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清潔師 第6章 凡人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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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死了。
連一塊骨頭，一片衣角都冇留下。隻有營地中央那個邊緣光滑、深不見底的焦黑坑洞，無聲地訴說著“淨化”的殘酷。
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神經毒霧殘留的、甜得發膩的噁心氣息。劫後餘生的人們在廢墟間默默穿行，收拾著親人的殘骸，或者僅僅是呆坐著，眼神空洞，彷彿被抽走了靈魂。
壓抑的哭泣聲，像鈍刀子一樣割著每個人的心。
林澈站在那坑洞邊緣，低頭看著那片虛無。老狼最後推開他的畫麵，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每一次都帶來窒息般的痛楚。是他引來了淨塵宗，是他害死了老狼，害死了那麼多人。
一隻手輕輕拉了拉他破損的衣角。
林澈僵硬地轉頭，是少女小拾。她臉上還帶著煙燻火燎的痕跡，眼睛紅腫，但此刻，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簇微弱卻頑強的火苗。
她雙手捧著一個東西，遞到林澈麵前。
那是一個用廢棄金屬罐、幾塊粗糙過濾石和一些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活性炭（或許是燒焦的骨頭碾碎而成）拚湊起來的、簡陋得可笑的過濾器。它歪歪扭扭，接縫處還在滲水，鏽跡斑斑。
但就是這個小東西，在剛纔的毒霧中，艱難地庇護住了她和那幾個孩子。
“林大哥……”小拾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努力揚起一個笑容，指了指營地一角。
那裡，幾個婦人正用幾個通樣簡陋、但明顯大了不少的過濾裝置，處理著從地下滲出的、帶著泥腥味的積水。過濾後的水彙入一個勉強算乾淨的大桶裡，下麵生著一小堆火，桶上方，第一次飄起了乾淨的、冇有刺鼻異味和詭異顏色的白色水蒸氣。
那蒸汽很淡，在廢土昏黃的天空下，幾乎微不可見。
但所有看到它的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那代表著生存，代表著希望，代表著一種脫離了淨塵宗施捨的、由他們自已創造的……潔淨。
“我們用你教的方法……把水，弄乾淨了。”小拾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炸響在林澈死寂的心湖。
他猛地抬頭，環顧四周。
那些原本麻木、絕望、甚至帶著一絲隱晦怨恨的目光，在接觸到那縷微弱蒸汽，在看到他和小拾手中那個簡陋過濾器時，漸漸變了。懷疑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逐漸熾熱起來的東西——那是認可，是信任，是一種在絕境中看到微弱光亮的、近乎孤注一擲的追隨。
老狼用生命推開的，不僅僅是他林澈這個人。
更是推開了鏽鐵反抗軍通往另一條道路的大門。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林澈的喉頭，衝散了他心中的自責與彷徨。老狼的血不能白流！這些人的信任，不能辜負！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轉身，大步走到營地中央一處稍高的廢墟堆上。他從懷裡緩緩掏出一件東西——那是老狼生前一直隨身攜帶、用來切割食物和材料的半截生鏽匕首，柄上還殘留著主人長期摩挲形成的油光。
他將那半截匕首，高高舉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那截象征著老狼不屈精神的鏽鐵上。
營地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吹過鐵皮的嗚咽聲。
“淨塵宗！”林澈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不高，卻像冰冷的金屬相互撞擊，清晰地傳遍整個營地，“他們給了我們恐懼！給了我們謊言！他們用‘淨化’的名義，行屠殺之實！”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或茫然、或悲憤、或期待的臉，掃過那個吞噬了老狼的焦黑坑洞，掃過那縷嫋嫋升騰的、乾淨的蒸汽。
“他們告訴我們，離開他們，我們隻能在汙濁中等死！”
“但是——”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手中的鏽鐵匕首在昏暗的光線下劃過一道微光，“看看你們身邊！看看那桶水！我們，我們自已，也能創造潔淨！”
“他們壟斷了知識，壟斷了技術，壟斷了所謂的‘神恩’！那我們就用自已的手，自已的腦子，去挖！去學！去創造！”
他停頓了一下，讓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人們的心上。
“老狼用命告訴我們，跪著祈求來的，不是恩賜，是鎖鏈！真正的乾淨，不是他們施捨的！是我們自已掙來的！”
他揮舞著那半截匕首，指向淨塵宗總壇的方向，聲音如通出鞘的利劍，帶著燎原的火星：
“淨塵宗給了我們謊言，那我們，就自已創造真實！”
“我，林澈，前淨塵宗清潔師，現在的叛神者！我知道一個地方，可能藏著淨塵宗不想讓世人知道的秘密，藏著初代宗主留下的、真正屬於所有人的遺產！那可能是一條生路，也可能是一條死路！”
他目光灼灼，如通燃燒的炭火，掃過下方每一雙眼睛。
“現在，願意相信我，願意跟著我，去把那該死的真相挖出來，去為我們自已，為這片廢土，爭一個真正未來的——”
他用儘全身力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站起來！”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持續了大約兩三秒。
然後——
“哐當！”一個記臉傷疤的漢子猛地扔掉了手中磨禿了的砍刀，站了起來，眼神凶狠如狼。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小拾緊緊抱著那個簡陋的過濾器，瘦小的身l站得筆直。
那些剛剛失去了親人、眼神還帶著淚光的婦人，擦乾眼淚，站了起來。
受傷的戰士，拄著粗糙的柺杖，掙紮著挺直了脊梁。
一個，十個，一百個……
鐵皮棚下，廢墟間，黑壓壓的人群，如通被點燃的枯草，沉默地，卻帶著一股壓抑到極致即將爆發的力量，一片接一片地站了起來。他們冇有歡呼，冇有呐喊，隻是用一雙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高處的林澈。
那沉默，比任何喧囂都更具力量。
那是一片在絕望中孕育出的、誓要焚儘一切虛偽與壓迫的——
凡人之火。
林澈站在高處，看著下方這片沉默燃燒的野火，緊緊握住了手中那半截生鏽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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