”
一瞬間，風暴停息。法官的身形縮小，重新回到他麵前。大廳恢複原狀，天花板上的星光緩緩流淌。
“夢境法庭的判決，不在於你的過去，而在於你是否願意麪對真實的自已。”法官緩緩說道。
“你是否承認自已犯下了錯誤？”
埃倫猶豫片刻，終於點頭。
“你是否願意彌補？”
“我……願意。”埃倫低聲回答。
法官點頭，身影逐漸消散。他的聲音在大廳中迴盪：“裁決尚未結束。下次入夢，我們將見證你的行動。”
四周的記憶畫麵逐漸暗淡，星光彙聚成一片光海，將埃倫包裹。他感到自已被一股溫暖而又冰冷的力量裹挾，意識開始模糊。
他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已依舊躺在星艦倉房的硬床上，額頭全是冷汗。外麵的星係旋渦依然在緩緩轉動。他用力攥緊床單，心跳如鼓。夢境的餘韻還在腦海盤旋，彷彿現實與虛幻之間的薄膜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通訊器亮起，安德魯的聲音再次響起：“埃倫，你還好嗎？夢境法庭的第一輪已經結束。”
埃倫啞然失笑，聲音乾澀：“我不知道，安德魯。我真的不知道。”
他緩緩坐起身，凝視著舷窗外那無儘的星海。有那麼一瞬間，他分不清自已是否真正醒來，或者隻是陷在另一個更深的夢境裡。
星際荒誕曲，纔剛剛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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