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末世到星海 第456章 星軌錯斷戰聲急
寒星墜海碎成銀,血浪吞舟卷甲鱗。
闇火搖旗藏魅影,殘弦裂弩待何人。
輻射海的浪濤泛著詭異的紫綠色,每一次拍打在「青楓號」機甲的合金甲板上,都濺起帶著鐵鏽味的飛沫。沈青楓蹲在瞭望塔邊緣,指尖劃過機甲外殼凝結的霜花——那是輻射與低溫交織的產物,冰碴裡嵌著細碎的星塵,在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虹彩。
「哥,你的機械臂又在發燙了。」沈月痕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帶著電流的滋滋聲。她穿著銀白色的防護服,領口彆著枚熒光菌製成的胸針,在主控室的藍光裡忽明忽暗。全息螢幕上跳動著艦隊成員的生命體征,江清的心率比平時快了七個點,孤城的源能波動呈現鋸齒狀——所有人都在緊張。
沈青楓低頭看自己的右臂,機械義肢的接縫處滲出淡紅色的光霧,那是納米魚線過載的征兆。「沒事,釣雪材料扛得住。」他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語氣輕鬆些,卻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像被砂紙磨過。三天前在蝕骨者穀繳獲的三階核心還在義肢裡發燙,像塊燒紅的烙鐵。
「沈隊,左舷發現不明訊號!」江清的聲音突然炸響,帶著機械弓特有的金屬震顫。她站在機甲左翼的炮台旁,墨綠色的作戰服袖口繡著銀色的箭羽,長發用根碳纖維發繩束在腦後,幾縷碎發被海風卷得貼在頸側。她手中的電磁弓已經蓄能,箭鏃的藍光映得她瞳孔發亮。
沈青楓猛地站起身,瞭望塔的警報器發出刺耳的蜂鳴。遠處的海平麵裂開道暗縫,三十艘黑色艦艇正破浪而來,艦身的骨刺在月光下像鯊魚的牙齒。最前端的旗艦桅杆上飄著麵血旗,畫著被鎖鏈纏繞的月亮——那是掠奪者王之渙的標誌。
「操,這老東西怎麼追來了!」孤城的怒吼從下層甲板傳來,接著是金屬碰撞的哐當聲。他大概又在捶打自己的源能手套,那副嵌著蝕骨者爪尖的裝備總在戰前被他敲出火星。沈青楓通過團隊共享視野看到他的模樣:**的上身滿是汗水,古銅色的麵板在應急燈下泛著油光,右臂的肌肉賁張如鐵塊,每塊疙瘩都繃著暴戾的氣息。
「全員進入戰鬥位!」沈青楓啟動機甲的戰術核心,碧空的虛擬形象突然跳出來,白裙在資料流裡飄得像朵雲。【檢測到敵方源能場,建議開啟絕緣模式。】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王之渙的吸收能力對金屬特彆敏感,機械臂儘量彆直接接觸。」
沈青楓剛想回應,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回頭就看見蘇雲瑤站在艙門陰影裡,白色大褂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黑色的緊身作戰服。她手裡握著支針管,綠色的藥劑在管中晃出漣漪。「這是抗吸收血清,」她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的藍光遮住眼底情緒,「三分鐘起效,能讓你的源能暫時偽裝成生物電流。」
沈青楓接過針管時指尖相觸,她的麵板涼得像海水。他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極短,指腹有層薄繭——那是常年握手術刀磨出來的。「你什麼時候配的?」他一邊將血清注入機械臂的能量槽,一邊隨口問道,金屬介麵刺入皮肉的刺痛讓他皺了皺眉。
「在你掰彎報名處鐵欄的時候就猜到了。」蘇雲瑤轉身走向醫療艙,白大褂的衣擺掃過控製台,帶起串資料火花。「彆忘了,我看過你的血樣。」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句無關緊要的注腳,卻讓沈青楓的心臟莫名抽緊。
機甲突然劇烈震顫,警報器的尖嘯變成持續的長鳴。沈青楓撲回瞭望塔,看見王之渙的旗艦已經撞在「青楓號」的側舷,黑色艦身的骨刺紮進合金甲板,像枚生鏽的巨釘。王之渙站在骨刺頂端,灰色的長發被海風攪成亂草,嘴角叼著根雪茄,火星在他皺紋堆裡明滅不定。
「小崽子,把機甲交出來,饒你妹妹不死!」他的聲音裹著源能炸過來,震得沈青楓耳膜生疼。沈青楓突然發現他的左手變成了金屬爪,關節處還在滴落綠色的黏液——那是用蝕骨者領主的腕骨改造的義肢。
「做夢!」沈青楓啟用機械臂的鞭刃,三米長的納米魚線瞬間繃直,在月光下亮得像道閃電。他想起鬢毛老頭教的巷戰技巧,手腕一轉就讓鞭刃纏上最近的骨刺,借著反作用力騰空躍起,靴底的推進器噴出藍火。
就在這時,王之渙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兩排黑黃的牙。「中計了!」他猛地抬起金屬爪,沈青楓立刻感覺機械臂傳來被吸盤咬住的麻癢——那爪子在吸收能量!鞭刃瞬間黯淡下去,納米魚線像融化的糖絲般軟塌塌垂下來。
「哥!」月痕的尖叫刺破通訊器,沈青楓看見她撲到主控台前,小手在螢幕上亂按,試圖切斷能量傳輸。她的馬尾辮甩得像條小鞭子,額前的碎發被淚水打濕,貼在光潔的麵板上。
沈青楓墜向甲板的瞬間,突然聽見破空聲。江清的電磁箭擦著他的耳際飛過,精準射穿王之渙的金屬爪關節。藍色的電弧在骨刺間炸開,王之渙痛呼著縮回手,金屬爪上冒出黑煙。「謝了!」沈青楓借著這片刻緩衝,啟用靴底推進器斜斜掠過,機械臂的鐮刀形態哢嗒展開,帶起道銀色弧光。
「沈小子,這招叫借刀殺人!」江清的笑聲混著弓弦震顫傳來,她又射出三箭,呈品字形釘在旗艦的能量槽上。電磁脈衝讓艦身的骨刺瞬間失去光澤,像斷了氣的野獸。沈青楓注意到她射箭時總微微歪頭,舌尖會不經意地頂起左臉頰——那是她的瞄準習慣,可愛得與這血腥戰場格格不入。
鐮刀斬在王之渙肩頭時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像砍在生鏽的鐵板上。沈青楓借著反作用力後空翻,看見王之渙傷口處的麵板正在蠕動,金屬光澤順著血管蔓延,轉眼間就封住了傷口。「小崽子力氣不小,」老東西啐掉雪茄,金屬爪突然暴漲三倍,帶著風聲掃過來,「可惜還是個雛兒!」
沈青楓堪堪躲過,爪尖擦著他的腰側飛過,作戰服瞬間被撕開道口子,血珠爭先恐後地湧出來。他聞到自己血液的腥甜混著輻射海的鹹澀,突然想起搗衣少女給他的抗輻射藥——那瓶綠色液體此刻正在口袋裡發燙,像顆跳動的心臟。
「嘗嘗這個!」孤城的怒吼從下方傳來,他竟然扛著門電磁炮站在甲板上,炮口的紅光映得他絡腮胡根根分明。沈青楓趕緊開啟能量護盾,下一秒就看見道紅色光柱轟在王之渙胸口,將那老東西炸得倒飛出去,撞在旗艦的主桅杆上。
「漂亮!」沈青楓吹了聲口哨,機械臂的能量槽突然亮起綠燈——蘇雲瑤的血清起效了。他能感覺到源能在血管裡變成細密的電流,順著機械介麵爬向指尖時,連空氣都跟著發麻。
王之渙從濃煙裡爬出來時,胸口的麵板正在脫落,露出底下銀光閃閃的金屬肋骨。「很好,」他拍掉身上的碎骨,金屬爪突然指向主控室的方向,「那就用你妹妹來換機甲!」
沈青楓的血液瞬間凍結。通過共享視野,他看見王之渙的副將恨彆驚已經闖進醫療艙,那家夥的瞬移能力讓他像道灰影,此刻正掐著月痕的脖子。小女孩的臉漲得通紅,小手徒勞地抓著對方的手腕,胸針的熒光在她蒼白的小臉上明明滅滅。
「放開她!」沈青楓的聲音劈了叉,機械臂的鐮刀發出嗡鳴,納米魚線繃得快要斷裂。他看見月痕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順著下巴滴在恨彆驚的手背上,那混蛋竟然露出嫌惡的表情,掐得更緊了。
「把機甲核心扔過來。」王之渙慢條斯理地說,金屬爪在甲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或者,我就讓這小丫頭變成蝕骨者的飼料。」他指了指旗艦後方,那裡隱約能看見個籠子,關著幾隻流著涎水的一階蝕骨者。
沈青楓的機械臂在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他能聽見團隊頻道裡的呼吸聲:江清的弓弦繃得像要斷裂,孤城的牙齒咬得咯咯響,蘇雲瑤正在醫療艙裡翻找什麼,玻璃器皿的碰撞聲裡藏著慌亂。
就在這時,通訊器裡突然響起個清脆的童聲:「沈哥哥,按紅色按鈕!」是青箬,那孩子不知什麼時候鑽進了機甲的維修通道,通過通風管的麥克風在說話。沈青楓瞥見團隊視野裡的畫麵:男孩舉著個自製的燃燒瓶,正蹲在恨彆驚頭頂的管道上,塑料瓶裡的黃色液體晃得像團火。
沈青楓的大腦飛速運轉,突然想起鬢毛教的第二招:圍魏救趙。「江清,射醫療艙的消防噴頭!」他大吼著啟動機械臂的備用能量,納米魚線突然分成數十根細絲,像張銀色的網罩向王之渙。
江清沒有絲毫猶豫,電磁箭擦著月痕的頭皮飛過,精準命中牆上的紅色按鈕。瞬間,冰冷的海水從天花板噴湧而下,恨彆驚下意識地抬手擋臉——就是現在!青箬猛地砸下燃燒瓶,黃色液體遇水立刻炸開,騰起的綠色火焰將那家夥裹成了火人。
「月痕,趴下!」沈青楓的吼聲剛落,就看見妹妹像隻靈巧的小貓蜷縮在地,同時抓起旁邊的手術刀劃向恨彆驚的腳踝。那混蛋慘叫著瞬移出去,卻因為火焰灼燒,瞬移落點歪了半米,正好撞在孤城的拳頭上。
「老子等這拳等三天了!」孤城的怒吼震碎了半塊舷窗,他的源能手套在恨彆驚胸口砸出個血洞,綠色的內臟混著骨頭渣濺了他滿身。他卻毫不在意,反手揪住對方的頭發,膝蓋頂得對方牙齒亂飛。
王之渙見狀怒吼著撲來,金屬爪帶著吸收能量的暗紫色光霧。沈青楓突然想起蘇雲瑤的話,猛地轉身衝向醫療艙,機械臂故意擦過艙門的金屬框。王之渙果然緊追不捨,爪尖幾乎要戳到他的後心——就在進入醫療艙的瞬間,沈青楓突然矮身,讓過爪尖的同時按下牆壁上的隔離按鈕。
厚重的合金門轟然落下,正好夾在王之渙的金屬爪中間。「這招叫關門打狗!」沈青楓對著門縫外老東西猙獰的臉咧嘴笑,同時啟動了醫療艙的電磁鎖。王之渙的爪子被夾得滋滋冒白煙,吸收能力在密閉空間裡反而傷到了自己,金屬表麵開始剝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骨頭。
「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王之渙的咆哮震得艙門嗡嗡作響,「我的艦隊馬上就會——」他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裡,因為外麵傳來了連續的爆炸聲。沈青楓通過瞭望塔的攝像頭看見,江清正在用電磁弓精準點射掠奪者艦艇的能量槽,每支箭都帶著藍色的電弧,像道閃電劈開黑暗。
「你的艦隊?」江清的聲音通過公共頻道傳來,帶著點戲謔的笑意,「剛才忙著看戲,沒告訴你,你的能源艙早就被我們的人動了手腳。」她的箭又射中艘艦艇,那艘船瞬間騰空而起,在夜空中炸成朵絢爛的煙花。
沈青楓這才注意到,江清的箭羽上綁著枚小小的晶元——那是畫眉給的反追蹤器,沒想到還能當炸彈用。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黑市,畫眉塞給他這東西時說的話:「這玩意兒遇強源能就炸,比煙花好看。」當時隻當是玩笑,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
王之渙還在瘋狂撞擊隔離門,金屬爪在門板上抓出深深的刻痕。沈青楓突然注意到他脖子上掛著個吊墜,玻璃罩裡嵌著片枯葉,在能量衝擊下微微顫動。「那是什麼?」他突然問,機械臂的鐮刀抵在門縫處,隨時準備給對方致命一擊。
王之渙的動作猛地頓住,渾濁的眼睛裡閃過絲複雜的情緒。「這是……我女兒的遺物。」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金屬爪的動作慢了下來,「她以前總說,輻射海裡能長出花來。」
沈青楓的心莫名一揪,突然想起月痕也曾說過類似的話。那天在廢棄醫院的密道裡,妹妹攥著半朵枯萎的塑料花,認真地告訴他:「哥,等我們找到乾淨的土地,我要種好多好多花。」
就在這詭異的沉默裡,突然傳來聲清脆的碎裂聲。沈青楓回頭,看見蘇雲瑤站在醫療艙的冰櫃前,手裡舉著個破碎的培養皿,綠色的液體順著她的手指滴落,在地麵彙成小小的溪流。「基因修複液……」她的聲音發顫,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紅血絲,「剛才的爆炸震碎了最後一管。」
沈青楓的心臟像被隻無形的手攥住。他看向螢幕上月痕的生命體征,那條代表源能反噬的紅線正在瘋狂跳動,已經快要衝破警戒值。孤城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拳砸暈還在掙紮的恨彆驚,粗聲粗氣地說:「彆他媽愣著,老子知道哪有修複液!」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身上。孤城抹了把臉上的血,咧嘴露出口白牙:「王之渙的旗艦裡肯定有,這老東西抓了那麼多源能者,不可能沒有存貨!」他指了指螢幕上還在燃燒的掠奪者艦艇,「剛才我好像看見他們的醫療艙在中層甲板,有個紅色的十字標誌。」
沈青楓立刻看向被夾在門後的王之渙,老東西的金屬爪已經停止掙紮,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哭。「你要是敢碰我的醫療艙……」他的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裡麵有你女兒的藥,對不對?」沈青楓突然開口,機械臂的鐮刀收了回去。他想起殘鐘博士的話,源能反噬並非無解,隻是需要特定的基因序列來中和。「你抓那麼多孩子,不是為了掠奪,是為了找能匹配的基因,對嗎?」
王之渙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你怎麼知道?」他的金屬爪在門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那是我女兒的病,源能過敏,和你妹妹一模一樣!」
蘇雲瑤突然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亮得驚人。「如果是這樣,我們或許可以合作。」她走到隔離門前,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地麵的綠色液體,「月痕的基因序列很特殊,或許能和你女兒的適配。而我們需要修複液,各取所需。」
王之渙盯著她看了足足十秒,突然爆出陣狂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合作?你們這群小崽子剛才差點把我打死!」他的金屬爪突然抬起,沈青楓立刻擋在蘇雲瑤身前,鐮刀再次亮起銀光。
「但你女兒快死了,對嗎?」蘇雲瑤的聲音異常平靜,像在陳述個不容置疑的事實,「你的修複液隻能延緩,不能根治。而我們有辦法,用星塵提煉的中和劑,配合月痕的血液樣本,或許能徹底治癒。」她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培養皿,裡麵裝著半透明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
沈青楓這才明白,剛才她在醫療艙翻找的不是彆的,正是之前從噬星族實驗體身上提取的星塵樣本。這女人總是這樣,看似冷漠,卻早就把一切都算計好了。他突然想起在診所時,她悄悄抽他血樣時的眼神,那時還以為是惡意,現在想來,或許早就開始研究解決方案了。
王之渙的金屬爪慢慢放下,尖端的吸收光霧漸漸散去。「我怎麼信你?」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鐵片,「你們要是騙我……」
「那就讓你的艦隊把我們轟成渣。」沈青楓接過話頭,機械臂的鐮刀哢嗒收起,「但在此之前,先讓我們看看你女兒。」他按下隔離門的解鎖按鈕,厚重的合金門緩緩開啟,露出王之渙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老東西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側身讓開了路。「跟我來。」他轉身走向旗艦的接駁通道,金屬爪在地麵拖出道長長的劃痕,「但要是敢耍花樣,我保證你們連骨灰都剩不下。」
沈青楓回頭看了眼團隊頻道,江清正在清點彈藥,嘴角噙著抹冷笑;孤城扛著恨彆驚的屍體往貨艙走,大概是想搜搜有沒有什麼值錢東西;蘇雲瑤正在給月痕注射鎮定劑,小女孩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卻已經睡著了;青箬蹲在角落裡,用根鐵絲逗著隻從籠子裡逃出來的蝕骨者幼崽。那小家夥縮成毛茸茸的一團,紫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尾巴尖還在微微發抖。青箬卻不怕,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它的腦袋,小家夥竟舒服地蹭了蹭,發出細弱的嗚咽聲,像隻被遺棄的小貓。
「走了。」沈青楓拍了拍青箬的肩膀,小家夥這纔回過神,小心翼翼地把幼崽塞進懷裡的保溫袋——那是蘇雲瑤給他裝抗輻射藥劑的袋子,此刻倒成了臨時的小窩。
接駁通道裡彌漫著鐵鏽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腳下的金屬板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呀的呻吟。王之渙走在最前麵,灰色的長發垂在背後,像一蓬乾枯的海藻。沈青楓注意到他的金屬爪偶爾會不受控製地顫抖,接縫處滲出淡綠色的黏液,顯然剛才的撞擊讓義肢傷得不輕。
「就在前麵。」王之渙突然停下腳步,指了指通道儘頭的艙門。門上的紅色十字已經斑駁,邊緣還沾著暗紅色的汙漬。他按了下旁邊的密碼鎖,艙門發出沉重的液壓聲緩緩滑開,一股濃鬱的草藥味撲麵而來。
醫療艙比想象中整潔,銀白色的儀器在幽藍的燈光下泛著冷光。正中央的培養艙裡漂浮著個女孩,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貼在眼瞼上。她的頭發是罕見的銀灰色,麵板透明得能看見底下淡藍色的血管,身上插著數根透明的導管,連線著旁邊不斷閃爍的生命維持儀。
「她叫念念。」王之渙的聲音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女兒,「三年前在輻射風暴裡傷了源能核心,從那以後就一直這樣。」他伸出金屬爪,卻在快要碰到培養艙時停住,轉而用血肉模糊的右手輕輕貼在艙壁上,指腹摩挲著冰冷的玻璃,「醫生說她最多還能撐半年。」
蘇雲瑤已經快步走到儀器前,手指在控製板上飛快地跳動。全息螢幕上立刻彈出密密麻麻的資料,她推了推眼鏡,眉頭卻越皺越緊:「源能指數持續走低,基因鏈斷裂速度比預期快三倍……你用的修複液純度不夠,反而加速了細胞衰竭。」
王之渙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我已經找遍了所有地方,」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那些黑市商人騙了我,他們說高階蝕骨者的核心能提純修複液,可我殺了那麼多……」
「沒用的。」蘇雲瑤打斷他,調出月痕的基因圖譜與念唸的並排放置,兩條螺旋鏈在螢幕上緩緩旋轉,在某個節點突然發出刺眼的紅光,「她們的斷裂點完全一致,但你的修複液裡有輻射殘留,隻會讓情況更糟。」她頓了頓,指尖點向螢幕上閃爍的星塵樣本資料,「但這個可以。」
王之渙的眼睛猛地亮起,渾濁的瞳孔裡映著螢幕上的綠色光點:「真的?」
「需要三天時間提純。」蘇雲瑤摘下眼鏡,揉了揉發酸的鼻梁,「而且需要月痕的血液樣本,還有你女兒的源能核心資料。」她看向沈青楓,眼神裡帶著詢問。
沈青楓走到培養艙前,看著裡麵沉睡的女孩。她的眉眼間竟和月痕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嘴角那顆小小的痣,像顆落在雪地上的星子。他想起妹妹每次發病時痛苦的模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什麼時候能開始?」
「現在。」蘇雲瑤已經從醫療箱裡拿出采血針,「王之渙,把你女兒的源能日誌調出來,還有儲存修複液的冰櫃在哪?」
老東西立刻忙不迭地跑去操作,金屬爪在控製板上敲得叮當作響,竟有了幾分笨拙的急切。沈青楓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剛纔在甲板上那個凶神惡煞的掠奪者王,再看看此刻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的男人,心裡五味雜陳。
「哥,念念姐姐好可憐。」月痕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被孤城抱在懷裡,小腦袋靠在培養艙壁上,手指輕輕點著玻璃上的霜花,「她會不會像上次那個機器人一樣,再也醒不過來?」
孤城粗聲粗氣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有你蘇姐姐在,肯定沒事。」他看向蘇雲瑤時,眼神裡少了平時的暴戾,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信任。
江清靠在艙門旁,正擦拭著她的電磁弓,弓弦上的藍光在她眼底明明滅滅。「沈隊,外麵的艦艇已經控製住了,」她揚了揚下巴,示意螢幕上的監控畫麵,「王之渙的手下很識相,知道老大被『請』來喝茶,都乖乖停火了。」
沈青楓忍不住笑了,這姑娘總能用最輕鬆的語氣說出最狠的話。他走到監控螢幕前,看著那些漂浮在輻射海上的黑色艦艇,突然發現最遠處的一艘船桅杆上,有人正用訊號燈閃爍著什麼。
「那是……求救訊號?」青箬湊過來看,小手指著螢幕上的光點,「和我們在廢棄燈塔學的摩斯密碼一樣!」
蘇雲瑤也走了過來,快速記下訊號的規律,在終端上翻譯出來:【蝕骨者領主正在靠近,數量超過五十。】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變了。沈青楓看向王之渙,老東西的手停在控製板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是蝕骨者的遷徙季……它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經過輻射海,沒想到今年來得這麼早。」
「五十隻高階蝕骨者,我們這點人手不夠打。」孤城把月痕遞給江清,活動著肩膀,指節哢哢作響,「得想辦法把它們引開。」
「引去哪?」江清抱著月痕後退一步,電磁弓已經蓄能,「這片海域除了我們,就是王之渙的艦隊,總不能讓它們把船都拆了。」
沈青楓的目光落在螢幕上的星圖上,輻射海的邊緣有個閃爍的紅點,標注著「廢棄星軌站」。他突然想起鬢毛老頭說過的話,星軌站的核心反應堆還在執行,能發出乾擾源能的脈衝波。
「有了。」他指向那個紅點,「把蝕骨者引到星軌站,那裡的脈衝波能暫時壓製它們的源能,我們再趁機啟動反應堆自毀程式。」
王之渙猛地抬頭:「不行!那星軌站裡有我藏的補給,還有……」他的話沒說完,卻被沈青楓打斷。
「要麼一起被蝕骨者撕碎,要麼炸掉個破站保命,你選哪個?」沈青楓的機械臂發出嗡鳴,納米魚線在燈光下閃著寒光,「而且你的女兒還在這,你想讓她剛醒過來就喂怪物?」
老東西的嘴唇哆嗦著,最終狠狠一拳砸在控製台上:「媽的,聽你的!」他調出星軌站的結構圖,手指點在最底層的反應堆室,「從這裡引爆最快,但需要有人手動解鎖安全裝置。」
艙內瞬間安靜下來。手動解鎖意味著要直麵蝕骨者的圍攻,幾乎是九死一生。
「我去。」江清突然開口,把月痕遞給蘇雲瑤,弓弦在她手中繃得筆直,「我的電磁箭能穿透它們的能量場,而且我速度比你們快。」
「我跟你去。」孤城拍了拍她的肩膀,源能手套發出紅光,「老子正好沒打夠,順便試試新升級的拳套。」
沈青楓剛想說話,就被蘇雲瑤拉住了手腕。她的手心冰涼,眼神卻異常堅定:「你留下,需要你的機械臂穩定念唸的源能核心。」她從醫療箱裡拿出兩顆手雷,塞到江清手裡,「這是電磁脈衝彈,能讓蝕骨者暫時癱瘓,記得彆碰金屬表麵。」
江清接過來,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等著我們回來喝慶功酒。」她轉身和孤城衝向接駁通道,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儘頭。
沈青楓看著監控螢幕上兩個快速移動的身影,突然握緊了拳頭。蘇雲瑤輕輕碰了碰他的機械臂,淡紅色的光霧已經散去,露出底下嶄新的合金光澤——剛才的血清不僅偽裝了源能,還意外修複了過載的介麵。
「開始吧。」她拿出采血針,輕輕刺入月痕的指尖,鮮紅的血液滴落在培養皿裡,與星塵樣本融合成淡紫色的液體,「我們得在她們回來前,讓念唸的源能指數穩定下來。」
月痕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血滴在玻璃皿裡,突然小聲問:「蘇姐姐,念念姐姐醒來後,能和我一起種花嗎?」
蘇雲瑤的動作頓了頓,嘴角難得地揚起個淺淺的弧度:「能,我們一起種。」
培養艙裡的女孩似乎聽到了這句話,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眼角沁出顆透明的水珠,順著臉頰滑落,在艙壁上凝成細小的冰晶,像一顆剛從星軌上墜落的流星。
遠處的海麵上,傳來蝕骨者的嘶吼和艦艇的爆炸聲,而醫療艙裡,隻有儀器的滴答聲和孩子們輕聲的交談,在這錯斷的星軌之下,編織著一段關於救贖的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