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理 望聞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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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決明的診室和外麵大廳是一種風格。因為大落地窗的存在，本來冇什麼陽光的秋日早晨，房間裡也顯得很通透。門前和窗戶旁放著兩盆龜背竹，窗外的街景都略顯蕭瑟了，室內倒是還鬱鬱蔥蔥。
樓研一邊打量，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來，圓圓的杏眼轉來轉去，好聽的男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樓小姐，看這兒，放鬆。”方決明一邊拉回樓研的注意力，一邊打開電腦，打開一個已經給她建好的檔。看了看她的麵色，瓷白的臉上倒是掛著點淡淡的血色，但是眼下的烏青還是挺明顯的。人很瘦，冇有外套，隻穿了一件毛衣，顯得很單薄。
雖然知道“望聞問切”是中醫的固定流程，但被這麼一個符合自己品味的帥哥盯著看，樓研麵上有點不好意思，心裡卻是喜滋滋，嘴角也掛了點笑。
這副神態落在方決明眼裡，他也冇說什麼，隻是加深了一點笑意。在電腦裡又記了兩行，轉頭問道：“樓小姐昨晚冇休息好？最近有什麼明顯的不舒服嗎？”
“我有時候會失眠，但昨晚還好吧。”樓研剛剛提起來的笑意忽的就黯淡了，不得不在帥哥麵前揭自己的老底還是讓她有些難過，但畢竟是看病，麵對醫生該說還是得說，繼續道：“我半年前確診的重度抑鬱，一個月前還因為這個住了院。”
頓了頓又補了幾句：“但現在已經穩定多了。其實也冇什麼不舒服，我媽就是覺得我氣色不好，讓我來您這裡看看能不能開個方子調理一下。”
她低著頭講病史，冇注意到麵前一直笑著的方大夫眉頭輕輕蹙了蹙。
“冇事兒，心理疾病現在挺常見的。樓小姐彆有壓力，穩定了就好。”聲音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溫柔，語氣中帶了很濃的安撫的意味。
“樓小姐最近有在服用什麼藥物嗎？”方決明繼續問。
“哦哦，我找找，您等下。”樓研拿出手機，對著藥盒的圖片，讀出兩個又長又拗口的藥名。
方決明在病曆上又記了點東西，轉頭從窗台上拿下來一個迷你的米色小枕頭放在樓研麵前的桌子上，說道：“樓小姐右手放在上麵就好了，彆緊張，我們聽聽脈。”
樓研聽話地把右手放到了小枕頭上，纖細的手腕上戴了一塊銀質腕錶。小枕頭是絲質的麵料，比皮膚稍涼一點，滑滑的，很舒服。
“表要摘一下哦”，方決明見狀說。
樓研覺得他說話有點太溫柔了，跟哄小孩兒似的，不太好拒絕，隻好摘掉了表。
隻見冇有了腕錶的遮蓋，她白淨的手腕上有兩道極細但明顯的疤，時間應該也冇有太久，還泛著淡淡的紅色。
方決明一直平靜的眼底好像突然起了波瀾，喉結上下滑動一下，似乎是在努力剋製著什麼。
頓了頓纔開口，彷彿冇有看到她手上的疤，不露破綻地用和剛纔一樣溫柔安撫的語氣道：“放鬆，冇事兒。”手輕輕地搭上了她的寸口。
樓研感覺到方大夫的指尖有點涼，壓在她的手腕上，搭得很穩，並不會讓她覺得痛。她看著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白淨而修長，骨節分明，指緣也修剪得很整齊。“手挺好看”她暗自點評。
不過診脈要這麼久嗎？數羊都數了一百隻了怎麼還不結束。
在被搭脈的同時，她自己也能更明顯得感覺的自己的脈搏。不妙，自己平時心跳這麼快嗎？
終於，方大夫收了手，歪著頭，眨了眨眼。笑道：“樓小姐是不是有點緊張？”
樓研心中暗罵：“醫生就不該長這麼帥，這脈能準嗎？”一邊也隻能應和說：“不好意思啊方大夫，第一次診脈，是有點緊張。”
方決明揣著明白裝糊塗：“冇事，第一次是會有點緊張，不過不打緊，雖然心率稍快，但是脈象挺明顯的。”
在病曆上邊記錄邊說，“整體看樓小姐身體問題不大，但是脈象上有些明顯的沉而發澀，對應你之前說的情緒問題。”
“樓小姐有什麼煩心事？”方決明抬眼看向她。
樓研冇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看著那雙好看的眉眼望著自己，但又不知道怎麼講，隻能低頭作沉思狀，“嗯，煩心事，我想想。”
“冇事兒，樓小姐不用現在和我說。情緒問題，不急在一時。我給你開個方子，每天一劑，先喝兩週。兩週後我們再看方子要不要換。”方決明接著說，“中醫講究調理，不能著急，樓小姐記得要遵醫囑。”
樓研見他不追問，急忙點頭，說：“辛苦大夫了。”
春風化雨，診室淡淡的尷尬就散去了，隻留下空氣裡的草藥香。
方決明帶她去抓了藥，為了確保煎藥的質量，他們這裡會把要煎好，分裝進密封袋裡方便患者存放。
“樓小姐住得遠嗎？”方決明問道。
“不遠，怎麼了嗎？”
“下午我們把藥煎好可能要麻煩樓小姐來取一下，加個微信吧，好了我通知你。”
樓研心中一喜，雖然她很吃方決明的顏，但自己很好麵子的，也不會主動去要大夫的微信。不過既然這個診所服務這麼好，自己白嫖一個帥哥微信也是不枉此行了。
大大方方回答道：“冇問題啊方大夫，我掃你。”
去前台繳完費，方決明還把她送到了門口，幫她拉開了門。並排站在一起的時候，樓研才注意到方大夫應該挺高的，白大褂裡套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就算不看臉，氣質也很出眾。
“樓小姐，回見。”方決明笑著說。
“謝謝方大夫，您忙吧。”樓研也笑著說，等方決明關上門才轉身往家走。
心裡想：“嗨呀，王姨還是有兩把刷子，推薦的真不錯。”腳步也很輕快，全然冇了早上冇進門前氣勢洶洶的味道。
回到家，樓研照例看了看論文，又在去年調研收集回來的樣本數據上跑了一個新的模型，把跑出來的結果和優化方法發給自己之前帶的博士小朋友。
這個樣本當時她花了很多心思收集，去了很多地方做田野調查，收回來的數據質量也很讓人滿意。她有點不放心讓博士生自己做，怕浪費了之前的努力。
雖然目前是“待業在家”的狀態，但是搞學術已經是這麼多年她身體的肌肉記憶了，一天不做反而感覺有點奇怪。
她挺享受純粹的學術工作。所以離開，也從來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又不受控製地想到了半年前的事。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一直吃藥還是彆的什麼原因，樓研今天的心情居然冇怎麼受影響。
博士生小姑娘秒回了訊息。
-我導是大腿：收到！
-我導是大腿：導什麼時候回來啊啊啊啊，冇有你頭禿得更快了。[可憐]
[可憐]
[可憐]
-YAN.L：等待大腿，不如成為大腿，超越大腿
[拇指]
[拇指]
[拇指]
給門下的小姑娘打了一針雞血，樓研又看了看其他未讀訊息。
方決明早上已經通過了自己的好友申請，還發來了一條訊息。
-方決明【方回春堂】：樓小姐你好，我是方大夫。
點進去看看方決明的朋友圈，隻有他拍的一些風景照片。
樓研覺得出於禮貌，也回覆了一句。
-YAN.L：方大夫好，早上多謝您了，藥好了隨時叫我就可以，我都有空的。
方決明下午應該是在忙著看診，一時並冇有回。
門外突然吵吵鬨鬨的。
樓研一聽就知道是哪個祖宗回來了，她親弟，樓東風。
“樓東風！你還敢大搖大擺的進家門？真是反了你了！你舅舅給你介紹的工作怎麼又乾了一會兒就說不乾就不乾了？當初說得好好的，說自己喜歡開車，纔好說歹說給你找了份開短途運輸的活兒，你倒好，乾了一個月就撂挑子，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一頓！”
葛女士極具穿透力的罵聲一句不落的鑽進樓研的耳朵裡。
“媽你怎麼說話這麼難聽，我都和你說了是那個運輸公司有問題，拖欠工資！我不跑是傻子嗎？不跑在那裡給黑心老闆白打工？”樓東風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彆總當我是傻子，也彆當我不知道你為啥非要給我找個包住宿的工作！”
彷彿是害怕樓研聽得還不夠清楚，樓東風繼續故意放大了聲音喊道：“還不是因為家裡之前飛上枝頭的鳳凰回來了，住的地方不夠了，我這隻滿地爬的小蟲就該被掃地出門了！本來我在舅舅家的汽修店乾得不是挺好的嗎？非得把我支走！”
葛冬春像是在捂樓東風的嘴讓他閉嘴。但那個祖宗想說話誰還能攔得住，隻聽到他甩開葛冬春，繼續喊：“都是家裡蹲啃老，怎麼還有人蹲得更高貴呢？好好地在京市當她的鳳凰，回來乾什麼啊？”
“說回來就回來，問你們為啥也不說，回來多久也不說，這個家就我是外人，我就該二話不說地給她騰地兒住？”
“她都出去掙了那麼多年錢了，回來還和家裡的窮弟弟搶地方住，真有本事呢！”
一句接著一句，樓東風的情緒越放越大，像是壓抑了多年的怨氣終於開了個口子，一個勁兒的往外湧，收也收不住，喊出來的話甚至帶了些哭腔：“我就不明白了，為啥我永遠在這個家都比不上她！她走了那麼多年，家裡什麼事兒她都冇管過，爸生病的時候她回來過幾次呀！”
“怎麼她一回來，我就在這個家裡變成廢物了？就該我被掃地出門了？”
“你閉嘴！樓東風！”葛冬春一邊大聲喘著氣，一邊尖聲喊道。
“葛冬春！你看她連門都不敢開，她心裡虛著呢！我告訴你們，隨隨便便把我掃地出門的地方我也不當家！隻要她還在這兒占著我的房間，我他媽就一天不會進這個家門！”樓東風最後幾句話喊得聲嘶力竭，一摔門走了。
門外一下子靜了。
葛冬春好像打開了電視，電視裡放著廣告，彷彿什麼都冇發生。
過了一會兒，外麵刻意壓低的哭聲才夾雜在喜氣洋洋的廣告曲裡傳來，證明著剛剛那出鬨劇的真實性。
樓研的房門依然緊閉。她靠著床沿，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小團。
她也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和臉頰，乾乾的。
“真好啊，現在哭都哭不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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