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啟元 第28章 第三個條件;我要保秦家所有人
鎮南關的營區裡,剛抵達的漕運船還在卸運物資,一箱箱泡麵、壓縮餅乾和金瘡藥堆得像小山,兵士們忙碌的身影間,一道月白身影緩步走來——沈硯一襲素袍,腰間掛著靖安漕運的令牌,身後跟著兩名抬著木箱的侍從,神色從容,彷彿不是置身戰火紛飛的軍營,而是來赴一場尋常宴會。
「沈世子?」守營的士兵認出他,連忙放行,訊息飛快傳到主營帳。
蕭煥正對著內城防禦圖皺眉,聽聞沈硯親自到訪,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沉聲道:「讓他進來。」
帳門被推開,沈硯帶著淡淡的茶香走進來,目光先掃過案上的輿圖,再落在蕭煥布滿血絲的雙眼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蕭王爺,聽聞先鋒營折損過半,特來送份『大禮』。」
他抬手示意,侍從開啟木箱,裡麵並非物資,而是一卷畫得密密麻麻的圖紙,還有一小罐黑色粉末。「這是蒼梧關內城的詳細佈防圖,標注了秦家暗堡的位置、甕城的機關,還有三道暗溝的走向。」沈硯拿起圖紙遞過去,「罐子裡是改良後的炸藥,威力比之前送你的強三倍,足以炸開內城的甕城門。」
蕭煥接過圖紙,對比自己手中的草圖,發現沈硯的圖紙連城牆上滾石機的數量、弓弩營的部署都標注得一清二楚,瞳孔驟縮:「你怎麼會有如此詳細的佈防圖?」
「靖安郡的眼線,可比蕭王爺想象中多。」沈硯語氣輕描淡寫,走到輿圖前,指尖劃過內城東門,「秦嶽的部署看似無懈可擊,實則有個致命弱點——秦家四世同堂守關,每個子弟都守在關鍵位置,牽一發而動全身。秦峰重傷守甕城,秦錚昏迷在守將府,這兩人一個是他長孫,一個是他心尖上的曾孫,都是他的軟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明日攻城,先用炸藥炸開外城與內城之間的巷道,派輕騎營在巷道裡放煙霧彈,乾擾秦嶼的暗堡;再讓敢死隊填了暗溝,用改良炸藥轟開東門甕城的側門,避開正麵的滾石和弓弩;最後,集中火力猛攻甕城,秦嶽顧惜秦峰的性命,必定會從其他城門分兵救援,內城防線一亂,破城就易如反掌。」
蕭煥盯著圖紙,又看了看那罐炸藥,不得不承認沈硯的計策精準狠辣,恰好戳中了秦家的軟肋。一旁的蕭策剛走進帳,聽聞沈硯的話,頓時怒目而視:「你倒是把秦家摸得一清二楚,安的什麼心?」
「自然是幫蕭王爺儘快破城。」沈硯轉頭看向蕭策,眼神平靜無波,「蕭統帥,你十萬先鋒營折損過半,難道要讓剩下的弟兄再用命去堆?我的計策,能讓你少死三萬將士,這比什麼都重要。」
蕭策語塞,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卻無法反駁——蒼梧關的血戰已經讓他見識到秦家的難纏,沈硯的計策,或許真的是破城的唯一捷徑。
蕭煥沉默片刻,抬頭看向沈硯:「沈世子的大禮,本王收下了。說吧,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沈硯嘴角的笑意加深,語氣卻變得鄭重:「我的第三個條件——破城之後,保蒼梧關秦家所有人的性命,包括秦嶽、他的四個兒子、五個孫子,還有重傷的秦峰、昏迷的秦錚、年少的秦驍,一個都不能少。」
「什麼?」蕭煥和蕭策同時驚撥出聲。蕭煥猛地站起身,眼神銳利如刀,「秦家是我的死敵,十萬先鋒營的弟兄半數折在他們手裡,你讓我保他們?」
「正是。」沈硯點頭,語氣從容不迫,「秦嶽是三朝元老,在大衍軍民心中威望極高,殺了他,隻會激起中原百姓的反抗,對蕭王爺日後問鼎天下不利。」他頓了頓,補充道,「我要保的,是他們的性命,不是他們的兵權。破城後,解除秦家所有人的武裝,將他們送往靖安郡安置,由我看管,絕不會再讓他們參與戰事,更不會成為蕭王爺的後患。」
蕭煥盯著沈硯,試圖從他眼中看出破綻,卻隻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他權衡利弊——殺了秦家,能解心頭之恨,卻會背負濫殺功臣的罵名;保下秦家,既能賣沈硯一個人情,又能安撫中原民心,更何況沈硯承諾會看管他們,不會留下隱患。
「好。」蕭煥最終咬牙點頭,「本王答應你!隻要能破城,秦家所有人的性命,我保了!」
沈硯滿意地笑了,抬手將那罐炸藥推到蕭煥麵前:「明日午時,我在營外觀戰。祝蕭王爺,一舉攻破蒼梧內城。」說罷,他轉身離去,月白的身影在帳外的晨光中漸行漸遠。
蕭策看著沈硯的背影,怒聲道:「爹!您怎麼能答應他?那可是秦家!咱們犧牲的弟兄……」
「我知道。」蕭煥打斷他,拿起沈硯的佈防圖,眼神沉凝,「但成大事者,必須學會取捨。沈硯的計策能讓我們少流血,保下秦家,也能穩住民心。這筆買賣,我們不虧。」他頓了頓,看向蕭策,「傳我命令,按沈硯的計策部署,明日午時,全力攻打蒼梧內城!」
午時的陽光刺破雲層,灑在蒼梧關的內城牆上,秦家的「秦」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秦嶽拄著長槍站在城頭,銀甲染血,身後是四萬秦家軍——他們中有白發蒼蒼的老兵,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決絕,沒有一絲懼色。
城下,30萬嶺南軍主力列成密密麻麻的方陣,先鋒營的殘兵也重整旗鼓,蕭策一身染血的銀甲立在陣前,身後是黑壓壓的鐵騎、步兵和攻城部隊。隨著蕭煥一聲令下,三枚煙霧彈騰空而起,在內外城之間的巷道裡炸開,灰白色的煙霧瞬間彌漫,遮住了秦嶼暗堡的視線。
「敢死隊,填暗溝!」蕭策怒吼一聲,數千名敢死隊員扛著沙袋,冒著城牆上稀疏的箭雨衝向暗溝。秦嶼在暗堡裡嘶吼著指揮射擊,箭矢穿透煙霧,不斷有敢死隊員倒地,沙袋滾落,鮮血順著溝沿流淌,可剩下的人依舊前仆後繼,用屍體和沙袋一點點填埋著尖刺密佈的暗溝。半個時辰後,三道暗溝被填平,可敢死隊也折損了近三千人。
「炸藥準備,轟開甕城側門!」隨著一聲令下,三架改良後的轟天雷被推到東門側門處,導火索點燃,「轟」的一聲巨響,磚石飛濺,側門被炸開一道丈寬的缺口。嶺南軍士兵蜂擁而上,可剛衝到缺口處,就遭遇了秦峰率領的甕城守軍——秦峰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單手舉著虎頭盾,身後的士兵列著盾陣,刀斧手藏在盾後,見嶺南軍衝來,齊聲怒吼著劈砍。
「殺!」秦峰嘶吼著,盾牌擋住迎麵而來的長槍,右手長刀劈落,將一名嶺南軍士兵砍成兩半。他的身邊,秦驍握著短槍,雖年少卻眼神凶狠,一槍刺穿一名士兵的喉嚨,濺了滿臉血也渾然不覺。甕城的狹窄地形讓嶺南軍無法展開陣型,隻能一個個往裡衝,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數條人命的代價,屍體很快堆到了缺口處。
城頭上,秦嶽親自操控著滾石機,巨大的石塊砸向城下的嶺南軍方陣,砸出一片血霧。秦恒守在南門,聽聞東門告急,立刻派預備隊支援,可剛衝出城門,就遭遇了嶺南軍的輕騎營,雙方在巷道裡展開白刃戰,秦恒的長槍刺穿一名騎兵的胸膛,自己的肩頭也被砍中,鮮血噴湧而出,卻依舊指揮士兵抵抗。
秦越的預備隊藏在甕城兩側,見嶺南軍衝進大半,立刻下令「關門打狗」,箭矢和滾石傾瀉而下,嶺南軍被困在甕城中間,慘叫聲此起彼伏。蕭煥見狀,下令調來更多兵力,用盾牌組成防護牆,硬生生在甕城中間撕開一道口子。秦越揮舞著禦賜佩刀,嘶吼著衝上前,刀刃砍得捲了邊,接連劈倒數名士兵,可嶺南軍士兵源源不斷地湧來,數把長槍同時刺穿他的雙腿,一把長刀砍中他的後背,秦越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卻依舊死死攥著佩刀,怒目圓睜地盯著敵人,直到被兩名嶺南軍士兵死死按住,纔不甘地罵出聲:「狗賊!有種殺了老子!」
秦嵩的弓弩營箭支耗儘,他下令士兵放下弓弩,拿起刀斧衝下城頭,和嶺南軍近戰。他的斷弦弩被當作武器,砸向一名士兵的腦袋,自己的腹部卻被長刀劃開,腸子流出,他咬著牙將腸子塞回腹中,用布條纏住,繼續揮斧砍殺,直到力竭倒地,被士兵拖回後方救治。
戰鬥從午時打到深夜,內城的每一條巷道、每一座房屋都成了戰場。秦家軍士兵寧死不退,有的抱著嶺南軍士兵跳下城牆,有的點燃炸藥和敵人同歸於儘,秦家的子弟更是個個血戰到底——秦峰的左臂被砍斷,依舊用右手持刀,直到昏迷倒地;秦驍的左腿被射穿,趴在地上用短槍刺殺敵人;秦淵為了保護秦嶽,替他擋了一箭,胸口血流不止,仍拄著長劍站立;秦嶼的暗堡被炸藥炸毀,他帶著殘兵衝出,渾身是火地撲向嶺南軍,燒傷大半仍不肯投降。
嶺南軍雖然兵力占優,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鐵騎營損失過半,步兵營折損七萬,攻城部隊傷亡近五萬,30萬主力軍加上先鋒營殘兵,總共損失了十二萬餘人,比沈硯預估的多了三倍。蕭策在亂戰中被秦峰砍中肩膀,鮮血浸透了甲冑,卻依舊嘶吼著指揮士兵衝鋒;蕭煥站在陣後,看著屍橫遍野的戰場,眉頭緊鎖,這場勝利,遠比他想象中更慘烈。
午夜時分,內城的最後一道防線被攻破,嶺南軍衝進了守將府。秦嶽抱著昏迷的秦峰,身邊圍著僅剩的幾十名秦家子弟和士兵,他的銀甲早已被鮮血染透,渾身是傷,卻依舊挺直了脊梁。「蒼梧關……失守了。」他低聲說著,渾濁的雙眼流下淚水,卻沒有投降,而是舉起長槍,指向衝來的嶺南軍,「秦家兒郎,死戰不降!」
「殺!」幾十人齊聲怒吼,衝向嶺南軍,最終全部力竭被俘。秦嶽被兩名士兵架著,回頭看了一眼殘破的蒼梧關,眼中滿是不甘與悲涼;被按在地上的秦越掙紮著,雙腿的鮮血染紅了地麵,仍在怒罵不止;重傷的秦淵、秦嵩,昏迷的秦峰、秦錚,年少的秦驍,還有秦家的女眷和老弱,都被嶺南軍士兵控製住,沒有一人屈膝求饒。
沈硯不知何時出現在府門口,月白的衣袍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看著被士兵圍住的秦家眾人和滿地的屍體,淡淡開口:「蕭王爺,彆忘了你的承諾。」
蕭煥深吸一口氣,揮手道:「將秦家所有人帶走,好生救治傷員,不得傷他們分毫;秦家軍的降兵,分開看管,不得虐待。」士兵們領命上前,將重傷的秦峰、秦淵等人抬上擔架,押著秦家眾人向外走去。
內城的火光映紅了夜空,嶺南軍的歡呼聲中,夾雜著士兵們的哀嚎和哭泣——這場勝利,來得太過慘烈。
深夜的營寨被濃重的夜色籠罩,篝火燃至尾聲,火星偶爾劈啪作響,映著值守士兵疲憊的身影。關押秦家眾人的帳篷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昏暗的油燈下,重傷的秦家人橫七豎八地躺著,呻吟聲斷斷續續。
秦嶽靠在帳篷角落,渾身傷口火辣辣地疼,卻強撐著睜著眼,目光掃過昏迷的秦峰、斷腿的秦越、胸口滲血的秦淵,還有蜷縮在一旁、腿傷難忍的秦驍,渾濁的眼中滿是心疼與警惕。秦越被鐵鏈鎖在木樁上,雙腿的包紮布條早已浸透鮮血,他咬著牙,時不時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卻依舊警惕地盯著帳篷門。
就在這時,帳篷門被輕輕掀開一道縫,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來人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勁裝,身形挺拔,麵容年輕俊朗,眼神清亮,正是沈硯——他沒有遮麵,就那樣大大方方地站在帳篷門口,手中提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裡麵鼓鼓囊囊的。
值守士兵似乎毫無察覺——沈硯早已用空間裡的迷煙彈讓帳篷外的兩名士兵陷入短暫昏睡。他避開地上的傷員,腳步輕得像貓,徑直走到帳篷中央,放下揹包,拉開拉鏈,裡麵整齊地擺放著各種藥品和器械:止血凝膠、抗生素膠囊、止痛針劑、骨折固定夾板、碘伏消毒棉片、醫用縫合針……甚至還有一台小型攜帶型輸液器。
這些都是他之前返回公寓後,用手機在購物軟體上緊急下單,提前存放在隨身空間裡的——針對秦越的貫通傷和骨折,備了骨肽片和專用固定夾板;針對秦峰的斷臂傷口,帶了抗菌敷料和止痛噴霧;針對秦淵的箭傷,準備了破傷風疫苗和止血粉;針對秦嶽的多處外傷和舊傷,是活血化瘀的藥膏和口服止痛藥;還有給昏迷秦錚的營養劑,給秦驍的消腫噴霧,每一樣都精準對應著秦家眾人的傷勢。
沈硯沒有說話,戴上從包裡拿出的無菌手套,先走到秦越麵前。秦越猛地抬頭,看清他的麵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正要怒罵,沈硯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傷口處,動作快而準。秦越隻覺得一陣刺痛,隨即一股清涼感蔓延開來,原本劇烈的疼痛竟緩解了大半。
他愣了愣,警惕地打量著沈硯——這張臉陌生得很,看著不過二十出頭,氣質卻沉穩得不像年輕人,既不是嶺南軍那些凶神惡煞的將領(秦家與嶺南軍血戰數日,將領們大多認得),也不是蒼梧關的舊部,更不可能是朝廷援軍(蒼梧關已破,援軍早無音訊)。秦越雖依舊戒備,卻沒有再掙紮。沈硯熟練地解開他腿上滲血的布條,傷口猙獰可怖,長槍刺穿的孔洞還在流著血。他先用碘伏棉片仔細消毒,動作輕柔卻利落,然後噴上止血凝膠,待血止住後,鋪上抗菌敷料,再用特製的輕便夾板固定住骨折的雙腿,最後用繃帶纏緊。整個過程不過十分鐘,秦越雖依舊疼痛,卻能清晰感覺到傷口被妥善處理後的安穩。
接著,沈硯走到秦峰身邊。秦峰昏迷不醒,斷臂處的包紮早已鬆動,鮮血順著手臂流淌。沈硯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舊的敷料,用生理鹽水衝洗傷口,然後縫合裂開的皮肉,塗上消炎藥膏,再用無菌紗布層層包裹,最後注射了一支止痛針。秦峰的眉頭微微舒展,痛苦的呻吟弱了下去。
秦淵靠在秦嶽身邊,胸口的箭傷雖已被簡單處理,卻依舊血流不止。沈硯拿出鑷子,在油燈下仔細消毒,然後精準地夾出箭頭殘留的碎片,再用止血粉按壓傷口,貼上止血貼,最後喂他服下一粒抗生素膠囊。秦淵悶哼一聲,緩緩睜開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眉頭緊鎖,心中滿是不解:這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們?嶺南軍裡怎麼會有這樣醫術高明的年輕人?
沈硯沒有理會他們的目光,繼續逐一處理傷勢:給秦嶽的舊傷和新傷塗抹活血化瘀的藥膏,喂他吃下止痛藥;給昏迷的秦錚接上輸液器,輸入營養劑;給秦驍的腿傷噴上消腫噴霧,重新包紮;甚至給輕傷的秦家人分發了口服消炎藥和止痛片。
他的動作熟練而專業,每一個步驟都精準無誤,彷彿是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帳篷裡隻有輕微的器械碰撞聲和傷員壓抑的呼吸聲,秦家人都沉默地看著他,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這年輕人來路不明,既無惡意,醫術又高得離譜,他到底是敵是友?為何要在深夜潛入營寨,救治一群淪為俘虜的敗軍之將?
秦嶽看著沈硯年輕卻沉穩的側臉,心中疑竇叢生,卻沒有開口詢問。他能感受到對方沒有惡意,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細心,尤其是給秦錚除錯輸液器時,那專注的模樣,不像是敵人。
半個時辰後,沈硯處理完所有傷員的傷勢,收拾好揹包裡的器械和藥盒,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最後看了一眼帳篷裡的秦家人,目光在秦嶽身上短暫停留,沒有說話,轉身依舊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帳篷。
帳篷外,士兵已經蘇醒,卻對剛才的一切毫無記憶,隻是打著哈欠,繼續值守。沈硯繞開巡邏的士兵,徑直走出營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帳篷內,秦嶽看著身邊傷勢緩解、呼吸平穩的子孫們,低聲對秦淵說:「這年輕人絕非尋常之人,醫術、身手都不簡單。他不遮不掩,卻又來去無蹤,顯然不怕我們認出,也不怕嶺南軍發現。往後多加留意,先養好傷,看看他後續還有什麼動作。」秦淵點頭,目光望向帳篷門的方向,心中的疑惑更濃了——這年輕人的目的,實在讓人猜不透。
天剛矇矇亮,晨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營寨裡已經有了動靜,士兵換崗的腳步聲、遠處傳來的炊火聲,打破了深夜的沉寂。關押秦家眾人的帳篷裡,傷員們大多從昏睡中醒來,經過昨晚的治療,傷口的劇痛緩解了不少,隻是依舊渾身乏力。
秦嶽正靠在角落閉目養神,耳邊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睜開眼,看向帳篷門——沈硯提著兩個保溫食盒,正邁步走進來,依舊是一身深色勁裝,麵容清爽,神色從容,彷彿隻是來赴一場尋常的早約。
帳篷外的值守士兵似乎對他視而不見,顯然沈硯又用了手段避開了耳目。秦越昨晚被處理好的腿傷雖還疼,卻比之前好受太多,見沈硯進來,他皺了皺眉,沒有像昨晚那樣怒罵,隻是警惕地盯著他手中的食盒。
沈硯沒說話,徑直走到帳篷中央,將保溫食盒放在地上開啟。第一個食盒裡,是分裝整齊的粥品和小菜:軟糯的小米粥冒著熱氣,旁邊是切碎的瘦肉末粥、清淡的蔬菜粥,還有幾碟爽口的醃黃瓜、醬蘿卜;第二個食盒裡則是針對性的營養餐——給昏迷的秦錚準備的流質營養糊,給秦越、秦峰準備的高蛋白肉羹,給秦嶽準備的補氣血的藥膳湯,給秦驍準備的軟爛的雞湯麵,每一份都用密封的餐盒裝好,還帶著溫熱。
「這些是今早剛訂的營養餐,適合你們的傷勢。」沈硯終於開口,聲音清淡,沒有多餘的情緒,「秦錚昏迷,先喂他喝營養糊;秦越、秦峰傷勢重,先吃肉羹補充體力;其他人隨意。」
秦淵愣了愣,看向秦嶽,見祖父微微點頭,才起身走到食盒邊,拿起一份藥膳湯遞給秦嶽,又拿起營養糊,小心翼翼地走到秦錚身邊,用勺子慢慢喂他。秦驍的腿傷好多了,能勉強坐起身,看著麵前的雞湯麵,嚥了咽口水,卻沒敢動手,直到秦嶽看了他一眼,纔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來。
沈硯站在一旁,看著他們進食,沒有多言,隻是偶爾上前,提醒秦淵喂秦錚時慢一點,又告訴秦越肉羹裡加了助於傷口癒合的食材,讓他儘量多吃。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沉穩,秦家眾人雖依舊疑惑,卻不再有抵觸,默默地吃著熱氣騰騰的餐食。
帳篷裡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取代了昨晚濃重的血腥味,氣氛難得緩和了幾分。秦嶽喝著藥膳湯,溫熱的湯汁順著喉嚨滑下,渾身的疲憊似乎減輕了不少,他抬眼打量著沈硯,心中的疑惑更甚:這年輕人不僅醫術高明,行事更是古怪,深夜送藥,清晨送營養餐,既不透露身份,也不索要回報,他到底想做什麼?
沈硯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走上前收拾空了的餐盒,動作依舊利落。「後續的藥我會讓人按時送來,營養餐也會每天早上送過來。」他收拾好食盒,抬頭看向秦嶽,「安心養傷,很快會有人來接你們離開這裡。」
秦嶽眼神一動,正要開口詢問,沈硯已經提著食盒轉身,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帳篷,依舊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帳篷外的士兵依舊各司其職,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帳篷內,秦嶽放下碗,對秦淵沉聲道:「他說會有人來接我們離開,難道是蕭煥要履行承諾,將我們送去彆處?可這年輕人,到底和蕭煥是什麼關係?」
秦淵搖了搖頭,眼中滿是不解:「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蕭煥的下屬,倒更像是……能做主的人。而且他帶來的藥和餐食,都不是軍營裡能弄到的,太過精緻,也太過對症了。」
秦越啃著一塊軟爛的牛肉,哼了一聲:「管他是什麼人,隻要能讓我們活下去,養好傷,總有機會弄清楚他的底細!」
秦嶽沒說話,隻是看向帳篷門的方向,晨光正好照在那裡,彷彿能映出沈硯離去的身影。他隱隱覺得,這個年輕人,或許會改變秦家的命運。
沈硯剛走出營寨,迎麵就撞上了巡查的蕭策。
蕭策一身銀甲還沾著昨日的血汙,肩頭的傷口剛包紮好,臉色本就陰沉,看到沈硯提著空食盒從關押秦家的營寨方向走來,瞳孔驟然一縮,腳步猛地頓住,周身的戾氣瞬間翻湧。
「沈世子倒是清閒,大清早的,不去清點你的物資,反倒來這俘虜營『送溫暖』?」蕭策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沈硯手中的食盒,「裡麵裝的是什麼?給我那些死去弟兄的祭品嗎?還是給秦家那群劊子手的營養餐?」
沈硯神色未變,淡淡瞥了他一眼:「蕭統帥,蕭王爺已經答應我的條件,保秦家上下性命。我不過是履行約定,讓他們安心養傷,免得有人忍不住動了殺心,壞了蕭王爺的信譽。」
「信譽?」蕭策猛地向前一步,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指節捏得哢哢作響,「我十萬先鋒營折損過半,昨天攻城又死了十二萬弟兄!他們的屍體還堆在蒼梧關的城牆下,血都沒乾!秦家的人親手殺了我的士兵,現在卻能安安穩穩地吃著你送的飯、用著你給的藥,這就是你說的信譽?!」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壓抑的嘶吼,眼眶泛紅:「我多少次想衝進去,把秦家的人一個個砍了,給弟兄們報仇!是我爹用死命令壓著我,說不能違背對你的承諾!可你呢?你不僅不讓殺,還親自跑來照料他們,你是不是忘了,那些死去的士兵,都是因秦家而死!」
沈硯看著他暴怒的模樣,語氣依舊平靜:「蕭統帥,殺了秦家,能讓你的弟兄活過來嗎?不能。但留著他們,能讓你更快攻破黔南關,能讓嶺南軍少流更多血,這比一時的報仇更有意義。」
「少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蕭策怒吼著,抬手就要去推沈硯,卻被沈硯側身避開。「你根本不懂,看著仇人活得好好的,而我的弟兄們卻連全屍都沒有,這種滋味有多難受!」
營寨裡的士兵聽到動靜,紛紛看過來,卻沒人敢上前——一邊是先鋒營統帥,一邊是王爺都要忌憚三分的靖安郡世子,誰也不敢摻和。
沈硯收起淡笑,眼神沉了沉:「我懂。但成大事者,必先忍常人所不能忍。蕭王爺能想明白的道理,蕭統帥也該想明白。」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警告,「秦家的命,我保下了。蕭統帥若是真忍不住,不妨先問問蕭王爺,是否願意為了一時之快,放棄後續的物資和黔南關的情報。」
說完,沈硯不再理會蕭策,提著食盒,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身影很快消失在營寨的巷道裡。
蕭策看著他的背影,怒火攻心,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樁上,木屑飛濺,手背上瞬間擦出一道血痕。他死死盯著秦家所在的帳篷,眼中滿是不甘與恨意,卻終究沒敢衝過去——父親的命令如同天條,他不能違背,更不能讓嶺南軍失去沈硯的支援。
「秦嶽、秦越……你們給我等著!」蕭策咬著牙,聲音嘶啞,「今日我不殺你們,不是不敢,是不能!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為我死去的弟兄,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