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旮旯村旮旯事 第112章 孝心與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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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如洶湧的潮水,裹挾著李玉傑的回憶奔湧而出。待一切平靜後,她的眼底隻剩死寂的灰,發絲間突然暴增霜白,昭示著這段慘痛的經曆如何將她的靈魂反複搓磨,令她瞬間老如遲暮之人。

李陽渾身劇烈顫抖,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他顫抖著伸出手,又猛地縮回來,彷彿不敢觸碰眼前的真實。直到李玉傑布滿老繭的手,輕輕複上他的發頂,那帶著體溫的觸感,終於衝破他所有的怔忪。他撲進母親懷裡,聲音帶著酷像和難以抑製的狂喜:‘’媽,真的是您!那根笛子現在還在家裡儲存著,每當我感到孤獨寂寞的時候,就拿出來吹奏一曲。我六歲那年,養父母被大火吞噬,隻剩下孤苦伶仃的我,陪伴我的隻有那根笛子和這半截藍頭巾。‘’

李玉潔顫抖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著兒子的後背,渾濁的淚水滴落在李陽肩頭,‘’兒啊,楊陽這個小名就是我給你起的,這些年,我日日夜夜盼著能見你一麵,以為這輩子都沒指望了。‘’他哽咽的說不下去,隻把兒子摟的更緊。李陽抬起頭,慌亂地伸手替母親擦去淚水:‘’媽,以後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一旁的王秀梅眼眶也紅了,輕聲道:‘’媽,您可得長命百歲,咱們還要一起過好日子呢。‘’李玉潔一把將兒媳也拽進懷裡,三人緊緊相擁。他布滿皺紋的臉上綻放出久違的笑容,眼角的淚光在陽光下閃著光,這一刻,所有的苦難都化作了重逢的甘甜。

夕陽西下,王秀梅輕輕拽住欲往廚房添柴的李陽,壓低聲音:‘’親媽的事,千萬彆讓乾爸知道。‘’他指尖不自覺絞著圍裙邊角,目光透著擔憂,‘’他那人愛多想,怕是要心裡硌得慌。‘’李陽重重地點了點頭:‘’秀梅姐,放心吧,我都懂。‘’這句話剛落,坐在堂屋炕上的李玉潔便抿起嘴角,布滿老繭的手正在撫摸,剛放學回來小兒子趙星頭。欣慰的笑意爬上眼角褶皺。

夕陽把趙遠山的影子拉的老長,他扛著梨鏵跨進院門時,酒肉香氣正裹著炊煙飄來。瞥見桌上擺著的紅燒肘子和燙好的老白乾,他粗糙的手掌抹了抹衣角,喉結動了動沒有說話。二十五瓦的白熾燈在牆上搖晃著暖黃的光暈。王秀梅往他碗裡夾了塊肥瘦相間的肉,‘’爸,你嘗嘗這紅燒肘子好吃不?‘’趙本山悶頭扒拉了兩口飯,突然把筷子重重擱在碗沿,濃眉皺成疙瘩。

李陽見狀連忙遞上熱毛巾,斟酌著開口:‘’爸,你把地轉租出去吧,我果然正缺人手,你去幫襯幫襯,也好讓我多學些本事。你們一家都搬果園去住去。‘’他攥著趙遠山布滿裂口的手,掌心的溫度熨貼著老人緊繃的肩膀。趙遠山抬眼望向殷切的兒子兒媳,喉頭滾動了半晌,最終隻悶哼一聲,又夾了塊肉放進嘴裡,可眼角悄悄泛起濕潤的光。趙遠山布滿老繭的手突然開始顫抖,他望著李陽挺拔的背影,喉結上下滾動,渾濁的淚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滾落,滴在補丁摞補丁的袖口上。這方土地他守了四十年,犁耙鋤頭的鐵鏽味早已滲進骨血,此刻卻聽兒子說要把地全租出去,舉家搬到果園生活。

‘’楊陽,我這老骨頭能幫襯什麼?‘’趙遠山沙啞的嗓子,目光掃過堂屋上泛黃的全家福,‘’在老宅子住慣了,我們就不去了。‘’牆角的老座鐘發出哢嗒聲響,李玉傑低頭捏著衣角,鬢角白發在夕陽裡微微發亮。

李陽望著母親佝僂的脊背,喉間發出酸澀。他輕歎一聲,夾克內袋掏出疊的整齊的兩千元鈔票,輕輕塞進趙遠山掌心,‘’爸,您留著應急,缺什麼儘管給我打電話。犁地的事您彆操心,明天我帶農機隊過來。‘’

轉身看向妻子王秀梅,她默契的點了點頭,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李楊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母親,那眼神裡盛滿愧疚和傷感,剛剛才母子相認,卻又要分開。

汽車引擎聲打破寂靜,紅色尾燈在蜿蜒土路上漸漸變成兩點星火,趙遠山夫婦倚著門框目送,夜風捲起李玉潔的衣角,他伸手抹了抹臉,不知道是被風吹出了淚,還是想起兒子臨走時欲言又止的模樣。

‘’孩兒他娘,楊陽他們都走遠了,咱進屋吧。‘’

趙遠山拽著妻子李玉潔的手,聲音裡充滿了溫柔和關切。

‘’讓我再站一會兒,這外麵的空氣多好啊!‘’

李玉傑望著那蜿蜒的山路,久久不肯回屋,自責與欣慰在心裡交織。

轎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緩慢行駛,李陽手握著方向盤,一言不發,眉頭擰成了疙瘩。

王秀梅望著丈夫緊繃的下頜線,輕輕的把溫熱的茶水擱在杯架上陽,‘’今天母子重逢多難得的喜事,該笑一笑呀。‘’窗外的暮色正一寸寸漫進車廂。

李陽喉結動了動,雨刮器規律的擺動,擋風玻璃上的水痕割裂了,遠處的山巒:‘’這三十多年沒見,剛相認又分開。‘’話音裡裹著化不開的酸澀,像春初枝頭凝結的霜。

王秀梅歪頭倚上副駕頭枕,眼波溫柔:‘’等農忙過了,咱們開著車把媽接過來住段日子,到時候老爺子捨不得老太婆,保準自己就找來了。‘’他之前俏皮的點了點丈夫肩頭,尾音帶著笑意。

李陽猛地踩下刹車,驚起路邊幾隻麻雀,眼底亮起久違的光,彷彿陰霾密佈的天空突然裂開道金縫:‘’秀梅姐,你這個主意絕了!‘’窗外的晚風卷著槐花香氣湧進車廂,吹散了他眉間多日的鬱結。

李陽重新發動車子,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一路上,兩人憧憬著把李玉潔和趙遠山接到果園生活的場景。

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漫過天地時,他們終於叩響家門。簷下昏黃的燈盞將兩道佝僂的影子揉碎在門檻上,旅途顛簸積攢的塵埃裹著汗漬,在麵板上凝結一層粗糲的殼。銅盆裡蒸騰的熱水氤氳著鏡麵,皂角的清香漫過結著薄繭的手指,衝刷掉鞋底粘著的異鄉泥土。

當屋裡的白熾燈暗下來的時候,棉被殘餘的柴火餘溫便裹住了兩具疲憊的身軀。男人沉重的鼾聲與女人均勻的呼吸,在寂靜的夜色裡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白日裡所有的辛勞,焦慮與牽掛,都沉入了月光浸透的甜夢中。

第二天清晨,晨曦初露,陽光如碎金般透過斑駁的樹葉,灑進屋裡。李陽緩緩地睜開眼睛,窗外,鳥兒歡快地唱著歌曲,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犬吠,為這寧靜的清晨增添了幾分生機。

他伸了一個懶腰,翻身下床,走進客廳,便嗅到了從廚房飄進來的陣陣飯香,隻見妻子王秀梅正忙碌穿梭在灶台與餐桌之間,將一碗碗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放整齊。‘’醒了,快吃飯吧,今天特意多做了幾個你愛吃的菜。‘’王秀梅溫地說道,臉上洋溢著著幸福的笑容。李陽心一暖,走到餐桌前坐上,一邊吃著早飯,一邊盤算村裡犁地的進度。

吃過飯後,他拿起電話給李樹發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後,很快就傳來李樹發爽朗的笑聲,‘’陽子啊,你這電話來得太及時了,我正想和你說說這犁地的事呢!‘’李陽笑著回應,‘’我就是惦記村裡的地鄱得怎麼樣了,想著問問你。‘’

李樹發電話那頭興奮地說:‘’還是這大型拖拉機,翻地的速度可真快,以前用馬犁地,吭哧吭哧乾一天,也犁不了多少。現在這拖拉機乾一天,夠馬犁乾一個月的了。大家夥可高興了,都說這機器可幫了大忙,照這個速度,再有個天,村裡的地都能犁完。‘’

李陽聽了,心中滿是欣慰:‘’那就好,這機器效率高,沒白引進。對了,樹發哥,你在犁地這些人裡,找一個技術好經驗豐富的,把翻地機開到果園來,東山村我乾爸家有幾十畝地,讓他幫著給犁,那邊的地有些特殊,得找個靠譜的人去,彆出啥岔子。‘’

李樹發帶著疑惑和不解說道:‘’陽子,你乾爸不是西溝村的楊富嗎?怎麼東山村裡又有了一個乾爸呢?‘’

李陽沉思片刻,‘’樹發哥,東山村趙遠山是我新認的乾爸,我乾媽頭幾天生病住院了,剛出院,現在他家幾十畝還沒犁呢。‘’

李樹發立刻應道:‘’行,這事包在我身上,我心裡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保證給你找個技術過硬的。孫東開著拖拉機可有一手,翻地又快又好,保證不會影響春耕。‘’

掛了電話,李陽望著窗外,心裡想著去東山村幫母親犁地的事,等春耕忙完,就把母親接到果園住些日子。

二十多分鐘後,通往果園的油板路上傳來陣陣震響,劃破了山村清晨的寧靜。一輛嶄新的大馬力拖拉機披著金色的朝暉疾馳而來,車身鋥亮如新,在晨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車尾的旋耕機像蓄勢待發的機器臂膀。孫東利落的跳下車,工裝褲沾著些許機油痕跡,卻掩不住眉間的興奮:‘’陽哥,樹發哥說東山村有幾十畝地要犁,我想著趕早不趕晚,吃完早飯就開車來了。‘’

李陽快步迎上前,指尖拂過,還帶著烤漆溫度的車身,目光掃過輪胎上嶄新的胎紋。這台三天前從農機大市場千挑萬選的大馬力拖拉機,此刻正發出沉穩有力的低鳴,像頭蓄勢待發的鋼鐵巨獸。‘’開著順手不?他喉頭微動,聲音裡裹著按捺不住的期待。

‘’太得勁兒了!‘’孫東拍了拍方向盤,發動機的餘溫順著掌心傳來。‘’這液壓轉向比老拖拉機輕了大半,離地深淺調節旋鈕一擰就到位,要是卯足了勁兒乾,配上這一百八十馬力的柴油機,一天翻個兩三百畝地不在話下!‘’他隻在旋耕機新換的合金刀片,在晨光下泛著鋒利的冷光,就這片刀片,碎土效果比以前強三倍。

李陽的眼睛瞬間亮的如同清晨沾滿露水的黑寶石,嘴角不受控製的上揚,連眼角的細紋都盛滿笑意。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孫東的肩膀,喉間溢位爽朗的笑聲,驚飛了樹林休憩的麻雀。‘’好!好!以後這農機隊就歸你管了。‘’他連說了兩個好字,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粗糙的手掌反複摩挲著拖拉機的金屬外殼,像是撫摸自家最寶貴的物件兒。胸腔裡洋溢著喜悅幾乎要衝破喉嚨,此刻他彷彿已經看到連片荒地被翻成鬆軟的沃土,金燦燦的麥浪在田埂間起伏,這台鋼鐵‘’功臣‘’正轟鳴著馳騁在希望的田野上。

‘’陽哥,咱啥時候去呀?‘’

孫東的話打斷了李陽的沉思。

‘’馬上就去,我穿件衣服。‘’

李陽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屋了。伸手拿起衣架上的的夾克,‘’秀梅姐,我去東山村幫媽家犁地去了。‘’他的話音剛落,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從屋裡炸開,李陽剛握住轎車的鑰匙的手猛地一顫,當他看到來電話的號碼時,心頭咯噔一跳,這位合作多年的大連超市采購經理徐丹向來隻和外甥女王娟對接業務,此刻給自己打電話,必定是出了大事。‘’

‘’喂?徐姨…‘’話音未落,聽筒裡便炸開連珠炮似的質問:‘’李陽,你們是怎麼搞的?‘’徐丹的聲音裹著海風般的淩冽,背景音裡隱約傳來超市貨架碰撞的聲響,‘’烤鴨的真空包裝全沒封嚴!‘’好在理貨員發現的早,變質的物品都剛流入市場!就被他發現了,那後果更……‘’她的聲音發顫,帶著瀕臨崩潰的尖銳,‘’再這麼下去,我這個采購經理的飯碗都要砸了。‘’

李陽握著電話的指甲發白,後頸騰起細密的冷汗:‘’徐姨,不可能啊,我們的質檢流程一直……‘’‘’彆跟我扯流程!‘’對方粗暴的打斷他,‘’立刻來大連,帶著技術員,今天必須給我個解決方案!‘’

‘’咣當‘’一聲,電話重重砸在木質桌麵兒上,震的旁邊水杯泛起漣漪。李陽倚著門框,望著院裡嶄新的拖拉機發怔,晨風卷著槐花香氣掠過鼻尖,卻衝不散胸腔裡翻湧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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