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蘭草依舊 第10頁
蘇戚有愧。但蘇戚也想活著。她懷揣著矛盾而微妙的心理,住在園子裡養傷,偶爾思考下自我和本我的哲學問題。
當她曬著太陽沉思的時候,一眾婢女們躲在廊下樹後,捧著心默默感歎。
少爺今天更優雅俊秀了呢。
這就是所謂的男大十八變吧。
蘇戚被陽光曬得懶洋洋的,每根骨頭都鬆軟,像隻睏倦的貓。
雪晴蹲在旁邊殷勤問道:“少爺渴嗎?熱嗎?少爺我給你捏捏腿吧?”
蘇戚默默看了他一眼。
噢對,除了蘇宏州,這兒還有個過度熱情的家夥。
“少爺是不是覺著無聊?再忍幾天,傷好了咱們去找念青少爺玩。”雪晴自以為摸準了蘇戚的心理,笑嘻嘻地提議道:“念青少爺被禁足出不來,咱們可以上門見他。”
恰巧此時,從高處傳來清亮帶笑的聲音:“怎麼剛來就聽見有人唸叨我?”
蘇戚扭頭,望見院牆上騎著個眉目俊朗的少年。烏黑長發用玉冠束在腦後,長眉斜飛入鬢,黑亮黑亮的眼睛盛滿了光。他穿一身輕便武裝,麥色麵板,笑起來左臉顯出淺淺的酒窩。
漫天漫地的陽光中,唯有此人最耀眼。
蘇戚眨了眨眼,叫道:“穆念青。”
男子氣概?
幾乎不用思考,身體自動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穆念青從牆頭跳下來,大搖大擺走到蘇戚麵前,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她的肩膀:“叫啥呢,這麼生分,往常不都喊我穆郎嗎?”
蘇戚從善如流:“穆郎。”
穆念青沒發覺什麼異常,哥倆好地拽起蘇戚的胳膊,嘴裡念唸叨叨:“來,快讓我瞧瞧你這可憐樣。傷得重嗎?”
他邊說邊上手,試圖扯開衣裳看蘇戚的後背。
蘇戚眼角直跳,錯身避開穆念青的手,趕緊解釋:“不重,真不重。”
穆念青嘖了一聲,瞇著眼睛看蘇戚:“我就知道。你小子怕疼,怎麼可能真抽自己,十有**是演的。”
蘇戚嘴角抿著笑,不解釋。
穆念青從袖子裡摸出個青色小瓷瓶,隨手扔過來。蘇戚接住,開啟瓶塞一看,裡頭裝著幾顆晶瑩藥丸。
“估摸你沒事,就隻拿了這個,養膚祛疤。好東西,薛景寒前些日子給我爹送調養的藥,剛好裡麵夾著這個,我順手拿的。”穆念青摸摸下巴,嘀咕幾句:“不過真奇怪,我爹糙得很,最近也沒受傷,送這玩意兒作甚?”
蘇戚不認識薛景寒,隻知道這個人是她必須避開的危險人物之一。
“他自己喜歡捯飭皮相,整得不食煙火男女不分的,還想禍害我穆家的男兒氣概。”穆念青鼻哼一聲,貶損完薛景寒,纔想起接藥的蘇戚,“彆在意,男子氣概這東西,你本來就沒有。”
蘇戚:“……”
不知為何,感覺有被冒犯到。
被嘲笑不男不女的薛景寒坐在桃花與春光裡,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穆念青占完口頭便宜,又和蘇戚閒聊幾句。他是偷跑出來的,不敢多耽擱,看看日頭就打算回去。
剛走兩步,他突然轉身,給蘇戚手裡塞了塊溫熱光滑的小物件。
“杜家二郎的寶貝血玉,你不是喜歡嗎?我和他要來的。”穆念青似乎很得意,左臉頰的酒窩顯得更深了。“你好生呆著,等過段時間我爹氣消了,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少年笑容肆意又張揚,絲毫不覺得自己奪人寶貝有什麼問題。蘇戚看著他動作漂亮地翻身過牆,展開手心,一枚寸長橢圓的血玉靜靜躺著。色澤鮮紅而澄澈,在陽光下顯現出細膩華美的紋路。
是禮物,她很少收到。
而朋友,她以前沒有。
雪晴見蘇戚盯著血玉看,隻當是喜歡,連忙說:“讓繡娘打個好看的絡子吧,戴在身上也方便。”
於是到了晚間,纏了流蘇的血玉便掛在蘇戚腰側。
用過晚飯後,蘇戚在書房看話本子。大衍民風開放,編故事的人更是臥虎藏龍,隻有想不到,沒有編不出。什麼精怪狐妖侍夫一百天,小妾愛上正妻雙雙攜手暗害夫婿,薛相和秦廷尉不得不說的秘聞,蘇小紈絝尋芳記……
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蘇戚受坊間文學荼毒,一時不可自拔。桌前的蠟燭快燒儘時,爆了個燈花,才讓她意識到夜已深沉。
蘇戚合上書皮,奇怪今天沒婢女端茶送水催促睡覺,抬頭卻看見窗前站著個麵容豔麗的陌生男人。
酷吏秦柏舟
月光如水,照耀著他半邊冰冷無生機的臉。而另一半,浸在昏黃的燭火裡,沾染上些微活人氣息。
蘇戚視線下移,便瞧見他身上的玄色官服,衣擺用金線繡著蟒纏蓮。
這是廷尉署特有的身份標誌。
蘇戚沒動,脊背已然繃緊。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很危險。
什麼時候來的?
為何府中無人稟告?
說起來,周圍也太安靜了。安靜得異常。沒有護院的走動聲,也沒有婢女的嬌笑,甚至沒有風。就好像萬物都已沉睡,世間不剩活物。
在詭異的死寂中,男人側身站著,眼眸微斂,長而密的睫毛遮擋了神色。他的手裡捏著一塊很眼熟的血玉,瑩白指尖輕輕摩挲著玉飾紋路,像是在謀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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