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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啟元 第64章 軍民同宴;熱哄的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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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頭軍營地的灶台邊,油煙裹著肉香飄得老遠。沈硯戴著張清鳶遞來的防燙手套,正將一鍋熱透的辣子雞盛進大盆,紅油濺在鐵甲上,他卻毫不在意,隻轉頭對著身後喊:“周淩雲!”

少年提著亮銀槍快步跑過來,鎧甲上還沾著剛搭灶台時的塵土:“世子!”

“你帶五十個輕騎營弟兄,分十條街巷去通知百姓——晌午在州牧府廣場開軍民同宴,不管是住破屋的、搭草棚的,都請過來,管飽!”沈硯一邊說,一邊拿起新的宮保雞丁包撕開,往空鍋裡倒,“告訴百姓不用帶碗筷,咱們備了一次性的,老人孩子要是走不動,就扶著、背著來,營裡有醫女照看。”

周淩雲眼睛一亮,剛要應聲,楚昭雪卻先遞來一張折疊的主城街巷圖:“按這上麵的標記走,東門巷、西市街這些百姓多的地方先去,我已經讓影二在廣場入口設了引路牌,不會迷路。”她說話時,指尖輕輕幫沈硯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領,動作自然又親昵。

“好嘞!”周淩雲接過地圖,轉身就往外跑,亮銀槍的槍尖在陽光下閃著光,“保證把百姓都請來!”

沈硯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鍋鏟翻動著鍋裡的宮保雞丁,又喊:“周虎!”

正幫著火頭軍搬菜箱的周虎立刻應道:“俺在!世子有啥吩咐?”

“你調兩百個重甲營弟兄來營地——一百人幫著分餐,把熱好的菜按‘一人一份肉、一碗湯、一個主食’分好,裝在托盤裡;另外一百人去廣場維持秩序,擺好長桌,老人孩子安排在前排,將士們分坐兩側,彆擠著百姓。”沈硯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張清鳶立刻遞上布巾,還順手幫他把歪了的手套正了正,“告訴弟兄們,分餐時多留意老人,湯要盛溫的,彆燙著孩子。”

“放心!俺這就去!”周虎拍著胸脯,轉身時還不忘衝火頭軍喊,“都跟世子學著點!做事就得這麼周全!”

灶台另一側,王管事正指揮人拆自熱粥的包裝,聽見沈硯的指令,忍不住湊過來:“世子,您這安排太細致了,之前俺還擔心亂套,現在心裡踏實多了。”

“亂不了。”沈硯將炒好的宮保雞丁盛進盆,示意旁邊的士兵端走,又拿起冬瓜丸子湯包,“周霆老將軍呢?讓他去廣場盯著搭棚子——晌午太陽毒,給老人孩子搭個遮陽的,再搬些草垛過來當凳子,彆讓百姓站著等。”

張清鳶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把指令記下來:“我去通報老將軍,順便讓醫女們把燙傷膏、解暑湯搬到廣場角落,萬一有人不舒服,能及時處理。”她說著,還不忘叮囑火頭軍的王管事,“王管事,熱湯的時候多攪攪,彆糊底,世子說湯要清亮纔好喝。”

王管事趕緊點頭:“哎!俺記著了!”

沈硯看著張清鳶轉身去議事廳的背影,眼底滿是暖意,手裡的動作卻沒停——又一鍋梅菜扣肉熱好了,肥而不膩的肉裹著醬汁,香氣引得旁邊幫忙的士兵都嚥了咽口水。他笑著指了指那鍋扣肉:“給搬菜箱的弟兄先分幾份,讓他們墊墊肚子,彆餓著乾活。”

“世子體恤!”士兵們齊聲應道,接過盛肉的碗,吃得狼吞虎嚥,之前的疲憊彷彿都被肉香驅散了。

楚昭雪這時從廣場回來,手裡拿著一張畫好的分餐示意圖:“世子,廣場的長桌擺好了,按您說的分了區域,醫女也到位了。另外,影三說商隊送的最後一批自熱米飯到了,我讓他直接卸在廣場西側,方便分餐。”

沈硯接過示意圖,掃了一眼就點頭:“好,你再去跟張清鳶說,讓她把備用的一次性碗筷多帶些到廣場,萬一不夠用。”他說著,突然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對了,讓醫女給小豆子熬點小米粥,他脖子上有傷,吃不了太油膩的。”

楚昭雪眼底泛起笑意:“我早讓醫女熬上了,盛在保溫桶裡,等下直接給王阿婆送去。”

灶台邊的煙火氣越來越濃,十口大灶同時運作,熱好的菜一盆接一盆地被士兵端走,往廣場方向送。沈硯站在最中間的灶台前,一邊翻炒著鍋裡的紅燒排骨,一邊時不時下達指令,聲音沉穩又清晰,將召集百姓、分餐安排、廣場佈置梳理得井井有條。

張清鳶回來時,正好看見沈硯將最後一盆番茄蛋花湯盛好,她走過去,幫他摘下防燙手套,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累不累?廣場那邊百姓已經來了不少,王阿婆帶著小豆子也到了,正坐在遮陽棚下等呢。”

沈硯握住她的手,又伸手拉過旁邊的楚昭雪,三人並肩站在灶台邊,看著遠處廣場方向漸漸聚攏的人影,聽著百姓們隱約的歡聲笑語,嘴角都揚起了笑意。

“走,”沈硯拿起搭在旁邊的玄鐵肩甲,“去廣場,讓大家嘗嘗咱們的‘熱乎宴’。”

州牧府前的廣場上,青布遮陽棚剛搭好沒多久,百姓們就順著街巷往這兒聚,像一群怯生生的雀兒。王阿婆抱著小豆子走在最前,懷裡還揣著之前沈硯給的乾淨布巾,走到棚子下就停了腳——長桌上白花花的一次性碗筷摞得整齊,邊緣印著淺藍的碎花,小豆子的小手伸出去又縮回來,指尖蹭到碗沿的光滑塑料,小聲問:“阿婆,這是啥呀?比咱家的陶碗亮多了。”

旁邊的老農扛著柺杖,湊過來眯眼瞅了瞅,伸手輕輕碰了碰筷子,指腹劃過一次性筷子的紋路,又趕緊收回手,對著王阿婆嘀咕:“這物件輕得很,怕是不經用,咱還是把自家的碗拿出來吧?”說著就往懷裡掏——他出門時特意帶了自家的破陶碗,怕給“將軍們”添麻煩。

陸續來的百姓也都透著拘謹:穿補丁短打的婦人牽著孩子,孩子盯著桌上的花捲咽口水,卻被娘死死按住手;幾個半大的小子想湊到分餐點看熱菜,剛走兩步就被家裡的老人喊住:“彆瞎跑!等將軍們安排!”連最膽大的賣菜老漢,也隻是蹲在廣場角落,看著棚子下的長桌,手裡的煙袋鍋子捏得發燙,卻沒點著。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踏、踏、踏”,每一步都踩得極穩,像敲在石板路上的鼓點,越來越近,連地麵都跟著微微發顫。百姓們下意識回頭,就見街口拐出一隊人影,玄色的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卻沒半點凶氣。

是靖安軍來了。

最前麵的是周虎帶領的重甲營,士兵們肩扛長刀,鎧甲的甲片隨著步伐輕輕碰撞,發出“哢嗒、哢嗒”的輕響,卻沒一人亂了節奏。周虎走在隊首,腰桿挺得筆直,手裡的開山斧斜挎在肩上,看到廣場入口的百姓,他特意放慢腳步,對著身邊的士兵壓低聲音:“都注意著點,彆擠著鄉親們,往外側挪半步。”

士兵們聽得認真,隊伍走到廣場邊緣時,自動分成兩道:一道往西側的分餐點去,每個士兵都端著兩個大盆,腳步穩得沒灑出半點湯;另一道則在廣場中間的空地上列隊,動作利落地從背上卸下草垛——那是之前沈硯讓人準備的凳子,士兵們把草垛整齊地擺在百姓的長桌旁,有個年輕士兵看到王阿婆身邊空著,還抱著個草垛小跑過來,笑著說:“阿婆,您坐這兒,草垛軟和,孩子也能歇會兒。”

王阿婆趕緊道謝,小豆子卻盯著士兵胸前的鎧甲,小聲問:“叔叔,你身上的鐵衣沉不沉呀?”士兵笑著蹲下身,輕輕碰了碰自己的鎧甲:“沉是沉,但能護著鄉親們,就不沉了。”

百姓們看著這陣仗,都忘了說話。之前掏陶碗的老農,悄悄把碗又塞回懷裡,嘴裡唸叨著:“俺活了六十歲,從沒見過這麼規矩的兵……”牽孩子的婦人也鬆了手,孩子跑到草垛旁,和其他小娃一起數著桌上的碗筷,笑聲悄悄飄了起來。

緊隨重甲營的是周淩雲的輕騎營,少年將領提著亮銀槍,槍尖上的紅纓隨著步伐輕輕晃動。他看到廣場角落的賣菜老漢蹲在地上,還特意走過去,伸手扶了扶:“老伯,咋不坐?棚下有位置,還能遮陽。”老漢愣了愣,被少年扶著走到棚下,看著身邊坐得筆直的士兵,突然覺得手裡的煙袋鍋子也不燙了。

整個入場過程沒半點混亂,士兵們坐得整齊,卻沒讓百姓覺得壓迫——有士兵看到百姓碗裡沒盛湯,還會起身幫著添,嘴裡說著“多喝點,湯鮮”;有老人看不清桌上的菜,士兵就指著碗裡的排骨,小聲解釋“這是紅燒的,軟和,您能咬動”。

陽光透過青布遮陽棚,灑下細碎的光斑,落在白花花的碗筷上,落在士兵和百姓的身上。肉香順著風飄滿全場,可沒一個人動筷——士兵們等著沈硯的命令,百姓們看著士兵們的樣子,也跟著坐得規矩。隻有小豆子,盯著碗裡的冬瓜丸子湯,喉嚨悄悄動了動,卻還是乖乖等著,沒伸手去碰。

就在這時,廣場入口傳來腳步聲,沈硯和張清鳶、楚昭雪並肩走來。張清鳶手裡還端著個保溫桶,是給小豆子準備的小米粥;楚昭雪則拿著塊布巾,時不時幫沈硯拂去鎧甲上的塵土。百姓們的目光都聚了過去,士兵們也微微挺直了腰——大家都知道,等這位“將軍”說句話,這頓熱熱哄哄的飯,就能開始了。

沈硯走到廣場中央的高台邊,張清鳶自然地幫他理了理玄麟鐵甲的領口,指尖還蹭到他鎧甲內側的布料——剛才他說要“取個喊話的物件”,此刻手便在鎧甲內側看似隨意地動了動,下一秒就掏出個巴掌大的黑色長方體,表麵還嵌著個銀色按鈕,邊角磨得有些亮,正是從空間裡拿的擴音喇叭。

周霆湊過來掃了眼,眉頭微挑:“世子,這是……”話還沒說完,沈硯就按了下按鈕,清了清嗓子,“咳咳——”

這一聲“咳”透過喇叭放大,比平時的聲音亮了三倍不止,像股暖風吹過廣場,連角落賣菜老漢手裡的煙袋鍋子都頓了頓。百姓們齊刷刷抬頭,眼神裡滿是好奇——那黑物件咋能讓聲音變這麼大?小豆子從王阿婆懷裡探出頭,小手指著喇叭,脆生生問:“阿婆,將軍手裡拿的啥呀?像塊黑石頭,還會說話!”王阿婆也伸著脖子看,嘴裡嘀咕:“怪物件,比戲台子上的銅鑼還亮堂。”

沈硯笑著晃了晃喇叭,指腹在按鈕上輕輕按了按,聲音順著風飄滿全場,連遮陽棚最外側的士兵都聽得清清楚楚:“都來了哈,咳咳,百姓們好啊,靖安軍的弟兄們好啊!”

語氣沒半點官架子,像街坊鄰居打招呼,百姓們先是愣了愣,接著就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之前攥著破陶碗的老農,把碗往草垛上一放,對著身邊人說:“這將軍說話怪親切,跟咱村東頭的老張似的!”牽孩子的婦人也鬆了手,孩子跑到桌旁,踮著腳看沈硯手裡的喇叭,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靖安軍的士兵們也坐直了些,周虎湊到周淩雲身邊,小聲問:“這物件啥來頭?世子說話的聲兒咋變大了?”周淩雲搖搖頭,卻忍不住盯著喇叭看——那黑色外殼看著光滑,不知道摸起來啥感覺。周霆撚著胡須,眼底帶著瞭然的笑,沒多問,隻覺得這物件倒方便,不用扯著嗓子喊,鄉親們也能聽清。

沈硯等笑聲小了些,又對著喇叭說:“今天把大夥兒叫來,沒彆的事,就是之前說的軍民同宴——菜都熱好了,湯也溫著,一會兒彆客氣,放開吃,管飽!”他說著,還晃了晃手裡的喇叭,“你們要是吃著順口,一會兒多提點意見,下次咱再改進!”

這話一出,百姓們更放鬆了。有個膽大的半大孩子,站在草垛上喊:“將軍!那黑物件能讓俺也說句話不?”沈硯笑著點頭,示意周淩雲把喇叭遞過去,孩子接過喇叭,學著沈硯的樣子按了按鈕,大聲喊:“俺要吃紅燒排骨!”全場頓時鬨堂大笑,連最拘謹的老漢都咧開了嘴。

張清鳶站在高台邊,看著沈硯和百姓們互動,眼裡滿是笑意,楚昭雪則端著保溫桶走過來,等沈硯接過喇叭,悄悄遞上杯溫水:“喊了這麼久,潤潤嗓子。”沈硯接過水杯,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兩人眼神交彙的瞬間,滿是默契。

廣場上的氣氛徹底熱了起來——百姓們開始互相招呼著坐近些,士兵們也和身邊的鄉親搭話,問家裡的收成,說軍營的趣事。小豆子抱著喇叭,在士兵們的指導下喊了句“謝謝兵叔叔”,聲音透過喇叭傳開,引得不少人鼓掌。

陽光透過青布遮陽棚,灑在沈硯手裡的黑色喇叭上,泛著柔和的光。這現代的小物件,沒讓百姓覺得突兀,反倒成了熱哄的引子——沒人追問它的來曆,隻記得這位“將軍”用它喊出的親切話,記得這頓熱飯,記得此刻滿場的笑聲,暖得像把整個冬天的寒氣都驅散了。

“那就,開吃!”

倆個字透過擴音喇叭炸開,像滴進滾油裡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全場。原本還繃著的靖安軍士兵們,第一反應不是動自己的碗筷,而是先轉頭看向身邊的百姓——周虎伸手端起桌上的紅燒排骨盆,給鄰座的老農碗裡穩穩扣了兩大塊,油汁順著碗沿往下滴,他還笑著補了句:“老伯,這肉燉得爛,您牙口不好也能嚼!”

老農手裡的筷子捏了半天,此刻終於敢伸出去,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裡,肉香裹著醬汁在舌尖散開,他眼眶微微發紅,對著周虎豎了豎大拇指,嘴裡含混地說:“好……好吃!比過年還香!”

百姓們的拘謹像被這句話衝散了,王阿婆趕緊拿起勺子,給小豆子盛了小半碗冬瓜丸子湯,吹涼了遞到他嘴邊:“慢點兒喝,彆燙著。”小豆子捧著碗,吸溜著喝了一口,丸子嚼得咯吱響,含糊地喊:“阿婆!湯鮮!還要!”

廣場上的動靜漸漸熱哄起來,卻沒半點混亂。靖安軍士兵們按之前的安排,輪著幫百姓添菜:周淩雲提著花捲籃,給每個孩子都遞了兩個,看到有小娃夠不著桌,還特意蹲下身,把花捲塞進他手裡;重甲營的士兵們則守在分餐點,隻要有百姓碗空了,立刻上前添菜,嘴裡還唸叨著“不夠再要,菜多著呢”。

沈硯握著擴音喇叭,站在高台上掃了一圈,看到有個穿補丁衣服的小子蹲在角落,隻敢啃手裡的花捲,碗裡沒盛肉,便對著喇叭喊:“那位小兄弟,分餐點還有梅菜扣肉,去添一碗啊!今天管夠,彆客氣!”

那小子愣了愣,抬頭看到沈硯笑著指他,臉一下子紅了,在周圍人的笑聲裡,趕緊端著碗往分餐點跑。張清鳶站在沈硯身邊,手裡端著保溫桶,正給路過的老人盛小米粥:“阿公,這粥軟和,配著菜吃正好。”楚昭雪則幫著擦桌子,看到小豆子嘴角沾了醬汁,掏出手帕輕輕幫他擦掉,還笑著問:“丸子好吃嗎?姐姐再給你盛一個?”

分餐點的火頭軍們也鬆了口氣,王管事擦著額汗,看著不斷空掉的菜盆,對著身邊的火頭軍說:“多虧了世子,你看這陣仗,多熱哄!”之前手忙腳亂的火頭軍們,此刻也笑著幫百姓添湯,沒人再提之前的慌亂。

陽光越發明媚,透過青布遮陽棚灑下來,落在滿桌的熱菜上,映得紅燒排骨油亮,梅菜扣肉泛著醬色,冬瓜丸子湯冒著嫋嫋熱氣。百姓們的談笑聲、孩子們的嬉哄聲、士兵們的爽朗笑聲,混著菜香飄在廣場上空,連風都帶著暖意。

有個賣菜的老漢,端著碗走到沈硯麵前,有些侷促地說:“將軍,俺……俺沒啥能謝您的,下次您要是要菜,俺給您送最新鮮的!”沈硯笑著接過他遞來的半個花捲,咬了一口:“老伯客氣了,這飯是給大家吃的,您吃得開心就好。”

直到午後,廣場上的熱哄還沒散。有人捧著空碗去分餐點添菜,有人坐在草垛上聊天,小豆子和幾個孩子圍著沈硯的擴音喇叭,好奇地問這問那,沈硯耐心地跟他們解釋“這是能讓聲音變大的物件”,還讓他們輪流對著喇叭喊“吃飽啦”,惹得全場大笑。

沒人再想起“將軍”與“百姓”的差彆,也沒人追問擴音喇叭的來曆,隻記得那句響亮的“開吃!”,記得滿桌的熱菜,記得這場熱熱哄哄的軍民同宴,像一股暖流,淌進了每個人的心裡,也暖透了雲州主城的冬天。

廣場上正熱哄著,沈硯剛接過賣菜老漢遞來的半個花捲,咬了一口,嘴裡還嚼著,就見周淩峰舉著擴音喇叭跑過來——這小子剛才就一直盯著喇叭眼饞,趁沈硯和百姓說話的間隙,偷偷從旁邊湊過來,一把搶過了喇叭。

“哎!讓俺也玩玩這‘大嗓門’!”周淩峰舉著喇叭,對著天空喊了一聲,聲音炸得全場都看過來,他更興奮了,拍著喇叭殼子喊,“鄉親們!這玩意兒真好玩!告訴你們個事兒——你們一直喊的‘將軍’,其實是……”

他話沒說完,周霆就心裡一緊,趕緊起身想攔:“淩峰!彆亂講!”可已經晚了,周淩峰的大嗓門透過喇叭,清清楚楚傳滿廣場:“是咱們靖安郡靖安王府的世子!”

這話像顆炸雷,全場瞬間靜了——正在喝湯的王阿婆手一頓,勺子“哐當”掉在碗裡,湯濺到了衣襟上都沒察覺;啃排骨的老農停下嘴,嘴裡的肉掛在嘴角,眼神直愣愣的;連打鬨的孩子都停了下來,小手指著沈硯,湊在同伴耳邊小聲問“靖安王府是啥呀”,卻沒人敢大聲說話。

周霆氣得撚著胡須的手都抖了,山羊鬍翹得老高,臉漲得通紅,對著周淩峰低吼:“你個混小子!誰讓你把世子身份說出來的!世子特意低調,就是怕百姓見外,你倒好,全給嚷嚷出去了!”周豹更直接,手裡的粗瓷碗往桌上一放,“咚”的一聲響,站起來就擼袖子:“周淩峰你腦子是不是缺根弦?這事兒能隨便說?看我不把你這喇叭給砸了!”

周凱站在旁邊,一身青灰色鎧甲襯得他格外沉穩,此刻卻扶著額頭,無奈地看著周淩峰,慢悠悠補了句:“完咯,你今晚不好過了。”聲音不大,卻剛好讓周圍的士兵都聽見,幾個熟悉周淩峰的士兵憋不住笑,又怕周霆瞪,趕緊低下頭扒飯,肩膀卻一聳一聳的。

沈硯嘴裡還含著花捲,聽到“靖安王府世子”幾個字,咀嚼的動作頓了頓——他慢慢嚥下嘴裡的食物,放下手裡的碗筷,指尖輕輕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沒立刻說話,眼神裡沒半點怒氣,反倒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張清鳶和楚昭雪站在他身邊,張清鳶悄悄幫他理了理鎧甲下擺,楚昭雪則遞過一杯溫水,兩人都沒多言,隻安靜地看著他,知道他自有辦法化解。

周淩峰舉著喇叭,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闖了禍,臉上的興奮勁兒像被潑了盆冷水,瞬間沒了蹤影,手都開始抖,喇叭在手裡晃了晃,結結巴巴地說:“世……世子,俺……俺不是故意的,就是看著這喇叭新鮮,一激動就……就忘了您不讓說身份的事兒了……”

沈硯看著他那副慌慌張張、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沒生氣,反而上前一步,從他手裡輕輕拿過喇叭,對著全場百姓笑了笑:“淩峰這小子,嘴比腦子快,大家彆見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滿場驚訝的百姓,聲音透過喇叭傳出去,溫和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沒錯,我是靖安王府的世子沈硯。但之前沒說身份,不是想瞞著大家,是怕‘世子’這兩個字,讓大家覺得生分——你們喊我‘將軍’的這些天,我聽著比啥都舒坦。”

說著,他指了指滿桌冒著熱氣的菜,又指了指身邊坐得自在的士兵:“不管是‘世子’還是‘將軍’,我來雲州的目的都一樣:讓大家能吃飽這口熱飯,能住上安穩的房子,不用再受石秉承和他那些宗親的欺負。今天這頓飯,不是‘靖安王世子’請大家,是我沈硯,謝謝大家願意信我,願意跟著咱們靖安軍,一起守著這雲州主城。”

這話剛落,廣場上沉默了幾秒,接著就爆發出歡呼聲——賣菜老漢第一個站起來,對著沈硯拱手,聲音都有些發顫:“俺就說將軍不是一般人!原來是靖安王府的世子爺!謝謝您帶咱們打跑了石賊,還讓俺們吃上這麼好的飯!”王阿婆也抱著小豆子,對著沈硯深深鞠了一躬:“多謝世子爺!俺們娘倆以後不用再怕沒飯吃了!”

百姓們紛紛起身,有的拱手,有的鞠躬,喊聲震得棚布都“嘩啦”晃了晃。周淩峰看著這陣仗,也鬆了口氣,撓著頭湊過來,小聲說:“世子,俺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亂說了。”沈硯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知道錯了就好,今晚罰你幫火頭軍洗鍋,洗不完不許睡。”

周淩峰苦著臉應下來,周霆和周豹也沒再生氣——周霆撚著胡須,看著滿場歡呼的百姓,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意:“倒也算歪打正著,讓百姓知道世子的身份,以後也更安心。”周豹則拍了拍周凱的肩:“還是你小子看得開,剛才我都快氣炸了。”周凱無奈地笑了笑:“世子心裡裝著百姓,哪會真怪淩峰,咱們就是瞎著急。”

廣場上的熱哄比之前更甚,百姓們圍著沈硯,有人問北境打仗時的故事,有人說家裡被石家宗親占了的地,還有人捧著剛盛的湯,非要讓沈硯再喝一碗。沈硯都耐心聽著,時不時用喇叭回應兩句,遇到年紀大的百姓,還會主動上前扶著,跟他們嘮兩句家常。

陽光灑在沈硯身上,玄麟鐵甲泛著柔和的光,手裡的擴音喇叭雖然意外暴露了身份,卻讓他和百姓的距離更近了——就像沈硯說的,身份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讓這雲州的百姓,真真切切地過上好日子。

夜色漫進彆院時,院裡老槐樹的影子已經拉得老長,昏黃的油燈從正屋窗欞漏出來,剛好在門口青石板上投出一片亮——周淩峰就跪在那片亮裡,玄鐵鎧沒卸,厚重的甲片硌得膝蓋生疼,才半個時辰,他就忍不住偷偷往腿彎墊了點碎草,卻又怕屋裡聽見,趕緊繃直了腰背,耳朵卻豎得老高,聽著屋裡的動靜。

正屋裡,八仙桌旁坐得滿當當。周霆坐在上首太師椅上,手裡攥著個豁口的粗瓷茶杯,茶水涼透了也沒動,山羊鬍抿得筆直,目光時不時飄向門口,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氣。

大兒子周虎坐在左手邊,搓著粗糙的手掌,先開了口:“爹,淩峰這小子是渾,可他年紀小,也不是故意的——白天世子都沒怪他,還讓他幫著分菜,這孩子後來也挺賣力,沒偷懶。”他說著,抬眼看向站在身後的周淩雲,“淩雲比他大一歲,你做哥的,也說說下午淩峰是不是幫著搬草垛了?”

周淩雲站在周虎身後,身姿比周淩峰穩些,語氣也透著兄長的沉穩:“爺爺,弟弟下午確實沒閒著,幫著給老人端湯,還搬了好幾捆草垛。他就是看著擴音喇叭新鮮,一時沒管住嘴,後來跟我反省,說怕爺爺您生氣。”他話說得實在,既沒偏袒,也沒誇大,剛好戳中周霆的軟處。

三兒子周豹——也就是周淩峰的爹,坐在右手邊,臉繃得緊,卻還是忍不住替兒子說話:“爹,我知道規矩不能破,可這石板地涼,淩峰穿著鎧甲跪,膝蓋都快硌青了。明天還要去城西幫百姓修屋頂,那幾戶房子被石家燒了,正缺人手。讓淩雲帶著他去,倆孩子搭伴,也能讓淩峰學學他哥的穩當。”

四兒子周雄話不多,坐在角落,手裡擺弄著個木工刨子——那是白天修灶台剩下的,他悶聲悶氣道:“爹,我明天去修房子盯現場,讓淩雲和淩峰跟著。淩雲穩,能管著淩峰,不讓他瞎哄。讓他乾一天力氣活,比在這兒跪著記教訓。”

周霆哼了一聲,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咚”的一聲響,嚇得門口的周淩峰趕緊把頭埋得更低,連呼吸都放輕了。“你們都護著他!”周霆的聲音透著威嚴,卻沒之前那麼衝,“我讓他跪,不是罰他暴露世子身份,是罰他做事沒分寸!淩雲就比他大一歲,遇事比他沉著多少?他怎麼就不學學他哥?”

周虎趕緊接話:“爹,您說得對,分寸得教。可淩峰這性子,你讓他跪一晚上,他記不住啥,反而會慪氣。不如讓他明天跟淩雲、雄弟去修房子,中午不準歇,晚上回來再讓他把《軍規》抄十遍,讓淩雲盯著他抄——親哥盯著,他也不敢偷懶。”

周淩雲立刻點頭:“爺爺,我會盯著他抄,保證他一字不落。”

周霆沒說話,手指在杯沿上摩挲著,目光透過窗紙,落在門口周淩峰那瑟縮的背影上——那小子正偷偷揉膝蓋,鎧甲甲片蹭著石板,發出“哢嗒”的輕響,活像隻做錯事又不敢吱聲的小獸。他心裡軟了軟,卻還是繃著臉,對著門口喊:“淩峰,進來!”

周淩峰一愣,趕緊撐著膝蓋站起來,腿麻得差點栽倒。周淩雲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他一把,低聲提醒:“慢點,彆慌,跟爺爺好好說。”周淩峰感激地看了堂哥一眼,才一瘸一拐地挪進屋,頭埋得快碰到胸口:“爺爺,大伯,爹,四叔,哥。”

“知道錯在哪了嗎?”周霆問,語氣緩和了些。

“知道了,”周淩峰聲音蔫蔫的,“我不該沒分寸,亂說話暴露世子身份,還不如哥沉著,給家裡添麻煩了。”

周豹拍了拍他的肩:“知道就好,明天跟你哥、四叔去修房子,好好學你哥的穩當,彆再讓你爺爺和我操心。”

周霆哼了聲,最終鬆了口:“罰你明天修一天房子,中午不準吃飯,晚上回來抄十遍《軍規》,淩雲盯著。再敢沒分寸,下次就不是跪門口這麼簡單了!”

“哎!謝謝爺爺!謝謝爹!”周淩峰一下子精神了,剛想轉身跑,又被周淩雲拽住:“急什麼?先把鎧甲卸了再歇著,明天穿短打去乾活,鎧甲太重,搬木料不方便。”

周淩峰這纔想起自己還沒卸甲,趕緊解著甲扣,甲片“嘩啦”落在地上。他一邊解,一邊偷偷看周霆和周豹,見倆長輩臉上沒了怒氣,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幸好有堂哥幫著說話,不然真得跪到後半夜,膝蓋都要廢了。

正屋的油燈還亮著,周霆喝了口熱茶水,周虎和周雄聊著明天修房子要帶的木料、釘子,周豹幫著周淩峰解背後的甲帶,周淩雲站在旁邊,時不時提醒弟弟“小心點,彆刮到肉”。屋裡的聲音不大,混著窗外的風聲,竟透著股尋常人家的暖意,把夜色裡的涼意都驅散了些。

夜色剛漫過彆院的牆頭,周淩峰正坐在屋裡的小板凳上,一邊齜牙咧嘴地揉膝蓋,一邊聽周淩雲在旁邊念《軍規》——膝蓋上剛擦了周豹拿來的藥酒,火辣辣的疼裡透著點癢,倒比剛才跪著時舒服多了。

“‘言行需謹,不可妄言軍機要務’,這條你明天抄的時候,得重點標出來。”周淩雲拿著書卷,指給周淩峰看,見他揉膝蓋的手沒停,又補充道,“彆老揉,藥酒得吸收會兒,不然明天還是疼。”

周淩峰點點頭,剛想說話,就聽見院外傳來影一的聲音,接著是周霆的應答聲。他好奇地湊到窗邊,就見沈硯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身邊還跟著張清鳶和楚昭雪,手裡似乎還拎著個小布包。

“世子怎麼來了?”周淩峰愣了愣,趕緊站起來,差點碰倒旁邊的藥酒瓶,周淩雲伸手扶了一把,小聲說:“彆慌,世子應該是來看你的。”

果然,沈硯剛進屋,目光就落在周淩峰還微微發紅的膝蓋上,笑著問:“聽說你下午跪了半天?膝蓋還疼嗎?”

周淩峰臉一下子紅了,撓著頭說:“不……不疼了,爺爺已經不罰我了,就罰我明天去修房子,晚上抄十遍《軍規》。”

周霆坐在太師椅上,接過周豹遞來的茶水,笑著對沈硯說:“讓世子見笑了,這混小子沒規矩,罰他一次,也讓他長點記性。”

“老將軍這是為他好,”沈硯說著,把手裡的布包遞過去,“我聽影一說淩峰跪了挺久,特意讓清鳶拿了兩瓶藥膏,比藥酒吸收得快,晚上睡前再擦一遍,明天膝蓋就不疼了。”

張清鳶上前,開啟布包,裡麵是兩瓶瓷罐藥膏,還帶著淡淡的草藥香:“這是之前在北境時用的,對磕碰傷最管用,擦的時候多揉一會兒,能散淤。”

楚昭雪也笑著補充:“明天修房子要搬木料,彆讓膝蓋拖了後腿,要是疼得厲害,就跟我說,我再給你找片止疼的膏藥。”

周淩峰看著遞過來的藥膏,心裡暖烘烘的,趕緊接過,連聲道謝:“謝謝世子!謝謝清鳶姐姐!謝謝昭雪姐姐!”

沈硯拍了拍他的肩,見他鎧甲已經卸了,隻穿了件短打,胳膊上還沾了點藥酒的痕跡,忍不住打趣:“白天舉喇叭的時候那麼威風,現在知道怕了?”

周淩峰不好意思地笑了,周淩雲在旁邊幫腔:“世子,他已經知道錯了,剛才還跟我保證,明天修房子一定好好乾,不偷懶。”

“這就對了,”沈硯點點頭,轉頭對周霆說,“老將軍,明天一早我也去城西,跟大夥兒一起修房子,多個人手,也能早點讓百姓住回自己家。”

周霆聞言,趕緊點頭:“世子能去,百姓們肯定更安心!我明天讓周虎和周雄也過去,再調些士兵,爭取三天內把燒壞的房子都修好。”

沈硯沒多留,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出了彆院,楚昭雪看著沈硯的背影,輕聲道:“你倒是細心,還特意帶了藥膏來,知道那孩子膝蓋肯定疼。”

張清鳶也笑:“他呀,就是記掛著下屬,哪怕是小事,也怕人受委屈。”

沈硯回頭,看著兩人眼裡的笑意,也笑了:“都是一起打雲州的弟兄,淩峰那小子雖然莽撞,但心眼好,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再說,明天修房子人多,讓他好好的,也能多搬幾根木料不是?”

夜色裡,三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彆院的燈還亮著——周淩峰正拿著藥膏,讓周淩雲幫他擦膝蓋,周霆坐在旁邊,看著孫子的樣子,嘴角也偷偷揚了起來。屋裡的暖光透過窗欞,落在院中的老槐樹上,像這夜色裡的星星,暖得讓人心裡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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