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51章 盛京宮議
遠在千裡之外的盛京,大金汗宮,崇政殿。
大金汗皇太極端坐於汗座之上,階下分列兩班的文武重臣。
左側,是以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貝勒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等為首的滿洲宗室勳貴。
右側,則是以範文程、寧完我、鮑承先等為首的漢臣文士,以及孔有德、耿仲明等降將。
“數月以來,南方訊息紛至遝來,四川之地,出了個張行,自號大夏王,竟已儘占蜀中膏腴之地。
其治下,行種種聞所未聞之新政,攪得明廷焦頭爛額,今日召諸卿前來,便是議一議此人,議一議這大夏。
於我大金,此人是敵?是友?亦或……隻是癬疥之疾?”
話音甫落,左側的貝勒阿濟格便按捺不住,他性情急躁,出列一步,:“大汗!區區一個占山為王的反賊頭目,也值得拿到這崇政殿上議?
明國皇帝昏聵,官兵無能,才讓他撿了便宜!依我看,那張行不過是在蜀地那山窩窩裡蹦躂的螞蚱,能掀起多大風浪?
待我大金鐵騎踏平了山海關,入主中原,順手碾死便是!何須多慮?”
他言語間滿是不屑,引得身邊幾位宗室將領紛紛點頭附和。
大貝勒代善此刻也捋著頷下短須,微微頷首,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十二弟所言雖直,卻也並非全無道理,那張行即便占了四川,終究是偏安一隅。
其所謂新政,無非是些蠱惑泥腿子的伎倆,與明國那些流寇頭子,並無本質區彆。
我大金根基在遼東,勁敵是明廷中樞及關寧鐵騎,此等疥癬之患,實不足為大金之慮。”
然而,右側的漢臣降將們,臉色卻愈發凝重。
孔有德眉頭緊鎖,他跨前一步,聲音帶著急切:“大汗!大貝勒!末將以為,切不可小覷了這張行!
如今他占據四川天府之國,自稱大夏,絕非尋常流寇可比!其治下新政,更非簡單的蠱惑人心!
末將…末將恐其已成氣候,他日若出川東進,席捲湖廣、江南…則大明半壁江山危矣!屆時,其勢大難製,必為我大金南圖中原之心腹巨患啊!”
他身旁的耿仲明也連連點頭,深以為然,他們都是從明軍降過來的,對中原局勢和潛在威脅有著更切身的體會。
皇太極的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範文程:“範先生,你素來持重多謀,對此有何高見?”
“大汗明鑒,諸位貝勒、王爺。奴才以為,恭順王之憂,絕非杞人憂天。”他此言一出,代善、阿濟格等人眉頭頓時皺起。
“奴才近日詳查各方線報,這張行所行新政,絕非李闖、張逆等輩那般簡單粗暴。
其行事,頗有章法,直指根本,且深諳收攬民心之道。”範文程抬起眼,目光掃過眾人,開始條分縷析:
“其一,其行均田令,非是蠻橫搶奪,而是以雷霆手段清丈田畝,將豪強隱匿、兼並之田儘數收歸其所謂大夏朝廷,再按戶按丁重新授田!
此令一出,蜀中無數無地、少地之民,頃刻間得其田土,視其為再生父母!此乃收儘底層億兆黎庶之心!”
殿內響起一片低低的吸氣聲,連代善也收斂了輕視之色,土地,是王朝根基,這張行竟敢如此大手筆地動這塊根本!
範文程接著道:“其二,其廢八股,開新科!考的不再是四書五經、空洞文章,而是算學、律法、農事、工技等,更不論出身,隻要真有實學,皆可應試為官!
此令一出,天下多少懷纔不遇、困於賤籍之寒士工匠,必視其為通天之梯!此乃收儘天下才智之士之心!
其三,其法令森嚴,執行酷烈,吏治為之一清!反觀明廷,貪腐橫行,民怨沸騰,高下立判!
其四!其軍卒非但餉銀足額,更有傷殘撫恤之製,軍心穩固,戰力強悍!觀其連敗明軍,絕非僥幸!”
範文程環視全場,聲音斬釘截鐵:“故此,奴才斷言,張行此人,絕非尋常流寇草莽!其所圖者大!
其新政,乃掘明廷根基、收天下民心之毒計!假以時日,若讓其整合蜀中,東出夔門,則長江以南,恐非明廷所有!
屆時,其挾新得之地、收攏之民、整肅之軍,與我大金爭雄於中原,實乃我大金前所未有之勁敵!心腹之患,莫此為甚!”
阿濟格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有力的話語,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則連連點頭,深表讚同。
皇太極一直靜靜地聽著,目光在殿中眾人臉上緩緩掃過,待範文程說完,殿內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皇太極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範先生剖析入理,鞭辟入裡,如此看來,此人確已成氣候,非疥癬之疾。
如此人物,若能為我大金所用……或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我大金求賢若渴,若能招攬此人,許以王爵尊位,諸位以為如何?”
招攬張行?這個提議讓殿內眾人皆是一愣。
代善首先搖頭:“大汗,此事恐是妄想!那張行既敢稱王建製,其心誌豈甘久居人下?招攬他?怕是引狼入室!”
阿濟格更是嗤之以鼻:“大汗!我大金鐵騎橫掃天下,何須向一個南蠻子低頭招攬?豈不墮了我八旗威風!”
孔有德也皺眉道:“大汗,此人梟雄之姿,恐難馴服,觀其新政,處處針對豪強士紳,與我大金籠絡蒙古、漢官之策,亦有相悖之處。”
範文程沉吟片刻,躬身道:“大汗,招攬之策,奴才以為……難如登天。
其一,觀張行新政,其誌在革鼎,自成一統,其政令核心,乃均田、抑豪、惠民,此與我大金立國之基,與滿洲勳貴、歸附漢官之根本利益,多有衝突。
即便許以高位,其理念與我格格不入,終難相容。
其二,此人行事,剛猛酷烈,唯我獨尊,其清丈豪田,手段何等強硬?豈是甘願屈居人下、聽命行事之輩?
招攬之,恐非但不能得其臂助,反可能養虎成患,壞我大局。
其三,其既行新政以收蜀中民心,若驟然改旗易幟,投效我大金,則其新政之根基、其自詡之大夏正統,頃刻崩塌,蜀中必亂。
此乃自毀長城之舉,以張行之智,斷不會行此下策,故奴才斷言,招攬張行,絕無可能。
此人,註定是我大金未來之勁敵,與其幻想招攬,不如早做綢繆,密切監視其一舉一動,洞察其虛實強弱,待其與明廷拚得兩敗俱傷,或是我大金入主中原、掃清障礙之時,再圖雷霆一擊!”
皇太極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良久,皇太極微微頷首,目光投向大殿門外南方那無垠的天空,彷彿要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那巴山蜀水之間的梟雄身影。
“範先生所言,老成謀國!”皇太極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既不能為我所用,又已成心腹之患,那便……盯死他!”
他目光轉向負責情報的大學士希福和剛林:“希福、剛林!”
“奴纔在!”兩人立刻出列躬身。
“傳本汗旨意!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打通入川密道!本汗要知曉那張行的一舉一動!
其兵馬調動、錢糧儲備、新政推行、內部傾軋……事無巨細,皆需探明,速報盛京!”
“嗻!奴纔等遵旨!定當竭儘全力!”
皇太極又看向負責軍務的諸貝勒:“諸卿亦需整軍經武,不可懈怠!南麵有此強鄰崛起,我大金更需強其筋骨,利其爪牙!待時機成熟……”
“嗻!謹遵大汗諭旨!”代善、阿濟格、多爾袞等滿洲勳貴齊聲應諾,他們雖未必完全認同張行的威脅有範文程說的那般大,但皇太極的意誌,便是大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