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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暮暮無朝朝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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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我到家的時候,是下午三點。

家裡很熱鬨,客廳裡坐滿了人。

我爸媽、我嬸嬸、堂弟陳大壯和他懷孕的妻子,還有幾個八卦的鄰居。

他們正在熱烈地討論著學區房的事情。

“親家,你就放心吧,孩子上學的事,包在我大哥大嫂身上!”我嬸嬸滿臉堆笑地對我堂弟的嶽父嶽母說,“他們就陳斌一個兒子,以後還不都是我們陳大壯的!”

我堂弟的嶽母笑得合不攏嘴:“那真是太謝謝大哥大嫂了!”

我爸坐在沙發主位,抽著煙,臉上帶著一絲自得和矜持。我媽則在旁邊陪著笑,眼神裡卻有些遊移。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客廳裡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直勾勾地看著我。

“陳斌?你……你怎麼回來了?”我媽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訝地站了起來。

我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沒理他們,徑直走到客廳中央,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聽說,你們準備把剩下的200萬,也給我堂弟買學區房?”我開門見山地問。

客廳裡一片死寂。

我嬸嬸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乾笑一聲:“陳斌,你這孩子,回來就說這個,多傷感情。我們這不是正在商量嘛。”

“商量?”我看向我爸,“爸,你的決定呢?是給,還是不給?”

我爸被我逼問得臉上掛不住,把煙頭狠狠地摁在煙灰缸裡:“這是我們家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

“是嗎?”我笑了,“爸,當初你賣飯店的600萬,給我堂弟400萬的時候,說剩下200萬是你們的養老錢。現在,這養老錢也要拿出來了?”

“我……”我爸被我噎得說不出話。

“大哥,”我嬸嬸立刻站出來打圓場,“陳斌也是關心你們。你們看,陳斌回來了,咱們一家人好好說。陳大壯媳婦這懷的可是雙胞胎,是咱們陳家的大功臣,以後你們二老的養老,我們陳大壯肯定全包了,絕不含糊!”

她一邊說,一邊給我堂弟使眼色。

陳大壯立刻會意,站起來說:“對對對,哥,你放心,以後大伯大孃的養老,我肯定管!”

“你管?”我看著他,冷笑一聲,“你用什麼管?用我爸媽給你的錢管嗎?”

陳大壯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陳斌!你怎麼跟你弟弟說話呢!”我爸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他一個月工資3000塊,自己都養不活,現在老婆懷孕了,不找你們要錢就不錯了,還管你們養老?爸,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你!你這個逆子!”我爸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我。

我沒躲。

“打啊。”我看著他,“你今天要是打下來,我們父子情分,就徹底斷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我媽哭了起來:“陳斌,你彆再氣你爸了,他身體不好……”

“我氣他?”我轉向她,一字一句地問,“媽,我再問你一遍,那200萬,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媽被我問得直掉眼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我替他們說吧!”我嬸嬸突然尖叫起來,“那錢就是我們陳大壯的!他給老陳家傳宗接代,就是最大的功勞!你呢?你連個女朋友都保不住,你有什麼用?”

“閉嘴!”我衝她吼了一聲,嚇得她一哆嗦。

我深吸一口氣,從包裡拿出兩樣東西,拍在茶幾上。

一份是我的銀行流水單,上麵清晰地顯示著我那140萬的存款。

另一份,是一份列印出來的“斷絕關係協議書”。

“第一,這是我這兩年自己攢的錢。不多,但夠我在上海付個小房子的首付了。我沒靠你們,以後也不會。”

“第二,”我拿起那份協議書,“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麵,我把話說明白。這200萬,你們願意給誰就給誰,我一分錢都不要。但是,簽了這份協議,從此以後,你們的生老病死,都與我無關。我結婚生子,也不會通知你們。”

客廳裡,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我爸死死地盯著那份協議書,臉色煞白。

我媽已經哭得癱軟在沙發上。

“爸,媽。”我看著他們,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們要麵子,要‘情義’,要一個會傳宗接代的侄子。我成全你們。”

“我隻要我自己的人生。”

說完,我把筆放在協議書上。

“簽吧。”

7.

沒有人敢上前。

我爸死死地盯著那份白紙黑字,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嬸嬸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她大概沒想到我能做得這麼絕。

“陳斌,你……你這是要逼死你爸媽啊!”她顫著聲音說。

“逼?”我冷笑,“當初你們逼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個字?當初我女朋友跟我分手,我一個人在上海差點活不下去的時候,你們在哪?”

“你……”

“我再問最後一遍,”我看向我爸,“這字,你們是簽,還是不簽?”

“我不簽!”我爸突然咆哮起來,一把抓起桌上的協議書,撕得粉碎,“我沒你這個兒子!”

“好。”我點了點頭,從包裡又拿出了一份一模一樣的。

“我列印了十份。”我平靜地說,“你撕一份,我還有九份。”

我爸徹底愣住了,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陌生,彷彿從來不認識我這個兒子。

“陳斌……”我媽哭著爬過來,想抓住我的褲腿,“你彆這樣,我們是一家人啊……”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

“一家人?”我看著她,“媽,當你們決定把400萬給陳大壯的時候,你們有把我當成一家人嗎?當你們騙我說隻剩下生活費,自己卻藏著200萬的時候,你們有把我當成一家人嗎?”

她被我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流淚。

“大哥,大嫂,”一直沒說話的爺爺突然開口了,他拄著柺杖,從裡屋走了出來,“你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小斌沒錯。”

“爸!”我爸和我媽都驚訝地看著爺爺。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做人不能太偏心,不能為了個虛名,把自己的根都給忘了。”爺爺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斌,爺爺支援你。”

然後,他轉向我嬸嬸和堂弟一家,冷冷地說:“還有你們,我們老陳家,幫襯了你們二十年,仁至義儘了。現在,你們拿著那400萬,過你們的好日子去。以後,彆再來打擾我兒子兒媳的生活了。”

我嬸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拉著她兒子和兒媳,灰溜溜地走了。

那幾個看熱鬨的鄰居,也早就識趣地溜了。

客廳裡,隻剩下我們一家人。

我爸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像一瞬間老了十歲。我媽還在低聲地哭泣。

“爸,媽。”我重新把協議書和筆放在他們麵前,“你們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給我打電話。”

說完,我轉身向門口走去。

“你去哪?”我爸嘶啞地問。

“回上海。”我說,“那裡纔是我的戰場。”

我沒有回頭。

走到院子裡,我聽見身後傳來我媽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我爸壓抑的怒吼聲。

我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

心很痛,像被撕裂了一樣。

但更多的是一種解脫。

從今天起,我再也不用背負著他們給予的枷鎖前行了。

8.

回到上海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賺錢上。

我用那140萬,在青浦買了一套60平的一居室。首付付完,還欠了銀行200多萬的貸款,每個月房貸就要一萬二。

壓力巨大,但也給了我無窮的動力。

我幾乎是以公司為家,每天工作超過16個小時。因為業績突出,半年後,我被破格提拔為銷售總監,薪水也翻了一番。

我還清了之前為了湊首付借朋友的幾萬塊錢,生活終於漸漸走上了正軌。

房子雖然小,但收拾得乾淨整潔。我一個人住,也足夠了。

每個週末,我都會和爺爺通一次視訊。他會跟我講講老家的事情,但絕口不提我爸媽。

我知道,他們沒有在那份協議上簽字。

但他們也沒有再來打擾我。我們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各自在自己的軌道上執行著。

偶爾,我會從二姨那裡聽到一些關於他們的零星訊息。

“你堂弟媳婦生了,真的是龍鳳胎,你爸媽高興壞了,天天圍著孫子孫女轉。”

“你爸媽把那200萬取出來,給你堂弟換了套150平的學區房,剩下的錢給他們倆一人買了一輛車。”

“你嬸嬸現在可威風了,到處說她兒子有本事,給你爸媽養老送終都靠他。”

我聽了,隻是淡淡一笑。

挺好的。

他們求仁得仁,用600萬,買了一個“兒孫滿堂”的熱鬨場麵,和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

而我,用一身傷痕,換來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安靜的小窩。

我們都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年後,在我32歲生日那天,我認識了現在的女友,蘇珊。

她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設計師,一個很愛笑,很溫暖的女孩。

我們是在一次專案合作中熟悉的。她知道我家裡的情況,也知道我為了買這套房子吃了多少苦。

她沒有像林夢那樣嫌棄我的家庭,反而很心疼我。

“陳斌,”她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你很了不起。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掙脫原生家庭的束縛,活出自己的人生的。”

那一刻,我感覺心裡那塊最堅硬的冰,融化了。

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蘇珊搬進了我的小房子,把它佈置得溫馨又浪漫。她在陽台上種滿了花花草草,給牆上掛上了我們一起畫的畫。

這個60平米的空間,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我們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一起規劃未來。

她說,等我們再攢點錢,就把這個小房子賣了,換個大一點的,生個寶寶。

我說,好。

我的人生,似乎終於照進了一縷陽光。

9.

平靜的日子過了兩年。

我和蘇珊的感情很穩σσψ定,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我的事業也蒸蒸日上,年薪已經過了百萬。我們計劃著明年就把房子換掉。

這天晚上,我正在和蘇珊商量婚禮的細節,一個陌生的老家號碼打了進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是……是陳斌嗎?”

是我媽的聲音,虛弱,蒼老,帶著一絲乞求。

我的心一緊:“是我。怎麼了?”

“你爸……你爸他住院了。”她說著,就哭了起來,“腦溢血,很嚴重,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裡。”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

“前天晚上,他跟你堂弟吵了一架,一生氣,就……就倒下了。”

“吵架?為什麼吵架?”

“你堂弟做生意虧了,欠了外麵一百多萬。他找你爸要錢,你爸不給,他就……他就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說你爸媽當初給錢就是應該的,說那錢本來就不是他們的……你爸一氣之下,就……”我媽泣不成聲。

我的手腳一片冰涼。

生意虧了?一百多萬?

我那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堂弟,什麼時候開始“做生意”了?

“醫生說,手術費加後期的康複治療,至少要80萬。”我媽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我們……我們沒錢了。”

“沒錢了?”我皺起眉,“那600萬呢?”

“給你堂弟買房買車,花了差不多500萬。剩下的100萬,我們自己存著,前段時間你堂弟說要做生意,周轉不開,你爸心軟,就借給他了……現在,全賠進去了。”

我聽著電話,隻覺得一陣荒謬。

原來,那200萬,最終還是進了我堂弟的口袋。

而他們以為的“投資”,換來的就是這般田地。

“陳斌,媽求求你,你回來吧。”我媽哭著說,“你爸現在這個樣子,隻有你能救他了!醫生說再不交錢,就要停藥了!”

“陳大壯呢?”我冷冷地問,“他不是說要給你們養老送終嗎?他爸媽欠下的債,他這個‘功臣’不應該管嗎?”

“他……他和他老婆,已經好幾天沒露麵了,電話也打不通。我聽你嬸嬸說,他們好像躲到外地去了。”

好一個“躲到外地”。

真是諷刺。

“陳斌,媽知道錯了,我們當初不該那樣對你。”我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回來吧,你救救你爸,他快不行了!”

我沉默了。

蘇珊在一旁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很暖。

“陳斌,”我聽見自己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聲音說,“當初那份協議,你們還留著嗎?”

電話那頭,是我媽更加淒厲的哭聲。

10.

我最終還是回去了。

蘇珊陪我一起。

在高鐵上,她什麼也沒問,隻是默默地幫我訂好了酒店,安排好了一切。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她說。

我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

到了醫院,重症監護室門口,我看到了兩年未見的母親。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頭發全白了,背也駝了,臉上布滿了皺紋,像一瞬間老了二十歲。

她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迸發出一絲光亮,踉蹌著向我撲過來。

“陳斌,你終於回來了!”

我扶住她,聞到她身上一股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和老人混合的氣味。

“爸怎麼樣了?”

“還在裡麵,醫生說情況不樂觀。”她拉著我的手,彷彿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錢……錢你帶了嗎?”

我看著她,沒有回答。

我先去見了主治醫生。醫生說,我爸的情況很危險,需要立刻手術,但就算手術成功,最好的結果也是半身不遂,需要長期臥床和康複治療。

費用是個無底洞。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媽和二姨,還有幾個親戚圍了上來。

“陳斌,醫生怎麼說?”

“不樂觀。”

“那錢……”二姨小心翼翼地問。

我拿出手機,當著他們的麵,給醫院賬戶轉了50萬。

“這是手術費和前期的治療費。”我說。

我媽和二姨的臉上都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

“我就知道,陳斌還是心疼他爸的!”

“血濃於水啊!”

親戚們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我沒理他們,徑直走到我媽麵前。

“媽,我爸的病,我會負責治。但是,我有幾個條件。”

她愣愣地看著我。

“第一,從今天起,你們跟老家陳家那邊,斷絕一切往來。尤其是嬸嬸和陳大壯一家,我不想再看到他們出現在我們家。”

我媽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第二,老家的房子賣掉。你們以後跟我去上海生活,我會給你們租個房子,請個護工照顧我爸。”

“賣房子?”我媽驚叫起來,“那是我們的根啊!”

“有我在的地方,纔是你們的根。”我平靜地說,“你們如果不願意,那我隻負責出錢治病,治好了,你們自己想辦法。”

我媽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敢反駁。

“第三,”我頓了頓,看著她的眼睛,“給我和蘇珊道歉。”

我媽愣住了。

“為你們當初做的事,為你們對我的傷害,為你們對蘇珊,也就是林夢,造成的傷害,正式道歉。”

我媽的臉色變得煞白,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圍的親戚。

二姨上來勸我:“陳斌,你看你媽都這樣了,過去的事就讓她過去吧……”

“過不去。”我打斷她,“不道歉,這件事就沒完。”

我拉著蘇珊,轉身就走。

“我們去酒店,你們想好了,再給我打電話。”

11.

那天晚上,我在酒店的房間裡,一夜未眠。

蘇珊抱著我,輕聲安慰我。

“你做得對。”她說,“有些坎,是必須要邁過去的。”

淩晨三點,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陳斌,我們……我們同意了。”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屈辱。

第二天,我爸的手術很成功。

他被轉到了普通病房,但依然昏迷不醒。

在病房外,我媽當著蘇珊和二姨的麵,向我們鞠了一躬。

“陳斌,蘇珊,對不起。是爸媽錯了,我們當初鬼迷心竅,不該那樣對你們。”她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林夢那孩子。”

我看著她花白的頭發,心裡那塊積壓了多年的巨石,似乎終於鬆動了一些。

“過去了。”我說。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處理老家的事情。

我委托中介賣掉了老家的房子,賣了120萬。

我找到了躲在鄰市一個出租屋裡的堂弟陳大壯。

他看到我,像老鼠見了貓,跪下來求我放過他。

我沒打他,也沒罵他。

我隻是讓他寫下了一張100萬的欠條,然後把他和他老婆的身份證、戶口本都收了過來。

“這筆錢,我會從我爸媽給你的那400萬裡扣。剩下的,你每個月慢慢還。”我說,“什麼時候還清了,我什麼時候把東西還給你。”

他哭喪著臉,不敢不從。

處理完所有事情,我給我爸辦了轉院,把他接到了上海一家頂級的康複醫院。

我在醫院附近給他們租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請了一個經驗豐富的男護工,24小時照顧我爸。

我媽也跟著搬了過來。

沒有了親戚的圍繞和攀比,她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每天就是去醫院陪著我爸,或者在家裡給我們做做飯。

她的話很少,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絲愧疚和討好。

她學著使用智慧手機,學著上網買菜,學著適應這個她曾經無比抗拒的城市。

半年後,我爸醒了。

他真的像醫生說的那樣,半身不遂,口齒不清。

他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流出了眼淚,掙紮著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我握住他那隻還能動的手,輕聲說:“爸,我在。”

他哭得像個孩子。

12.

又過了一年。

我和蘇珊結婚了。

婚禮辦得很簡單,隻請了幾個最好的朋友。

爺爺也從老家趕了過來,坐在主桌上,笑得合不攏嘴。

我媽穿著一身得體的旗袍,坐在爺爺身邊,看著我們,眼眶一直是紅的。

婚禮結束後,我把一張銀行卡交給我媽。

“這裡麵有20萬,是老家房子賣的錢的一部分。你們留著,平時買點東西,或者想吃什麼就買。”

我媽推了回來:“不用,我們有退休金,夠用了。你爸現在康複每個月都要花不少錢,你壓力也大。”

“拿著吧。”我把卡塞進她手裡,“蘇珊懷孕了。”

我媽愣住了,隨即臉上綻放出巨大的驚喜。

“真……真的?”

“真的。”我笑了笑,“明年,您就要當奶奶了。”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那天晚上,蘇珊靠在我懷裡,問我:“你真的……原諒他們了?”

我看著窗外的月光,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說,“我隻是……選擇了往前走。”

原諒太難了。

那些被撕裂的傷口,即使癒合了,也會留下醜陋的疤痕,在每個陰雨天隱隱作痛。

我無法忘記林夢離去時決絕的背影,無法忘記我在那個冰冷的出租屋裡度過的無數個孤獨的夜晚,無法忘記我爸媽在電話裡那些傷人的話語。

但我也不想再被仇恨束縛。

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愛我的妻子,和即將出生的孩子。

我的人生,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也許,這不是原諒。”我抱著蘇珊,輕聲說,“這隻是……和解。和我自己和解,和那段不堪的過去和解。”

蘇珊在我懷裡點了點頭。

窗外,月色如水,溫柔地灑在我們身上。

我知道,未來依然會有很多挑戰。

照顧生病的父親,安撫敏感的母親,撫養即將出生的孩子……每一件,都是沉甸甸的責任。

但這一次,我不再是一個人。

我的身邊,有我愛的人。

我的腳下,有我親手打下的根基。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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