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旮旯村旮旯事 第155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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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把最後幾縷金紅潑在頂樓包廂的落地窗上,玻璃上的指紋和煙漬都被染成暖融融的橘色。包廂裡的水晶燈還沒亮,光線從窗外斜斜切進來,在地毯上投下窗框的影子,像道被拉長的金邊。

遠處的樓宇都儘在暮色裡,隻剩頂沿還沾著點落日的餘暉,包廂裡紅木桌上早就沒了章法,空酒瓶東倒西歪的杵著,有的還在往下滴著殘酒,在桌麵上洇出一圈圈深色的印子。煙蒂堆成了小山,混著啃剩的骨頭,揉皺的紙巾和打翻的果盤,甜膩的果汁和酒液攪在一起。杯盞倒了一片,碎玻璃渣混在狼藉裡閃著冷光,襯得那盤沒動的肘子都失了體麵,像被這場混亂遺忘在角落的棄物。

四年前,張海濤被警察帶走的訊息傳到家裡時,張長江和劉玉芝的天像是塌了,老兩口揣著攢了半輩子的皺巴巴的錢,一路打聽著,找到監牢,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兒子在裡麵哭得像個喪家犬。張海濤扒著玻璃嘶吼,說隻有去省城找他的拜把子兄弟戰龍纔有活路,那戰龍家裡有錢有勢,最是重義氣,當年念書時就把他當親弟弟看。

張長江夫妻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夜趕往省城,找到戰龍時,他正坐在裝的金燦燦的辦公室裡喝茶,聽老兩口哭哭啼啼說完前因後果,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揮揮手說‘’小事‘’。當天晚上,戰龍開著黑色轎車,載著老兩口直奔山東德州。那幾個受害的姑孃家,被他帶著人堵在巷口,一邊往手裡塞厚厚的紅包,一邊陰惻惻地擱下狠話,軟硬兼施地逼著她們改了口供。

張海濤出逃加襲警的事鐵證如山,最終還是判了六年。獄裡的日子不好過,每天都是窩頭加鹹菜條。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拚命表現。直到一次監獄失火,他不要命的衝進濃煙裡,一個據說‘’有來頭‘’的犯人背了出來,這才換得兩年減刑。

刑滿釋放那天,張海濤沒有回家,更沒給爹媽捎個信兒。他揣著出牢證明,灰頭灰臉的直奔省城,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去找那個在他最狼狽時,肯伸手拉他一把的龍哥。

更重要的是,張海濤心裡憋著股邪火——四年前失去的那些,他非要連本帶利奪回來不可,一路上風餐露宿,鞋底子磨穿了個洞,終於挪到省城時,他整個人像從泥裡撈出來似的。憑著記憶摸到龍哥以前住的那棟樓,敲開門時,出來的卻是張陌生麵孔。

‘’戰龍早搬走了。‘’新住戶上下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街邊的乞丐,嫌惡的帶著提防。張海濤嗓子乾的冒煙,沙啞聲追問搬去了哪裡?,對方卻像是被惹煩了,‘’砰‘’地一聲甩上門,隻從門縫裡露出句冷冷的‘’不知道‘’,震得他耳朵嗡嗡響。他僵在原地,滿肚子的熱望瞬間涼了半截,隻有那股子要奪回一切的狠勁,埋在骨頭縫裡硌著。

他手摸著兜裡那十幾塊皺巴巴的紙幣,指尖能摸到每一道被揉出的硬褶,那是獄警塞給他回家的路費,帶著最後一點體製內的溫度。走進一家亮堂堂的超市時,冷櫃的白氣撲在臉上,他用這十幾塊錢,買了兩個塑料袋裝的麵包和兩瓶礦泉水。

街邊的路燈亮了,他蹲在公交站牌後麵,撕開包裝袋的聲音在晚風裡格外清晰,胃裡空的發疼,兩個麵包幾乎是囫圇吞下的。擰開礦泉水瓶,他仰頭就灌,瓶底兒很快見了底兒,喉結滾動的聲音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馬路上的車一輛接著一輛,車燈晃的人眼暈。他望著攢動的人影,有的人提著剛買的菜說說笑笑,有的人低頭刷著手機快步走過,沒人看他一眼。他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得發慌,那句‘’龍哥,你在哪兒?‘’堵在喉嚨口,最後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混在晚高峰的喧囂裡。

眼皮越來越沉,他拖著灌了鉛似的腿,找到個拆遷工地角落,背靠著冰涼的牆滑落了下去。天漸漸黑透了,星星稀稀拉拉的,把胳膊捲起來當枕頭,聞著空氣中塵土和雜草的味道,就這麼睜著眼望了會天,然後眼皮一合,在來往車輛的鳴笛聲裡,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張海濤的腳步像沒上發條的鐘,在街上晃蕩著,眼睛像雷達似的掃過每一張臉,心裡反複描摹著戰龍的樣子,可人流湧來湧去,全是陌生的眉眼。太陽爬到頭頂又沉了下去,直到路燈再一次亮起,幻想還是被碾碎在柏油路上,戰龍的影子連個邊角都沒瞧見。

街邊小吃攤的油煙裹著肉香飄過來,他喉頭滾了滾,空礦泉水瓶被捏的變了形,塑料摩擦的聲音和肚子裡的咕嚕聲交織在一起。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學會了縮在天橋角落,看路人的鞋尖。有人丟下一塊錢,硬幣在地下轉著圈,他趕緊撿起來攥出汗,有人皺了眉頭繞開,他就把頭埋的更低。半個省城的街景在腳下鋪開又捲起,戰龍的名字在他的心裡喊了無數遍,嗓子都快啞了。

‘’不能再瞎轉了。‘’他蹲在公園長椅上,看著報紙上印著的高檔酒店廣告,突然攥緊了拳頭。

此後十幾天裡,省城最氣派的幾家酒店門口,多了個總盯著旋轉門的身影。他白天靠在石柱上打盹,夜裡裹著撿來的破外套縮在花壇邊,眼窩一天天陷下去,直到有一天傍晚,玻璃門裡湧出一群人,中間那個被簇擁著,穿著西裝的背影,像道驚雷劈進他眼裡。

‘’龍哥!‘’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胳膊卻被兩隻鐵鉗似的手攥住。‘’滾開!臭要飯的也敢往這裡闖?‘’保鏢的罵聲噴在他臉上,拽著他胳膊生疼。

他掙紮著往前掙,聲音啞的像沙子摩擦,‘’龍哥!是我啊!張海濤!我出來了!‘’

被簇擁著的戰龍猛地頓住腳步,沉聲對正拖拽著的手下喝道:‘’放開他!‘’

滿身汙穢的張海濤亮相幾步,衝到戰龍麵前,聲音哽咽的幾乎不成調:‘’龍哥,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張海濤啊!‘’

戰龍這纔看清眼前這乞丐模樣的人,竟是自己當年的兄弟。他眉頭猛地一擰,絲毫沒顧慮對方身上的臟汙,一把將人緊緊摟進懷裡,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澀然:‘’海濤,你怎麼落到這步田地?明明才四年……‘’

張海濤被這一抱徹底繃不住了,積壓多年的委屈翻湧上來,哭得幾乎喘不過氣。過了許久,他才抽抽噎噎地把這些年的遭遇斷斷續續說了出來,那些背叛的痛,被踐踏的苦,一字一句都浸著血淚。

戰龍聽完,重重拍了拍他的後背,眼神裡燃起駭人的厲色,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兄弟,一切都過去了。從今天起,你的好日子,回來了。‘’

戰龍給張海濤在酒店訂了個房間,讓他先洗去一身疲憊,隨後又帶著他挑了幾件合適的西裝,還遞給他一張銀行卡和一部新手機。‘’海濤,‘’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幾天我得忙著談筆生意,脫不開身,你先在這住下。有任何事,隨時打我電話。‘’

戰龍走出酒店,驅車徑直駛向另一家酒店。車子剛在門口停穩,剛推開車門,張發和郝帥就快步迎了上來。‘’龍哥,裡邊請!‘’張發臉上堆滿諂媚的笑,語氣裡滿是恭維。

郝帥和張發前些日在東山村被警察帶回警局仔細盤問後,就被放出來。出來後,張發對郝帥沒少埋怨。卻也打心底看清了青峰山的價值——沒有拿到開發合同,他心裡始終憋著股不甘。思來想去,直接就跑到省城,約了隻見過幾次麵的房地產大亨戰龍,想和戰龍合作,從李陽手裡搶走青風山的開發權。

戰龍跟著兩人走進包廂,聽著他們一陣溜須拍馬,很快便直奔主題。起初,戰龍壓根不相信青峰山有多大潛力。但架不住張發和郝帥把那地方吹的天花亂墜。唾沫橫飛間,竟讓他動了幾分心思。最終,他耐不住誘惑,索性開著車,跟著兩人一同往清風山一看究竟。

車子開到鎮上通往東山村和旮旯村的岔路口,三人一眼瞥見東山村方的立著塊警示牌,紅漆大字格外紮眼:‘’前方修路,敬請繞行。‘’

‘’媽的,李陽這小子動作夠快的,居然開始修路了!‘’張發盯著牌子罵了一句,語氣裡又妒又急。他轉頭看向另一條路——通往旮旯村的那條,‘’龍哥,東山村那邊過不去,要不咱們旮旯村瞧瞧?‘’

戰龍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車子剛抵旮旯村村口,戰龍的目光便被村裡的規劃和建設牢牢吸引住了。等真進了村。這個久居省城的房地產大亨更是驚得差點合不攏嘴,這哪是印象裡的農村?家家戶戶的佈局,配套設施,論規整、論氣派,竟地省城的高檔小區還要勝出幾分。

戰龍望著近在眼前的清風山,山環水繞的景緻讓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山腳下要是蓋起彆墅,背山麵水的,一棟少說也能賣個千八百萬。這位地產大亨瞬間掂量出了青風山的分量,沉聲問:‘’現在青峰山的開發權在誰手裡?‘’

‘’李陽。‘’張發忙答,又補充了句,‘’旮旯村就是他一手規劃建設的。‘’

這話剛落,戰龍猛地想起什麼——好兄弟張海濤說過,那個承包果園發家的李陽,正是讓他恨之入骨的奪妻仇人。他皺起眉頭,追問道:‘’是那個承包果園發家的李陽。‘’

‘’對對,就是他!‘’郝帥趕緊接話,語氣裡滿是不甘,‘’來我們眼看就要拿到青峰山的開發合同了,全被這小子攪黃了!‘’

‘’有點意思。‘’戰龍臉上掛著一抹冷笑,語氣裡聽不出喜怒,‘’李陽這小子,我還真是個人物。‘’

他轉頭看向兩人:‘’你們去把李陽約出來,我要和他談談。‘’

張發頓時麵露難色,搓著手道:‘’龍哥,這……李陽跟我們是死對頭,怕他是不肯見我們啊!‘’

戰龍一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連這點事都辦不成?‘’

郝帥趕緊在一旁打圓場,陪著笑道:‘’龍哥您彆生氣,李陽這幾天估摸正在忙著跑青峰山的審批合同,要不咱們直接去市裡旅遊局堵他?‘’

他湊近了些,壓低地聲音:‘’旅泳局趙局可是咱們張總的遠房親戚,到時候讓他在審批上給李陽那小子拖個幾天……您說,他還能不急著找上門來?‘’

就在這時,戰龍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摸出手機一看號碼,立刻接了起來。

‘’龍哥!‘’龍哥城南那樓盤的釘子戶小玉,今天總算是找上門了,說同意動遷了!‘’電話那頭傳來手下小崔興奮的聲音。

戰龍眉梢一挑,臉上立刻漾開笑意:‘’乾得漂亮!這最難啃的骨頭,你是怎麼拿下的?‘’

‘’嘿嘿,‘’小崔壓低聲音,‘’我把她兒子……隻要她點頭簽字,就許她母子團聚。‘’

戰龍皺起眉頭,語氣裡帶著幾分刻意的責備,‘’你怎麼能這麼做?‘’話裡卻沒少真怒,反倒添了句,‘’不過……這事辦得還算利落。‘’

‘’這不也是沒辦法嘛,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小崔連忙辯解,‘’事後多塞點錢給她,保準平平穩穩的。‘’

‘’行了,注意分寸,彆捅出大簍子。‘’戰龍叮囑道,隨即話鋒一轉,‘’你現在就讓保鏢開車帶小玉過來。我有用她的地方,事後少不了她的好處。‘’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對了,把張海濤也一並帶上,我正好讓他親眼看著,這奪妻之恨,該怎麼報。

張海濤趕到朝陽與戰龍會合,一聽馬上就能報那奪妻之恨,心裡是又激動又感激,對戰龍更是言聽計從。

這天早上,戰龍、張發和郝帥剛到市旅遊局,正和趙局長寒暄著,就看見李陽走了來,便掏出手機給張海濤打了過去:‘’你去大酒店訂兩個包廂,在那等著我們。‘’

看著李陽被兩個大漢架走時狼狽的模樣,張海濤心裡那股積壓已久的火氣像找到了出口,他一杯接著一杯喝,對戰龍再三表示感謝,他在包廂裡躺了一會,腦海裡又浮現出和王秀梅,在山東德州一起生活的情景。他踉蹌著撐起桌子站起身,渾身的酒氣幾乎要凝成實質,說話舌頭打了結,含糊不清的嘟囔:‘’龍哥……我現在就去找我老婆……四年多了……也不知道他給我生的是男是女……這些日子,她的影子在我腦海裡就沒斷過……‘’

正眯著眼抽著煙的龍哥,猛然的睜開眼,三角眼在他臉上斜斜吊起,睨著張海濤冷笑一聲:‘’兄弟,還差這一時半會兒?等那鄉巴佬把青風山乖乖交出來,咱們再給他來個痛快的——到那時彆說一個娘們,整個鎮子的好處,還不都是你的?‘’他說著抬手做了一個利索的抹脖子手勢,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昏暗中劃過一道冷光。

目光掃過旁邊醉成爛泥的張發和郝帥,龍哥眼底翻出幾分毫不掩飾的不屑,嗤笑一聲,‘’這兩個廢物,剛好留著當替罪羊。‘’說完,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笑意裡藏著算計好的陰狠,在包廂昏暗的光線下,兩條盤著身子的毒蛇,正等著獵物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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