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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引 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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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快跑……

“她往南跑了,快追!”

黑暗之中腳步聲越來越近,迴盪在耳邊猶如揮之不去的索命之音。

而江文如的腳步卻越來越沉,汗水順著臉頰落下,滴入潮濕的泥裡。

她就快要撐不住了。

不知是幸事還是禍事,暗淡的月光下,前麵隱隱泛著水光,隔斷了她的前路。

河水不知深淺她又不通水性,江文如一時愣在原地,胸腔中的心跳聲響如擂鼓。

“她在那裡!”

這聲音近在咫尺,不過幾步之遙。

像是在後麵推了她一把。

撲通。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入目所及冇有一絲光亮。

“好黑,好黑啊……”

腦中的意識逐漸抽離,整個人如臨深淵,感覺身處一片混沌之中,隻是不斷的往下墜。

“我這是,要死了麼……”

可這是哪裡,母親又在哪裡?

她還什麼都冇做呢,她還冇有找到母親,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呢,

難道就要不聲不響地死在這荒郊野外,屍骨無存麼?

江文如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人清醒了幾分。

不,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好黑,救命……”

“我不能死……”

“不能!”

“轟隆”一聲,一道悶雷劃破天際。

昨夜,臨安街雨下了一整晚,淅淅瀝瀝的雨水像是要將世間塵垢儘數洗淨一般,深淺不一的水窪映出灰濛濛的天。

而今日悶雷大作,卻遲遲不見雨星。

燕京江府內,一頭梳單髻侍女打扮的姑娘腳步匆匆走進屋內。

“主子——”

聞清推門喚道。

“哐鏜”,她手中的紅木菊瓣紋木盒跌落在地,她顧不得收拾急忙奔到床前,

“主子!主子這是又被魘住了?”

江文如汗如雨下,手中緊攥的被褥已經濕透,而她麵色慘白,大口喘著氣,目光直直地看向前麵,像是還未回神,整個人恍惚不已。

“什麼時辰了?”

半晌後,她虛虛的問著,聲音沙啞微弱。

聞清替她拭著汗,回道:“快申時了,主子睡了快兩個時辰。”

眼見江文如要起來,連忙替她拿過外袍披上,一邊說著:“前些日子皇後孃娘讓主子進宮,夫人一直掛心著,奴婢也見主子這些日子常常出神,可是出了什麼事?”

“母親?”江文如輕聲問道,像是在快速理清眼前的狀況。

聞清一愣,想到什麼,頓了一下方道:“是夫人,主子的……母親。”

外麵漸漸起了風,吹的院中的梧桐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江文如慢慢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看著外麵陰雲密佈的天,許久未再出聲。

她青衣素衫不施粉黛,望著窗外眉頭微皺,本該晶亮明媚的眼眸卻似被迷霧籠罩般,竭力隱藏著無儘的心事。

隻有一道微弱到幾近未聞的聲音,在沉默的屋子裡響起又消散,

“要變天了……”

——

空氣中的悶潮感漸漸消退,乍起的風帶了幾分涼意。秋意更濃了,連帶著今日朝堂上的氣氛也有些不同尋常。

皇帝用手扶著額,眼睛往下掃視著。他已兩鬢斑白,之前病了一場後身子一直不見好,反而有惡化的跡象。

麵上的紋路顯露出疲憊,但一雙厲眼卻仍舊銳氣不減,保持著帝王的威儀。

他沉聲道:“想必諸位已經知曉青州之事了。”

說起青州,這裡本是一個鐘靈俊秀,百姓自給自足,安樂守常的福地。近日卻不知為何鬨起了饑荒,其中平溪縣最為嚴重。

聽聞一些難以繼日的民眾聚眾鬨了起來,當地官員雖極力掩飾,但動靜還是越鬨越大,各處的探子早已將訊息傳到各方勢力手中。

老皇帝掃視了下麵各懷心事的群臣,最後將目光停在了容玢身上。

如果說當今天下有什麼人婦孺皆知,一舉一動皆備受矚目,有不少人符合這個條件。

如果說這些人裡,還有誰高風玉骨貞不絕俗,被萬人稱頌敬仰,人們腦中最先想到的便隻有一人,那就是景國的文壁侯——容玢。

但這不過是個虛職,比起這些外加的名號,世人還是更習慣尊稱他一聲玢公子。

皇帝看著下麵那神情平和處變不驚的人,緩緩開口道:“文璧候,你怎麼看,這是天災……還是**?”

這話問的犀利,朝臣像是怕牽連到自己一般,目不斜視,皆將頭往下低了幾分。

容玢麵色不改,躬身說道:“陛下此言令臣惶恐。陛下計深慮遠,想來心中已有思量,臣不敢妄測聖意。隻是百姓事無小事,事關萬千百姓安危,而今還是應該速速遣人前往一探究竟。”

皇帝見他避重就輕無意多言,略一思忖,轉聲道:“江相,朕記得江翊快要回來了吧,不如讓他同文璧候一同前去平溪賑災,探查一下當地的情況。”

此話一出,下麵麵色各異,悉悉索索的交談聲愈來愈大。

一是因為那平溪縣是個小地方,朝堂兩大家族同時派人前去,陣仗未免太大了。

二是因為如今明裡暗裡都有關於易儲的爭議,江、容兩家一直立場不明,隻是江家最近似乎有些偏向大皇子。

現下如此安排,群臣一時摸不透皇帝的意思,隻覺風雨欲來,平靜的局勢下暗濤洶湧,稍有不慎,便會有覆滅之禍。

而兩個當事人卻一個喜怒不辨,一個佯裝惶恐,後者拱手垂首道:“陛下,犬子資質平庸,最近又身子抱恙,恐怕要辜負陛下厚望。”

“哦,怎麼會傷了?”

“蒙陛下關切,傷的不重,隻是連日奔波致使舊傷複發,氣力不濟,但賑災之事實關社稷民生,還望陛下另擬人選。”

“既然這樣,那便讓老五跟容玢去一趟吧,動靜不要太大,不用驚動沿線各地。”皇帝下達了最後決定,卻一石驚起千層浪。

眾臣正在觀測上麵對太子和大皇子的態度,不料皇帝竟派了五皇子,這位皇子平素並無甚出奇,低調的很。

剛開始顧忌皇帝的朝臣都沉不住氣,底下交談的聲音愈來愈大。

“好了,朕累了,江一藺、容玢兩人留下,其他人退朝吧。”說完不等朝臣反應便起身走進偏殿。

隨侍的公公明瞭皇上的意思,帶人進去之後便讓偏殿眾人一併撤下,自己也跟在後麵轉身關緊了殿門。

殿內,皇帝似是隨口一問,“江愛卿家的長女好像是在平溪周圍呆過一段日子是吧?”

“回陛下,小女幼時是在那休養過,是寒山寺。之前還說要回去看看,一直耽擱著,誰想又出了這樣的事。”

“既如此,不如讓她隨去吧,她對那熟悉,到時候有什麼情況說不定也能幫上忙。”

話音一落,下麵兩人俱是一驚,容玢輕轉著指上的紅玉扳指,眸中意味不明。

而這七竅玲瓏心的丞相愣了片刻,一時竟冇反應過來剛剛那話的意思,回過神後一邊思索一邊回道:“陛下,這怕是不妥吧,小女一閨閣在室女,平日冇出過遠門,眼界狹隘見識淺薄,如何……”

“江相未免自謙太過,人人都知江家兩女蕙質蘭心,江翊有事去不了,難道她也有些什麼緣由?”

江一藺心中知道皇上這是早已決斷,嘴唇翁動還是住了口。

“此事就這麼說定,不必多言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眼卻看著沉默在旁的另一人。他站在靠窗一側,外麵透過絲絲微弱的光打在他身側,映的他更加矜貴出塵。

他長身玉立目光清明,明明神情恭謹,但皇帝卻感覺那謙和中帶著一絲難居人下的從容。

他不是能受人驅策之人,皇帝心中暗道,目光隨即一沉。

容玢負有盛名,天下推崇他的人趨之若鶩。

這樣的人,他動不得,但心裡對他的忌憚卻與日俱增。

這次出行,是一個試探,也是一個機會。

——

一出殿門,便聞得風聲,幾片葉子被風捲的在空中打了幾個旋才被掃落在地,天仍然是灰濛濛的。

“小女平素性情嫻靜內斂,不善交際,此次出行,還勞煩文壁候多加照顧。”江一藺客套著,出聲打破了沉默。

“江相客氣了,江家千金素有才名,各家見過的長輩無不誇讚其慧心紈質,大方得體。玢對平溪瞭解甚少,想來此次出行還要多靠江小姐幫襯,若小姐有什麼需求,玢定當儘力。”容玢客氣道。

“多少天了,這雨一直淅淅瀝瀝的。天要生變,文璧候千萬當心啊。”江一藺背手望著天,沉默了一會兒,又側目向容玢說著。

“丞相也是。”

江一藺一回府中,來不及換衣便派人通傳叫來了江文如。文如匆匆進門後,隻見父親背手對著窗外,神色不明。

“你可聽說今日入宮發生了什麼?”

“回父親,宮中並未有訊息傳出。”

“陛下私下的意思,是要你隨同文壁侯和五皇子一同前往平溪。如兒……你可知其中利害關係?”

江文如想到不久前皇後讓她進宮一事,當時她就有所預感,隻是冇想到這事來得這麼快!

她心中大駭,強自鎮定了好久纔沒讓自己驚撥出聲,“怎麼會?我……怎會是我?”

“本來定的是你哥哥,隻是他剛剛回來身上的傷還未好透,便被我用言語推辭掉了。誰料陛下竟又提了你,我不好再多言語,此事便定了下來。”

“原來如此。”

江一藺聞聲轉身,看見江文如麵上雖有驚異之色,但背脊挺拔身形端正,他不由在心裡暗暗讚歎,繼續說道:

“聽陛下的意思,不必對外宣揚你隨行之事,這應當……是存了試探之意。”江一藺後半句喃喃在嘴邊。

“難怪前些日子皇後讓你入宮,隻怕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神色一凜,走過來將手中握著的茶杯倒扣於桌上,又沉聲道:“陛下心思向來慎重,我暫時看不破他究竟是何意,隻是此次出行必生變故,你要多加警醒,萬不可魯莽行事。”說罷頓了一下,又道:“那容玢心思難測,雖有蓋世之才,卻不知其之後是敵是友,至於那五皇子……”

江一藺滿懷謀算的雙眼突然一閃,側眸盯著尚且年幼的女兒,“如兒,你覺得這兩人如何?”

她連那五皇子什麼樣貌都不識得,江文如隻當父親是想讓自己多些心思不要犯了禁忌,忙出聲道:“還請父親放心,女兒雖對朝堂之事不甚瞭解但也有分寸,定不會失了江家的臉麵。”

“我要跟姐姐一起去。”一聲清脆打破了屋內的沉暮之氣,隨即進來了一個身穿淺粉繡花長裙,容貌倩麗的女子。她一雙杏眼烏黑明亮,靈氣十足,正是江府的二小姐——江文晚。

“荒唐!誰準你進來的?出去!”

“姐姐平素性子最是疏淡,如何能獨自去那麼遠的地方,父親究竟是何打算?”

江文如看著妹妹竭力維護自己的樣子,心裡一酸,眼見父親怒氣更深,連忙出聲打斷道:“父親的囑咐女兒謹記於心,晚晚還小難察其中利害,我來同她說吧。”

江一藺看著這個素來聰穎慧敏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緩緩點了頭。

眼看江文晚還欲出聲,文如便忙拉了她出去,見她穿的單薄微微蹙起眉頭:“怎麼穿得這樣少?”

“姐姐,那平溪既是鬨了亂的,怎好讓你去?



文如看著這個妹妹心裡一歎,“晚晚,你素來不是個衝動的,我剛剛說你尚小,可心裡清楚你素來心有成算,”她頓了一下,又道:“我雖心中無奈,也知道這件事是各方決議左右平衡的結果,怎可打破?”

“況且——”江文如向前一步抬頭遠望,目光穿過這府宅深院,“能出去看看也是好事,江府、皇宮、燕京,這些如今在我們眼裡無比重要,彷彿容納和決定著我們一生的地方,真的是我們的全部嗎?可在天下這盤棋上,它們都不過是其中一角,天地廣大,我們……不該困在這方寸之地。”

天色漸暗,空中厚雲堆積不見鳥雀。

江文如話音剛落,不遠處的燈籠便逐次亮起,隱在昏影中的麵容瞬間被點亮,本來有些清冷的麵容此刻明豔奪目,氣度神采讓人不敢直視。

燈籠在風中來回搖晃,江文晚這才感覺到涼意。

她怔怔的看著這個一直聰敏和善舉止嫻雅的姐姐,突然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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