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我一眼 29
29
這是一封情書。
李之瑜腦海裡忽然冒出這個想法。
這封露出半個信身的信封，像一根羽毛一樣輕撓著他的心，讓他很難去忽略。
深深的盯著它看了會兒，李之瑜忽然轉過身。
不能偷看許聲的東西。他提醒自己。
細微的腳步聲在房間裡響起，很快，又驀地停下。李之瑜側頭看了眼還安靜躺在床上的人，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又回到了桌子麵前。
就隻悄悄看一眼。
這封信整體是淡粉色的，湊近看，李之瑜才發現，信身上有些地方的顏色卻似乎重了些
他不自覺蹙起眉，指尖摩挲著顏色較重的部分。
難道這封信已經很久了嗎？
他回頭看了眼許聲，又轉過頭，認真看著手裡的信封，隻是額間緊蹙的眉一直未能舒展。他自己也沒注意到。
信身上用了一些黃色的星星貼紙點綴，開啟的部分由一顆紅色的小愛心貼紙封住。整體和前幾天許聲送他的一模一樣。不過令人在意的是，這塊小貼紙下麵起了翹，應該是之前被人開啟過。
他心裡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他緊抿著唇，順著貼紙的方向把信封開啟。
看清上麵的字後，他的眼睛驀地睜大，“轟”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上麵的字跡飄逸灑脫，卻又工工整整，能看出來主人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是有多麼珍重和小心。
——
高三十二班的李之瑜同學：
你好。
寫這封信，我鼓起了很大勇氣，也很慶幸，此刻的我忽然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敢。
這是我喜歡你的第二年，儘管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還是想說，謝謝你，在我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像一束光一樣，不管不顧的衝進了我晦暗冰冷的世界，從此我的世界隻剩下了耀眼的光，和你。
你如高懸的明月，而我卑微到了塵埃。無數次的和你擦肩而過，無數次人群裡的對視，都可以讓我開心很久，欣喜很久。
我從來都不是個會說話的人，我沉默寡言，不喜與人交流。有時，我很討厭這個性格，無數次的想要在人群裡喚起你的名字，詢問你是否還記得我，還是否記得當年大雨裡的我，但從你的目光從未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時，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
如果我性格開朗，能善言語，是否能早一點讓你認識我？
但事實上，我不是。所以我想到了藏，就這樣，藏過了一個又一個蟬鳴聒噪的盛夏，一個又一個你不認識我的時間。
但現在的情境發生了變化，我後知後覺，你要走了。我忽然不想藏了，我想認識你，我想正式的讓你認識我，我很清楚，我想的快瘋了。
我喜歡你，李之瑜。你賦予我的，從來都是我對未來的美好想象，你於我而言從來都是冬雪消融下裸露的綠芽，乾涸土壤裡的一縷清泉，一顆自轉星球的引力中心。
我喜歡你，高三十二班的李之瑜同學。
你記得我嗎？又或者，我可以認識你嗎？
——高二六班的許聲同學。
落款是兩年前，也就是他高考的那年。
周圍聲音褪去，世界隻剩下手上這封沉甸甸的信封。李之瑜的視線一直定在信封的最後一行。他忽然想起來，前幾天許聲給他的情書上麵，第一行字便是——我很開心，認識了你。
兩封一模一樣的情書，時間卻跨越了整整兩年，但幸好的是，他認識了他。
李之瑜看著這封信，忽然笑了，但很快，他的眼前又模糊一片，七零八落的感情化成了一根根細密的針，毫不留情的紮向了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痠痛感自腿部向全身襲來，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已經保持一個動作很久了。他皺著眉，借著力站起來，卻又把桌子上一個很不起眼的日記本碰掉了，重重砸在地上，發出一陣悶響，書頁也隨之翻開，工工整整的完完全全的出現在了李之瑜的麵前。
雖然視野模糊，但他還是清楚地看到了。
2030917晴。
今天沒有和他約定，他果然沒來便利店。算了，這袋糖不給他了。
2030918陰
他還是沒來。
2030924晴
我今天看到他了，原來他是楊老師的孩子。他還是那麼愛笑，但他好像不記得我了。
2030930晴
他今天來食堂晚了，糖醋排骨賣完了，他看起來很難過，原來他喜歡吃糖醋排骨。
2030116陰
原來他小名叫星星，很適合他。璀璨如明星，可望不可及。
2031126小雨
他發燒了，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他淋雨容易生病。
203124晴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絨服，像一個小雪球，很可愛。今天有人找他要微信了，他沒給。
對了，今天的天很好看，粉紫色的。
203136晴
他成績好像很好。他今天又去便利店買了包大白兔奶糖。我也買了一包，甜甜的，不過奶味比較重。
203143陰
他不喜歡煙味。
203159大雨
楊老師說他兒子很喜歡吃各種各樣的家常菜。我看了教程，很簡單。
2031521陰
嗯。
203267大雨
高考加油。
2034730晴
我和他錄取到同一所大學了。
2034914陰
我今天碰到他了。他好像喜歡男生？
最後一條日記。
2034914大雨
他戴了我的帽子。我覺得我倆認識了。
心裡的酸澀感多的幾乎要溢位來，李之瑜難受的心臟都在疼，他跌坐在凳子上，抿著唇，捂著發脹發酸的胸口。他原本可以和許聲在兩年前認識，甚至是更早，卻錯過了這麼長時間，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有一個人喜歡了他這麼久。
留有他筆跡的黃色雨傘，看起來就存在很久的字母耳釘，記得他喜歡吃的糖，喜歡吃的菜等等等等疑問都不攻自破，把事實完完全全的毫不保留的袒露在他麵前。
讓他確定了心裡一直存在的疑惑。
他忽然想到了914日那天，他拒絕完告白後，走出教室，穿著一身黑靠在空蕩走廊的許聲，視線有如實質，一直定在他的身上。他又想到了那天傾盆大雨裡的便利店裡，溫熱的棒球帽覆在他的頭上，許聲對他說的那句：“趕緊回去，彆發燒了”
還有高中時，他的抽屜裡總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幾包大白兔奶糖和各種各樣的他排隊都很難買到的甜點以及一些其他的小玩意。
李之瑜看著2032年521日那天的日記。他清楚的記得，那段時間裡，一直有一個他不認識的男生，對著他總是惡語相向，說他娘，說他有病，說他勾引彆人後來他才知道，是這個男生喜歡的女生喜歡他，他心裡不服氣，才會一直這樣對他。
他不堪其擾，告了很多次老師，都沒有辦法。不過後麵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男生忽然找到他，跟他道了歉，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難道是許聲？
整個身子都在發麻。他儘量克製著，用儘全力站起來，緊抿著唇，小心翼翼的把一切都恢複成原本的樣子，隻是眼裡越來越模糊。
直到把信封放回了原來的位置，他頓了下，又拿過來開啟，鄭重且認真的在上麵工工整整的寫上了：
【好】
我可以認識你嗎？
好。
有如迴音，是他對兩年前許聲的回答。時空交錯，恍惚間，他好像都能看到兩年前的許聲麵色淡淡，抿著唇，沉默的把信封交給他，不過現在的李之瑜會聰明的往他的耳朵上看一眼。
-
把東西重新放好後，李之瑜深呼一口氣，整理一下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切正常。
背後卻忽然傳來了一道輕輕的聲音。
“李之瑜，你在那乾什麼？”
許聲醒了？
李之瑜猛地眨兩下眼，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迅速的用手腕擦了擦眼睛，然後轉過身，努力扯出了個笑容：“我的黑筆沒有水了，借你一根，你不會介意吧？”
許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起來了，懶懶的靠著床頭，他的視線移向李之瑜手中的筆上麵，似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
事實上，李之瑜也不算是撒謊。
許聲的視線很快從他手中移開，又重新落回他的臉上，輕輕搖了搖頭，“不介意”
李之瑜鬆了一口氣，儘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準備過去。剛走了幾步，一直沉默的許聲忽然開了口，看著他，語氣肯定，不容置喙：“你看了我的情書，和日記本”
李之瑜儘量繃著的表情有一瞬差點瓦解，可腳步還是生生停住了。
兩人隔著幾步路的距離遙相對視，誰都沒有說話。空氣忽然變得更加靜默起來，或許能聽到窗外遙遠的車流聲，或者是彼此清晰地呼吸聲。
好似一層朦朧的薄膜附在了兩人中間，輕輕一碰，便碎了一地。
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空氣裡彌漫，揮之不去。像一團有毒的粉色迷霧，讓人嚮往，讓人沉醉。
良久，李之瑜忽然笑了下，琥珀色的眸子裡藏著一種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緒。
“也算是我的，不是嗎？”李之瑜看著他，彎了彎唇角。
果然。
許聲的呼吸微不可察的重了一些。
讓他沒想到的是，李之瑜忽然幾步路走到他麵前，下一刻，一個溫熱的身體已然靠近。
李之瑜的手臂越過他的肩頭，手掌輕輕按在他耳側的床頭上，形成了一個將他半圈在懷裡的姿態。
空氣忽然變得滾燙又粘稠。
李之瑜沒有說話，隻是用另一隻手的指尖拂開他額前的碎發，而後，又輕輕的按在了他另一邊的耳側。
現在，許聲徹底被圈進在了這一片天地間。
他沒見過這樣的李之瑜。
“怎麼了”
許聲試圖開口，聲音卻有難以控製的沙啞。
他擡眼，正好撞見了李之瑜低垂的視線。這雙眼睛裡似藏著一層風暴，令他一時失語。
下一秒，許聲的眼睛驀地睜大。
李之瑜沒有說話，隻是忽然把頭埋進了他的肩窩裡，久久沒有動彈。
溫熱的呼吸悶悶的傳導進許聲肩頭的布料處，他的身體也僵硬的不成樣子。
就在他以為李之瑜都要睡著的時候，一道不清不明的聲音自肩頭傳了過來，黏膩又有些情難自抑的顫抖。
“謝謝你，喜歡我”
謝謝你，在暗無光日的時間裡，喜歡我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