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離後,四大丫鬟跪迎回歸 第165章 蘅蕪歸處見月明
岩漿的轟鳴尚未散儘,皇城深處那座蠱爐在萬箭穿心後崩塌成灰。沈微瀾立於山巔,掌心虛握,百箭殘魂凝成的那支紅蓮虛箭已隨最後一擊消散於風雪之中。她指尖微顫,額心圖騰的灼熱緩緩沉入血脈,如退潮後的礁石,露出靜默的輪廓。
夏蟬收劍,劍鞘輕叩雪地,濺起一星火屑。
春棠將玉匣抱得更緊了些,邊角染血的手卷已被收起,唯餘袖口一抹暗紅。
秋蘅悄然上前半步,指尖搭上沈微瀾腕脈——脈象雖穩,卻似有餘火在經絡間遊走,未全歸位。
冬珞蹲在雪上,炭筆早已折斷,隻以指劃地,勾出最後一道箭道軌跡,隨即抹平。
“還剩一支。”沈微瀾開口,聲音不響,卻壓住了風聲。
眾人皆知她所指何物——那支由冰魄鐵與紅蓮火淬煉而成的終箭,箭身無銘,唯尾羽雕著一痕棠梨花影,是春棠昨夜以算籌推演時,指尖無意劃出的紋樣。
“它該去的地方,不是皇城。”沈微瀾抬步,雪地上留下一行淺印,“是皇陵。”
——先帝心口,那枚玉佩之下,黑氣未曾徹底散去。她看得分明,那不是執念,是鎖。
四婢未語,隻隨她轉身。謝雲崢仍倒於祭壇邊,唇角血痕未乾,婚書碎成紙雪,散在風裡。他抬了抬手,似要說什麼,終究未出聲。
沈微瀾腳步未停。
皇陵深埋雪峰背陰處,石門半塌,碑文蝕儘。她們踏過殘階,地脈震顫漸息,岩漿流在遠處凝成黑鐵般的紋路。祭壇中央,先帝遺骸端坐於石座之上,心口玉佩幽光微閃,如呼吸般明滅。
沈微瀾從懷中取出《江山雪霽圖》殘卷,畫紙焦邊捲曲,卻仍透出幾分山水氣韻。她將卷軸輕輕裹住那支終箭,箭身微震,似與畫中餘火共鳴。
“你執棋百年。”她立於石座前,聲音如雪落鬆枝,“以血脈為引,以忠良為祭,以為這山河真能靠一道詛咒撐住。”她指尖輕抵箭尾,“可你忘了——執棋者,終有落子之時。”
箭尖抵上玉佩。
玉佩裂開一道細紋,黑氣自縫隙中滲出,如絲如縷,纏向她手腕。夏蟬劍未出鞘,隻掌心一壓,蟬翼劍鞘抵住她後背,力道沉穩。秋蘅袖中灑出一縷藥粉,灰霧微揚,黑氣稍滯。春棠咬破指尖,血滴於雪,畫出一道鎮魂符形。冬珞閉目,唇間默唸輿圖推演之辭,雪地竟自發流轉,圍成四象方位。
沈微瀾緩緩發力。
箭入心口,無聲無息。
玉佩碎裂,內藏一物隨風飄出——半片銀蝶殘翼,薄如蟬翼,泛著冷光,輕輕落在雪上,旋即被風捲走。
地脈終於平息。岩漿不再湧動,連風都靜了一瞬。
她退後一步,殘卷自指間滑落,燃作灰燼,隨風而去。
月光忽破雲而出,清輝灑落,照在滿地殘雪之上。眾人皆覺腳下微動,雪層竟如水般流轉,勾勒出一方庭院輪廓——飛簷翹角,迴廊曲折,簷下懸著一盞殘燈,窗內海棠映影,正是沈府舊日“蘅蕪院”的全貌。
“小姐……”春棠聲音微顫,指尖撫過虛影中那扇熟悉的窗欞,“它回來了。”
沈微瀾蹲下,指尖輕觸雪麵。那水榭圖紋如活了一般,順著她指尖延伸,書房案頭,半卷《本草圖譜》靜靜攤開,頁角微卷,像是昨日才合上。
秋蘅瞳孔微縮,指尖不自覺撫上藥箱——那書,是她幼年藏於此處,後來沈府遭難,再未尋回。
“它認得我們。”冬珞低聲道,炭筆無意識在掌心劃了一道,“不是幻象,是歸處。”
沈微瀾站起身,望向遠處江麵。天際微明,一艘商船破霧而行,汽笛長鳴,旗幡獵獵,上書“蘅蕪商盟”四字,在晨風中翻卷如浪。
她從袖中取出那枚蜜蠟虎符——謝雲崢力竭時遺落之物,軍權象征,鎮國侯信物。她凝視片刻,抬步走向尚溫的岩漿殘流。
“你要熔了它?”冬珞終於開口,聲音冷冽如霜,“此舉再無退路。”
沈微瀾未答,隻將虎符投入火中。金液熔出,紅蓮火自肩頭蔓延而下,纏繞金流,塑其形骨。她以指尖為刃,劃出棠梨花形,釵首微翹,如風中初綻。
她將金釵插入發髻,動作輕緩,彷彿不是在鑄器,而是在歸位。
“從此。”她抬眸,月光映在眼底,如雪照寒江,“我不掌兵,隻掌命。”
春棠握緊玉匣,指節發白。夏蟬按劍,目光掃過江麵。秋蘅低頭,藥箱輕響。冬珞望著雪地水榭,久久未語。
“你們也該去了。”沈微瀾轉身,撫過四人之手,一一而過。
她握春棠的手最久,“商盟令旗,交你執掌。”
夏蟬腕上劍穗微動,她將蟬翼劍鞘輕推半寸,“水路安危,交你守。”
秋蘅藥箱合攏,她指尖點了點箱角,“醫館設於舊巷,藥理不絕。”
冬珞炭筆折斷,她接過新筆,“情報織網,你在中樞。”
四婢皆垂眸,無人言語。
“我非遠去。”她聲音很輕,“是歸。你們亦是。”
春棠終於抬頭,眼中有淚光,卻笑了:“那……蘅蕪院的海棠,我替您種上。”
夏蟬冷笑一聲,劍歸鞘:“誰敢動您一草一木,我斬他滿門。”
秋蘅隻道:“藥爐常溫,等您歸來煎藥。”
冬珞最後開口:“若有變故,三更梆子響時,我會放一盞河燈。”
沈微瀾點頭,轉身立於山崖。
江風撲麵,商船汽笛再鳴,旗幡高揚。雪地水榭圖在月光下漸漸隱去,唯餘金釵微光,映著她側臉。
謝雲崢立於城門殘影之中,腰間玉佩忽顫,裂痕深處,一點微光一閃即逝,似與金釵遙相呼應。他抬手撫過心口,終究未追。
“小姐。”春棠忽道,手中令旗展開,“船要啟程了。”
沈微瀾未動,隻望著那艘破霧而行的商船,船頭立著一人,披氅執燈,似在等候。
“走吧。”她說。
春棠率商盟先行,步履堅定。夏蟬躍下山崖,身影如風掠水。秋蘅背著藥箱,踏雪而行。冬珞最後回望一眼,將炭筆折斷,拋入風中。
沈微瀾獨立山崖,金釵在月光下泛著溫潤光澤。她抬手,指尖輕觸額心——圖騰已隱,唯餘餘溫。
江麵汽笛長鳴,船行漸遠。
她轉身,踏雪而下。
“你說,”她忽然開口,聲音隨風散去,“若有一天,我也成了他們要的祭品——”
“那你就是該死的祭品。”夏蟬的聲音從崖下傳來,劍鞘輕叩石壁,“可你不是。你是我的小姐。”
沈微瀾笑了,極靜,極遠,如雪峰初晴。
她抬步,走入風雪。
“那便讓他們——”
“也嘗嘗,”
“被萬箭穿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