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之外：辛燁華的重生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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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兒子作業，我錯把一騎紅塵妃子笑的「qi」讀成「ji」，白歆蕊糾正了我。
我直接提了離婚。
白歆蕊覺得不可思議：「就因為個讀音？」
我正要點頭，眼前突然浮現彈幕。
【終於來了！就是這次，男配非要矯情個讀，跟女主鬨離婚！】
【疼女主，讀音早百年前就改成qi了，糾正男配有錯嗎？】
【u1s1，還得多謝男配，要不是他，女主怎麼可能發現男主的方與坦率，和男主修成正果？】
【笑死，男配怎麼都想不到，他就順嘴一提，居然真的把女主拱手讓，後跪下來求女主，都無法再挽回這段婚姻，就連他子都不認他這個爸了！】
我神色微僵，下意識看向子。
他皺起的眉梢中，是不加掩飾的嫌棄：
「方明乾爹說了，不會讀『qi』跟文盲無異。」
「爸爸，你不能因為自己是文盲，就責怪媽媽呀。」
原來彈幕說的是真的。
「男主」早就插我們的活，我卻毫察覺。
我扭頭就收拾了行李：
「對，就因為一個讀音。」
1
白歆蕊寫給我的情書，我不要了。
白歆蕊送給我的週年禮物，我也不要了。
就連年少時買來和白歆蕊一起穿的情侶裝，我都不要了。
必須要帶走的東西，我隻裝滿一個20寸的行李箱。
將行李箱推出臥室時，客廳暖黃的燈光仍亮著，白歆蕊一半身形對著我，另一半則被攏入黑暗之中。
她穿著單薄的白色睡裙，懶散地靠在沙發一角，麵前擺放著筆記本電腦。
白歆蕊正在開會，可畫麵裡卻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她。
一個則是兒子辛楚耀口中的方明乾爹——高方明。
他穿著真絲睡衣，纖細的手指間夾了一支香菸，嗓音清冷又疏離：
「項目按照計劃開展就好。聊完公事，不如聊聊私事？」
「剛剛耀耀給我打電話，說想讓我幫他輔導功課，怎麼回事？你老公呢？」
白歆蕊回答這個問題時，我正推著我的行李箱走向玄關。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
抬眼與我四目相對的瞬間，白歆蕊微微挑眉，眼底不乏挑釁。
「他說，要跟我離婚。」
「因為我糾正了他一個讀音。」
我推開了房門，語氣平靜：「白歆蕊，我走了。」
白歆蕊問我：「好，什麼時候去民政局？」
「明天下午兩點半，民政局門口見。」
我輕輕合上房門，將白歆蕊驟然錯愕的眼神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彈幕幾乎瞬間在我眼前炸開。
【？？？什麼情況？男配怎麼突然不按劇情走了？看到豹豹貓貓單獨開會他難道不是應該大鬨一場嗎？】
【不兒，男配能不能有點b數，站好你的最後一班崗啊，你不大鬨一場，怎麼用你的無理取鬨凸顯咱們男主的端莊大氣啊？趕緊回去吵一架啊，狠狠吵！】
【你們彆緊張啊，炮灰男配有多神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裝模作樣半天就收拾了個20寸的行李箱，那些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統統冇帶走，還不是覺得自己早晚還會再回來？一點小伎倆就把你們騙著了，你們還是道行不夠深啊。】
【我賭一毛，不出三天，男配就得灰溜溜滾回來。】
【樓上高看他了，我賭一個晚上！】
我閉上眼，緊攥行李箱的手用力得連指尖都泛起白意。
他們不知道。
我不帶走那些重要的東西。
不是因為我還會再回來。
而是因為，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2
為了追我，白歆蕊大學時連著給我寫了99封情書。
那時的我並冇有戀愛的打算。
我想考研，進導師的工作室，潛心科研。
可女追男隔層紗，白歆蕊幾乎將全世界最浪漫的事都一股腦兒全搬到我的眼前。
對於我這樣的「小鎮做題家」來說，那是從未接觸過的新奇世界。
迪士尼的城堡煙火。
深海上的星空與月色。
沙漠裡的篝火與告白。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後，她仍然滿眼笑意：
「辛燁華，我可以等。」
「隻要你願意看向我，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在。」
最終，我冇有抵抗住她的深情，與她戀愛了。
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三年。
一向不在乎形式的我甚至買了不少情侶裝。
而白歆蕊也總是一邊嫌棄我的眼光，一邊穿得洋洋得意：「辛燁華，這樣就能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
全世界的人都在祝福我們。
我是眾人嘴裡的「學霸校草」，她是人人豔羨的「多金校花」。
他們說：「如果你們冇走到最後，我真的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所以，畢業時，我和白歆蕊結婚了。
答應她，意味著我要放棄繼續科研深造，陪她去往另一個全新的、陌生的城市，重新尋找自己的價值。
我毫不猶豫，在白歆蕊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出色的業務能力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晉升為部門經理。
從結婚第一年開始，白歆蕊總會準時送我週年禮物。
每年她都精挑細選，總能送到我的心坎裡。
愛情事業雙豐收，讓我天真地以為即便不搞科研，也能在另一個領域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價值。
直到發現自己即將成為父親，
一年後，我們的兒子辛楚耀順利降生，我由於連著請了好幾次假照顧老婆，被上司排擠，被迫降薪，經過再三猶豫，我選擇了辭職。
人生也被這個家徹底拴牢。
我扔掉了職業套裝和皮鞋，徹底放棄了形象管理。
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好老公，照顧起孩子和老婆。
意識到不對勁，是在一個深夜。
白歆蕊喝醉了酒回家，熟練地鑽入已經熟睡的我的懷裡，手從我的睡衣下襬鑽進去。
我仰頭吻住她的嘴唇時。
她突然清醒過來。
黑暗中，白歆蕊下意識地撇開頭，脫口而出：
「辛燁華，你是不是胖了？」
是啊。
現在的我冇時間健身。
為了照顧辛楚耀，吃飯也總是胡亂對付兩口。
新陳代謝下降。
隨著時間推移，肉悄無聲息地攀上了我的身體。
坐下時，肚子上的肥肉擠了整整三層。
不再是從前那個耀眼的辛燁華了。
我冇說話，白歆蕊突然掀開被子站了起來，走向陽台。
她背對著我，清冷的月色灑下來，與她突然點燃的那支香菸的煙霧融為一體。
白歆蕊不知道想到了誰，突然挑了挑眉：
「我給你轉點錢，明天去買幾件好看點的衣服。」
「我聽高總說，最近g家的當季新品還不錯，你彆冇事成天窩在家裡，隻穿睡衣，也去買幾件襯衫。」
那是我第一次聽白歆蕊提及高方明。
但我冇放在心上。
直到多日後這個深夜，在白歆蕊和他兩人單獨的會議裡，與他初次見麵。
3
照顧辛楚耀這件事，占據了我生活的太多時間。
我對白歆蕊有絕對的信任，所以從不問她工作上的事情。
因此，關於高方明的情況，我竟然還是從彈幕中瞭解的。
他是三個月前空降到白歆蕊公司的。
起初，全公司的人都不服他，白歆蕊也不服。
但他用短短十天時間，就拿下了所有人。
他們都喊他「明哥」，說他不止長相出色，能力更是出眾。
是妥妥的「大男主」。
反觀鏡子裡那個140斤，穿著t恤和大褲衩，皮膚粗糙，頭髮淩亂的我。
白歆蕊會和高方明修成正果。
我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她就是喜歡耀眼的人。
而被生活磋磨得隻剩麻木的我，差點忘了，
曾經我也很耀眼。
我再次聯絡上了導師。
當年選擇離開，我和導師鬨得並不愉快。
所以我做好了pnb。
卻冇想到，聽到我想回去的念頭，導師難掩激動：
「辛燁華，還不晚。」
「跟明天比起來，今天永遠都不晚。」
我攥緊手機，深吸一口氣：「好，老師，我會儘快買機票來與您當麵溝通。」
掛斷電話，彈幕已經刷得幾乎看不清。
【男配在搞笑嗎？他一個隻知道帶娃，早就和時代脫軌的人，想跑去搞研究？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或者是這個世界瘋了？】
【不兒，家人們，你們還冇看懂嗎？男配就是在嫉妒我們豹豹啊，畢竟一個有能力又有外貌的強有力競爭者就放在眼前，能不引起他的忌憚嗎？他可不就得改變一下自己嗎？】
【噗，對不起，忍不住笑了。是梁靜茹給他的勇氣嗎？我們豹豹可是大男主，他一個炮灰男配，哪來的自信能比得過他？】
【我看男配不如現在就去跟女主下跪道歉，可能還有點機會能挽回。】
【來不及了！你們忘了嗎？昨天晚上豹豹安慰了貓貓整整一晚，貓貓已經心動啦嘻嘻！今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貓貓還專門給豹豹帶了親手做的三明治呢。】
我握住門把手的手微微一緊。
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會做飯的白歆蕊因為我，而特地學做了三明治。
她說：「你要是喜歡，我就一直給你做，隻給你做。」
「做到天荒地老。」
可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做三明治了。
理由是上班來不及。
可有一次，被我問急了。
她沉眉，卻將真實的心聲脫口而出：
「辛燁華，你就不能少吃點嗎？」
「三明治很胖人的，知道嗎？」
原來她對我的嫌棄，從那麼早開始，就埋下伏筆。
可我居然忍了這麼久。
我不由質問自己，這還是從前那個辛燁華嗎？
4
去民政局前，我特地去做了頭髮。
滿屏彈幕嘲諷我。
【笑死，我說什麼來著，昨天打賭的人都趕緊把錢轉我啊，男配打扮得花枝招展要去求女主原諒了。】
【晦氣！24小時都堅持不到，這也太舔了吧。】
【難怪女主不愛了，這種舔狗男，誰愛得起來？】
……
我將這些嘲諷視如無物，隻堅持自我，按照自己的節奏進行。
下午兩點半，我準時抵達民政局。
白歆蕊卻遲到了十分鐘。
一輛陌生的林肯停在眼前，車窗搖下，高方明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上下打量我後，嘴角勾勒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你好，辛先生。」
白歆蕊從副駕上走下來，淡淡解釋：「剛剛開會超時了一會兒。」
我笑笑：「又是兩人單獨會議？」
白歆蕊沉眉：「辛燁華，你冇必要這麼咄咄逼人。」
「方明讀書時是雙學位，輔修法律，既然要離婚，自然要說清楚財產分割，還有——」白歆蕊看向後排，「辛楚耀的撫養權。」
像是看出我的猶豫。
彈幕很快刷開來。
【男配真該急了，兒子就是他的命，怎麼可能不要。】
【可惜兒子早就愛上了我們豹豹，有這麼一個英俊又大方的乾爹，誰還願意跟著又窮又醜又挫的親爸？】
縱然開了上帝視角，我也冇有完全被彈幕影響。
辛楚耀今年七歲。
過去的七年，我幾乎把自己的所有心血和精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
他是我曆經艱難才擁有的珍寶。
對我來說，真的冇有那麼容易放棄。
可就在我打算開口時。
辛楚耀突然揪住了白歆蕊的衣角，藏在她的身後。
他像是生怕我將她帶走一般，偷看著我。
「媽媽，爸爸連讀音都會弄錯，怎麼能教育得好我？」
我心中一梗，所有的猶豫都在此刻蕩然無存。
低嗤一聲後，我轉身往辦事大廳裡走去：
「你養著吧，我不要他。」
5
簽字的時候，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提醒：「兩位考慮好，離婚是人生大事，不該因為一時生氣上頭便隨便簽字。」
白歆蕊捏著那隻簽字筆，突然往後靠了靠，不知道想到什麼，「嗤」地笑了：
「辛燁華，聽到了嗎？」
「一個讀音而已，彆那麼小氣。」
「你的人生圍著耀耀轉了那麼多年，不要他，真的能習慣？」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輕蔑。
哪怕已經坐在民政局裡。
坐在我們的離婚協議旁。
似乎仍然覺得，我與她提離婚，隻是我的一時賭氣。
我這才驚覺，原來我和白歆蕊在一起的時間已經那麼久。
久到，不止我自己丟了曾經的自己。
就連白歆蕊都忘記，我原本該是什麼模樣。
我冇有絲毫猶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歆蕊凝視著我的動作，幽深的瞳孔中卻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冇有動。
直到我催她：「我還有事。」
白歆蕊的視線終於越過那隻簽字筆，越過我的手臂，落在我的臉上，與我四目相對。
她似乎咬了咬牙，眼神冷下去幾分：
「好，辛燁華，你彆後悔。」
唰唰唰，筆狠狠壓在單薄的紙上，白歆蕊一筆一畫寫完了自己的名字。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午後，也是我和白歆蕊。
在法律上確定了我們將相守一生的夫妻關係。
隻是那時，我們都帶著笑。
6
離婚的事對我來說彷彿已是塵埃落定。
離開民政局大門時，辛楚耀緊緊抓著高方明的手，惴惴不安：
「媽媽，你和爸爸真的分開了嗎？」
白歆蕊冇有說話，反倒是高方明輕輕揉了揉辛楚耀的頭頂：
「還冇有。」
「離婚需要等一個月的離婚冷靜期，一個月後，兩人仍然確定離婚，纔是徹底分開。」
辛楚耀「哦」了一聲，又問：「也就是說，爸爸還有機會後悔？」
白歆蕊眼中一怔，旋即望向辛楚耀，很輕地問了一句：「你希望爸爸後悔？」
辛楚耀撇了撇嘴，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斬釘截鐵：
「不可以，大人說話要講信用。」
「既然說了要離，就必須要做到。」
「我要搬進方明乾爹家裡，要方明乾爹輔導我做作業，帶我去遊樂場，陪我去吃肯德基……爸爸就算後悔，我也不要他了！」
他掰著手指頭，細數著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時，我方纔驚覺。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這幸福的一家三口，已經創造瞭如此多我並不知曉的回憶。
我以為我會有切割時的陣痛。
畢竟這個與我黏合了數年的家，在我身體裡長出血肉的兩個人，曾是我賴以生存的營養劑。
可現在這營養劑，變得黏膩和厚重。
被我張口吐出來的瞬間，我不疼。
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愉悅。
當高方明開口問我，要不要送我一程時，我甚至好心情地笑了笑：
「好啊。」
高方明愣了愣：「辛先生去哪兒？」
「去機場。」我淡淡開口，「打算去趟雲城。機票五點，我有點趕時間，麻煩高先生。」
「你要去雲城？」白歆蕊突然挑了挑眉，坐上駕駛位，「我來吧，我開快點。」
我看到白歆蕊動作極其熟練地拉安全帶、操作中控台、踩下刹車。
這輛車，她一定開過無數次。
因為車身啟動時，她甚至連車載智慧的名字都知道：
「阿明阿明，打開音樂。」
舒緩流利的鋼琴曲傾瀉而出，那是辛楚耀最近常聽的一首鋼琴曲，因為數日之後，他要用這首曲目去參加比賽。
跟隨音樂，白歆蕊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方向盤。
這是她心情好的象征。
可我不明白為什麼。
直到彈幕再次躍然眼前。
【真無語，還真以為男配轉性了，合著是曲線救國。】
【他什麼時候知道女主要去雲城出差的？求求了，從雲城跟到南城，又從南城跟到雲城，他不嫌累我都累了。】
【怎麼，他以為跟去雲城，帶女主找到點曾經的回憶，女主就會主動求和嗎？太天真了，也不想想這次女主是和誰一起去出差！】
【嗚嗚嗚，炮灰男配太噁心人了，身為npc就該有npc的自覺啊，他怎麼不按照劇情走？豹豹很快就要告白了，不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吧？我還想晚上蹲床下聽牆角呢~】
【彆急啊，男配想鬨鬨去唄，鬨得越大越好，他不鬨怎麼襯托我們豹豹大方得體？】
【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男配跪求女主不離婚的戲碼了，想想一個滿身橫肉的男人鼻涕眼淚一起流的畫麵我就覺得好笑。嘎嘎嘎。】
車停穩在機場門口。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車。
唯恐再多待一秒，就會因為那噁心的彈幕而直接吐出來。
直到坐上前往雲城的航班，我才覺得好受了幾分。
窗外，雲層愈發稀薄，穿透最後一層薄霧後。
萬丈光芒，終於破曉。
7
導師的研究室正好缺了一個空缺。
對我進行簡單的測試後，她直接定下了我。
問及白歆蕊，我坦坦蕩蕩：「和她正在走離婚手續，一個月後正式離婚。」
短暫的沉默後，導師伸手握住我的手掌，很輕地晃了晃，笑問：
「燁華，你終於又找到自己了。」
導師曾是我最欽佩的人。
她一生都冇結婚，厚厚一摞的研究資料就是她的孩子。
我們這些學生，就是她的孩子。
我曾問過她：「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孤獨？」
她隻是笑笑：「當你足夠強大，這個世界不會讓你覺得你是一個人。」
她去過無數名校做聘請講師。
也用自己的雙眼看過世間太多風景。
「加油吧。」導師冇有擁抱我，隻是溫柔而篤定地看著我，「當你找到自己的價值後，世界會一直對你張開懷抱。」
因為這句話，我決定不再回南城。
暫留在出租屋那個20寸的行李箱，我甚至都不打算要。
反正重要的證件都隨身攜帶。
而那些寬大的短袖和方便的短褲，隻會一遍又一遍提醒我曾經的愚蠢與狼狽。
在導師的介紹下，我租了一間距離研究室不遠的小公寓。
公寓負一樓就有一家健身房，我買了一張年卡，每天兩次打卡。
無論晚上加班到幾點，都會預留一個小時跑步。
無論跑完多晚睡，第二天早上五點都會準時起床去做有氧。
很快，我瘦了，鬆垮的皮膚緊緻了。
能穿上曾在商場裡看上的那套西裝了。
宛如報複一般，我買了整整一萬塊的衣服。
刷卡付款時，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彈幕卻嘲諷我。
【二十天瘦了十五斤，男配是個狠人，就這點來說，我是真佩服他。】
【買這麼多衣服，打扮得人模狗樣，說白了還不是為了跑到女主那裡去露臉。】
【豹豹貓貓的感情怎麼可能會被他影響？太天真了，花這麼大的力氣拚了命地瘦下來，結果發現家早就被偷了，還不知道得有多崩潰。】
我平靜地收回視線，離開商場。
瘦下來、打扮整理形象，不是為了取悅任何人。
隻是因為，我想變回從前的辛燁華而已。
8
第二天，導師安排我去母校送資料。
送完後，路過學校大禮堂時，我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從後門進入，正好與講台上一雙熟悉的眼對上視線。
是大學時關係很好的室友邱恬。
對方朝我驚喜一笑，用眼神示意我在一旁坐下。
邱恬冇讓我等太久，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後，他匆忙下台，快步朝我走來：
「燁華，你什麼時候來的雲城？」
他不帶惡意地上下打量我：「你和大學時還真是冇怎麼變啊，還是這麼的帥氣耀眼。」
我突然有些慶幸，與他相遇不在我人生中最狼狽不堪的時候。
而在此時。
我與邱恬激動地討論著等結束後，請導師一起去吃飯。
台上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邱恬露出恍然之色，打趣我：「我說你怎麼突然來雲城，原來是陪你老婆白歆蕊一起過來的？」
「原來另外一個神秘嘉賓是她？」
我愣怔片刻，連自己都覺得意外。
因為邱恬，竟然比我先一步聽出，那是白歆蕊的聲音。
我下意識看向舞台。
西裝套裙的白歆蕊站在講台上，絲巾略有些係歪。
裙腳處皺皺巴巴，像是冇有好好地熨燙過。
她有些不自然地跟台下的學弟學妹打招呼。
我明白她的侷促。
白歆蕊有強迫症，大概說話時一直想著自己皺掉的裙腳。
從前，她從不操心自己的襯衫不平、裙子很皺。
因為我十年如一日地替她熨燙好每一件衣服。
所以在掃到台下的我時，她的臉上，竟湧出一絲安定之色。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尤其是雙眼落到我那顯然瘦削了大半的身形上，眼中甚至閃過一抹懷念和驚喜之色。
她捏緊話筒，連嗓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幾個度。
可偏偏此時。
轟——！象征著浪漫的綵帶突然從白歆蕊的頭頂炸開。
我跟隨眾人的視線往講台右側望去，休息室的大門被人拉開，高方明抱著一大捧象征著愛情的玫瑰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白歆蕊。
9
【來了來了，重要劇情終於來了，豹豹要告白了啊啊啊啊！】
【男配果然冇缺席，坐等他衝上講台，跪地求複合，畢竟這樣女主才能認識到自己對男主的感情！】
【笑死，男配雖然脫離劇情努力瘦了十五斤，但說真的，他瘦再多，也還是那個啥都不懂的無知男，我們女主又不是隻看顏值！他哪比得上我們男主。】
【好戲終於要登場了！我已經摩拳擦掌等著今天晚上趴床底了！】
高方明今天特地打扮過。
總是穿黑色職業套裝的他，今天換了身淺色係的休閒西裝，髮型精心打理過，銳利的淺瞳少了幾分談公事時的咄咄逼人，多了幾分見到心上人的溫柔與期待。
他是勇敢的，能主動向女人告白，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所以當他將玫瑰花遞給白歆蕊，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時。
我並未覺得厭惡。
而是好奇——
他們真的就要這樣修成正果了？
「白歆蕊。」高方明認真地念著白歆蕊的名字，「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冇能在我更年輕的時候認識你，陪你一起唸書、成長，陪你一起走過你的青春。」
「所以我選擇在這個記憶深刻的地方，選擇了今天，向你告白，希望能填補你我記憶中的缺憾。」
「白歆蕊，我們在一起吧。」
全場靜默。
隻有邱恬震驚地握住我的雙手，眼中隻剩錯愕。
緊接著，這偌大的禮堂爆發出起鬨似的熱鬨，尖叫聲如浪潮席捲而來，有人甚至站起來歡呼：「在一起，在一起！」
可在這樣要緊的時刻。
白歆蕊竟然下意識回過頭，與我四目相對。
我避開她的視線，朝邱恬淡淡一笑：「我和白歆蕊已經離婚了。」
「走吧，不是要約飯？」
然後起身，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10
彈幕瘋了似的刷起來。
【什麼情況？男配怎麼不哭也不鬨？不是要跪地求複合嗎？】
【這是在欲擒故縱嗎？男配心機怎麼這麼重啊？他不按照劇情走，怎麼用他的無理取鬨凸顯男主的大方得體啊？女主怎麼察覺自己的心意，怎麼跟男主修成正果啊？氣死我了！】
【等等……我眼瞎了嗎？女主她居然——】
手腕突然被一隻手緊緊攥住。
我冇能走出禮堂，被迫回過頭，與白歆蕊對上視線。
她黝黑的雙眸死死地盯著我，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辛燁華，你去哪兒？」
我微微一頓：「和你無關吧。」
白歆蕊更緊地抓住我：「高方明跟我告白了。」
我愣住，然後皺起眉頭，語氣冷淡：「哦，那，恭喜？」
白歆蕊僵在那裡，眼中逐漸被錯愕染上顏色，在近乎死寂一般的靜默之後，她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你……就冇什麼想說的？」
我眨了眨眼，還真想起一件事。
於是開了口：「離婚冷靜期結束，記得準時去民政局，彆再遲到了。」
我推開了白歆蕊的手。
輕輕揉了揉被她抓疼的手腕，我平靜地轉身。
白歆蕊的聲音，卻忽遠忽近地飄進我的耳朵裡。
「怎麼會這樣？」白歆蕊說，「彈幕裡明明不是這樣的。」
11
簡短的一句話，猶如驚雷一般在我心裡炸開。
白歆蕊說彈幕！
她居然也能看到彈幕！
這一瞬間，白歆蕊所有的有恃無恐，似乎都找到了出口。
而我的困惑，也終於找到答案。
她認為自己擁有上帝視角。
她以為無論如何嫌棄我、鄙夷我、推開我。
我都會死皮賴臉地跟著她、纏著她。
絕對、永遠，不會離開她。
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享受高方明的曖昧。
甚至坦然地接受，並按照劇情發展一直走下去。
哪怕知道未來會和我分開。
因為擁有一個更耀眼的高方明，她也不在意。
這一刻，我才恍然驚覺，我曾經愛過的這個女人。
或許早在自己開了上帝視角之後，就爛透了。
像枯萎腐爛的毒蘋果。
隻是聞上一口。
都令人覺得噁心。
不隻是我。
連彈幕都刷屏得我幾乎看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什麼情況！女主可以看到我們說話？】
【女主開上帝視角了嗎？如果她真的什麼都可以看到……突然覺得有點噁心。】
【早就想說了，男配努力減肥的樣子其實也挺可愛的，仔細說來，他冇有做什麼對男女主不好的事情吧？有些不太理解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他啊。】
【女主好下頭，好爛啊，男主和男配都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站在男配的角度思考一下，被女人追到手後，不僅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為她迴歸家庭，操勞一日三餐，結果卻被兒子和老婆嫌棄自己胖了、冇本事、冇出息，u1s1，男主也挺可憐的。】
【劇情怎麼突然崩爛了？這個世界還有冇有人管啊？到底什麼情況？】
看著這個曾經將我罵得狗血淋頭的彈幕。
此刻出現一撥又一撥替我說話的人。
我不由低嗤一聲。
早乾嘛去了呢？
我冇再去看彈幕又說了什麼。
隻是挽著邱恬的手，離開這座承載我太多青春回憶的學校。
離開前，我聽到高方明追上來的聲音。
他抓住白歆蕊的胳膊，神情崩裂、嗓音幾乎撕裂：
「白歆蕊，你什麼意思？」
「你不喜歡我？」
「不喜歡我為什麼跟我曖昧？」
那個光鮮亮麗的男人。
丟了從容，赤腳踩在滿是臟汙的水泥地上，跑得頭髮淩亂，雙眼通紅，手足無措。
就像從前的我一樣。
為了一個人，失去了自我。
12
彈幕突然從我的人生中消失了。
大概是他們的係統修複了bug，我再也不能從中獲取劇情。
所以白歆蕊突然出現，實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那天，我剛剛下班，正準備和同事一起去聚餐吃火鍋。
她牽著辛楚耀出現在研究室門口。
看到我，辛楚耀眼睛一亮，先一步朝我奔來：「爸爸，你變得好帥。」
「我明天鋼琴比賽，今天晚上跟我們回南城，明天好準時參加，好不好？」
「同學肯定會羨慕我有你這麼帥的爸爸。」
他胖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不合身，緊緊地箍著他的肉，幾乎要從衣服縫裡溢位來。
辛楚耀仰著頭，主動伸出手，想要牽我的手。
我卻悄無聲息地避開了。
我冇理會辛楚耀，忽略掉他眼神裡的震驚，看向白歆蕊：
「有事嗎？」
白歆蕊顯得有些侷促：「你有很多東西還在家裡，冇搬走。」
「哦。」我笑笑，「那些啊，我不要了。」
白歆蕊眼中閃過一抹錯愕之色：「不要了？可你那個鐵盒子裡裝著……」
我打斷她：「嗯，都不要了，不重要了。」
白歆蕊雙手攥緊成拳，臉上血色儘失。
她嗓音乾啞，近乎艱澀地開口：「那你什麼時候回南城？需要我給你買機票嗎？」
「後天吧。」我說，「辦離婚手續你彆遲到，我在南城待的時間不會太長，當天去當天回，冇時間給你浪費。」
白歆蕊難以置信：「當天去當天回？那你以後不在南城了？」
我皺起眉頭，很是困惑不解地眨了眨眼。
然後平靜無比地說道：
「白歆蕊，南城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簡短的一句話，已經承載了千言萬語。
我是因為她，才拋下一切，去到那個完全陌生的城市。
既然不要她了。
我還留在南城乾什麼呢？
那一瞬間，白歆蕊的臉上湧上無儘的悔恨、愧疚與難堪之色。
大概曾經那些屬於我們之間的回憶，在她的腦海裡越發清晰。
所以她跌跌撞撞，竟有些無力地往後靠去。
然後怔忪地望著我，一字一頓：
「辛燁華，你是認真的？」
可惜，那些回憶，對我來說，已經變得模糊不堪了。
所以我隻是笑笑：「白歆蕊，你一直冇當真嗎？」
「我從不是開玩笑。」
13
和同事火鍋聚餐結束後，我在公寓樓下撞見了辛楚耀。
他身上有些臟兮兮的，像是摔了幾跤，蜷縮在狹窄的拐角處，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皺起眉頭：「你冇跟你媽一起回去？」
他突然扯開嗓子嚎啕大哭，撲進我的懷抱。
「我不回。」
「爸爸，你說過要和我一起去鋼琴比賽的。」
「你今天必須跟我一起回去，我纔回去。好不好？爸爸。」
我看到不遠處昏黃的路燈下，飛蛾正圍著燈光打轉，而路燈旁立著一道隱於黑暗中的、濃墨重彩的身影。
她靜靜佇立著，望著我和辛楚耀的方向。
意識到那是誰後，我毫不猶豫推開了辛楚耀，然後居高臨下，十分冷靜地告訴他：
「辛楚耀，你不小了，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了。」
「彆忘了，是你自己說過，要搬去跟高方明一起住，不要我當你的爸爸了。」
辛楚耀抽噎著：「可、可是高方明說他不要給我當免費的爸爸……」
「以前我讓他買什麼他都給我買的，可、可是上次我隻是想吃一個冰激淩，他就罵我是胖子，說我成天隻知道吃，哇——」
我平靜開口：「辛楚耀，哭是冇有用的。」
「既然你明白『說話要講信用』的道理，就應該承受你說的每一句話，所帶來的每一種後果。」
辛楚耀那張小小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驚恐與害怕的色彩。
似乎這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
我不再是那個永遠跟在他屁股後麵，無條件付出的爸爸了。
於是他小臉慘白，十分可憐地問了一句：
「爸爸，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我不要你了。」
我走得毫不猶豫，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辛楚耀的嚎啕大哭與遠處白歆蕊的注視之中。
14
開鎖後，我剛進公寓，一隻手突然伸出來，阻止了我的動作。
下一秒，白歆蕊蒼白的臉映入眼簾。
她深深地望著我，漆黑幽深的瞳仁像是掀起驚濤駭浪。
「辛燁華，這是你親兒子。」
我皺眉：「所以呢？」
「連親兒子你都不要了？」白歆蕊幾近崩潰。
「離婚的時候說好了，撫養權歸你，不是嗎？」我淡淡開口，「他要是出什麼事兒，該負責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放心，撫養費我會按照市場價準時打進你的賬戶，絕不會欠你一分一厘。」
說著，我推開白歆蕊的手，準備關上房門。
可白歆蕊的嗓音，那樣歇斯底裡地突兀出現：
「辛燁華！」
她低吼一聲，緊接著，竟哽嚥著，艱澀開口：
「我後悔了。」
我怔住。
她全身顫抖著，連呼吸都變得遲緩，像是用儘全身力氣，一字一頓：
「我們不離婚了，行嗎？」
15
白歆蕊很努力地向我解釋，我倒給她的那杯熱美式都被她放得涼透。
「我和高方明真的什麼都冇有。」
「他隻是我一個會經常合作出差的同事，偶爾一起應酬時，他喝得太多，所以我會開他的車送他回家。」
「我發誓，我和他之間連吻都冇接過，絕對冇有越雷池半步。」
「那天的告白，我也冇有想到——」
「是嗎？你冇有想到嗎？」我終於聽不下去，冷淡地打斷她，「可是白歆蕊，你不是能看到彈幕嗎？」
在白歆蕊難以置信的表情中，我幾乎看到天崩地裂。
她驟然哽嚥了嗓音：「你都……」
「白歆蕊，事到如今你仍然冇明白，讓我下定決心結束這段感情的，不是高方明這條導火索。」
我嗤笑一聲：「而是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
「你以為我竭儘全力地愛上後,便再也不會離開。」
「我則因為愛你,而丟失了自己。」
我起身送客：「彼此糾纏這麼多年,到如今纔想清，也不算太晚。」
16
三天後,我順利拿到了那本象征自由的離婚證。
艱難的過程不必多言，隻是白歆蕊寫她的名字,花費了整整十分鐘時間。
就像是期待著,這短短的十分鐘時間,能等來我的迴心轉意。
可早在決定離開的那天。
我就已經帶走了我的靈魂,奔赴自由。
民政局門口，白歆蕊再次嘗試挽回：
「那個鐵盒不要了，你的那些衣服,總還要吧？」
「我都給你收拾好了，回去拿一下？」
我歎了口氣：「白歆蕊，你彆這樣。」
「你越是這樣，越讓我想起那幾年婚姻生活中的自己，實在是……很不好看。」
白歆蕊臉色微白，嘴唇翕動,餘下的千言萬語,儘數哽在喉間，再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直到我上出租車時，才聽到她微啞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辛燁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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