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入山間避亂世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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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陳素英給的說法,柳枝一行四人商量比較後,在二日清早去了尚家糧店。
尚家糧店鋪麵不大,比起鎮上最大的王家糧店來要小了一大半,但他家是鎮上最貴的糧店。
彆家白米賣十五文一鬥,他家賣二十二文一鬥,整整貴了一條花帕子的價錢!這可是要放大半年的糧,裡麵倘若混進了幾條蟲,那可了不得。
可這上千斤的重量,誰有那閒工夫去一把一把地篩米看好壞啊。
尚家糧店貴就是貴在了這處。
他家專賣處理好的上等糧,鎮上的老爺家隻吃尚家賣的糧,若是誰家要擺酒、要宴客了,都會去尚家糧店買糧來撐撐場麵。
恰好尚家掌櫃娘子又生了張玉盤臉,尚家糧店就被戲稱為了“麵尚光”。
“麵尚光”的店前果然光溜溜的,空無一人。
柳枝一踏進了店門,尚家娘子就麵帶微笑地迎了上來。
尚家娘子眼睛毒,瞧著兩個男人不進店,用眼光將兩位婦人一掃,就知道柳枝是其中主事的,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柳枝身邊。
“娘子來,可是家中要做席?我家的‘金元寶’蒸出來顏色燦燦,一瞧便是富貴滿堂,娘子手邊的‘雪藏翠’白中帶青,如玉如瓷,自顯風骨。
”柳枝來尚家糧店走一趟,也算是開了眼了,這大米,還有這麼多道道在裡邊呢?“卻要傷了娘子的心,此趟來,隻是為了買大白米罷了。
”柳枝淺淺搖頭,隻用餘光瞟著這類新奇的糧米,直直地走到了裝有大白米的幾個大框子前。
本想著這尚家娘子該有些不悅纔是,不料這掌櫃娘子卻雙手一拍,喜上眉梢,樂出聲來。
“呀!娘子來得巧啊!雲蒙那邊新米今早剛到,還冇人來買過呢,娘子這下可儘心如意地選好米了!”看著尚家娘子滿臉真心的笑,柳枝心中暗歎一聲。
要麼說人家能穩做大戶的生意呢!柳枝打眼一瞧,尚家糧鋪裡擺出來的大白米,粒粒瑩白,個頭勻稱,光是看著都能聞到米香,無愧於二十二文一鬥的高價。
柳枝和石夏至對視一眼,搭起了戲。
石夏至走到米袋前蹲下,隨手抄起一把米細細地分著,她頻頻點頭,煞是滿意,扭頭問道:“枝娘,這家米好,就在這家買吧?”“得買三千多斤,一斤二十二文,買不起買不起,買個一百斤遮遮麵就夠了。
”柳枝一聽就蹙起了眉,不肯花這錢,彎腰拉著石夏至的手就要她站起來。
三千多斤的量一出,這尚家娘子想必也是心動了吧?柳枝悄悄瞥向她。
鎮上人買糧,多是一次買足一週的量,下週再繼續買,也有些人家一次是買足一月。
像尚家糧店這賣貴貨的鋪子,也多的是隻買一餐的量來解饞的主顧。
這對她家來說,可是個實打實的大單子,柳枝從陳素英那都打聽到了。
可尚家娘子雙手交握放在腹前,不慌不亂地立在一旁,臉上仍是帶著盈盈笑意。
“娘子是要買三千斤白米麼?做的大席?量大從優,二十一文一鬥如何?”才便宜一文錢?這“麵尚光”未免也心太黑了吧?許是看出了柳枝心裡的嘀咕,尚家娘子拿起擱在一旁的勺來舀起一整勺米,徐徐倒下,米聲簌簌,看起來如白緞般乾乾淨淨。
“娘子你瞧,我家的米可都是上好的米呢,一粒壞的也冇有,彆家店裡你可找不著!”柳枝擺擺手,滿不在乎,“大孫子週歲和老爺子花甲同辦席,還得嫁個姑娘,連著好幾個席,家裡兄弟十幾個,到時來我家裡幫忙的人多的是,有的是人手篩米,一百斤即可!”“三千斤白米不是小數,我看娘子空車而來,又何苦推著百斤糧上彆店再費勁一番?”尚家娘子低下聲來,說話誠懇,似是滿心為柳枝著想。
“這樣,我降至二十文一鬥,娘子不若就在我家買了吧?省心省事。
”柳枝還是搖頭,“二十文也不成。
”“我家遠,你這雲蒙新米也是今早船運過來的吧?水汽未散,等我帶著糧一路悶回家去,隻怕是要發黴!”“黴壞了,你家賠錢麼!”“這…”尚家娘子沉吟片刻,懇切地看向柳枝,咬緊牙根又鬆開,“那就十九文一鬥好了。
”糧價就這麼順利地在你一句我一句中降了下來,,柳枝卻心中一個咯噔。
這對話怎麼順著聽下來,像是尚家娘子在等著她柳枝挑刺一般?是了是了,這尚家娘子守店多年,經驗老道,什麼主顧冇見過?她們這講價的戲碼怕是都數不清已見過多少回了。
怪不得一開始聽到三千斤時尚家娘子隻降了一文錢,原來是在這等著她們後邊挑了刺才降價呢!常年和大戶人家打交道的商戶,還能差了算計?三千斤白米都得一文錢一文錢地降下來,但她們也隻打算買一千二百斤的白米,餘下的一千五百斤米還要買新穀來碾,這價就更難講了。
柳枝的底價就是十八文,十九文也能接受。
畢竟尚家的米確確實實就是比它家的好,就不可能賣到十五文一鬥的價。
等待會把三千斤減半成一千五百斤,現下說好的十九文一鬥的價十有**就飛了,還得升回二十文甚至二十一文一鬥的價呢!不行,得換個法子。
柳枝清清嗓子,雙手抱臂,右手手指輕輕在臂膀上點了兩下,像是要開始和尚家娘子好好說理了。
“我這…”“買好冇?買酒去了!”柳枝剛伸出手來,正要給掌櫃娘子好好講一講時,本守在店門口的柳樹大步走了進來,粗聲粗氣地打斷了柳枝的話,言語間皆是不耐。
柳樹此人,常年在山中與蛇為伴,爬樹滾泥是家常便飯,再配上特意蓄了兩天後亂糟糟的胡茬,瞧上去就是個陰鷙粗魯的大漢。
尚家娘子做生意這些年,要麼見的是慈藹娘子,要麼見的是精明管事。
就是那富戶也需故作矜持,裝個好模樣,更彆說偶然來她這買一次糧的尋常人家,知道她家買的是好貨,也是收拾得整整齊齊,客客氣氣地上門來買的。
哪見過這麼魯莽的粗人!柳樹這一闖,便把在鎮上看慣了文雅大戶的尚家娘子嚇了一跳,她不禁向後撤了半步。
有用!柳枝眼前一亮。
文不成,武能中!林更元緊接著也進來了。
他進來二話不說,攬上柳枝的腰強拖著她往外走。
柳枝被拖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俺哥叫你走去買酒呢!你這婆娘少在這矯情!”林更元見著柳枝絆了一下,立時橫眉豎眼,抬起手就指著她鼻子罵。
“要買了要買了!”石夏至微僂著腰,碎步上前,小心地將柳枝往後拉,討好地看向柳樹,“當家的,這就要買了!買一百斤大白米!”“一百斤!都還不夠俺家兄弟吃上個三兩頓的!”都不等柳樹說話,林更元就先跳腳了,“你這婆娘手裡拿上了幾個錢,連伺候男人都不會了?”“那,那就三千斤?”柳枝不複之前和尚家娘子講價時的鎮定自若,含胸低頭,偷摸地抬眼去瞧林更元,話語中還帶著點點期許。
“呸!就你個娘們還想吃大白米?”林更元對柳枝怒目而視,大步跨到了她跟前,揚起手就要抽她一耳光。
“那就兩千斤?三弟,三弟,彆動手彆動手,在外麵呢!當家的?當家的?你來說,你來說買多少,我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千鈞一髮之際,石夏至插到了他二人之間,張開手將柳枝擋在身後,一雙眼睛左看看柳樹,又右看看林更元,滿臉慌張,渾身都在顫。
柳枝更是嚇得臉上血色儘失,連連退後幾步,半個身子甚至藏到了尚家娘子身後。
“咳咳。
”一直站在一邊冷眼瞧著的柳樹揹著手重重地咳了兩聲。
林更元即刻閉上了嘴,收斂了怒容,老實地站好,轉身柳樹一個點頭。
“大哥你說,俺聽你的。
”柳樹盯著尚家娘子,目光森森,“開店的,你說,新米幾文一鬥?新穀幾文一鬥?”尚家娘子僵立在原地,怕得衣裳都在抖,卻還半擋著身後的柳枝,聲音乾巴,“十五文!新米十五文一鬥即可!新穀七文錢一鬥!”柳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揮揮衣袖,神色淡淡,語調輕輕。
“你家米好,我家也是慕名而來,不占你便宜。
新米十九文一鬥,買一千五百斤,新穀算十文一鬥,買兩千五百斤。
”尚家娘子還冇應呢,林更元急急地插嘴了,“大哥!那酒錢不夠買…”。
柳樹瞬時狠狠地瞪了林更元一眼,朝他沉聲喝道:“安分點,不然待會冇你酒喝!”待尚家娘子忙不迭地點頭應下後,柳樹意味深長地將林更元上下掃視了一遍,也冇說什麼,自己先朝店外走去了。
林更元撓了撓頭,轉頭看看柳枝,又扭頭看看店門外候著他的柳樹,撇撇嘴,也邁步出了店門。
眼看著柳樹和林更元二人走出店門後往對門的酒肆去了,不見身影,尚家娘子倏然頹了身子,捏起帕子來擦了擦額角上的冷汗。
石夏至扶著柳枝,一齊躬身朝她致歉,雙手合十,“冒犯到掌櫃了,真不好意思,還請寬恕,還請寬恕。
”尚家娘子看向柳枝,眼眸含了幾分複雜之色,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輕歎一聲。
“你家當家大哥明理,隻是你可憐。
”“跟我來糧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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