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前夫失敗後又重逢了 第第 146 章 貌如嫦娥,質若冰雪。
-
貌如嫦娥,質若冰雪。
琵琶大會的日子,
定在七月初七。
去常達府上踩點的日子,定在大會三日前。
七月初四,南瓊霜打聽來嘉慶帝召了毛琳妍去笑樂園內玩牌,
將清漣遠香兩個留在宮中,
命她們在宮中叮叮噹噹地彈琵琶,
自己獨自去了常達府上。
定王府並不容易進。剛巧,嘉慶帝曾允諾給常達父子三人撥十二個美女,七月初四正是那批美人進府的日子。
南瓊霜提前找人疏通了關係,
混入了這一行美人之間。
公孫紅早得了訊息,
特意從常達手裡要來了交接這些美女的差事。於是等她入了定王府,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裝模作樣拿腔作態的公孫紅。
公孫紅在定王府上的模樣,與入紫禁城的模樣大有不同。在常達府上,穿得也鮮豔,鬢髮也慵散,
一支金鳳步搖插在雲鬟之間,
鳳嘴底下銜了一顆皎白的珍珠,一搭眼瞧過去,
便知在府上過得滋潤。
南瓊霜與她對視一眼,略微垂眸一哂。
公孫紅心知肚明,
將唇角那點笑嘻嘻硬板下去,
從隊列最前頭緩緩走來。
“生得好的,
身條兒軟的,
嗓子甜的,
去伺候常二將軍。”
“懂事兒的,嘴巴嚴的,眼睛不隨處亂飄的,
去伺候定王殿下。”
“至於常少將軍——冇有。”
“你呢,”她笑吟吟踱了過來,手中拿著一柄玉如意,點上點下地查驗她的身條,被她半垂著眼簾睨視一瞬,“生得差,條兒太瘦,性子太冷,彈琵琶彷彿抓背,——還是跟我吧。”
其餘美女各自領了命散了,南瓊霜懶得理會她這副賤兮兮的模樣,擡起眼來緩步往前走。
“皇上賞的美女,怎麼常忠冇有?”
“不跟你說了麼,上回笑樂園那檔子事,回來,讓他爹兜頭一頓臭罵。”公孫紅道,“說是,逼諫攝政王不說,還逼諫未成,失了氣勢,丟人現眼。”
“眼看著美女入府,那涎臉□□半個手指頭都碰不得,他竟然肯?”
“他不肯,但他不肯又如何?”公孫紅無所謂聳聳肩,“惹了他老子。他老子一句話,他得在地上跪三天,還女人呢。”
南瓊霜想起常忠那一副見了女人骨頭都酥了的模樣,心裡有點好笑。
“跟我來吧,我帶你見見大會當日的廳堂。”
常達的定王府極儘豪奢,王府之內,處處仿照嘉慶帝的皇宮落成,便是她在紫禁城中住慣了,乍入定王府,仍是覺得眼花繚亂。
“常達這廝……我就不說了,你自己瞧瞧吧。”公孫紅領著她一路往府中深入,“九進院落,琉璃綠瓦頂,頭頂是海墁天花。金絲楠木做梁柱,金磚地,內置銅管,冬日可燒炭取暖。藏寶樓、大戲樓,還有前麵那座花樓,眼不眼熟?”
南瓊霜聞言望去。
藍天底下,一座飛簷閣樓,靜靜落在園林中。
她一看便明瞭。
完完全全照搬了紫禁城攬月樓。
這座王府,豈是“奢”之一字足以涵括。
處處僭越禮製,欲與皇城相匹。
常達造反,早晚的事。
南瓊霜提了一口氣積在肺腑內,有些氣鬱。
往生門的差事,叫她身不由己捲入了風雲最中心。此次辦差過後,她又會身在何處。
還會有命從紫禁城中出來嗎。
“我們去金絲楠木殿。”公孫紅全然不知她在思量些什麼,領著她繞過假山與垂花門,一路行過聚寶池和爭妍園,徑直往內走,到得一處樓內,跨過門檻。
甫一入了樓,撲麵便一股木材香氣。滿眼金碧輝煌,八角華燈自天花板高高懸掛下來,硃紅流蘇垂得彷彿上頭掛了一片紅色的棚。滿樓的玻璃燈琉璃燈,處處雕花漆畫,寶瓶金磚,八根金絲楠木巨柱撐起整座樓閣,木紋如山水金絲,日光一照,彷彿金河。
南瓊霜看得幾乎屏息。
“那個豬頭,格外好麵兒,要開府款待賓客,必是拿出最天上少有地上無的東西,出來顯擺。”公孫紅笑盈盈將人往裡領,“所以呢,當日琵琶大會,就定在這座殿內。”
區區一個王爵——縱然冠著“王”字,依舊是個爵位——可是,竟堂而皇之地將自己園林中的一座,命名為“殿”。
眼下,殿內木工侍仆進進出出,大殿中間一個即將修竣的高台,奴才們踩著細高的木梯在高台四周垂掛燈籠綵帶,各司其職。
“當日,眾人在這台上比拚,台下全是賓客。定王會在二樓的雅室內待客觀賽。”公孫紅一麵走一麵道,“大會是打擂比拚。你就隻會彈那一支曲子,你彆比了,我在台上先守擂。等到無人再上台,你便上來,挑戰我。”
“我會給你放點汪洋大海,免得你擔不起‘洛京第一琵琶手’的名號,我倆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待到尾聲,誰勝誰負,台下眾人心中有數,這時,我會向你發難。”
南瓊霜狐疑朝她看去。
“你會武功的事,要叫常達知道?”
公孫紅捏著扇子按在心口上,歎了口氣,“府上女人太多啦。那兩個豬頭色膽包天,進女人彷彿商賈進貨,我不露兩手,怎麼叫這兩人高看我?”
“定王本就提防你。”
“豬頭缺可用之人。”公孫紅懶散搖著紈扇,“前些日子,他用慣的一個親衛冇了。我在他身邊時日已久,並且,理由我也給自己找好了。”她一隻眼眨起一瞬,朝她笑,“門內給我編排了新身份,專用來向他解釋,百密無一疏。”
南瓊霜一時無言。
人若想信什麼,不該信,也會信。常達若急用人,確實可能會信她。
“我出手後,你將我擋下。你我過個兩三招,常達必然命福餘三衛暴起抓你。那幫女真人一出動,我便朝你肩頸斜刺一劍,你旋身躲開,借勢踏著二樓欄杆蹬出窗外。”
“窗外是長安街,往東是皇宮,往西是市集,往南是烏衣巷,往北是仙女湖。仙女湖上遊人甚多,我會備好舟船,命人在湖上候你。等到上了船,你便更衣熄燈,將大會上的衣裳沉入水中,假扮遊人。等到搜查收尾,你便立即回宮。”
“說的倒是容易。”南瓊霜聳肩嗤笑一聲,“一大隊女真人追我,我跑得快還是那幫女真人跑得快?那夥人性似豺狼。”
“知道你比之那古稀老婦跑快不了多少。”公孫紅白她一眼,“不消你親自跑,替你找了個高人。”
“高人?”
“不止這位高人,還有後手給你留著哪。”公孫紅神秘兮兮含著下巴笑望她,“還記得蒼牙嗎?”
南瓊霜略一怔忪,眼眸裡倏地泛起一點亮光,又趕忙將那些喜色按捺下去。
“是從前七殺堂內的那個?”
“正是。”公孫紅緩搖著紈扇,繞著她踱步,緋色衣襬在地上攤開,“如今人家不叫這個名兒了,有了姓氏,喚作李崖。幾年前他做夠了數,贖了身,在這定王府內當廚子呢。”
她手中紈扇在她鎖骨上點著,眨眨眼,“李崖好說話。你若有本事,求他在廚房之內做點手腳,來個圍魏救趙。”
南瓊霜等的就是此人,裝著略一思量道,“他在哪?”
公孫紅嫣然一笑:“我帶你去。”
此時已過了飯時,廚房內忙碌已歇,暫還未到為下一餐備菜之時,廚子們午睡的午睡,喝酒的喝酒。
日頭正盛,曬得地麵暖烘烘的。公孫紅手在眉眼前支了個小棚,指間拈著帕子,一路徑直朝廚房內走來。
院中廚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乘涼,見來人乃是定王身邊幾已要飛上枝頭做側室的曲歡姑娘,忙不疊起身問好。
公孫紅瞧都懶得瞧一眼,揮了揮帕子算應聲。
廚房內,李崖正拿著抹布擦拭桌台,見了來人,緊著弓腰道:“見過曲歡姑娘。”
公孫紅含笑抱著肩膀,上下睨他。
那種眼神,李崖一看,心中便有數。
公孫紅輕道:“跟我來。”
繞過院牆,到得一方無人處,便見結了綠果子的李子樹下,站了一個窈窕婀娜的人。
陰涼底下,那人回過頭來。
李崖輕輕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便瞭然。
南瓊霜見他眼神倏地轉變,自然也知這人明白什麼。極樂堂中人,個個容貌出眾,為免禍起蕭牆,她們同男人打牌時都須得戴上帷帽。如今驀然露出臉來,引人注目,傻子也知道她奉於極樂堂。
南瓊霜開口:“極樂堂,南瓊霜。”
李崖亦頷首,隻是初見如此容貌之人,心中除了驚豔,竟是畏懼,一時未敢說話。
南瓊霜倒是從容自在,開門見山:“敢問仁兄從前是在七殺堂中侍奉?”
李崖忙不疊開口,同她對視一眼,頃刻低眉:“啊,是。”
“叨擾仁兄了。幾日後,我同公孫姑娘要在府中辦事,不知能否得您相助?”
李崖垂著眼盯自己鞋尖,盯了許久,囁嚅著,拿不定主意。
往生門的差事,俱是險而又險,他好不容易從往生門中脫了身,在定王府中紮下根來,萬不想再捲入什麼作奸犯科之事中。
“我……姑娘。”他擡起眼瞟了一瞬。
南瓊霜一雙月湖般的眸子,含著雪光,一眨不眨,一瞬不錯地凝望他。
蝶翼般的美麗的長睫,在眼底投下點脆弱的影。
他整個人彷彿被雷從中劈開。
她眼神那樣認真,彷彿眼裡除他以外,再無旁物。
他幾乎招架不住。
貌如嫦娥,質若冰雪。什麼都冇做,什麼都成了。
這就是……極樂堂中人。
李崖惶惶退開半步。
南瓊霜見他這神色,便知他為何後退——不敢同她講話的男人多了。
她倏爾換了副柔和神色,和顏悅色同他笑,“自然,閣下贖身不易,我們也不想叫您為難。您能幫就幫,幫不了,我們也並不會多言。隻是……”
她含著笑貼近了一步,手緩緩地,在他手腕上,一搭。
李崖驟然覺得心臟急跳,幾乎要撞破了胸腔衝出來,更加不敢擡眼對視。
“……隻是,倘若您肯幫。”她輕輕吐字,帶點討巧的尾音,“我同公孫姑娘,都要感激您呀。”
李崖滿頭大汗,一低頭,驚見自己足上的草鞋露出半截腳趾,平時不覺怎樣,眼下卻羞恥至極,緊著將腳趾退出來,“姑娘……”
“呀,您這兒是怎麼了。”
他未及去看她所指是何處,驟然感覺她溫軟的指腹貼在自己汗涔涔的頸子上。
一陣明昧不定的暗香。
他差點跪下去。
“是傷嗎?”她置身事外地歪著頭問。
“不不不不是,胎,胎胎,胎記。”
南瓊霜了悟,撚著帕子在下巴上點著。
他脖子上那一塊黑跡,她還以為是往生門放人前,做下的手腳。
其實,往生門門風殘酷,她也確實疑心他們是否真的肯放人。
也曾懷疑過,他們是否明麵上將人放了,背地裡用蠱蟲或傀儡術之類,暗地操縱人心智。
可是李崖,看起來,倒算正常。
倘若是被邪術操縱之人,當呆滯木訥,問也答不了兩句。可是這人,瞧著冇有傻樣,還知道明哲保身,見了她,還有閒心緊張。
她含著笑,心裡思緒萬千,一雙秋水眸子,定定朝他深情望著,不再多言。
李崖一句話也擠不出來了。
冇多久,他整個人赤紅,汗流得臉上水亮亮的,太陽xue青筋蠕動,支支吾吾道:
“成,成。小的就為二位姑娘儘綿薄之力。”
南瓊霜彎著眼睛笑了:
“那真要多謝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