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春雨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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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有些氣急敗壞了。
他最喜歡看我們跪在地上哀求他的樣子。
可我和宋章已經被打的麻木。
不會呼救，也不會喊疼。
我們的乖巧讓奶奶覺得我們改好了。
她開始大肆在村子裡炫耀。
說我們家花大價錢請了老師管教不聽話的小孩。
鄰居家的小花妹妹拽著我的手。
問我老師是不是真的很好。
她可不可以也來上課。
我和宋章對視一眼，齊齊發顫。
然後我牽住小花妹妹的手叮囑：
“想上課的孩子要先帶爸爸媽媽來看。”
和奶奶一起。
宋章和我一起捱打，已經生出了革命友誼。
他不肯。
老師那根帶電的棍子就一下接一下打在他身上。
我們兩個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外麵帶著孩子來聽課的村民終於按捺不住。
拎著鋤頭斧子就衝了進來。
叔叔們把老師打倒。
阿姨們扶起宋章，替我穿好衣裳。
奶奶則在大吼。
質問他們為什麼要插手自己家管教孩子。
所有人都看出我和宋章受了委屈。
但我的親人卻看不出。
甚至那個惡魔，還是爸爸媽媽親自送到我身邊的。
積壓多年的怨恨瞬間爆發。
我尖叫嘶吼著控訴：
“什麼管教孩子？”
“你們就是想打死我！”
“這些年我下地乾活養豬餵鴨，給你洗衣做飯，你嫌棄我是女孩就算了，竟然還跟我爸媽撒謊說我奸懶饞滑，騙他們找來這個畜生打我！”
“他為什麼讓你和宋章扒我衣服？”
“他就是變態！喜歡花樣虐孩子羞辱孩子的變態！”
“你們一起聯手，不就是想讓我死嗎！？”
我字字泣血，生怕身後的叔叔阿姨不相信，還點出了幾個名字。
“小花，曉哲，默默！這個惡魔下一步就是朝他們三個下手！”
這三個孩子的父母瞬間怒了。
揮起鋤頭就往老師身上招呼。
奶奶眼珠一轉，跌坐在地上開始哭天搶地。
“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孫女？”
“你爸媽把你交給你，結果竟然養成了你愛說謊的性子。”
“我冇臉見你父母了，還不如讓我去死！”
她撒潑打滾，卻冇有一個人相信她。
我和宋章的慘樣子都是他們親眼所見。
直接拿繩子捆了奶奶和被打的頭破血流的老師送進了警局。
警察阿姨將我摟在懷裡，給我的監護人打電話。
我激動地直髮顫。
我揭穿了壞人的真麵目。
這樣就算是聰明孩子了吧？
他們會不會把我接回身邊？
姐姐身體不好。
我可以替她洗衣做飯。
好好照顧她。
隻要能讓我留在他們身邊。
我願意付出一切。
7
警察阿姨的話剛說了一半。
爸爸冷厲的質問聲炸響。
“宋甜，你滿身缺點就算了，竟然還不孝順。”
“我們把你送到奶奶身邊，還花大價錢給你請了老師。”
“你現在竟然汙衊他們還把他們送進了警察局！”
一盆冷水澆滅了我所有熱情。
我攥著手機的手發顫。
“爸爸，我每天五點起床，乾活要乾到晚上九點，奶奶冇給我吃過一頓肉。”
“她還幫著那個老師打我，扒我的衣服，甚至還想讓宋章”
“他們為什麼隻扒你的衣服不扒彆人的？”
我話都冇說完。
爸爸的聲音不斷拔高。
“肯定是因為你犯了錯，不然老師怎麼可能這麼懲罰你？”
“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姐姐可以在我們身邊，所以纔想儘辦法乾壞事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老師已經把你所有的毛病都跟我說了！”
“他扒你衣服隻是為了教導你而已！”
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把我的心臟砸了個稀巴爛。
我已經十三歲了。
爸爸竟然還會相信一個男人扒一個女孩的衣服，隻是為了教育。
如果是姐姐，他會這麼無動於衷嗎？
我心裡不斷臆想著。
然後得出一個讓我覺得可笑又可悲的事實。
不會的。
他會和欺負姐姐的人拚命。
他愛姐姐，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姐姐。
所以，他們從來都冇有愛過我。
我早就應該想明白了。
畢竟我隻是作為姐姐的解藥出生的啊。
我攥緊手，又鬆開。
帶有殘酷真相的眼淚順著臉頰滑到嘴角。
好苦啊。
充滿絕望的話在無儘的苦澀中說了出來。
“爸爸，奶奶和那個畜生，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我不會原諒他們。”
電話那頭的爸爸氣炸了。
“宋甜，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孽種？”
“當初在你生下來時就應該掐死你！我告訴你，如果你敢讓奶奶坐牢。”
“那你就喝西北風去，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我垂著眸，一言不發。
可在電話即將掛斷時，又鬼使神差開口：
“爸爸，我被打出了好多血，很疼。”
爸爸不屑輕嗤。
“隻能說明你非常不聽話，你姐姐就很乖巧，從來冇有捱過打！”
又拿姐姐出來和我對比了。
我是不被他們鐘愛的孩子，所以我的話在他們耳中完全不被相信。
眼中的淚水徹底乾涸。
我按了下酸脹的眼睛。
自嘲地笑了一聲：
“好。”
“既然你們認為我是壞孩子，那就彆要我了。”
“但我，絕對不會諒解奶奶和那個惡魔！”
8
奶奶和那個惡魔被關押了。
宋章因禍得福，找到了他的親生父母。
看見他爸爸媽媽抱著他哭時我才知道。
原來他不是和我一樣，是被爸爸媽媽拋棄的孩子。
他是被奶奶偷來的。
他被親生父母帶走時，有問過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他說看在我們共同捱打的份上，以後我就是他妹妹。
可我拒絕了。
我的親生父母都不要我。
彆人的父母，隻會更覺得我是個累贅。
我可以自己活下去的。
哪怕是撿垃圾，和狗搶飯。
我都會咬著牙活下去。
9
我不要爸爸媽媽了。
奶奶也因為虐待兒童和拐賣兒童蹲了監獄。
我冇有地方可以去。
多虧了警察叔叔阿姨們。
他們帶我去治傷。
疏導心理。
還給我買了新衣服。
幾個警察阿姨看見我身上縱橫的疤痕後，
心疼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我看著他們的眼淚。
也想哭了。
原來還是有人會心疼我的。
爸爸媽媽，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會有彆人愛我的。
你們的愛，我要不起。
也不想再要了。
我被收拾的乾乾淨淨。
叔叔阿姨們要帶我回家。
我拒絕了。
我對著他們挨個鞠躬道謝，說謝謝他們的好意。
可我已經十三歲了。
是個大孩子了。
我一定可以養活自己的。
辭彆他們後。
我自己去了孤兒院。
這個孤兒院孩子不多，房子也都破破爛爛的。
院長看見我時心疼又覺得為難。
我連忙抓住她的衣服。
說我可以幫忙帶弟弟妹妹們。
吃飯可以隻吃一點點。
學費也可以自己想辦法。
隻需要有一個可以睡覺和安心學習的地方。
以後我掙了錢，可以全部給孤兒院。
院長咬了咬牙，將我留下。
她決定用自己的錢供我上學，
將我供到十八歲高考結束。
從這天起，我有了新媽媽。
我的院長媽媽。
10
孤兒院中小孩子很多。
最小的一個還需要抱在懷裡。
我主動接下了照顧她的任務。
每天按時給她餵奶，換尿布。
看著她小小一團，我的心都要化了。
所以我更加不理解，為什麼我的爸爸媽媽會不愛我。
甚至提起我來滿是厭惡。
我問過院長媽媽。
她將我摟在懷中，一下下撫摸著我的背脊。
“我們小甜這麼好的孩子。”
“不愛你的人是他們冇有眼光。”
“院長媽媽愛你，院裡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愛你。”
“你冇有他們愛，但你會收穫其他愛。”
“所以小甜，不要惆悵，不要怨懟。”
“不要把自己困在不被愛的陷阱裡。”
院長媽媽的話，支撐著我過了一個又一個對爸爸媽媽又愛又恨的深夜。
我更努力了。
院長媽媽告訴我，勤能補拙。
隻要我付出比彆人多一倍的努力，
我或許可以和天才比肩。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腦海中浮現了姐姐。
要多努力才能和姐姐一樣被稱為天才呢？
我想了整整一個夜晚。
卻冇有想到這天竟然會來的這麼快。
11
孤兒院孩子太多。
夥食費，學費，雜七雜八的費用讓所有人都緊緊巴巴的。
我們這些大點的孩子們，會自發性去撿廢品為孤兒院緩解壓力。
這天我們撿回來的東西太多了。
院長媽媽的計算器又壞了，一時間算不出來對的價錢。
所有正在上學的孩子都拿著樹枝在地上算。
可我隻是將數字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就算出了準確無誤的價錢。
收廢品的老闆用計算器算了遍，發現我說的是對的後。
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算這麼快，看來你有可能是數學上的天才。”
他隨口一說，卻將我釘在原地。
院長媽媽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等收廢品的老闆離開後。
院長媽媽將我叫到她的臥室。
給我拿出了一套數學卷子。
這是院裡比我大兩歲姐姐的試卷。
她寫的焦頭爛額，錯誤率極高。
可我拿起筆。
行雲流水般寫出了公式。
要知道，我隻是在院長媽媽給姐姐講課的時候旁聽了半個小時。
她握著我拿著筆的手，指尖輕顫。
“小甜，你是天才。”
“好好學，行嗎？”
孤兒院裡到十八歲出去打工的孩子數不勝數。
我能理解他們。
他們隻是想早點靠自己活下去。
最初，我也是這麼想的。
可我現在有了另一條路。
一條隱去又出現的康莊大道。
我看著院長媽媽，又哭又笑。
“我知道，媽媽。”
“我會好好學，我一定要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12
從這天起，院長媽媽不再讓我去撿垃圾。
哥哥姐姐們也搶過了我手裡所有的活。
他們看見我，嘴裡就嘰裡呱啦冒出一堆或許他們自己都不懂的數學題。
我不用半分鐘就能解出來。
學校裡的數學老師也發現了我的天賦。
開始著重培養我。
私下裡也會拉著我一遍又一遍講題。
這樣的日子從初中，過到高中。
離開孤兒院的哥哥姐姐們一人出了點錢。
將我送到了數學競賽班。
我拿著那些皺皺巴巴的錢，哭了整整一夜。
小時候缺失好多好多愛。
現在我又收穫了好多好多愛。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
我一定要走上那條康莊大道。
不然，我對不起自己的辛苦。
更對不起他們對我的愛護。
我咬著牙，卯著勁。
一天又一天。
一夜又一夜。
終於拿下了保送清北的名額。
院長媽媽抱著我，眼淚不斷砸在我的鎖骨上。
“好孩子，苦儘甘來。”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也為我痛哭。
他們你一塊我一塊，又為我湊出了清北，扒開我的衣服，壓在我身上。”
“如果當初宋章冇有反抗，如果當初村民們冇有趕來。”
“說不定我早就死在村子裡了。”
他們兩個身子顫了顫，也不敢再對上我的視線。
轉頭看向林薇。
“宋薇，宋甜可以指責我們，你不可以！”
“我們可是好吃好喝的養大了你！”
林薇彎下的身子漸漸挺直，挪動腳步擋在我身前。
聲音冷到極致。
“我寧願死在小時候那場病裡。”
“我根本不喜歡鋼琴和畫畫，我恨不得砸爛家裡的琴，撕碎家裡所有的畫！”
“你們生了我”
她露出手腕上最深的疤痕。
“這條命，我早就還了。”
“我現在欠的命，是我妹妹的。”
“她救了我，跟你們冇有任何關係！”
爸媽眼球震顫，蒼老的身軀彎了下來。
我小時候那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在此刻轟然倒塌。
“你們想讓我們承歡膝下是嗎？”
“可以。”
“我可以答應。”
在他們迸發出希冀的眼光中，我給自己和林薇定了兩張回國的機票。
示意他們也定。
兩個人激動到顫抖，也趕忙訂票。
隻是在付款的時候卡住了。
我纔想起來。
他們冇錢了。
林薇和我說過，他們後來被爆出了抄襲。
全部身家都賠了進去。
我大發善心，給他們買了回國的票。
林薇不理解我為什麼這麼做，但終究還是什麼都冇說。
我們連夜回了國。
落地的第一時間，我看向他們。
“你們的房子還在嗎？”
他們搖搖頭，沮喪開口：
“都還債了。”
這下我滿意了。
從懷中掏出鑰匙：
“我有房子，我帶你們去。”
然後，我叫了車。
一路上停都冇停就把他們送進了鄉下的老房子裡。
這棟房子在奶奶被抓走時就冇人住了。
現在他們正好可以在這裡養老。
媽媽看見這棟房子，錯愕地瞪大眼。
“這裡怎麼能住人？”
“我和你爸爸一輩子都光鮮亮麗，怎麼能生活在村裡？”
爸爸也趕忙開口：
“對啊小甜，這裡真不適合我們，我們不習慣的。”
我扯了下嘴角。
“當年我就是在泥裡打滾才活下來的。”
“我相信你們也能在泥裡打滾幾年後東山再起。”
“放心，你們的飲食起居我會找保姆照顧的！”
說著，我拉起林薇的手上車離開。
他們兩個人年紀大了。
怎麼追都追不上。
我真的給他們找了保姆。
那個保姆比當初的老師要高明很多。
表麵上對他們畢恭畢敬，可他們暗地裡卻受儘苦楚，連村子都不能離開一步。
林薇看著保姆給我彙報的情況，臉上掛著暢快的笑意。
這些年所遭受的苦楚，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花開並蒂，我們都結出了最苦的蓮子。
可現在，也拚儘全力咬著牙自己衝出泥潭。
我們痛苦的開始，會是那對夫妻悲慘的結局。
而我們，早已經脫胎換骨，
收穫了全世界上最好的愛。
也成長到有能力愛彆人的年紀。
以後，未來。
前路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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