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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的教諭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不止陛下和我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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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陛下和我姓宋

日光正盛,
戲台子後麵的紅色幕布前,戲班子裡的人已經扮上角色舞刀弄槍正在唱戲。

台上正在唱定軍山,唱腔磅礴氣勢極佳,
兩軍交戰的場麵鼓舞了在場將士們的士氣,
他們一個勁鼓掌叫好。

宋南卿翻著點戲的本子,伸手撚起碟子裡剝好的果仁往嘴裡送,
放到嘴邊纔想起來那是沈衡剝的。

他眼睛轉了轉,
怕被九王看出點什麼,
忙開口道:“這個戲班子唱得不錯,不全是以前那些老掉牙的東西,
九哥在哪兒找來的?”

九王回道:“他們最近在京裡很有名,
各位大人府上都唱過,臣想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請到宮裡來大家都看看。”

宋南卿點頭,
對一旁點戲的宮人說:“再來一出《群借華》,
應景。嚴大人,
你想看什麼?”他略過了沈衡,
隻當沒看見有這個人。

坐在沈衡另一側的嚴大人都在為他尷尬,
感覺自己坐立難安,連忙接過陛下手裡的點戲本子,
一手擦汗一手謝恩,根本不敢看旁邊攝政王是什麼表情。

台上的佈景換了一番,演員上台,
二胡聲起,新的一出戲又開唱,不是什麼耳熟能詳的戲,大家都在盯著台上想看看這唱得是哪一齣。

身著藍白戲袍的小生唱腔悠遠,
一把好嗓子格外吸引人,當他唱到“政由寧氏,祭則寡人”之時,後麵的士兵還在聊天,前排坐的高官已經鴉雀無聲,寂靜一片。

坐在沈衡旁邊的嚴大人手一抖,戲本子掉落在地。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砰——”的一聲,宋南卿手中的茶杯被他摔碎在地,濺開的茶水灑在那個戲本子上,濕透一片,字跡暈染開來變得模糊。

九王連帶著旁邊的大臣連忙跪地,一時間唱戲聲停止,整個戲樓內部死一般沉寂。

宋南卿嘴角下壓,麵露慍色,指著九王道:“你點的好戲?”

這出《華嶽賜環記》出自《左傳》典故,講的就是一國重要的政事都由寧氏處理,而作為國君,隻能主持祭祀一類的儀式。在行軍踐行宴上唱這一出,包藏的禍心簡直連掩蓋都不加掩蓋。

南幸搖頭為自己辯解,馬上派人去查到底是誰點的這出戲,在陛下和攝政王正鬨的不可開交的敏感關頭點這個,簡直是不要命了。

但事與願違,沒有人點這一出,戲班子不知為何憑空上演了這不知是誰安排的戲曲。

宋南卿眯了眯眼睛打量著九王,然後對魏進吩咐道:“戲班班主呢?把他們全都拉到儀鸞司審問,朕就不信找不出這個幕後主使!”

沈衡端坐旁邊良久沒有發聲,好像事不關己,但在此刻卻站出來道:“陛下,這件事說到底隻是一出戲,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解讀而把那麼多人拉去儀鸞司,恐對陛下聖明的形象有損。”

宋南卿點點頭被氣笑了,連說幾句好好好,“那你們兩個就在這裡給朕查,查不出來,誰都彆想走。”

祭則寡人,政由寧氏。誰是寧氏?

圓潤微挑的眼睛看向沈衡又掃過南幸,宋南卿頭上的金冠上鑲嵌的寶石折射著窗外日光,令人睜不開眼。

他一甩衣袖轉身離去,環佩相撞碰出一連串清脆玉響。

行宮彆院,宋南卿倚在欄杆上喝著茶,夏天已過,荷花池裡隻剩幾株殘荷,不見荷花蹤跡,曾經接天蓮葉無窮碧,現在隻剩殘葉。

紅牆綠瓦間,綠色的樹紅色的花開得也不如之前旺盛,宋南卿手撐在欄杆上,從碎頁窗的縫隙裡看不遠處的一株紅楓。

崎嶇蜿蜒的樹乾上,楓葉茂密。之前賀西洲跟他說過,東瀛有種楓樹,四季長紅,大概這一株也是類似品種。

遠處的天際線朦朧廣闊,不斷延長,宋南卿收回目光,瞥見不遠處朝自己走來的身影,是九王。

“陛下。”南幸走到他跟前彎腰行禮。

宋南卿擡眼問道:“找出幕後主使了?”

九王頓了頓,“臣等無能,但臣有一言,這事不是我做的。”

“可朕看,你嫌疑最大,這馬上就要帶兵出征,傳什麼政由寧氏,九哥是何居心啊。”

南幸倒也不慌,隻是說:“陛下,寧氏另有其人,臣和陛下可都姓宋。”

宋南卿輕笑:“正是因為你我都姓宋,所以隻有你,有這個可以越位的權利和機會,攝政王再能乾,他想當皇帝都得改朝換代,而九哥你卻不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像一顆夜明珠,直直望向南幸的內心。

南幸搖頭,看向宋南卿的眼神帶上了一絲不尋常,他傾身低言:“陛下,非也。臣有一個秘密,放在心中多年,日夜難安,現在想告訴陛下,或許可以證明自己清白。”

宋南卿心中一緊,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但眼見九王的樣子又不像是作假…

二人緩慢踱步來到彆院室內,九王連隨身的侍從都沒帶,隻身前來。這個房間內有一個大大的銅鏡,印出清晰的人影,久無人居住的房間就算打掃乾淨,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暮氣沉沉。

春見上來倒了茶之後,就退到門外守著,房間裡隻有他們二人。

天色暗了下來,不知是陰天還是因為天黑,這個房間鄰水,空氣中有種潮濕的味道。

宋南卿坐在桌前撥弄著茶壺上的把手,其實沒覺得九王會跟他說什麼秘密,這都是他想洗脫罪名的手段罷了。他心裡思忖著等下說不定能趁著混亂去找沈衡,他都好久沒見他了!

“九哥有話說便是。”

南幸單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微擡輕扣桌角,道:“其實不隻陛下和我姓宋…”他看向宋南卿,一字一頓道:

“攝政王同樣也是。”

宋南卿心裡那根弦猛地繃緊,他皺起眉問:“你什麼意思?”

“攝政王不是草原王的血脈,是先帝和長公主的孩子,我們的兄弟。”南幸依然是那副溫潤模樣,但嘴裡說出的話卻像驚雷一般炸在宋南卿耳側。

宋南卿手裡握著杯子,水麵蕩起波紋,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搖著頭道:“不可能,九哥你沒必要開這種玩笑,先帝和長公主…那不是……”

兄妹□□。

宋南卿心底一沉,原本風輕雲淡的表情保持不住,嘴角僵在那兒不上不下。

南幸靠近了一些,在宋南卿耳邊輕聲說:“我親眼看到的。”

二十多年前,長公主和親科爾沁,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炎熱的午後他在禦花園假山上玩耍,那個夏天格外熱,熱的大家都還在午睡,他偷偷溜出來玩。

公主和親的嫁妝從內務府準備好了往外運,他看到其中有許多精巧玩意,趁人不備鑽到了聘禮箱子中,竟然在裡麵睡著了,被人擡著一路到了公主殿中。

他醒來之時,聽到外麵有兩個人在說話,其中一個是他父皇的聲音。

他本想鑽出來找父皇抱他,但接下來聽到的話讓小小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皇兄,我這樣真的能騙過草原王嗎?萬一被發現了…”

“柔兒,這隻是權宜之計,你先去科爾沁替我穩住大局,等孩子生下來,我必定會把他接回來,這個天下一定會是我們的孩子的。到時候他繼承科爾沁草原,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擴大版圖。”

“可是我怕,皇兄,我不想和你分開。”

“你如果留在宮裡,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如何解釋?況且他們指明要嫡親公主,如果柔兒你不去…我們就隻能開戰。”

“我去,我不會讓皇兄為難的。”

“我心中隻有你一個人,從小時候開始就隻有你一個妹妹,皇兄不會害了你的。”

“我知道,我一直也想為皇兄做些什麼,但你保證一定會接我和孩子回來…”

南幸縮在箱子裡聽見了二人抱在一起親吻的聲音,緊接著是急促的離去聲。

他躲在裡麵許久不敢出去,等他終於忍不住推開箱子縫隙跑出去的時候,又聽見了門外的腳步,他連忙連滾帶爬躲到了床底下。

皇帝慢慢走進來坐到床上,在安靜的午後,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明顯。南幸能看見鞋跟上繡的龍紋樣式,他聽見皇帝對著旁邊人說:“公主呢?”

那人回道:“在穿嫁衣。”

皇帝歎了一口氣,“朕也不想她去和親,可是怎麼偏偏就有了孩子,那種孽障…生下來會遭天譴的。”

他搖了搖頭,“墮胎傷身子,在京裡給她找個駙馬,朕又看不得她在朕眼皮子底下和丈夫同進同出,她萬一把我們的私情張揚出去,朕的千古名聲算是毀於一旦。乾脆送遠一點,眼不見為淨吧,身為大盛長公主,為國事儘一些力也是理所應當的。”

“長公主福澤深厚,必會得老天庇佑。”

皇帝道:“她懷孕一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那人回道:“沒有了。”

“很好。”皇帝沉吟片刻,南幸躲在床底下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切肉,但又不像,總之是什麼東西沒入人體的聲音。很快,他看見紅色的血漿從耷拉下來的床單上流淌下來,一滴、兩滴,然後是連成線的紅。

“撲通”一聲,一個人倒地,麵朝下,正好對著床底的方向。

南幸看到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窗外一隻鳥飛過,翅膀上的羽毛掉落了幾根在窗台上,連帶著落葉一起,毫無生機。

“長公主就是懷著孩子走的,這也可以解釋為何她那麼快就能生下孩子,要知道草原王已經五十多歲,多年沒有新孩子出生。”南幸認真道。

宋南卿的手指在發抖,他麵色蒼白,手裡的杯子磕在桌麵上,聲音滯塞:“朕憑什麼要信你。”

“陛下覺得為何攝政王會是沈衡?先帝那樣一個人,他都快死了,能受沈衡什麼逼迫?”南幸壓低聲音道,“曾經的公主宮殿有許多秘密,可惜一把大火都付之一炬了。”

宋南卿突然睜大了眼睛,想起春日農耕之時從公主後院那塊荒地裡挖出來的一大箱子金元寶,以及那些刻著麒麟的金片。

——“舊時宮中嬪妃懷龍子,會在宮裡後院埋金為孩子祈福,寓意金不換。”

“也沒聽說前朝宮裡在這附近有哪個嬪妃有孕。”

“奴才亂說的,許是誰私藏的銀錢罷了。”

那日田地中他和春見的對話忽然又飄進腦海,當時他沒注意,但現在仔細想來,沈衡的表情的確有些不對勁,春見突然改口也很奇怪。

最奇怪的是,那日之後,曾經邵陽長公主的住所就起了一把大火,燒了許久才滅,裡麵連屋架都塌了個徹底。當時宮人來報說是春耕時火種沒有熄滅,被風吹又重燃。

但這件事真的有那麼湊巧嗎?

宋南卿後背發涼,抑製不住顫抖。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沈衡知道嗎?

他已經陷入自己的情緒漩渦無法逃離,聽不見九王又說了什麼。

沈衡如果不知道,他知道了會怎麼樣呢?知道自己也是先帝血脈,直接做皇帝豈不是比控製他要快得多。

沈衡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他還能麵不改色接受自己的親吻、擁抱甚至親密接觸……

一想起剛開始的時候,沈衡對自己想要接吻想要越位的行為表現出的拒絕和克製隱忍,宋南卿就不敢往深處想。

他說不行,不可以,我們不能,你一定要這樣嗎?你真的想要嗎?你非要和我走上這一條路嗎?

他不懂,沈衡自己又不是什麼真的高尚良善之人,他明明對自己有感覺,到底有什麼一定要拒絕自己的理由,但現在他好像知道為什麼了。

宋南卿抓了抓頭發,心理防線已經開始坍塌,他仰起頭望著天,感覺雲彩好低,好像要塌下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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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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