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旮旯村旮旯事 第172章 心事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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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靜的能聽見窗外蟲鳴的細碎聲響。小玉剛在炕上躺平,身旁丈夫那雙枯瘦如柴的手便輕輕探了過來。她心頭猛地一顫,像被什麼東西攥緊了似的。

她下意識的躲開,一股強烈的自卑感湧上來——她總覺得自己是臟的,像塊被踩進泥裡的破布,哪裡配得上身邊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他的善良像月光一樣乾淨,而自己,連抬頭看他一眼都覺得是玷汙。

她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口。黑暗裡,她隻能僵著身子,感受著手的溫度,心裡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的、澀的、還有一絲說不出的委屈,攪得她喘不過氣。

沉默在黑暗裡蔓延,炕蓆的紋路硌著後背,卻遠不及心裡的刺紮的深。小玉閉著眼,睫毛在眼瞼上抖得像受驚的蝶,那隻還停在半空,帶著丈夫掌心慣有的、被工具磨出的粗糲暖意。

她終是輕輕動了動,不是躲開,而是將自己往炕裡挪了挪,留出的空隙剛好能讓那隻手落下來,搭在她的腰側。指尖觸到她布衫下的麵板時,她渾身繃緊的經絡忽然鬆了半截,像被抽走了力氣。

‘’累了吧?‘’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裡滾出來,啞的像蒙了層灰,說完便把臉埋進枕頭,不敢去看丈夫的眼睛。枕頭套上有股皂角的淡香,是白日裡剛曬過的,可她聞著,鼻尖卻莫名發酸——原來拒絕一個好人,比苛責自己還要難。

王義的手在她腰側頓了頓,像察覺到什麼,沒有再往前探,隻是輕輕搭著,掌心的溫度透過布衫慢慢滲進來,不燙,卻帶著股讓人心安的韌勁兒。

他沒有說話,隻借著窗外漏進來的月光,瞥見她埋在枕頭裡的後腦勺,發絲亂蓬蓬的,像株被風吹蔫的草。他緩緩收回手,轉而將炕尾疊著的薄被往她那邊拉了拉,掖到她領窩下,動作輕的像怕碰碎了什麼?

‘’天涼了,蓋嚴實些。‘’他的聲音混著夜裡的潮氣,低低的,卻比白日裡乾活時溫和了八度。說完便轉過身,麵朝炕外躺著,脊梁骨挺的筆直,卻刻意往炕沿挪了挪,給她留出更寬的空隙。

黑暗裡,小玉聽見他翻身時粗布衣裳摩擦炕蓆的窸窣聲,還有他刻意放輕的呼吸。那呼吸聲在靜夜裡格外清晰,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過她心裡那些打了結的褶皺。

後半夜,炕那頭的呼吸漸漸勻了,帶著善良人特有的踏實。小玉睜著眼望著房梁,月光從窗簾縫隙鑽進來,在梁上洇出一小片銀白。腰側似乎還留著那隻手的餘溫溫,粗糲,卻帶著說不出的妥帖。

她忽然翻過身,朝著王毅的方向。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臉,指望見他後腦勺短短的發茬,和白日裡被太陽曬得發黑的脖頸。那些覺得自己配不上的念頭還在,隻是心裡某個地方,像被溫水泡軟的麵團,慢慢舒展開來。

她悄悄伸出手,指尖剛觸到他後背的粗布褂子,聽見他輕輕‘’嗯‘’了一聲,卻沒動。小玉的心跳漏了一拍,終是鼓起勇氣,將手輕輕搭了上去。他的後背很結實,能觸控到脊椎的輪廓,像田埂上那些沉默的石頭,卻透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王義,‘’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飛了什麼,‘’明日……我給你做你愛吃的蔥油餅。‘’

他沒回頭,隻悶悶的應了一聲‘’好‘’,聲音裡帶著剛醒的沙啞,卻聽的小玉鼻尖一熱,她把臉往她後背湊了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著泥土味,那是她從前避之不及的味道,此刻卻覺得,比什麼香料都讓人踏實。

王義突然翻過身來,動作算不上利落,卻帶著一股不容錯辯的篤定。沒等小玉反應過來,他那雙臂膀已穩穩的環住她,不算寬厚,卻像圈住了整個安穩的夜。

他的胸膛貼在她的後背,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發頂,帶著白日裡汗的汗水和泥土被曬透後的淡味。小玉渾身一僵,剛要動,就聽見他在她耳邊低低的說:‘’彆躲。‘’聲音裡沒有波瀾,卻像把鑰匙,輕輕擰開了她心裡那把鏽住的鎖。

他的胳膊收的更緊了些,不是勒,是妥帖的攏著,彷彿要把她這許多年蜷著的身子,一點點舒展開來。小玉能聽見他胸腔裡的心跳,咚、咚、咚,像田埂上敲打的夯聲,紮實的讓人想哭。

她終是沒再掙,反而悄悄往他懷裡縮了縮,後腦勺抵著他下頜,能感到他胡茬的微刺。黑暗裡,她忽然想起剛嫁過來時,他扛著她的紅箱子,在田埂上走的飛快,背影直挺挺的,像棵不會彎的白楊樹。

‘’以後好好的。‘’王義的聲音裹在夜色裡,帶著點憨,卻重得能砸進心裡。小玉沒有應聲,隻是把眼睛閉得更緊了些,有溫熱的東西從眼角裡流了出來,滴在他粗胳膊上,很快被粗布衣裳吸了過去,像從沒存在過。

窗外的蟲鳴聲不知何時歇了,隻有兩人的呼吸在黑暗裡漸漸疊在一起,勻勻的,像簷下漏下的月光,悄無聲息地漫過了整鋪炕。

這一夜,小玉沒有失眠。天快亮時,他迷迷糊糊的睡著,夢裡是自家園子裡的向日葵,一大片,金燦燦的,朝著太陽的方向,直挺挺的長著。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在炕頭。小玉悠悠轉醒,身旁的王義還在沉睡,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她看著他的睡顏,心裡滿是安寧。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炕,簡單梳洗後,便開始準備做蔥油餅。灶火劈裡啪啦地響著,鍋裡的油滋滋冒泡,她熟練地擀著麵,撒上蔥花、鹽巴,動作一氣嗬成。

不多時,蔥油餅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王義被香味喚醒,他伸了個懶腰,看到在灶前忙碌的小玉,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香,真香!”王義坐在桌前,拿起一塊蔥油餅咬了一口,滿足地說道。小玉看著他吃得開心,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小玉剛咬了一口蔥油餅,胃裡又猛地一陣翻江倒海。她慌忙放下餅,踉蹌著跑到屋外,扶著牆又是一陣乾嘔,酸水直往喉嚨裡湧。

王義見狀,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快步跟的出去,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慍怒和疑惑:‘’小玉,你這是……病了?‘’

小玉抬起頭,臉上泛起不正常的蒼白,眼神躲閃著不敢直視丈夫,聲音帶著一絲慌亂:‘’沒,沒什麼,就是這幾天胃口不太好。‘’

王義臉上的不悅像是被吹風吹散,倏地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關切嘴角甚至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那咱們一會去看醫生吧,彆拖著。‘’

‘’不用不用,‘’小玉連忙搖頭,強擠出一個笑容,試圖掩蓋眼底的不安,‘’就是小毛病,吃點藥就好了。‘’說罷轉身回屋,抓起剛才沒吃完的蔥油餅,三口兩口塞進嘴裡,像是在跟時間賽跑。

‘’老公,我這就去上班了。‘’她拎起包,語速比平時快了些,‘’家裡的事就全靠你了,你也一定照顧好自己。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話音未落,人已經匆匆跨出了門,她不敢在家多待一秒,生怕那不受控製的妊娠反應再次冒頭,徹底暴露了這個秘密。

王義站在原地,望著妻子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剛才舒展的眉頭又慢慢蹙了起來。

胃口不好?真的是這樣嗎?

他不敢往下想,也逼著自己彆去想。他太清楚了,這個家全靠妻子,那看似柔弱的肩膀撐著。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倒沒什麼,可兒子小帥怎麼辦?那孩子才五歲,正是黏媽媽的年紀啊……他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指尖無意識的攥緊了衣角。

王義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五味雜陳,翻攪不休。他打心底裡不信,妻子會做對不起的的事——那個每天起早貪黑、每天把家撐得穩穩當當的女人,怎麼會呢?

可萬一……萬一真有那一天呢?他能原諒嗎?

是被這日子逼得喘不過氣,纔出此下策?還是……真的動了貪圖富貴的心思?

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按了下去,不敢想,也想不透。

他轉頭望向窗外,天陰沉沉的,像壓著一塊巨石。末了,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一陣風:‘’罷了,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此時的城東彆墅裡,戰龍在客廳裡踱來踱去,坐立難安。煙灰缸裡的煙蒂已經堆成小山,空氣裡彌漫著嗆人的煙味。自從昨天小玉回了家,這偌大的彆墅裡便隻剩他一人,空蕩蕩的房間裡,孤獨與寂寞像潮水般湧來,瞬間將他淹沒。

這一個月來,有小玉在身邊打理,他才真切感受到一絲家的暖意。可小玉一走,彆墅裡便靜的可怕,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回聲,那寂靜像冰碴子似的,透著刺骨的寒。

他百無聊賴地開啟電視,螢幕上正播著新聞聯播,本想隨手關掉,畫麵卻突然一轉,跳出了清風山開發的報道。鏡頭裡,剛修繕完畢的楊氏祠堂氣勢雄偉,莊嚴肅穆,旁邊還配著一張王秀梅的照片——那女人一身乾練的打扮,眉宇間透著股颯爽英氣。

戰龍的目光一下子被定住了。這是戰龍頭一回見到李陽的妻子王秀梅,雖隻是照片的影像,卻已讓他心頭微動。

王秀梅看著約莫三十出頭,算不上那種驚豔奪目的美,卻自有一種耐看的韻致。眉眼舒展是帶著股溫和的韌勁,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又藏著幾分利落,像是經受過風雨打磨,卻沒被磨去棱角。麵板是健康的淺褐色,透著田間地頭曬出的光澤,不像城裡女人那般嬌白,卻自有一番鮮活氣。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深色工裝,頭發利落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澤的額頭和線條清晰的下頜。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打扮,站在修繕一新的祠堂前,卻透著股壓得住場的氣場,既有鄉下女人的踏實乾練,又藏著不卑不亢的英氣,像是一株在田埂上紮了根的向日葵,迎著風站著筆直,渾身上下都是經事兒磨出來的從容勁。

戰龍盯著電視裡王秀梅的身影,指尖無意識的在沙發扶手上敲著。這女人身上那股勁兒,硬是把一堆爛攤子捋的有模有樣,連青風山開發這種硬仗都敢接,這纔是真正的女強人,是他心頭裡一直暗暗認定的、一半該有的模樣。

煙蒂燙到指尖時,他才猛地回過神,掐天煙頭時的動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躁動。不知怎地,有這麼一張照片,竟讓他沉寂了許久的心,莫名的跳快了幾拍。

動心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可他實在想不通,一個丈夫剛被判死緩的鄉下女人,哪來的這般底氣?單是度假村和果園的一堆雜事,就足夠壓的人喘不過氣,怎麼還有精力去折騰清風山的開發?

一股莫名的興趣湧上心頭,他立刻摸出手機給張發打去電話,語氣急促:‘’張發,青龍山開發的審批合同,王秀梅是怎麼拿下來的?‘’

電話那頭的張發連忙應道:‘’是劉市長親自幫他辦的。‘’

‘’劉市長?‘’戰龍握著手裡的手指猛地收緊,心頭的驚訝又添了幾分,眉頭也不由得擰成了疙瘩。

戰龍心頭猛地一跳——這個劉市長,不就是自己侄子東山的嶽父嗎?市裡就這麼一位劉市長,絕無第二個可能。

可劉市長為什麼要幫王秀梅?難道侄媳婦劉菲菲和李陽他們早就認識?,交情還不淺?不然以市長的身份,怎麼會平白無故幫一個鄉下女人?彆說鄉下老百姓了,就是一個鎮長,想親眼見市長一麵,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格,大多也隻是想想罷了。

講到這兒,一股寒意順著脊柱爬了上來,他不由得有些後怕。在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為了爭奪青風山開發權,那些明裡暗裡的手段……一陣悔意湧上來,他暗自懊惱:當初真不該跟李陽去爭那塊地。

萬一這事牽連開來,捅到劉市長那裡,自己弄不好真要惹上牢獄之災。他下意識的摸了摸煙盒,手指竟有些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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