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下,我與絕美女隔牆傳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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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牆隔影
元朝至正年間,廣東韶州府曲江縣東街矗立著一座氣派的府邸。這座宅院原本屬於已故的杜翰林,如今住著他的兩個女婿——風流倜儻的藍夢梅與古板嚴肅的嚴世方。
這日清晨,嚴世方正在書房批閱公文,忽聽院牆那邊傳來一陣絲竹之聲,間雜著女子的輕笑。他眉頭一皺,手中的狼毫筆在紙上洇出一團墨漬。
老爺,藍家又在宴客了。老管家嚴忠垂手稟報,聽說是從揚州來的歌伎,唱的是新編的《牡丹亭》。
嚴世方冷哼一聲:青天白日,縱情聲色,成何體統!他起身踱至窗前,望著那道將宅院一分為二的高牆。三年前,就是在這堵牆建成的當天,他的夫人藍氏與姐姐藍夫人抱頭痛哭,從此姐妹相見都要提前遞帖子。
去告訴夫人,今日不必去東院請安了。嚴世方吩咐道,就說我身體不適,需要她在旁伺候。
與此同時,西院的水榭中,藍夢梅正與幾位文人雅士賞曲飲酒。十六歲的獨子藍玨侍立在側,不時為賓客斟酒。他生得眉目如畫,一襲月白長衫襯得身姿挺拔,引得幾位歌伎頻頻側目。
夢梅兄,令郎真是龍章鳳姿啊!一位蓄著美髯的客人讚歎道,可曾定下親事
藍夢梅捋須微笑:小兒頑劣,尚未...
話音未落,忽聽嘩啦一聲巨響從牆那邊傳來,接著是嚴世方的怒喝:成何體統!
眾人麵麵相覷。藍玨悄悄退到廊下,隻見東院幾個小廝正架著梯子往牆上釘什麼東西。定睛一看,竟是塊木牌,上麵寫著非禮勿視四個大字。
玨兒。藍夢梅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語氣中帶著無奈,你嚴姨父向來如此,不必在意。
藍玨低聲道:父親,嚴家表姐她...
瑛丫頭隨她父親,最是守禮。藍夢梅歎了口氣,上月你母親做壽,她來賀壽時連頭都不曾抬過。
正說著,東院傳來一陣琴聲。藍玨循聲望去,隻見牆頭新裝的竹簾縫隙間,隱約可見一抹素色身影正在撫琴。那琴音清冷孤高,與西院的靡靡之音形成鮮明對比。
是《幽蘭操》。藍玨脫口而出。他記得母親說過,這是嚴家表姐最拿手的曲子。
藍夢梅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去取我的紫檀簫來。
當《幽蘭操》的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時,西院響起了簫聲相和。藍玨驚訝地發現,父親吹的竟是《鳳求凰》的調子。牆那邊的琴聲戛然而止,接著是竹簾被重重拉上的聲響。
次日清晨,藍玨在花園練劍時,發現牆根下有個新挖的小洞。他俯身檢視,竟從洞裡滾出一個精緻的香囊,上麵繡著幾枝淡雅的梅花。香囊裡裹著一張字條:牆高不礙白雲飛。字跡娟秀,卻力透紙背。
藍玨心頭一跳,四下張望後,急忙將香囊藏入袖中。他回到書房,在宣紙上寫下池淺能邀明月照,連著母親給他的一方端硯,從牆洞塞了回去。
從此,這個隱秘的牆洞成了兩個年輕人傳遞心事的通道。直到半月後的一個雨夜,巡夜的嚴忠發現了牆洞的存在。第二天,藍玨就看到一隊泥瓦匠用青磚水泥將牆洞封得嚴嚴實實,連牆根的雜草都被鏟得一乾二淨。
當晚,嚴世方派人送來一封信,信中隻有八個字:男女有彆,內外宜分。藍夢梅看完大笑,提筆回了十六個字:清風明月本無價,遠山近水皆有情。
這場筆墨官司的結果,就是兩家之間的池塘上突然多了一道柵欄。粗大的木樁深深釘入池底,連遊魚都被分隔兩處。藍玨站在水榭邊,望著對岸同樣怔忡的素衣身影,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什麼叫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2
水中相逢
仲夏的日頭毒得能曬化青石板,藍府西水閣的竹簾全都放了下來。藍玨隻穿著素紗中衣,斜倚在臨水的欄杆旁,手中的《李義山詩集》翻到身無綵鳳雙飛翼那一頁就再冇動過。
少爺,廚房送了冰鎮酸梅湯來。小廝青墨端著鎏金托盤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老爺吩咐說,讓您抄完《孝經》才能去練弓馬。
藍玨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目光卻黏在書頁間夾著的那張花箋上——那是今早從牆縫裡飄過來的,上麵用簪花小楷寫著夏至將至,謹防暑氣八個字。他認得這字跡,三年前姑母壽宴上,嚴家表姐寫的賀詞就是這個筆體。
青墨,你去庫房找找有冇有大些的銅鏡。藍玨突然坐直身子,要能照見全身的那種。
待小廝退下,藍玨從多寶閣取出一方青玉鎮紙,對著水麵反覆調整角度。陽光穿過簾隙,在水閣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忽然發現,當鎮紙傾斜到某個角度時,竟能將東水閣的景象折射到眼前!
銅鏡般的池麵上,一個素衣少女正俯身在書案前研墨。她梳著簡單的垂鬟髻,發間隻簪著一支白玉蘭花簪。當微風拂過水麪時,那倒影便與藍玨的倒影輕輕相觸,宛如一對繾綣的鴛鴦。
原來瑛姐姐左眼角也有顆淚痣...藍玨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右眼相同的位置。三年前匆匆一瞥的記憶突然鮮明起來——那年嚴瑛隨父來賀壽,在花園拐角處撞翻了他的蛐蛐籠。她蹲下身幫忙捉蛐蛐時,抬頭道歉的瞬間,左眼那顆硃砂痣在陽光下紅得驚心。
池水突然泛起漣漪。倒影裡的嚴瑛似乎察覺到什麼,執筆的手懸在半空。藍玨慌忙移開鎮紙,卻不小心碰翻了酸梅湯。紫紅色的汁液在青磚地上漫開,像極了那年被踩碎的硃砂墨錠。
綠波慣會做紅娘...他鬼使神差地吟出這句,又驚覺失言,急忙抓起柳枝去夠水麵漂浮的荷葉。卻見東閣那邊嚴瑛已站起身,素手搭在眉骨上朝這邊張望。
兩人的目光在粼粼水光中猝然相接。藍玨看著水中隨波晃動的兩個倒影,恍惚覺得那分明是一對並蒂蓮。他鼓起勇氣,對著水中的倩影輕聲道:你就是瑛姐姐麼為何不合在一處做了夫妻
啪的一聲,嚴瑛手中的湘妃竹筆桿斷成兩截。她慌得連退三步,繡鞋絆到裙角險些跌倒。藍玨看見她雪白的臉頰瞬間漲紅,連耳垂都染上了晚霞色。
小姐!東閣傳來丫鬟的驚呼,您的《女誡》抄本掉進水裡了!
嚴瑛手忙腳亂地去撈漂浮的紙頁,寬大的衣袖掃翻了硯台。濃黑的墨汁潑進池中,將兩個相依的倒影暈染成一團混沌。藍玨正要說話,卻見水麵漂來一片未染墨的荷葉,上麵端端正正擺著半塊蟠桃玉佩。
少爺!青墨抱著銅鏡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老爺讓您立刻去書房!
藍玨匆忙將玉佩藏入懷中,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東水閣的竹簾已經嚴嚴實實地放下,隻有池水上漂浮的墨跡,像一條蜿蜒的小河,將兩個水閣隔成了彼岸。
當夜三更,藍玨悄悄點燃燭火,從懷中取出那半塊玉佩。月光下可以看清玉佩背麵刻著在天二字,而他從牆洞得到的那半塊則刻著在地。兩塊玉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時,內裡暗藏的機關輕輕一響,竟彈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絲絹。
絹上用工筆繪著並蒂蓮,旁邊題著:願為羅幃,長伴君側。藍玨的手指撫過那行小字,突然發現蓮花蕊心藏著極小的針腳——那是用頭髮絲繡的兩個字:瑛和玨。
3
詩帕傳情
五更梆子剛響過,藍玨就提著燈籠來到了水閣。晨霧像一層輕紗籠罩著池塘,他小心地從懷中取出連夜寫好的詩箋——薛濤箋上用蠅頭小楷抄錄了王建的《新嫁娘詞》,隻在末尾添了兩句:若待鏡鸞交頸日,為卿描儘遠山眉。
少爺,竹膜已經糊好了。青墨捧著個漆盒鑽進水閣,盒裡躺著幾隻精巧的竹架小船,按您說的,用魚膠塗了船底,保準不滲水。
藍玨將詩箋折成方勝狀,輕輕放入船艙。小船入水的刹那,東閣的窗欞吱呀響了一聲。他急忙躲到垂柳後,看著素白的手指撩開湘妃竹簾,嚴瑛披著淺杏色罩衫的身影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小船漂到池心時突然打起轉來。藍玨急得攥緊了柳枝,卻見嚴瑛取下發間銀簪,將簪頭垂下的珍珠串探入水中輕輕牽引。陽光穿過珍珠,在水底投下細碎的光斑,像一條星路引著小船漂向東閣。
少爺!老爺往這邊來了!青墨突然壓低聲音驚呼。藍玨閃身躲進假山洞穴,透過石孔看見父親正與嚴世方在九曲橋上爭執。兩位老爺身後,嚴府的丫鬟捧著嚴瑛慣用的繡繃匆匆走過。
待人影遠去,藍玨發現池麵漂著片荷葉,上麵擺著個錦囊。拆開竟是方月白綾帕,角落繡著纏枝梅,花蕊處綴著幾點暗紅。他湊近細聞,隱約有股血腥氣混著梅花香——那根本不是硃砂,是嚴瑛咬破指尖染就的!
帕上墨跡猶濕,錄著杜秋孃的《金縷衣》,隻在花開堪折直須折旁添了行小字:夜半焚香處,畫樓東南角。藍玨心頭狂跳,這分明是邀他今夜在嚴府東南角的繡樓相會!
少爺不可!青墨看清內容後急得直跺腳,嚴府守夜的張嬤嬤是出了名的夜叉,去年還打斷過翻牆小廝的腿...
話音未落,東閣突然傳來茶盞碎裂之聲。隻見嚴瑛的貼身丫鬟春桃正在窗邊拚命擺手,接著扔出個紙團。藍玨展開一看,是嚴瑛的字跡:家父察覺異樣,今夜增派護院,勿來。三日後申時,慈雲寺法會。
當夜暴雨傾盆,藍玨輾轉難眠。忽聽瓦片輕響,推開窗竟見青墨渾身濕透地抱著個油布包:嚴小姐的春桃冒雨送來的!
包裹裡是個填漆戧金盒,裝著完整的文房四寶。最奇的是硯台,墨池中天然形成的紋路酷似兩個依偎的人影。盒底壓著張字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此後每日辰時,池塘就成了傳情的鴻雁。藍玨送過會唱歌的機關雀,嚴瑛回贈能報時的更香;他送去手繪的二十四番花信風圖,她捎來親製的七十二候胭脂箋。最驚險的是那次送竹笛,差點被巡園的嚴忠發現,幸虧青墨機靈,假裝失足落水引開了眾人。
七月初七那日,藍玨將祖傳的羊脂玉連環拆開,一半係在紙鳶上放飛。眼見紙鳶飄過東院牆頭,突然狂風大作,線斷箏飛。他正懊惱,卻見嚴瑛在視窗展開一幅白綾,上麵墨跡淋漓地寫著:連環須是同心結,莫作等閒相解人。
這日傍晚,藍玨正在水閣調試新製的孔明燈,忽聽對岸傳來異動。透過蘆葦縫隙,他看見嚴世方帶著泥瓦匠在丈量水池,管家手裡拿著張圖紙——那分明是要在池中築牆的架勢!
瑛姐姐知道嗎藍玨急得扯斷了燈穗。彷彿迴應般,東閣窗邊突然垂下條素絹,上麵血書十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當夜三更,藍玨摸到池邊,發現嚴瑛竟在假山後等他。月光下她隻穿著素紗中衣,發間連根簪子都冇有,懷裡卻緊緊抱著個錦匣。
玨哥兒,她第一次這樣喚他,聲音抖得不成調,爹爹明日就要築牆...話未說完,遠處突然亮起火把,嚴忠的嗬斥聲驚飛了棲鳥。
藍玨最後隻記得嚴瑛塞給他的錦匣,以及她轉身時那句帶著哭腔的囑咐:藏好《影梅集》,等我...
4
高牆再起
寅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藍玨就被院牆外嘈雜的人聲驚醒。他赤腳奔到窗前,隻見嚴府方向火把如龍,十幾個工匠正往池塘裡打樁。
少爺!青墨慌慌張張衝進來,手裡攥著半塊濕透的絹帕,春桃剛冒死翻牆送來的,說嚴老爺昨夜在池邊撿到了您的詩箋...
藍玨奪過絹帕,上麵是嚴瑛潦草的字跡:父怒,已命人封池,速毀《影梅集》。他急忙掀開床板,取出錦匣中的手稿——那是他們這三個月來唱和的詩詞,嚴瑛題名《影梅集》,取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之意。
窗外突然傳來父親的嗬斥聲。藍玨剛把詩稿塞進灶膛,藍老爺就帶著管家闖了進來。燭光下,父親的麵色比那夜暴雨時的天色還陰沉:嚴家來人說你私相授受,可有此事
兒子不過偶作詩文...
住口!藍老爺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筆洗裡的水濺出老高,你可知今早嚴世方當著全族老小的麵,說我們藍家子弟都是輕薄之徒
院牆那邊傳來咚咚的夯土聲。藍玨撲到窗前,看見工匠們正在往池底傾倒糯米灰漿——這是修築城牆才用的工藝!更駭人的是,兩個水性好的漢子正潛入水中,將鐵柵欄牢牢釘進池底。
老爺!嚴府管家突然隔著院牆高喊,我家老爺問,這'非禮勿視'的牌子要不要換成'非禮勿聽'
滿院仆役鬨笑起來。藍老爺氣得鬍子直抖,轉身對管家吼道:去把西牆加高三尺!再請畫師來,給我畫上'子見南子'的典故!
日頭漸高時,藍玨終於尋到機會溜到殘存的水榭邊。池塘已被一道磚牆生生劈成兩半,連並蒂蓮都被剷除殆儘。他正絕望間,忽見水麵漂來半片碎瓷,上麵用胭脂寫著:未時三刻,老地方。
午後的日頭毒辣辣的。藍玨假裝午睡,實則蹲在假山後盯著水麵。申時將至,牆根處突然傳來哢嗒輕響——竟是塊鬆動的磚石被推開了縫隙!一隻戴著翡翠鐲子的手匆匆塞出個物件,又立即縮了回去。
藍玨撲過去拾起,是半塊溫潤如脂的白玉佩,背麵刻著不離二字。他急忙解下自己腰間那枚刻著不棄的玉佩,從磚縫塞了過去。兩塊玉在牆那邊輕輕相扣,發出清越的聲響。
瑛姐姐藍玨把嘴唇貼在磚縫上輕喚。
回答他的是玉佩相擊的脆響——三長兩短,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藍玨急忙從懷中取出早準備好的絲繩,將兩枚玉佩的繫帶纏在一起。當繩子緩緩被拽過去時,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去了牆那邊。
次日黎明,藍玨被一陣異響驚醒。推開窗,隻見嚴府的工匠正在牆頭插碎瓷片。陽光下,那些青瓷片像惡獸的獠牙般閃著寒光。更可怕的是,原本的磚牆外又加築了道板牆,中間灌了泥沙,連隻螞蟻都爬不過去。
少爺看這個。青墨神秘兮兮地遞上個竹筒,春桃說嚴小姐讓把這個埋在牆根。
竹筒裡是顆並蒂蓮的種子,裹著的紙條上寫著:待得花開日,磚頹壁裂時。藍玨把種子貼身藏好,轉身從箱籠深處取出個錦囊——裡麵是嚴瑛的一縷青絲。他忽然想起昨日摸到玉佩時,那翡翠鐲子上有道新鮮的裂痕。
三天後的深夜,藍府上下被嚴家方向的哭喊聲驚醒。藍玨翻上屋頂,看見嚴府燈火通明,丫鬟婆子們亂作一團。隱約聽見春桃的哭訴:小姐昏死過去了...老爺還不許請大夫...
五更時分,一塊帶著血漬的瓦片從牆外拋進來。瓦片上用炭筆寫著:絕食第三日,父命明日送慈雲寺帶髮修行。
藍玨攥著瓦片的手抖得厲害,碎瓷邊緣割破了掌心都渾然不覺。血滴在慈雲寺三字上,像極了那方點梅帕上的紅痕。
5
相思成疾
慈雲寺的晨鐘剛蕩過三響,藍玨就策馬到了山門外。知客僧卻合掌攔路:嚴大人有命,女眷修行處,閒人免進。
小師父行個方便。藍玨從袖中排出兩錠雪花銀,隻求遞個信兒給嚴小姐。
知客僧退避如避蛇蠍:檀越莫害小僧!昨日路大人來做媒,嚴小姐當場剪了青絲...
藍玨如遭雷殛,回府路上滿腦子都是路大人做媒五字。剛進院門,就被父親喚去書房。藍老爺滿麵紅光地拍著他肩膀:我兒大喜!路世伯願將養女路瑤許配給你!
兒子不願!藍玨嗓子劈了調,我與嚴...
住口!藍老爺摔碎茶盞,嚴家丫頭已帶髮修行,你還敢癡想路家這門親,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當夜,藍玨翻出嚴瑛的縷髮香囊貼在胸口,忽覺內裡有異物。拆開一看,竟是張薄如蟬翼的雲母箋,上麵血書著:聞君彆聘,肝腸寸斷。若負前盟,有如此發!箋尾纏著幾根齊根剪斷的青絲。
三日後納采,路家送來的庚帖讓合婚先生驚掉了羅盤——路瑤與藍玨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路老爺撫掌大笑:天作之合!
藍玨卻盯著庚帖上申時三刻的字樣發怔——這與嚴瑛約在慈雲寺的時辰分毫不差!他鬼使神差地摸向懷中玉佩,卻不防被路家丫鬟看見。
姑爺這玉佩...丫鬟突然掩口,怎與我家小姐的彷彿一對
藍玨如墜冰窟。回府後,他瘋了一樣翻出所有嚴瑛的信物,在燈下細細比對。路瑤送來的繡帕針腳、詩箋摺痕、甚至墨中摻的冰片量,都與嚴瑛的習慣一模一樣!
青墨!他連夜喚來小廝,去打聽路小姐的來曆...
三更時分,青墨帶回個駭人訊息:路瑤原是嚴瑛舅家的表姐,自幼父母雙亡,被路老爺收養。更可怕的是,她三日前突然病倒,醫婆說症狀與嚴瑛一模一樣——都是胸有鬱結,茶飯不思!
次日藍玨假裝應命去路府拜會,卻趁人不備溜到繡樓外。窗隙中,他看見路瑤正對鏡垂淚,鏡中映出她左眼角的硃砂痣——那位置、那形狀,與嚴瑛的淚痣分毫不差!
瑛...藍玨險些脫口喚錯名。
路瑤聞聲轉頭,忽然從妝奩取出半塊玉佩——上麵赫然刻著不棄二字!她淒然一笑:玨弟認錯人了。你的瑛姐姐在慈雲寺咯血數日,你卻在這裡...
藍玨踉蹌回府,當夜就高燒不退。夢中忽見嚴瑛血染素衣,忽見路瑤懸梁自儘。最駭的是,兩人身影時而交錯,時而重合,最後竟變成並蒂蓮上的兩朵血花!
少爺!青墨的急喚驚醒了他,嚴府來報,小姐病危了!
藍玨赤腳奔出房門,卻見父親正與路老爺密談。路老爺歎道:老嚴這回鐵了心,要把女兒許給慈雲寺住持的侄兒...
爹!藍玨撲跪在地,兒子寧死不娶路...
混賬!藍老爺一記耳光扇得他嘴角見血,路小姐今早吞金了!
這句話像柄利劍劈開了迷霧。藍玨突然明白過來:路瑤就是嚴瑛的一味藥!她故意裝病吞金,是要逼路老爺出手相助...
果然,路老爺扶起藍玨,在他掌心寫下三字:等重陽。
6
巧計聯姻
重陽前夜,藍府上下張燈結綵。藍玨盯著案頭大紅喜帖,指尖幾乎要掐進迎娶路氏女的墨跡裡。青墨突然氣喘籲籲跑來:少爺!路老爺帶了個道士來!
正廳裡,鶴髮童顏的老道手持羅盤,正在唸咒:新人八字相沖,需認義父化解...路老爺突然朝藍玨使眼色,袖中露出半截翡翠鐲子——正是嚴瑛常戴的那隻!
三更時分,藍玨按約摸到路府後院。月光下,路老爺展開一幅絹畫:圖中嚴瑛奄奄一息躺在慈雲寺禪房,手腕上還纏著剪斷的青絲。
明日你認我為父,路老爺壓低聲音,我以義父身份向嚴家提親。等花轎進門,調包的藥引子就到...
次日清晨,藍玨跪在祠堂改口稱路老爺父親時,瞥見管家袖中露出杏色衣角——那分明是慈雲寺比丘尼的服色!午時花轎臨門,新娘蓋頭下突然傳來兩聲輕咳,聲如碎玉,驚得藍玨手中紅綢一顫。
新人拜堂——
司儀突然拔高的聲調中,西側門又抬進一頂素轎。嚴世方鐵青著臉闖進來,身後跟著個戴帷帽的女子。當那女子掀開麵紗時,滿座嘩然——竟是消瘦得脫了形的嚴瑛!
荒唐!嚴世方劈手打翻合巹酒,路兄這是何意
路老爺不慌不忙展開婚書:今日玨兒娶的可是我路家女兒。他朝新娘使個眼色,新娘突然自己掀了蓋頭——眉目如畫的路瑤唇角還帶著藥漬!
更驚人的是,當路瑤與嚴瑛並肩而立時,兩人竟像照鏡子般相似。路老爺突然擊掌三聲,兩個新娘同時解開外衫,露出內裡一模一樣的杏色中衣!
嚴兄請看,路老爺指著衣角繡的梅花,這是她們母親當年的針線。瑤兒是瑛兒舅表姐,本就是雙生姐妹失散...
嚴世方如遭雷擊般後退兩步。藍玨趁機扶住搖搖欲墜的嚴瑛,發現她腕上翡翠鐲正巧與路瑤的合成一對。兩隻鐲子內側都用金絲嵌著字,拚起來正是當年池邊那首: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吉時到!三拜天地!
在路老爺的高聲喝禮中,嚴世方突然發現婚書上竟寫著藍玨聘娶路氏女、嚴氏女。他剛要發作,忽見女兒從袖中抖落一紙——正是當年他親筆所書非禮勿視的條幅,背麵卻添了列工整小楷:天作之合,父母之命。
這...這...
嶽父大人。藍玨突然跪地奉茶,小婿已過繼路府,今日是路家娶媳。至於嚴小姐...他忽然轉向路瑤,表姐三日前就與義父說定,您收她為義女,便是嚴家嫁女。
滿堂賓客瞠目結舌之際,門外突然傳來梵唱。慈雲寺住持手持玉如意而來,身後小沙彌捧著的正是當年被剷除的並蒂蓮!老和尚將蓮花供在喜堂正中:一因一果,皆是前定。
嚴世方望著蓮花怔忡良久,忽然仰天大笑。他奪過合巹酒一飲而儘,反手將兩個女兒的手都塞進藍玨掌心:好!好!今日老夫就做回'非禮'之人!
7
真相大白
喜宴正酣時,嚴世方突然摔杯而起。滿座賓客霎時噤聲,隻見他一把扯下廳堂正中的螟蛉義子匾額,匾後竟露出個暗格!
路子由!嚴世方從暗格抽出一本藍皮冊子,你早就在算計老夫冊子嘩啦展開,赫然是裝裱好的《影梅集》——藍玨與嚴瑛唱和的所有詩詞,連那方點著血梅的帕子都裱在扉頁。
路老爺不慌不忙擊掌三下。屏風後轉出個捧著鎏金匣子的老嬤嬤,正是當年伺候過嚴瑛生母的乳孃。匣中取出的婚書已經泛黃,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嚴、藍兩家指腹為婚的約定,見證人處蓋著路老爺的私印!
當年你夫人臨終前將此物托付給我。路老爺指著婚書末尾一行小字,若子女兩情相悅,當完此約。
嚴世方雙手發抖,婚書飄落在地。藍玨眼尖地發現背麵還有字——竟是三年前嚴瑛在慈雲寺求的簽文:天賜姻緣不可違,並蒂花開連理枝!
嚴兄請看這個。路老爺又取出卷畫軸。展開是幅《雙影圖》:池水倒映著藍玨與嚴瑛隔水相望的身影,畫角題著治家嚴本無錯,然防形不防影。落款日期竟是築牆當日!
嚴瑛突然跪地捧出個錦囊,倒出一把碎瓷——正是當年牆頭的青瓷片,每片背麵都用胭脂寫著日期。她聲音哽咽:女兒每日偷藏一片,這...這都是相思的見證啊...
滿座女眷開始拭淚。嚴世方踉蹌著走到廳心,突然發現地磚上刻著幅蓮花圖案。路老爺適時遞來燭台,火光映照下,花蕊處竟顯出兩個小字——瑛和玨,正是當年並蒂蓮種子的位置!
罷了!罷了!嚴世方突然奪過酒壺連飲三杯,酒液順著鬍鬚滴在婚書上,老夫自詡明理,卻不如一池春水通人情!他轉身從袖中掏出把銅鑰匙扔給管家:去把池塘的柵欄拆了!
鑰匙落地的脆響中,路瑤忽然暈厥。醫婆診脈後驚呼:小姐是餓出來的毛病!眾人這才發現她袖中藏著個油紙包,裡麵是半塊已經發黴的糕餅——正是三年前藍玨隔牆遞來的定情信物!
嚴世方老淚縱橫地扶起路瑤,卻見她中衣領口繡著行小字:寧為影碎,不瓦全。這六個字像刀子般紮進老人心裡,他想起當年自己親手焚燬的女兒詩稿裡,就有這句。
嶽父請看。藍玨突然掀開袍角——他腰間玉佩的絲絛竟是用嚴瑛的青絲編成!而嚴瑛此刻也解開衣領,露出貼身戴著的半塊玉連環,內側刻著藍玨在池邊吟的那句綠波慣會做紅娘。
滿堂紅燭突然齊齊爆了個燈花。嚴世方仰天長歎,抓起酒壺又灌了三杯,突然將壺砸向那堵隔斷兩家的高牆:拆!給老夫拆得一片磚都不剩!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院牆時,藍玨看見嚴瑛和路瑤正在廢墟上栽種新蓮。她們腳邊的土裡,靜靜躺著那顆沉睡了三年的並蒂蓮種子。
8
合影樓
拆除高牆那日,藍玨親自掄起第一錘。當青磚轟然倒塌時,陽光如瀑傾瀉在兩院之間。嚴瑛蹲在廢墟裡,忽然拾起一塊帶著刻痕的磚石——那正是當年傳遞玉佩的牆洞所在。路瑤用硃砂筆在磚上題了相思磚三字,將它砌進了新建的樓基。
水閣建造時,藍玨特意請來蘇州匠人。最精巧的是那架雙影橋,橋板用透明水晶磨薄鑲嵌,日光下能照見池底當年的並蒂蓮殘根。嚴瑛在欄杆上繫了七十二個銀鈴,每個鈴鐺內壁都刻著她與路瑤的名字。
三年後春闈放榜日,路瑤在樓頂掛起九連燈。當報喜衙役喊著藍老爺高中二甲第七名時,嚴瑛正將當年血書的雲母箋藏入硯台夾層。她轉頭對丫鬟笑道:這下可算能光明正大用'翰林夫人'的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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