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薯山城 第5章 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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軋吱一聲，鐵鏈摩擦過地麵的聲音在巷子口炸響。薛拙腦袋還冇從“昨晚謀士話裡有話”那些謎團裡掙脫出來，手上已經多了一副冰涼的鐐銬。鐵鏈相碰，哐當作響——醜得像他那雙補丁鞋，隻不過補丁鞋還能跑，這玩意兒隻能拖。
唐婉兒被押在最前頭，雙手反綁，仍舊挺拔如鬆。她掃了薛拙一眼，目光裡有三分怒氣、四分莫名和剩下三分對薛拙這“衰貨”連累自已的深刻無語。
賈牧的頭髮亂七八糟，嘴角帶血。他咬著牙低聲開腔：“薛拙，這回你可真是天命難違了。”
薛拙側頭，乾巴巴一笑，試圖掙脫鐵鏈。“誒，賈兄，這命看著像是天註定的不順，我自認頂多算個路人甲，犯不著弄來這出大陣仗呀！”
前頭一名軍漢扯著薛拙肩膀，聲音粗如破鑼：“少廢話！燕城內失火，謀逆刺案，三教九流都在查你們。你們這票小賊，膽子真不小！”
“我們？”薛拙嗓音吞了口唾沫，聲音高了八度，“我不過是賣梨皮的小買賣人，好心讓了回‘幫忙搬磚’，怎也成刺客了？”
賈牧閉眼冷笑，唐婉兒卻用膝蓋一拱，直接頂得身邊將士齜牙咧嘴。將士怒罵一句，手上反倒鬆了鬆。唐婉兒揚眉：“你家軍紀是這麼教你們押人的嗎？”
這一句出口，氣氛微妙了下。帶隊軍官眼珠子一轉，顯然認出唐婉兒軍戶出身，但此刻仍咬牙裝冷硬：“休想耍威，邊關亂得很，太守有令：嫌疑一律押邊複查！”
薛拙被連拖帶拽地推進囚車裡，木板嘎吱，把他屁股夾了個正著。賈牧被扔進來時還文青氣十足地轉頭吟詩：“長風破浪會有時，——咦，誰家的臭魚？”
“——我的。”薛拙冇好氣，“那是我的小饅頭。”
唐婉兒緊咬唇角，額頭青筋微跳，但到底還是歎了口氣：“等到了地方再說，不管怎樣，咱們仨共進退。”
驚魂未定的三人，被塞進一輛搖搖晃晃的囚車，馬蹄聲夾雜雜亂叫賣聲，混合著市井裡最真實的腥膻氣息。囚車沿著燕城街道緩緩向北，圍觀百姓兩邊指指點點：
“那不是雜貨攤的薛拙？誒喲，他連邊關都能去，可算是出息了！”“聽說押的是大案要犯，這小子平時連柳條都不敢偷，一夜之間就能謀逆刺殺，當真見了鬼！”
薛拙乾脆貼著木牆坐下，腦子開始像磨坊裡的驢車打轉。這一回從江湖混到了官道，人生就像走錯道的驢，每次想停，鞭子都正好抽在屁股上。
北風往車廂裡灌，賈牧縮著脖子，自顧自磨蹭鐵鏈，眼睛盯著唐婉兒：“唐將軍，你可有脫身妙計？”
唐婉兒冷冷開口：“若你那點小聰明管用，也輪不到咱們三人落到車裡。”
薛拙甩手，苦澀一笑，“妙計冇有，趁機偷饅頭也不行。要不各位唱個曲？反正死得也彆太悶。”
賈牧一愣，竟唇角一彎，放低聲音哼起《寒沙小調》。調子未儘，外頭士兵拍了拍車門，用刀背敲擊：“閉嘴！押赴邊關，膽敢作祟就剁了舌頭！”
車廂裡瞬時安靜下來，唯有薛拙捧著膝蓋，默默打著節拍，懷疑人生的通時感慨道：“世道亂得像鍋粥，咱們是粥渣，連鍋底也翻出來曬太陽了。”
這一路上，囚車每到一個渡口、田莊，便有巡查點驗。三人百無聊賴，時而被官兵笑罵，時而被冷眼灼燒。一次有群山匪劫道，反倒嚇得押運官兵不敢睡，巴巴地盯著薛拙三人，生怕他們化身成大鳥飛走似的。
夜裡入營紮寨，薛拙困得右眼皮直跳，卻還是偷偷摸出身上的銅釦，撬著腳鐐琢磨。“唐將軍，你說這天下胡鬨到何時？”
唐婉兒正用後腦勺頂著囚車壁，雙眸半闔：“最亂的時侯自有最奇的人物冒出來，咱們不妨安安分分，看看誰手巧。”
“是啊，這‘分分合合，合了還分’，那不是咱們這樣的後腦勺能想明白的。”賈牧頗有自嘲意味。他咳了一聲，居然認真提議：“薛拙，如果真能破局，你能給我寫副對聯。”
薛拙一挑眉毛，“你想上聯下聯？”
賈牧眼珠咕嚕嚕轉了圈：“上聯——一飯未飽四海飄，下聯——兩袖清風五湖靠。橫批，逃得了是福。”
唐婉兒本沉著臉，忽地冇忍住笑意，嘴角一揚，還冇笑出聲，嘶啦——囚車輪胎軋著路上一塊大石，猛地一顛。三人摔讓一團，頭朝地麵滾成麻花。
“押解隊伍！有馬賊劫道！”吆喝聲在夜裡爆炸。
外頭刀光劍影，喊殺聲震天。薛拙試圖抱頭鼠竄，結果隻能在鐵鏈響聲中原地打滾。唐婉兒怒吼一聲，猛地撞翻木板，竟掙開了手上的繩索。
賈牧愣住，連忙瞥見一截碎木，“這女將軍連牆都能撞開，咱們跟緊了！”
車壁坍塌，薛拙帶一身塵土撲了出去，迎麵就撞上一柄橫飛的長刀。他又是一身蛤蟆打挺骨碌開，扯著嗓子喊：“唐姑娘，小的在這兒！”
唐婉兒已撿起一杆短矛，動作利落冷峻。賈牧踉蹌出車，抓住薛拙胳膊，三人如鬼魅穿梭混戰中，期間還險些被兩名黑衣馬賊以為是“自已人”，拉著讓他們一通劫營。
最後，在夜色與塵土、刀光火影交錯間，那隊押解的軍士死傷過半，馬賊敗退。亂中，三人竟又被一名逃脫的巡將一口咬定是“賊首通夥”，給重新團團護住。
巡將拔刀押著三人，氣喘籲籲指著薛拙：“一看你這臉就不是好人！快走，先押往邊鎮，等侯早審！”身後燒起烈火，野營一片狼藉。薛拙深吸氣，原以為走出囚車就能自由，冇成想人還得貼著刀口混飯吃。
清晨將至，天邊剛泛起蒼白。三人再一次被押上東去的官道。薛拙這回竟已習慣，抖抖身上泥灰，笑著說：“這年頭，倒黴也得排隊，咱仨湊一處，倒也算個福頭。”
唐婉兒擦去額頭血跡，認真點頭。賈牧腆臉貼著薛拙肩頭，小聲：“再有下回，先讓唐將軍撞門，我抬你跑。”
薛拙擺手，“跑什麼？這亂世裡，咱們就是想跑也得有人領路。眼下路雖窄，命可還長著呢。”
他們仨並肩行走在薄霧升騰的官道上，每一步踩在濕土裡都格外沉實。身後遠遠傳來昨夜火光餘燼燒儘的味道，前路則漸漸開闊起來。
新的一天裡，邊關的風聲依然緊張，卻在這綿長官道的一角，憑空生出了幾許荒唐、幾許希望，叫人忍不住想繼續走下去——哪怕手腳都還銬著鐵鐐，也絕不輕易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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