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啟元 第42章 嶺南世子的訊息;垂死掙紮的蕭煥
嶺南郡邊緣的溪田村,藏在連綿青山裡,隻有一條蜿蜒的溪澗穿村而過。李伯扛著鋤頭從山裡回來,剛走到山澗邊的老槐樹下,就瞥見草叢裡躺著個黑影——是個穿著破爛鎧甲的少年,渾身是血,額角磕破了個大口子,手臂還留著被火焰灼傷的疤痕,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老婆子!快拿點水和草藥來!”李伯放下鋤頭,小心翼翼地撥開少年的頭發,見他還有氣,連忙招呼屋裡的王嬸。老兩口一輩子耕種為生,沒見過什麼大世麵,隻當是逃荒的士兵,心善的王嬸端來溫水,用乾淨的布條蘸著擦去少年臉上的血汙,又找出家裡常備的止血草藥,搗碎了敷在他的傷口上。
“看這穿著,怕是之前打仗的兵吧?”王嬸一邊包紮,一邊小聲唸叨,“傷得這麼重,還暈著,可彆出什麼事。”
李伯蹲在一旁,皺著眉頭打量少年——他雖穿著破爛,卻身形挺拔,腰間還掛著個不起眼的玉墜,上麵刻著個模糊的“蕭”字,隻是玉墜已經摔裂了一半。“管他是什麼人,先救醒再說。”李伯歎口氣,“咱們村偏,沒人會來,先把他抬屋裡藏著,彆讓人看見了惹麻煩。”
兩人合力將少年抬進裡屋的柴房,鋪了些乾草,又蓋了床舊棉被。少年始終昏迷不醒,偶爾會無意識地哼唧幾聲,嘴裡含糊地喊著“父王”“突圍”,聽得老兩口麵麵相覷,更不敢多問。
這少年正是蕭策。落馬坡爆炸時,他被震天雷的氣浪掀飛,撞到山壁後昏了過去,親衛們要麼戰死,要麼失散,等他醒來時已是半夜,憑著最後一絲力氣爬下山澗,又暈了過去,恰好被采藥的李伯發現。
此刻,柴房裡的蕭策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如紙,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王嬸端來熬好的米湯,用小勺一點點喂進他嘴裡,有些米湯順著嘴角流下來,打濕了乾草。“造孽啊,這麼小的年紀,遭這麼大罪。”王嬸看著他年輕的臉,忍不住歎氣。
而他們不知道,這昏迷的少年,是蕭煥心心念唸的世子,也是沈硯暗線正在追查的關鍵人物。溪田村的這間簡陋柴房,成了嶺南王世子暫時的避難所,也埋下了後續劇情的隱秘伏筆。
溪田村的晨霧還沒散,村口就傳來了馬蹄聲——三匹快馬停在老槐樹下,為首的是個身著青色官袍的文書,身後跟著兩名挎刀的兵卒,手裡捧著厚厚的戶籍冊,一看就是郡府派來的人。
“鄉親們,奉沈世子令,整頓西南秩序,清查戰亂殘餘,挨家挨戶核對戶籍,麻煩大家配合!”文書扯著嗓子喊,聲音穿透晨霧,驚醒了村裡的炊煙。
李伯剛開啟柴房門,就聽見了喊聲,心裡“咯噔”一下——裡屋柴房還躺著昏迷的蕭策,這要是被查到,可不是哄著玩的。他連忙轉身,對正端著米湯的王嬸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快,把柴房門鎖上,就說裡麵堆著農具,彆讓人進去!”
王嬸手一抖,米湯灑了幾滴在衣襟上,慌忙點頭,快步走到柴房門口,悄悄掛上銅鎖,又往門口堆了些乾柴,裝作雜亂的樣子。
不多時,文書和兵卒就走到了李伯家門前。文書翻著戶籍冊,問道:“李老實?家裡幾口人?”
“回大人,就我和老婆子兩口子。”李伯搓著手,臉上強裝鎮定,眼神卻忍不住瞟向柴房的方向,手心全是汗。
“嗯,戶籍上是這麼寫的。”文書點點頭,抬頭掃了一眼院子,目光落在鎖著的柴房上,“那間房是乾什麼的?鎖著門?”
李伯心裡一緊,連忙笑道:“大人,那是柴房,堆著些舊農具和乾草,亂糟糟的,就鎖起來了,沒什麼好看的。”
旁邊的兵卒皺了皺眉,上前一步,手按在刀柄上:“越是鎖著的地方,越要看看——萬一藏了逃兵或亂黨,誰擔得起責任?”
王嬸連忙上前攔住,聲音帶著慌亂:“大人,真沒什麼!裡麵又黑又臟,還積著灰,彆汙了大人的衣服!”
文書打量著老兩口緊張的神色,眼神多了幾分懷疑。他剛要下令讓兵卒撬鎖,村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另一戶人家的村民正和兵卒爭執,說家裡藏著生病的親戚,不願讓進門。文書眉頭一皺,轉頭對兵卒道:“先去那邊看看,這裡稍後再查!”
兵卒應聲跟著文書離開,李伯和王嬸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
柴房裡,蕭策依舊雙目緊閉,眉頭緊鎖,額角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動靜,又滲出了幾滴血。他渾然不知,一場正大光明的清查,剛剛在柴房門外擦肩而過。而文書的話還在村口回蕩——“今天查不完,明天繼續來,務必一戶都不漏!”
老兩口的心又提了起來,看著鎖著的柴房門,滿臉愁容:這昏迷的少年,到底要藏到什麼時候?
第二天的晨霧比昨日更濃,李伯和王嬸一夜沒閤眼,守在柴房門外,聽著裡麵蕭策微弱的呼吸聲,心揪得像擰成一團的麻繩。剛天矇矇亮,村口就傳來了熟悉的馬蹄聲——文書帶著四名兵卒,徑直朝著李伯家走來,顯然是昨天沒查成,今天特意先來“重點關照”。
“李老實,昨天那間柴房,今天必須開啟看看!”文書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手裡的戶籍冊“啪”地拍在手心,“沈世子有令,清查不得有半分疏漏,若敢藏匿亂黨,連坐處置!”
李伯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王嬸則死死護在柴房門口,聲音帶著哭腔:“大人,真的沒什麼!就是些破爛農具,彆再折騰了!”
“少廢話!”旁邊的兵卒不耐煩,抽出腰間的長刀,一刀劈在銅鎖上,“哢噠”一聲,鎖被劈開,柴房門被猛地推開。
晨霧順著門縫湧進去,照亮了裡麵的乾草堆——蕭策蜷縮在上麵,臉色蒼白如紙,額角的傷口結著黑痂,破爛的鎧甲上還沾著血跡和泥土,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這是什麼?!”文書上前一步,看到昏迷的蕭策,臉色一沉,指著他對李伯吼道,“你不是說隻有兩口子嗎?這人是誰?!”
“是、是路上撿的……”李伯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利索,“他傷得太重,暈過去了,我們心善,就救了他,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文書蹲下身,仔細打量蕭策——他穿著鎧甲,顯然是戰亂中的士兵,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信物(那枚裂了的玉墜被乾草蓋住了),氣息微弱,看起來隨時可能斷氣。“哼,定是戰亂中的殘餘兵丁,說不定還是蕭煥的人!”文書站起身,對兵卒下令,“把他抬走!送到郡府的臨時收容點,等後續甄彆處置!”
兩名兵卒立刻上前,用一塊粗布裹住蕭策,合力將他抬起來——蕭策依舊毫無反應,眉頭都沒皺一下,像個沒有生氣的布偶。王嬸看著被抬走的蕭策,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偷偷塞了一包草藥給兵卒:“大人,這是止血的草藥,求你們……彆為難他。”
兵卒不耐煩地接過,隨手扔在布上,跟著文書轉身離去。李伯和王嬸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晨霧裡,雙腿一軟,癱坐在門檻上——他們救了人,卻終究沒能護住。
而被抬在布上的蕭策,對此一無所知。他不知道自己正被送往郡府,更不知道,這場“正大光明”的清查,竟讓他從偏僻的山村,落入了沈硯勢力的直接掌控範圍。文書滿心以為隻是收了個普通的殘兵,卻沒察覺,自己抬走的,是整個西南局勢裡最關鍵的一枚“棋子”。
郡府臨時收容點設在廢棄的城隍廟,滿地乾草上擠滿了殘兵、難民,渾濁的空氣裡混著汗味、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兩名兵卒把裹著粗布的蕭策扔在角落,便轉身去領賞,壓根沒把這個昏迷的“普通殘兵”放在心上。
不多時,一道玄色身影穿過擁擠的人群,正是沈硯派來甄彆收容人員的暗影衛統領墨塵。他身著便服,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逐一掃過蜷縮在地上的人——沈硯特意囑咐,需重點排查嶺南軍殘餘,尤其是與蕭策相關的人員,墨塵早已將蕭策的特征熟記於心:十七歲年紀、左腕內側有一枚月牙形胎記、常佩一枚刻“蕭”字的白玉墜。
墨塵走到角落,目光落在蕭策身上。先注意到的是他鎧甲的細節——雖破爛不堪,但領口處殘留著嶺南軍特有的玄鐵鑲邊,這種鑲邊工藝隻有嶺南王府的兵工坊能打造,絕非普通士兵所有。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撥開蕭策額前的亂發,目光下移,落在他露在外麵的左腕上——一層薄血痂下,隱約可見一枚淡紅色的月牙胎記,與情報完全吻合。
墨塵心頭一凜,不動聲色地掀開裹著蕭策的粗布,目光掃過他的腰間——那枚裂了一半的玉墜正卡在乾草縫隙裡,模糊的“蕭”字在昏暗的光線下清晰可辨。
“找到了。”墨塵指尖按在腰間的訊號哨上,卻沒有立刻吹響——收容點人多眼雜,若貿然行動,恐有蕭煥的暗線混在其中,引發混亂。他起身對身後兩名暗影衛使了個眼色,兩人悄然散開,守住城隍廟的前後門,防止有人趁機劫人或通風報信。
墨塵再次蹲下身,用隨身攜帶的銀針輕輕紮了一下蕭策的人中,蕭策眉頭微動,卻依舊沒醒。確認他短時間內不會蘇醒,墨塵對一名暗影衛低聲吩咐:“去備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後門走,把他送到郡府西側的密牢,嚴加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立刻上報世子。”
“是!”暗影衛領命而去。
片刻後,一輛蓋著油布的馬車停在城隍廟後門,兩名暗影衛小心翼翼地將蕭策抬上車,墨塵緊隨其後,馬車很快駛離,融入街道的人流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收容點的角落裡,隻留下一攤淡淡的血跡和幾根乾草,彷彿剛才那個昏迷的少年從未出現過。而此時,墨塵的密信已快馬加鞭送往靖安郡——沈硯要的“棋子”,終於落網了!
靖安郡議事廳內,沈硯剛看完新送抵的火銃量產清單,墨塵的密信便由親衛呈上。他指尖撚開信紙,目光掃過“已擒蕭策,押於郡府密牢”幾字時,嘴角勾起一抹精準的笑意,玄色披風下的指尖輕輕敲擊案麵,節奏沉穩,毫無波瀾。“做得好。”他將密信放在輿圖旁,抬眼看向淩霜,“傳令墨塵,密牢加派三倍暗影衛,嚴禁任何人靠近,每日隻送一次水糧,絕不能讓蕭策提前醒來——在蕭煥找上門前,他得好好‘睡’著。”
淩霜立刻會意:“世子是想引蕭煥入甕?”
“自然。”沈硯指尖點在黑風穀的位置,眼神銳利如刃,“蕭策是蕭煥的軟肋,他得知訊息,必定會不顧一切來救。通知李宗義,讓他暗中調派半數兵力,埋伏在黑風穀通往郡府的必經之路‘斷魂嶺’;青鳶衛隨我坐鎮郡府,等蕭煥自投羅網。”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封鎖所有關於蕭策被擒的訊息,隻留一個‘缺口’——讓郡府雜役裡蕭煥的暗線,‘恰好’探聽到‘收容點抓了個重傷的嶺南軍小校,疑似蕭煥親信’,把訊息漏給蕭煥。”
“是!”淩霜應聲而去,議事廳內隻留下沈硯一人,他看著輿圖上斷魂嶺的標記,嘴角笑意漸深——這盤棋,終於要收網了。
與此同時,黑風穀的破廟裡,蕭煥正對著殘缺的嶺南軍舊部名冊發呆,指尖劃過“蕭策”二字時,眼底滿是焦灼。自落馬坡失散後,他派了上百人次搜尋,卻連兒子的一點蹤跡都沒找到,連日來食不下嚥,眼眶深陷。“王爺,有訊息了!”一名親信跌跌撞撞衝進廟門,手裡舉著一張揉皺的紙條,“郡府的暗線傳信來的!”
蕭煥猛地站起身,一把奪過紙條,借著篝火的光急掃——紙條上是暗線的密語:“收容點擒一重傷少年,左腕月牙胎記,腰佩裂玉‘蕭’,押往密牢,疑似世子。”
“策兒!”蕭煥渾身一震,紙條從手中滑落,雙目瞬間赤紅,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沈硯!你敢動我兒一根頭發,我必扒你的皮!”
他口中的暗線,是早年安插在郡府的雜役老張——昨日暗影衛抬蕭策出收容點時,老張恰好躲在牆角打掃,瞥見了蕭策腰間露出的半塊裂玉墜(那是他小時候親手給蕭策戴上的),又認出了蕭策左腕的胎記,嚇得魂飛魄散,連夜用密語把訊息傳回了黑風穀。
“王爺,我們現在怎麼辦?”親信看著狀若瘋狂的蕭煥,小心翼翼地問。
蕭煥猛地拔出腰間長劍,一劍劈在身旁的石柱上,火星四濺:“還能怎麼辦?救他!”他轉身看向廟外的三百親兵,眼神裡滿是決絕與瘋狂,“沈硯以為擒了策兒就能拿捏我?他錯了!今日我們就闖郡府,殺沈硯,救世子!就算拚儘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能讓策兒落在他手裡!”
親兵們麵麵相覷——他們知道郡府戒備森嚴,此去九死一生,可看著蕭煥血紅的眼睛,沒人敢反駁。蕭煥將長劍插在地上,高聲嘶吼:“願意跟我去救世子的,隨我出發!不願去的,現在就可以走!”
三百親兵沉默片刻,紛紛拔出武器,齊聲喊道:“願隨王爺赴死!”
蕭煥看著手下,眼眶一熱,猛地轉身:“好!今夜三更,出發!直撲郡府密牢!”
破廟外的篝火被風吹得搖曳,映著蕭煥決絕的背影,卻沒人注意到,他的計劃早已落入沈硯的算計之中——斷魂嶺的埋伏圈裡,李宗義的士兵已將滾石擂木堆好,暗影衛藏在山林暗處,隻等這群自投羅網的亡命之徒踏入陷阱。
三更的斷魂嶺,月色被烏雲遮蔽,山道兩側的山壁如同蟄伏的巨獸,黑黢黢地壓下來。蕭煥帶著三百親兵,腳踩碎石,急促地沿著狹窄山道前行——為了趕時間,他們連火把都沒敢點,隻憑著熟悉地形的親兵引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焦灼,疲憊的腳步卻絲毫不敢放緩。
“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須趕到郡府!”蕭煥壓低聲音嘶吼,掌心攥得發白,腦海裡全是蕭策在密牢裡受苦的模樣,絲毫沒察覺山道兩側的山林裡,早已布滿了殺機。
突然,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夜空!
“不好!有埋伏!”蕭煥的親衛統領剛喊出聲,頭頂就傳來“轟隆”的巨響——數十塊磨盤大的滾石帶著呼嘯的風聲砸下來,瞬間將隊伍中段砸斷,親兵們像螻蟻一樣被碾在石下,慘叫聲刺破黑暗。緊接著,兩側山壁上箭雨如瀑,平南郡的士兵躲在預設的掩體後,箭簇帶著寒光,精準地射向混亂的隊伍,慘叫聲、兵器碰撞聲混著碎石滾落的聲響,在山穀裡來回回蕩。
“舉盾!反擊!”蕭煥拔出長劍,紅著眼嘶吼,可狹窄的山道根本無法展開陣型,親兵們擠成一團,盾牌根本護不住所有人。箭簇穿透皮肉的“噗嗤”聲此起彼伏,不斷有人倒在血泊中,原本三百人的隊伍,頃刻間就折損了一半。
就在這時,山道前方和後方同時亮起火光,李宗義帶著平南郡的士兵手持火銃,從陰影中走出,槍口對準了殘存的聯軍。“蕭煥,束手就擒吧!”李宗義的聲音帶著嘲諷,“沈世子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放你孃的屁!”蕭煥瘋了一樣揮舞長劍,劈開射來的箭簇,“我兒子在沈硯手裡,今天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們墊背!”他帶著僅剩的百餘名親兵,朝著前方的火銃隊衝去,長劍劈砍間,濺起漫天血花。
可火銃的威力遠超想象——“砰砰砰”的銃聲響起,鉛彈帶著灼熱的氣流,穿透了親兵們的鎧甲,炸開一個個血洞。衝在最前麵的親兵瞬間倒下一片,蕭煥的左臂也被一顆流彈擦傷,鮮血順著衣袖往下淌,火辣辣地疼。
“世子有令,留蕭煥活口!”淩霜的聲音從山壁上傳來,話音剛落,十九道月白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山林裡躍出,青鳶衛手持軟劍,精準地朝著聯軍的薄弱處突襲。她們身形輕盈,動作利落,軟劍劃破夜空,每一次揮砍都能帶走一條性命,很快就將蕭煥的親兵分割包圍。
蕭煥看著身邊的親兵一個個倒下,眼底的瘋狂漸漸被絕望取代。他揮劍砍倒一名青鳶衛,卻被另一名青鳶衛趁機刺穿了右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長劍從手中滑落,插進碎石裡,他掙紮著抬頭,看著逼近的淩霜和李宗義,渾身是血,狼狽不堪。
“沈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蕭煥嘶吼著,聲音裡滿是不甘和絕望。
淩霜緩步走到他麵前,軟劍架在他的脖頸上,語氣冰冷:“蕭王爺,世子說了,想見你兒子,就乖乖跟我們走。”
山道上,火光映著滿地的屍體和鮮血,碎石被染成暗紅色,殘存的親兵要麼戰死,要麼跪地投降。蕭煥被兩名士兵架著站起來,右腿的傷口不斷滲血,他看著眼前的煉獄景象,突然仰天大笑,笑聲裡滿是悲涼——他終究還是落入了沈硯的算計,為了救兒子,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埋伏圈外,沈硯的親衛正快馬加鞭趕回靖安郡報信,斷魂嶺的風卷著血腥味,宣告著這場圍獵的徹底勝利。
靖安郡議事廳內,檀香嫋嫋,與斷魂嶺的血腥味格格不入。沈硯斜倚在主位楠木椅上,玄色披風搭在扶手上,指尖轉著玄鐵令牌,目光掃過被押進來的蕭煥,嘴角勾起一抹戲謔:“蕭王爺,彆來無恙啊,才分彆幾天不見,咋成了這副模樣!”
這話像針一樣紮進蕭煥的心裡。他被兩名暗影衛架著,右腿傷口的血浸透褲腿,頭發黏在血汙臉上,昔日嶺南王的威嚴碎得徹底。他猛地掙脫暗影衛,踉蹌著撲向沈硯,卻被鐵鏈拽回,重重摔在金磚上,疼得齜牙咧嘴。
“沈硯你個陰毒小人!”蕭煥趴在地上,仰頭赤紅著眼,唾沫混著血絲噴濺,“用我兒當誘餌設伏,算什麼能耐!老子征戰三十年,竟栽在你這黃口小兒手裡!”他掙紮著抓撓地麵,指甲摳出白痕,“你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場!綁架世子算什麼英雄?我策兒若少一根頭發,我必扒你皮、抽你筋!”
暗影衛想上前嗬斥,沈硯抬手製止,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哦?還有力氣罵?繼續,我聽著。”
蕭煥徹底破防,坐在地上指著沈硯破口大罵,從他的陰狠手段罵到出身來曆,從嶺南軍的榮耀罵到如今的慘敗,罵到激動處,猛地咳出一口血,濺在冰冷的地磚上。“你以為擒了我就能掌控西南?我的舊部遲早會殺回來!沈硯,你等著,遲早落得和我一樣身敗名裂的下場!”
他罵得口乾舌燥,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卻依舊不肯停。沈硯就靜靜聽著,手指偶爾敲敲椅麵,直到蕭煥癱在地上大口喘氣,再也罵不出聲,才緩緩起身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說:“罵夠了?那我們該談高蕭策了。”
蕭煥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沈硯,語氣裡滿是警惕和不敢置信:“你想怎麼樣?”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他不信沈硯會輕易放過他們父子,這必定是另一個陷阱。
沈硯俯身,目光與他平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很簡單。”他抬手,親衛立刻遞上一卷空白的歸順文書和一支狼毫筆,“召集你的所有舊部,讓他們放下武器,歸順於我。文書上簽下你的名字,蓋上嶺南王的私印,我就放你們父子二人離開——想去哪,我絕不阻攔。”
“你放屁!”蕭煥下意識嘶吼,隨即又愣住——沈硯的條件,竟比他預想的寬鬆太多。他盯著那捲文書,眼神劇烈閃爍,掙紮寫滿了整張臉:歸順舊部,意味著他畢生經營的嶺南軍徹底覆滅,從此淪為西南的笑柄;可若是拒絕,蕭策還在沈硯手裡,他根本賭不起。
“我憑什麼信你?”蕭煥的聲音帶著顫抖,既有不甘,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我召集了舊部,你若反悔,殺了我們父子怎麼辦?”
沈硯直起身,撿起文書扔在他麵前,玄色披風掃過地磚,發出輕微的聲響:“我沈硯從不開玩笑。”他指了指門外,“現在就能讓你見蕭策一麵,確認他安然無恙。等你的舊部全部歸順,我立刻派人送你們出郡府,還會給你們足夠的盤纏——前提是,你彆再打西南的主意。”
蕭煥看著地上的文書,又想起蕭策昏迷的模樣,胸腔裡的怒火漸漸被絕望和掙紮取代。他死死咬著牙,嘴角滲出血絲,沉默了許久,才嘶啞地問:“我怎麼確認舊部真的歸順了?”
“你寫一封手諭,我讓人帶給你的聯絡官。”沈硯語氣依舊平靜,“我的人會全程監督,等最後一名舊部放下武器,我就履行承諾。”
蕭煥的肩膀猛地垮了下來,眼中的赤紅褪去,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不甘。他盯著那支狼毫筆,彷彿看到了嶺南軍的旗幟轟然倒塌,看到了自己半生的榮耀化為泡影。最終,他猛地抓起筆,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好!我答應你!但你若敢騙我,就算化作厲鬼,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蕭煥抓著狼毫筆的手劇烈發抖,墨汁滴在空白文書上,暈開一個個黑點,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境。他盯著“歸順”二字的位置,半晌才咬牙落筆,字跡潦草卻帶著一股決絕的力道——每一筆都像是在剜自己的肉,每一個字都宣告著嶺南軍的終結。
寫完手諭,他猛地將筆擲在地上,墨汁濺了一身,卻渾然不覺。沈硯示意親衛取過手諭,仔細核對後,對墨塵吩咐:“立刻派人送往前線聯絡官,按計劃監督舊部歸順,全程記錄,不得有誤。”
“是!”墨塵領命而去。
沈硯轉頭看向蕭煥,語氣緩和了幾分:“現在,帶你去見蕭策。”
兩名暗影衛架起蕭煥,跟著沈硯走向郡府西側的密牢。走廊裡燭火搖曳,映著蕭煥一瘸一拐的身影,他死死盯著前方,心跳得如同擂鼓——既盼著見到兒子,又怕看到他受折磨的模樣。
密牢的門被開啟,一股淡淡的藥味撲麵而來。蕭策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依舊昏迷不醒,臉色雖蒼白,卻比之前好了些,額角的傷口已經包紮妥當。蕭煥掙脫暗影衛的手,踉蹌著衝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兒子冰涼的手,聲音哽咽:“策兒……父王來了……”
他看著蕭策毫無反應的臉,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滴在蕭策的手背上。沈硯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他知道,這片刻的溫情,是拴住蕭煥最後一道枷鎖。
“好好照顧他。”蕭煥轉頭,眼神裡沒了之前的戾氣,隻剩疲憊的懇求,“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彆再為難他。”
沈硯點頭:“放心,軍醫會每日來換藥,等他醒了,我會派人通知你。”
接下來的三日,西南各地傳來訊息——蕭煥的舊部接到手諭後,雖有少數人猶豫反抗,卻很快被沈硯的部隊鎮壓。大部分舊部群龍無首,又懼怕沈硯的威懾力,紛紛放下武器,到指定地點歸順,嶺南軍徹底瓦解。
第三日傍晚,墨塵呈上舊部歸順的名冊和信物,確認全員到位。沈硯讓人備好馬車,裝上足夠的盤纏和傷藥,親自來到密牢。
蕭策依舊昏迷,被親兵小心翼翼地抬上馬車。蕭煥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看著兒子被安置妥當,轉頭對沈硯抱了抱拳——這一拜,沒有了昔日的傲氣,隻剩劫後餘生的沉重。
“沈世子,言而有信。”
沈硯站在郡府門口,看著馬車緩緩駛離,玄色披風在晚風中獵獵作響。“告訴城門守衛,放行,不得阻攔。”他對親衛吩咐道。
馬車漸漸消失在暮色裡,蕭煥掀起車簾,最後看了一眼靖安郡的城樓,眼神複雜難辨。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叱吒西南的嶺南王了,從今往後,隻剩一個想帶兒子安穩活下去的父親。
沈硯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西南諸郡,徹底歸心。他轉身走進郡府,議事廳的燈火早已亮起,輿圖上西南的標記,終於全部染上了屬於他的顏色。
馬車顛簸在通往邊境的官道上,車簾外的風卷著草木清香,吹散了車廂裡淡淡的藥味。蕭策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父親布滿血絲的臉,鬢角的白發在昏暗光線下格外刺眼。
“策兒!你醒了!”蕭煥猛地攥緊他的手,聲音哽咽得發顫,眼眶瞬間紅了。
蕭策茫然地眨了眨眼,頭痛如裂,落馬坡的爆炸聲、山壁的撞擊感、親衛倒下的身影碎片般湧入腦海。“父王……我們……在哪?”他嗓子乾得像冒火,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蕭煥輕輕按住。
“我們在離開西南的路上。”蕭煥歎了口氣,指尖撫過兒子額角的繃帶,將前因後果緩緩道來——兵敗斷魂嶺、被沈硯擒獲、用兩萬舊部歸順換他性命、嶺南軍徹底瓦解的事實,一字一句,說得沉重又無奈。
蕭策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從迷茫轉為震驚,再到難以置信。他死死抓住蕭煥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肉裡:“父王!你怎麼能……嶺南軍是蕭家三代的根基啊!”
“根基沒了能再建,你沒了,父王就什麼都沒了。”蕭煥拍拍他的手背,聲音裡滿是疲憊,“沈硯的手段你見識過,我們鬥不過他。從今往後,咱父子倆遠離權謀,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種地捕魚,安穩過日子。”
蕭策看著父親瘸著的右腿、臉上的血痕,再看向車簾外漸漸遠去的西南地界,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砸在手上滾燙。他知道,父王放下的不是根基,是半生的榮耀與驕傲。良久,他輕輕點頭,聲音沙啞:“好,父王去哪,我就去哪。”
馬車繼續前行,車輪碾過路麵的碎石,朝著邊境的方向越走越遠,再也沒有回頭。
與此同時,靖安郡議事廳內燈火通明,巨大的輿圖鋪展在案上,沈硯站在中央,指尖劃過嶺南、平南、雲溪等郡的標記,身後站著淩霜、墨塵、李宗義等核心將領與太守。
“蕭煥舊部兩萬餘人已全部歸順,其中精銳八千編入暗影衛補充兵力,其餘一萬二按戶籍分至各郡屯田,由李宗義統籌管理,確保無叛亂隱患。”墨塵躬身彙報,遞上名冊。
沈硯點頭,目光轉向李宗義:“平南郡需牽頭清查各郡戶籍,統一賦稅標準,廢除蕭煥時期的苛捐雜稅——百姓安,西南安。”
“屬下明白!”李宗義拱手應道,臉上難掩敬畏——如今的沈硯,已徹底掌控西南五郡,政令一出,無人敢違。
淩霜上前補充:“青鳶衛已接管各郡要隘防守,按世子令,從歸順勢力的女眷、各地武藝出眾的女子中篩選補充,半月內已擴招兩百人,由我親自帶訓,專攻隱蔽偵查與近身護衛。”她頓了頓,又道,“火銃和震天雷的量產已提上日程,兵工廠擴招了百名工匠,月底可新增千支火銃,將優先配給青鳶衛值守要隘的隊伍。”
“很好。”沈硯抬手,親衛立刻展開一卷新的政令文書,“傳我令,各郡太守每半月需來靖安郡述職,推行‘保甲製’,鄰裡互保;開設官學,招收寒門子弟,擇賢任用。”
議事廳內眾人齊聲領命,聲音整齊劃一,透著對新主的臣服。
夜色漸深,議事結束後,沈硯獨自走上郡府城樓。晚風獵獵,吹動他的玄色披風,遠處各郡的燈火星星點點,連成一片溫暖的光暈。淩霜站在他身後,輕聲道:“世子,西南徹底歸心了。”
沈硯望著下方安寧的城郭,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從穿越而來的步步維艱,到斬藩王、平叛亂、建秩序,西南的風雲終於塵埃落定。他抬手握住腰間的玄鐵令牌,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這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守護這片土地的責任。
“新的西南,該啟程了。”他輕聲說,聲音被風吹向遠方,融入夜色裡。
應天府太和殿內,檀香裹著怒火翻湧,趙珩猛地拍響龍案,碎裂的瓷片濺在金磚上,發出刺耳聲響。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殿內俯首的大臣,語氣裡滿是剛愎的戾氣與不甘:“黔南關!朕的黔南關!”
“雍王趙瑾守關,叛軍蕭煥兵臨城下,他竟棄城逃匿!四皇子趙玥力戰蕭煥之子蕭策,血灑城頭而死!”趙珩的聲音震得殿梁嗡嗡作響,拳頭重重砸在龍案上,“朕有十三個兒子,除了玥兒,其餘皆是廢物!一個臨陣脫逃,剩下的要麼耽於享樂,要個膽小如鼠,竟無一人能替朕分憂!”
大臣們大氣不敢出——誰都清楚,除了戰死的趙玥,其餘皇子確實不堪大用,這是朝堂心照不宣的事實,卻沒人敢接話觸怒剛愎的皇帝。
兵部尚書硬著頭皮叩首:“陛下,蕭煥這叛賊雖被沈硯剿滅,但沈硯趁機吞並西南五郡,手握重兵、掌控民心,形同割據,比叛軍更具威脅!臣推薦老將周霆,他曾鎮守西北,經驗豐富,可令他領兵出征!”
“周霆?”趙珩皺眉,語氣帶著不屑,“一個年近七旬的老頭,能打過手握火銃的沈硯?”可他轉念一想,皇子皆是廢物,朝中確實無其他可用將領,臉色更顯陰沉,“罷了!就命周霆為平西大將軍,領京營三萬出征!”
“陛下三思!”戶部尚書顫巍巍反駁,“前番抵禦蕭煥叛軍,支援黔南關,國庫已耗空大半,京營三萬兵力多是老弱,甲冑兵器不足半數,糧草僅夠一月,如何遠征?”
“國庫空了便加征賦稅!兵器不足便連夜趕製!糧草不夠便讓軍隊沿途籌措!”趙珩厲聲打斷,剛愎的性子容不得半點異議,“朕不管他用什麼辦法,必須踏平靖安郡,擒沈硯回應天問斬!若周霆敢退縮,軍法處置!”
禦史大夫連忙叩首:“陛下,黔南關之敗教訓深刻,沈硯麾下戰力遠超尋常軍隊,京營薄弱,周霆年事已高,貿然出征恐……”
“住口!”趙珩眼神一冷,殺機畢露,“誰敢再阻攔出征、妄議軍機,一律以通敵叛軍論處!”
殿內瞬間死寂,大臣們紛紛俯首叩首,沒人再敢多言。
就在這時,宦官跌跌撞撞衝進殿內,舉著加急密報嘶吼:“陛下!西南急報——沈硯整頓賦稅、開設官學,流民歸附者逾十萬,各郡太守聯名上書,請求冊立沈硯為西南侯,承認其管轄!更有百姓為他立生祠,稱其‘平叛救民’……”
“反了!全反了!”趙珩一把奪過密報撕得粉碎,紙屑紛飛,“一個趁亂奪權的亂臣賊子,也配稱‘救民’?也配受冊封?傳朕旨意,嚴令周霆三日內啟程,若延誤軍機,提頭來見!”
殿外雷聲滾滾,烏雲壓頂。大臣們憂心忡忡地領旨,沒人敢再多勸——他們清楚,趙珩的剛愎與無可用之子的窘境,正把本就因黔南關慘敗動蕩的局勢,推向更難收拾的境地。而龍椅上的趙珩,望著西南方向,眼神陰鷙如刀,卻沒察覺自己倉促的決策,早已埋下了新的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