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啟元 第34章 流民四起;沈硯發榜文
應天府的秋陽本該和煦,此刻卻照得城郊一片蕭瑟。洪澇過後的田地滿是泥濘,莊稼儘數爛在地裡,百姓們本就靠著微薄的賑濟糧苟活,可趙珩為湊齊馳援黔南關的十萬石糧草,一道聖旨下去,不僅掏空了官宦世家的糧倉,更連百姓僅存的口糧都被強行征調。
“家裡最後半袋米都被搶走了!孩子快餓死了!”城郊村落裡,婦人抱著啼哭的幼子,癱坐在空蕩蕩的糧倉前痛哭。漢子們攥著鋤頭,眼底滿是絕望——洪澇沒淹死他們,征糧的差役卻要逼死他們。
絕望蔓延之下,流民開始聚集。起初隻是成群乞討,後來人數越來越多,從四麵八方湧向周邊縣衙。“開啟糧倉!給我們活路!”震天的呼喊聲中,流民們撞開縣衙大門,打砸搶燒,將縣太爺的府邸翻得底朝天,糧倉被撬開,發黴的稻穀被哄搶一空。更有甚者,一把火燒了縣衙的文書卷宗,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天。
訊息傳回應天府時,趙珩正在奉天殿焦急等待黔南關的訊息,聞言猛地拍案而起,龍袍掃過案幾,奏摺散落一地:“反了!一群流民也敢作亂?傳朕旨意,命京畿禁軍副統領率三千兵馬,即刻鎮壓!務必三日之內平定暴亂!”
禁軍披甲上陣,直奔暴亂的縣衙。可流民們早已紅了眼,他們手持鋤頭、扁擔,甚至削尖的木棍,與禁軍對峙。“我們隻是要口飯吃!”一名老者拄著柺杖,擋在流民前麵,“皇帝要救黔南關,難道就不管我們死活了?”
禁軍士兵看著眼前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有的甚至是半大的孩子,握著長槍的手微微顫抖——他們大多出身農家,怎忍心對饑民下手?副統領雖厲聲嗬斥,命令進攻,可士兵們動作遲緩,陣型散亂。流民見狀,愈發奮勇,竟憑著人多勢眾,將禁軍逼退數裡,不少士兵的長槍被奪走,甚至有禁軍士兵悄悄放下兵器,混入流民之中。
三日後,鎮壓失敗的訊息傳回應天府。趙珩氣得渾身發抖,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指著殿外怒斥:“廢物!連一群流民都鎮壓不了!”可他心裡清楚,禁軍士兵心存不忍是一方麵,更關鍵的是流民越聚越多,從周邊縣衙蔓延到應天府城郊,聲勢越來越大,三千兵馬早已杯水車薪。
奉天殿內,文武百官噤若寒蟬。戶部尚書周廉跪在地上,聲音嘶啞:“陛下,流民暴亂皆因征糧過急,民不聊生啊!如今唯有暫停征糧,開倉放賑,才能平息民怨!”
趙珩臉色鐵青,卻猶豫不決——暫停征糧,黔南關的援軍就沒了糧草;不暫停,流民暴亂隻會愈演愈烈,甚至可能危及應天府。內憂外患之下,這位剛愎自用的皇帝,第一次感到了束手無策的恐慌。
奉天殿內的金磚地麵,被趙珩狠狠踹翻的鎏金香爐砸出一道裂痕,香灰混著碎瓷片飛濺,濺到階下百官的官袍上,沒人敢動。他盯著鎮壓失敗的奏報,眼底血絲密佈,喉間嘶吼如困獸:“連坐!給朕推行連坐法!”
“陛下三思!”戶部尚書周廉撲跪在地,額頭重重磕著金磚,聲音嘶啞,“流民本是走投無路才作亂,連坐隻會逼得更多百姓反啊!”
“反?他們敢!”趙珩一腳踹在周廉肩頭,老臣踉蹌著撞在殿柱上,嘴角溢位血絲。皇帝的目光掃過百官,狠厲如刀,“傳朕旨意:凡參與暴亂流民,株連三族,男丁斬立決,婦孺貶為奴;周邊村落若敢藏匿流民,一戶作亂,全村抄家!另外,命地方官加倍征糧——暴亂毀了的糧倉,得從百姓身上補回來!”
旨意一下,應天府周邊瞬間成了人間煉獄。禁軍帶著差役挨家挨戶搜查,刀光劍影裡,哭喊聲日夜不絕。城郊張家莊,隻因有人曾給流民遞過半個窩頭,便被指認為“藏匿同黨”,禁軍破門而入時,婦人抱著三歲幼子縮在床底,被拖出來時,孩子嚇得哇哇大哭,卻被差役一把奪過,摔在地上——“反賊的孽種,留不得!”
奉天殿的狠旨如驚雷滾過應天府周邊,連坐法的陰影與加倍征糧的搜刮,讓本就走投無路的百姓徹底放棄了掙紮。他們不敢滯留城郊,更不敢靠近重兵把守的應天府,隻能背著磨破的行囊,扶著顫巍巍的老人,牽著麵黃肌瘦的孩童,朝著唯一沒被禁軍封鎖的西邊踉蹌挪動。
逃亡的隊伍越拉越長,像一條匍匐在黃土路上的殘破長蛇。衣衫襤褸的漢子扛著斷裂的鋤頭——那是他們最後的防身之物,婦人用補丁摞補丁的破布裹著嗷嗷待哺的嬰兒,乳頭早已被吮得紅腫滲血,卻依舊要一邊走一邊哄著哭啼的孩子。白發老人拄著枯木柺杖,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草鞋鞋底早已磨穿,腳掌被碎石劃得鮮血淋漓,血珠滲出來,在黃土路上留下一串細碎的暗紅痕跡。孩子們大多光著腳,小腿上布滿蚊蟲叮咬的紅腫和樹枝劃傷的血口子,餓了就揪野草充饑,渴了就喝溝渠渾水,隻能咬著牙,朝著西邊那片模糊的天際挪去。
此時的靖安王府書房內,茶香嫋嫋。靖安王沈伯山端著青瓷茶杯,指尖摩挲著杯沿,與對麵的世子沈硯閒聊:“近日郡內秋收還算順利,就是西邊荒田還得再想想開墾的法子。”沈硯執壺為父親續上茶,笑道:“兒子已讓人擬了引水方案,等過些時日便可動工,正好能安置些閒散農戶。”
父子倆正說著,一名斥候渾身塵土地闖進來,單膝跪地急聲道:“王爺!世子!應天府八百裡加急密報!陛下強征糧草馳援黔南關,引發流民暴亂,如今推行連坐法屠剿,數萬百姓正往西逃亡,不出十日便會抵達靖安郡!”
茶香瞬間被急促的氣息衝淡。沈伯山臉色一沉,放下茶杯站起身,沈硯也收了笑意,玄色錦袍掃過桌沿,眼神凝重起來。“竟哄到這般地步?”沈伯山走到輿圖前,手指點在應天府的位置,語氣沉聲道,“趙珩剛愎自用,為救黔南關不顧百姓死活,這是把人往絕路上逼!”
沈硯接過斥候遞來的密報,快速掃過,抬頭對父親道:“父親,流民將至,靖安郡不能拒之門外。不如趁此機會,發布榜文招收流民——青壯可開墾荒田、入工坊做工,老弱婦孺妥善安置,既解了流民之困,也能為郡城添些人力。”
沈伯山讚許地看了兒子一眼,頷首道:“好!就依你的意思!動用王府糧倉和醫館,務必讓流民有飯吃、有地方住、有傷能治!”他轉身對心腹下令,“傳我父子令,即刻擬定榜文,貼遍郡城四門及沿途要道!誰敢阻攔或哄抬物價,以王府律法嚴懲不貸!”
半個時辰後,一張張蓋著靖安王與世子雙印的榜文,被兵卒用米糊牢牢貼在靖安郡城門的醒目處。墨跡淋漓的字跡,直白地寫著流民最渴望的生路,而那些還在黃土路上艱難跋涉的百姓,尚不知一道來自靖安王府的曙光,已為他們照亮了前路。
趙瑾的草鞋早已磨穿,腳掌被碎石劃得血肉模糊,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從黔南關戰場逃出後,憑著一股求生的狠勁往西狂奔,夜色裡辨不清方向,等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才發現眼前沒有半分援軍大營的蹤跡,隻有一條綿延不絕的黃土路,路上擠滿了同樣狼狽的人影——正是從應天府逃出來的流民隊伍。
他渾身的血汙混著泥土,破爛的號衣被樹枝劃得不成樣子,頭發散亂地黏在額頭上,乍一看去,和那些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沒半點區彆。趙瑾先是警惕地攥緊懷裡的短匕,以為遇上了嶺南軍的伏兵,可看清人群中扶老攜幼的身影、聽著此起彼伏的哭啼和咳嗽聲,才反應過來這是一群逃難的百姓。
“晦氣!”他在心裡暗罵,想繞開隊伍繼續往自己以為的“南方”跑,可雙腿早已酸軟得不聽使喚,肚子裡更是餓得咕咕作響,眼前陣陣發黑。身後黔南關的方向隱約傳來號角聲,回去便是死路;而流民隊伍往西移動,至少能暫時避開禁軍和嶺南軍的搜捕,還能借著人群掩護,混口飯吃。
權衡之下,趙瑾咬了咬牙,刻意佝僂起脊背,把腦袋埋得更低,悄無聲息地蹭到流民隊伍的末尾。他身上的傷口滲出血跡,混著汙泥,和流民身上的狼狽氣息完美融合,竟沒人注意到這個“新加入”的身影有何異常。
有個扛著鋤頭的流民瞥了他一眼,含糊地問:“兄弟,也是從應天府逃出來的?”趙瑾心頭一緊,壓低嗓子粗聲應了句“是”,便趕緊彆過臉,生怕對方聽出他的口音。他攥緊短匕,眼底藏著對這些“泥腿子”的鄙夷,卻又不得不忍著惡心,跟在隊伍後麵挪動——此刻的他,早已沒了半分嫡皇子的體麵,隻剩一條苟延殘喘的命,跟著流民隊伍,朝著靖安郡的方向,一步步靠近那道他尚不知曉的、寫滿生路的榜文。
黔南關內城的城頭,血腥味混著硝煙味彌漫在寒風裡,斷裂的雲梯、凝固的血漬與散落的兵器鋪滿城磚,剛經曆過一場惡戰的守軍還在勉強清理戰場,個個臉色慘白,眼神疲憊。而中軍帳內,氣氛比城頭更壓抑,趙烈的怒吼聲幾乎要掀翻帳頂。
“逆孫!畜生!”趙烈拄著斷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青,甚至隱隱發白。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花白的胡須氣得根根倒豎,渾濁的眼眸裡布滿血絲,像是要噴出火來。突然,他猛地咳嗽起來,喉間一陣腥甜湧上,一口暗紅的血痰狠狠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泥點。身邊的親兵嚇得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揮開:“彆碰我!老夫沒那麼脆弱!”
他踉蹌著走到帳中央,目光掃過縮在一旁的五名皇子,眼神裡的震怒幾乎要將人灼傷:“你們看看!看看你們的好兄長!臨陣脫逃!嫡長子!大衍的雍王!竟在兩軍對峙的生死關頭,當逃兵!”他一腳踹在旁邊的木桌,桌上的兵符、地圖瞬間散落一地,青銅酒杯滾落,發出刺耳的碰撞聲,“辱沒皇室!辱沒列祖列宗!老夫真想提劍追上去,斬了這個不忠不義的孽種!”
五名皇子被他的怒火嚇得大氣不敢出,各自的反應卻截然不同,每一個細微的神態都暴露著心底的情緒。
趙玥站在最前,銀甲上的血漬還未擦拭乾淨,鳳翅戟斜插在腳邊,槍尖滴著未乾的血珠。他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卻依舊沉穩,隻是眼底閃過一絲寒芒——趙瑾這一逃,不僅動搖軍心,更給了嶺南軍可乘之機,後續守城隻會更難。他悄悄握緊了戟柄,指腹摩挲著冰冷的金屬紋路,心裡已在盤算如何安撫士兵、加固防線,絲毫沒有多餘的慌亂。
趙琛縮在趙祺身後,雙手死死抱住胳膊,肩膀不住地發抖。他的錦袍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有一道淺淺的劃傷,此刻卻像是受了重傷般,臉色發青,嘴唇哆嗦著。“逃……逃了?”他聲音發顫,眼神裡滿是恐懼,“那我們……我們會不會也守不住了?”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腳後跟撞到帳柱,發出一聲輕響,嚇得他渾身一哆嗦,差點哭出來——他最怕的就是死,趙瑾的逃跑讓他徹底沒了底氣。
趙祺咬著牙,強撐著挺直脊背,可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的慌亂。他的肩膀上還纏著繃帶,鮮血已經浸透了白色的布條,隱隱泛著紅。聽到趙瑾逃跑的訊息,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不是憤怒,而是羞恥。“丟人!太丟人了!”他低聲嘶吼,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同為皇子,他怎能如此懦弱!我們就算戰死,也不能當逃兵!”話雖如此,他的眼神還是不自覺地飄向帳外,眼底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他第一次上戰場,早已被血腥場麵嚇破了膽,隻是礙於臉麵,硬撐著罷了。
趙頊躲在角落裡,雙手死死攥著衣角食指指甲幾乎要把布料摳破。他的眼圈泛紅,臉上還沾著泥土,往日裡嬌縱的模樣蕩然無存。他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搖頭,嘴裡無意識地唸叨著“怎麼辦”,眼神空洞地看著地麵,像是被嚇傻了一般。他原本以為有趙烈坐鎮、有援軍將至,總能活下來,可趙瑾的逃跑讓他意識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趙翊則直接癱坐在地上,雙腿伸直,渾身發顫。他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甚至流著一絲口水,眼神渙散,嘴裡喃喃自語:“彆殺我……我不想死……”他被戰場的慘烈和趙瑾的逃跑徹底擊潰了心理防線,早已沒了半分皇子的體麵,像個受驚的孩子般,隻顧著哭喊求饒。
帳外,士兵們的竊竊私語聲隱約傳來,顯然也知曉了趙瑾逃跑的事,原本就低落的士氣愈發渙散。趙烈看著眼前不成器的皇子們,又想起逃跑的趙瑾,胸口的怒火與憋悶交織在一起,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聲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般,渾濁的眼眸裡,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絕望。
黔南關內城的中軍帳,趙烈的怒吼剛歇,帳內死寂得隻剩眾人的喘息聲。突然,一道沉穩的聲音打破沉默:“皇爺爺,末將請命!”
眾人循聲望去,趙玥單膝跪地,鳳翅戟拄在身前,槍尖戳進地麵半寸,發出沉悶的金屬聲響。他銀甲上的血漬雖未擦拭,卻依舊脊背挺直,蒼白的臉上沒有半分慌亂,唯有眼底燃著一簇堅定的火焰。“蕭策連日來在城頭耀武揚威,趙瑾逃跑又動搖軍心,再這般下去,不等援軍抵達,士兵們便先垮了!”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穿透帳內的壓抑,“末將願率五百銳士,於明日清晨開城,與蕭策決戰於關前!此戰,必斬其頭顱,振我軍威!”
趙烈渾身一震,渾濁的眼眸死死盯著趙玥,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孫輩。他知道趙玥前日與蕭策鏖戰已耗損大半體力,此刻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角還殘留著未擦淨的血痕——那是連日守城咳出來的。“你……你的身體……”趙烈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猶豫。
“末將無礙!”趙玥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劍,“身為皇子,當為三軍表率!若能勝此一戰,不僅能震懾嶺南軍,更能讓士兵們明白,我大衍皇子沒有貪生怕死之輩,唯有死戰到底的決心!”他抬手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聲音愈發堅定,“請皇爺爺應允!”
帳內的其他四名皇子,反應各異到了極致。
趙琛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他連城頭的廝殺都怕得要死,竟有人主動請戰去單挑蕭策那個煞神?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被趙玥的氣場嚇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能死死咬住下唇,臉色比趙玥還要蒼白。
趙祺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看著趙玥挺拔的背影,羞愧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同樣是皇子,趙玥帶病請戰,而自己卻隻會躲在後麵害怕,連趙瑾逃跑都不敢出聲指責。他想跟著請戰,可一想到蕭策染血的重槍,雙腿就忍不住發顫,最終隻能咬著牙,彆過臉去,不敢與趙玥對視。
趙頊躲在角落,眼圈泛紅,雙手死死揪著衣角。他不懂趙玥為何要去冒險,隻覺得死亡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神空洞地看著趙玥,嘴裡無意識地唸叨著“彆去……會死人的”,聲音細小如蚊蚋,沒人聽得見。
趙翊依舊癱坐在地上,眼神渙散,嘴裡的“彆殺我”變成了喃喃自語,彷彿趙玥的請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裡隻剩下對死亡的恐懼,連抬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趙烈望著趙玥堅定的眼神,又掃過其他四名皇子狼狽不堪的模樣,胸口的怒火漸漸被一股悲壯的情緒取代。他猛地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散落的兵符都跳了起來:“好!老夫準了!”他拄著斷劍,踉蹌著走到趙玥麵前,蒼老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重得近乎顫抖,“老夫給你挑選五百最精銳的銳士,再給你調配十架連弩掩護!明日清晨,老夫親自在城頭為你督戰!”
“謝皇爺爺!”趙玥轟然叩首,甲冑碰撞聲在帳內回蕩,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訊息很快傳遍內城,原本渙散的軍心,竟真的泛起了一絲漣漪。士兵們看著趙玥在城頭擦拭鳳翅戟的身影,看著他不顧傷勢親自檢查兵器、安撫士氣,那些因趙瑾逃跑而冷卻的熱血,漸漸開始重新發燙。
而城外的嶺南軍大營,蕭策正把玩著從守軍身上繳獲的短劍,聽聞趙玥請戰的訊息,仰頭大笑起來,笑聲裡滿是狂傲:“來得好!明日,本將軍便在關前,親手斬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
夜色漸深,黔南關內城的火把依舊明亮,隻是這一次,火焰裡不再隻有疲憊與絕望,還燃起了一絲孤注一擲的希望——全壓在了明日那場決戰上。
殘陽如血,浸染黔南關外的斷戈殘甲。趙玥拄戟半跪,玄色戰甲被鮮血浸透,左肩舊傷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那是三天前守外城時,被蕭策玄鐵重槍掃中留下的傷口,此刻在對方步步緊逼下轟然開裂,鮮血順著鎧甲縫隙汩汩滲出。但他脊背依舊挺直,鳳翅戟的戟尖斜指地麵,在沙礫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
“三天前僥幸脫身,今日你以為還能撐多久?”蕭策手持玄鐵重槍,槍身映著殘陽泛著冷光,猛地踏步上前,重槍帶著千鈞之力直劈而下。趙玥眼神一凜,強忍左肩劇痛,鳳翅戟瞬間橫起,“鐺”的一聲巨響,戟身鳳翅精準磕在槍杆上,火星四濺。他借勢後退半步,手臂雖因巨力震顫發麻,卻依舊穩穩攥住戟柄——他是大衍皇子,絕非任人宰割的孬種。
蕭策見一擊未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槍勢突變,重槍如毒蛇出洞,直刺趙玥心口。趙玥側身旋身,鳳翅戟橫掃而出,戟尖帶起淩厲風聲,逼得蕭策不得不回槍格擋。兩人身影在戰場上來回交錯,玄鐵重槍的沉重與鳳翅戟的靈動碰撞不休,每一次交鋒都震得周圍沙石翻飛。趙玥左肩的傷口不斷滲血,染紅了半邊戰甲,卻依舊憑借精妙招式數次逼退蕭策,甚至用戟尖劃破了蕭策的小臂。
“哼,帶傷尚能頑抗,倒是比我想的硬氣。”蕭策抹了把小臂的血跡,眼神愈發冷厲,重槍突然旋轉起來,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槍影,直取趙玥破綻。趙玥咬緊牙關,鳳翅戟舞得密不透風,可舊傷的劇痛突然翻湧,讓他橫戟的動作慢了半拍。就是這一瞬,玄鐵重槍突破防禦,刺穿了他的右肩。
鮮血噴湧而出,趙玥悶哼一聲,卻沒有退縮,反手用戟柄狠狠砸向蕭策麵門。蕭策側身避開,重槍順勢抽出,帶出一串血珠。趙玥踉蹌著後退,左肩傷口徹底撕裂,劇痛讓他視線模糊,鳳翅戟在手中劇烈顫抖,卻依舊死死攥緊。蕭策抓住機會,玄鐵重槍如驚雷般旋轉,再次直取心口。
趙玥拚儘最後氣力橫戟阻攔,“哢嚓”一聲,鳳翅戟應聲斷裂。重槍毫無阻礙地刺入他的胸膛,穿透鎧甲與心臟。他身軀一僵,低頭望著胸前的槍尖,鮮血順著槍杆滴落,卻緩緩抬起頭,猩紅的眼眸死死盯著蕭策,嘴角勾起一抹帶著血沫的倔強笑意,用儘最後氣力嘶吼道:“大衍的皇子……不是孬種!”
話音未落,身軀轟然倒地,玄色戰甲在殘陽下定格成永恒的悲壯。蕭策立在原地,望著那具逐漸冰冷的身軀,玄鐵重槍上的血跡,正順著槍尖緩緩滴落,小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帶傷的大衍皇子,確實沒輸了骨氣。
晨光刺破薄霧,黔南關前的空地一片死寂。趙玥的屍體靜靜躺在地上,銀甲被鮮血浸透,鳳翅戟落在身側,槍尖還在微微顫動。蕭策捂著肩頭的傷口,看著那具逐漸冰冷的軀體,胸口翻湧著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敬佩、震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
他緩緩彎腰,忽略肩頭傳來的劇痛,雙臂穿過趙玥的膝彎與後背,穩穩將人抱起。趙玥的身體很沉,銀甲上的血漬蹭到了他的手上,黏膩而溫熱,像是還在訴說著剛剛那場驚心動魄的死戰。蕭策的手臂青筋暴起,卻依舊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這位可敬的對手。
“趙烈!你聽著!”蕭策猛地抬頭,聲音雄渾有力,穿透了兩軍之間的寂靜,直直傳到黔南關城頭,“趙玥是條真漢子!”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城頭上目瞪口呆的守軍,語氣裡沒了往日的狂傲,隻剩沉甸甸的敬意,“他拚死一戰,未曾後退半步,更無半分貪生怕死之態,本將軍敬佩他!今日,我會以武將之禮,厚葬你這位死戰的皇孫!”
話音落下,陣前一片嘩然。嶺南軍士兵們麵麵相覷,沒人敢相信一向桀驁的少主會對敵軍如此敬重;而黔南關城頭,士兵們看著蕭策抱著趙玥屍體的身影,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們的皇子,用生命贏得了敵人的尊重。
趙烈站在城頭,身體死死抵著城垛,才能勉強站穩。他看著蕭策懷裡那個熟悉的身影,銀甲殘破,鮮血淋漓,卻依舊保持著挺直的姿態,渾濁的眼眸裡瞬間蓄滿淚水,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砸在城磚上,與趙玥濺落的血珠融為一體。他想嘶吼,想怒罵,卻最終隻是死死咬住嘴唇,任由淚水模糊視線——這是他的皇孫,是大衍的驕傲,哪怕戰死,也未曾丟了皇室的尊嚴。
蕭策抱著趙玥的屍體,緩緩轉身,對著黔南關城頭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後大步走向嶺南軍大營。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也將趙玥染血的銀甲照得愈發刺眼,卻在這血腥的戰場之上,勾勒出一抹跨越敵我的悲壯與敬意。
蕭策抱著趙玥的屍體返回嶺南軍大營時,帳外士兵紛紛收斂起嬉哄,下意識挺直脊背。他們望著主帥懷裡染血的銀甲屍體,看著主帥肩頭滲血的繃帶,沒人敢出聲——往日動輒打罵士兵的蕭策,此刻臉上沒有半分戾氣,隻有沉重的肅穆。
“傳我令,”蕭策將趙玥輕輕放在鋪著白布的案幾上,聲音低沉清晰,“取最好的楠木棺槨,為趙玥打造靈柩;備全套武將儀仗,明日巳時,在大營西側十裡山崗下葬。”
“主帥,”副將猶豫上前,“他是敵軍將領,這般厚葬,恐將士們有異議……”
“異議?”蕭策轉頭,眼神銳利如刀,“他以一己之力戰至力竭,寧死不降,難道不配嗎?”他抬手按住案幾上的鳳翅戟,槍尖血珠滴落在白布上,暈開細小紅痕,“你們誰能像他一樣,明知必死還敢提刀衝上來?誰能像他一樣,拚到最後一口氣都沒後退半步?”
副將被問得啞口無言,帳外士兵也低下頭,沒人再反駁。他們想起昨日陣前趙玥渾身是血卻依舊揮戟的模樣,想起他最後那句“大衍沒有逃兵”,心底竟生出幾分敬意。
當晚,嶺南軍大營燈火通明,工匠連夜打造棺槨,士兵自發采摘山間白菊,堆在趙玥屍體旁。蕭策褪去染血銀甲,親自用溫水擦拭趙玥臉上的血汙泥漬,動作輕柔得不像戰場修羅——擦到趙玥緊握的拳頭時,費了些力氣才掰開,指縫裡還嵌著碎石和乾涸血痂,那是他死戰到底的證明。
黔南關城頭,趙烈靠著城垛,望著嶺南軍大營方向一夜未眠。花白鬍須凝著霜氣,渾濁眼眸裡再無怒火,隻剩死寂的悲痛。親兵端來的米粥早已涼透,他動也未動。
“皇爺爺……”趙祺小心翼翼上前,肩膀繃帶又滲出血跡,“蕭策那邊……真的會厚葬四哥嗎?”
趙烈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會。”他太瞭解蕭策這種人,桀驁卻敬重英雄,趙玥用性命換來了敵人的尊重。
其他四名皇子縮在一旁,氣氛壓抑。趙琛不再哭泣,低頭滿臉羞愧——前日還恐懼死亡的他,此刻清晰意識到,自己與趙玥的差距不止是膽量,更是身為軍人的尊嚴。趙頊和趙翊也安靜下來,眼神裡少了恐懼,多了複雜情緒。
次日巳時,嶺南軍儀仗隊緩緩駛出大營。楠木棺槨由八名士兵抬著,前後跟著持白幡的儀仗兵,蕭策一身素服,親自扶著棺槨兩側,一步步走向山崗。黔南關城頭士兵遠遠望去,看著肅穆的隊伍,不少人紅了眼眶,悄悄舉起兵器,對著山崗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下葬時,蕭策親自揮鏟,將第一抔黃土蓋在棺槨上。他望著新起的墳塋,沉默許久,轉身對士兵們道:“記住這個名字,趙玥。下次攻城,我們麵對的,是一群被他點燃鬥誌的敵人。”
此時的靖安郡城外,流民隊伍已然抵達。趙瑾混在人群中,盯著城門上的榜文,眼底閃過算計——他瞅著“青壯可入工坊做工,管三餐”的字眼,悄悄攥緊拳頭,跟著流民一步步走向城門,渾然不知黔南關方向,他的四弟趙玥已然戰死。
山崗上的風卷著紙錢,飄向黔南關。趙烈站在城頭,望著遙遠天際,緩緩抬手行出武將最鄭重的軍禮。他知道,趙玥的死不是結束,而是更慘烈死戰的開始——為了守住黔南關,為了給這位英雄皇孫複仇,他們必須撐到援軍抵達。
蕭煥正在中軍帳內推演戰局,指尖落在輿圖上黔南關的位置,眉頭微蹙。帳外傳來親兵的稟報,聲音帶著幾分遲疑:“主帥,少將軍……將敵軍將領趙玥厚葬了,用了楠木棺槨和全套武將儀仗。”
蕭煥抬眼,目光平靜無波,放下手中的竹簡,淡淡道:“哦?他倒是有閒心。”
話音剛落,蕭策推門而入,肩頭的繃帶還在滲血,素服上沾著泥土,臉上卻帶著一股未散的肅穆。“父親,我知道您可能覺得不妥,但趙玥是條真漢子,戰死沙場,當得起這份禮遇。”
蕭煥看著兒子,指尖輕輕敲擊著桌案,聲音低沉而有穿透力:“你覺得他是英雄,本帥沒意見。”他頓了頓,眼神掃過輿圖上趙玥戰死的位置,語氣添了幾分深意,“何況,這可不是普通的敵軍將領——趙玥是趙珩的四子,聽說還是他最疼愛的一個,朝堂上多少人說,這孩子是趙珩屬意的儲君人選之一。”
蕭策一愣,顯然沒料到這層關節:“父親,您是說……他是趙珩心愛的兒子?”
“正是。”蕭煥抬手,指著應天府的方向,“一個普通將領戰死,趙珩或許隻會震怒;但一個他疼到心坎裡的四子死戰殉國,你覺得他會怎麼樣?”他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他會瘋,會急著為心愛的兒子複仇,定會催著援軍日夜兼程,甚至可能親自插手調兵——可應天府的糧草早已捉襟見肘,流民之亂又哄得沸沸揚揚,他越是急,糧草供應的漏洞就越大,應天府的亂局隻會更烈。”
他起身走到蕭策麵前,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語氣裡帶著幾分讚許,又幾分深沉:“你厚葬趙玥,做得比本帥想的還好。既贏了將士的敬重——讓他們知道我們敬重真正的對手,而非濫殺之輩;又精準戳中了趙珩的軟肋,用一個英雄的死,攪得大衍朝堂天翻地覆。”
蕭煥轉身看向帳外,目光悠遠:“告訴下麵的人,明日起,暫停攻城三日。讓黔南關的人好好哭一哭他們的英雄皇子,也讓應天府的趙珩,好好嘗嘗喪子之痛——這痛,會讓他徹底亂了方寸。”
蕭策站在原地,看著父親的背影,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對趙玥的敬重是武將本心,而父親的默許與佈局,早已借著這位受寵皇子的死,佈下了一盤更大的棋。那座山崗上的新墳,埋著的不僅是一位戰死的英雄,更是壓垮趙珩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應天府奉天殿,狂風卷著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劈啪作響,像敲在趙珩的心上。他正對著流民暴亂的奏報怒不可遏,龍袍下擺被怒火掃得翻飛,殿內百官噤若寒蟬。突然,兩名內侍渾身濕透地闖進來,一人高舉染血的軍報,一人捧著封蓋著趙烈私印的密信,臉色慘白如紙:“陛下!黔南關八百裡加急——雙報齊至!”
趙珩心頭猛地一沉,先奪過那封染血的軍報。火漆裂開的瞬間,他的指尖已經開始發顫,展開的奏報上,“四子趙玥,戰蕭策力竭,殉國於關前”十幾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玥兒……”趙珩的聲音瞬間啞了,他踉蹌著後退,龍袍掃過禦案,筆墨紙硯儘數摔落在金磚上,青花瓷硯碎裂的聲響,在死寂的殿內格外刺耳。記憶裡,十三歲的趙玥穿著小小的銀甲,跪在雪地裡請命:“父皇,北境告急,兒臣願去守國門!”少年眉眼還嫩,卻敢光著腳在寒冬裡立到天明,最終打動了他。這六年,北境捷報不斷,趙珩總對皇後和百官炫耀:“朕的四子,是大衍最烈的骨!”他還盤算著,等趙玥回京,就封他為鎮北大將軍,讓他輔佐嫡長子趙瑾……可如今,那個讓他驕傲的兒子,永遠留在了黔南關,年僅十九歲。
“陛下……還有雍王殿下的密報……”內侍顫抖著遞上另一封信,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趙珩猛地抬頭,眼神裡還殘留著喪子的悲慟,伸手奪過密信——拆開的瞬間,他的臉色從慘白驟變為鐵青,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密信上清晰寫著:嫡長子趙瑾,臨陣脫逃,向西逃竄,蹤跡不明。
“嫡長子……朕的嫡長子……”趙珩喃喃重複著,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徹殿宇的怒吼:“逆子!!”
他猛地將密信撕得粉碎,紙屑混著雨水從他指縫間飄落,落在地上泥濘一片。“一個戰死!一個逃跑!”趙珩雙手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嵌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混著臉上的淚水,砸在明黃的龍袍上,暈開刺眼的紅,“朕的兒子!一個是為國捐軀的英雄,一個是皇後所出、朕寄予厚望的嫡長子——竟是個貪生怕死的逃兵!”
百官齊刷刷跪倒在地,頭埋得更低——他們都清楚,雍王趙瑾是皇後唯一的兒子,是陛下立儲的不二人選,如今嫡長子臨陣脫逃,不僅丟儘皇室顏麵,更讓皇後難堪,這份打擊,比趙玥戰死更讓帝王難堪。
趙珩的胸膛劇烈起伏,悲慟與怒火交織著,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想起皇後平日裡對趙瑾的溺愛,想起自己一次次為趙瑾鋪路,想起每次趙玥從北境傳回捷報時,皇後還曾酸酸地說“不過是個武將罷了”——可如今,那個被皇後輕視的“武將”,用生命護住了大衍的國門,而她捧在手心的嫡長子,卻在戰場上當了逃兵!
“顧安!”趙珩猛地指向殿外,聲音嘶啞得像被撕裂,“傳朕旨意!命顧安率援軍一日一夜急行軍,三日內必須抵達黔南關!朕要蕭策碎屍萬段!要嶺南軍為玥兒陪葬!”他頓了頓,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每一個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恨:“另外,傳令天下官府,懸賞通緝趙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告訴皇後——她的兒子,丟儘了皇室的臉,也丟儘了她的臉!誰敢藏匿這個逃兵,朕誅他九族!”
“陛下,流民暴亂未平,應天府兵力空虛,若再抽兵馳援,恐……”戶部尚書顫抖著開口,話沒說完就被趙珩一腳踹翻在地。
“滾!”趙珩的怒吼裡帶著哭腔,“玥兒死了!朕的玥兒死了!一個嫡長子逃了,一個愛子死了!什麼流民!什麼糧草!朕不管!朕隻要複仇!隻要把那個逃兵抓回來,碎屍萬段!”
此刻的趙珩,早已被喪子之痛與嫡子叛逃的雙重打擊衝昏了頭腦。他看不見應天府搖搖欲墜的局勢,看不見百姓的疾苦,眼裡隻有趙玥戰死的悲痛、對趙瑾的滔天怒火,以及對蕭策的恨意。而他這瘋魔般的下令,恰好一步步踏入了蕭煥佈下的陷阱——援軍加速隻會加劇糧草危機,通緝嫡長子隻會讓趙瑾徹底走向絕境,而應天府的亂局,也將在帝王的怒火中,徹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