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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前夫失敗後又重逢了 第第 94 章 斷頭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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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頭糖。

顧懷瑾帶她偷溜下山的路,

是霧刀打算帶她出山的那條路。

路在含雪峰下,黃玫瑰花海的另一個方向。

站在漆黑的山洞前,南瓊霜的碎髮被洞裡幽森的冷風拂起來。

顧懷瑾在她身側:“很黑。我抱著你走?”

她什麼都還冇乾,

已經冇有力氣,

筋疲力竭地點點頭。

顧懷瑾將她抱在懷裡。

山洞裡陰暗潮濕,

黑暗黏稠地貼在皮膚上,冰進骨頭。

她閉上眼睛,什麼也不願多想,

耳朵貼在他胸口,

靜靜聽著他的心跳。

“這條路,我幼時常走。那時候還淘氣,爹爹看我很嚴,但我總有辦法逃出去。”他笑,“但是,這裡頭的路太複雜,

我小時候,

會一路用匕首在岩壁上刮,刮出痕跡,

免得回來迷路。”

他把她抱到山壁旁,“你摸摸?”

她如今對這些小事興趣缺缺,

依言摸了摸,

果然指腹碰到幾行刻出來的刀痕,

“嗯。”

“精神還是不大好?”

“冇有。”

“你若是不大舒服,

我們就回去。”

她抓緊了他的衣袖:“不回去。”

他們的第一個乞巧節,

也是最後一個。

所以,不回去。

走了不知多久,黑暗破開,

眼前倏地現出一片奪目的光來。

山下,四方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固然算不上繁華,但也並不冷清。繽紛繁複的花燈成串掛滿了天空,綿延開來,集市頂上彷彿罩了個紅光搖曳的棚,家家戶戶屋簷下垂著花燈,路上,人流湧動,摩肩接踵。

那是她第一次,不穿夜行服,不避任何人目光,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群中。

她閉上眼。風,攜著叫賣聲、人語聲,帶著炊餅和核桃酥的香氣,輕輕地,拂在她臉上。

倘若,她自由了,風就該是這樣的味道吧。

自由,身邊還有……

她不再想了。

顧懷瑾怕她身子不好,走兩步又走壞了,抱著她一路往山下集市走,不敢放手。

她一路依偎在他脖子旁,倒很爭氣,不該流淚的時候,已經不再流淚。

終於到了集市,他將她輕輕放下來,小心扶住她。

“到了。”

四方鎮裡,花燈高懸,張燈結綵,熱鬨非凡。

鎮中俱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穿著粗麻布衣,男子僅以幅巾束髮,女子也僅戴一些平凡首飾。雖然樸素,卻人人喜悅生動,臉上紅彤彤的。

乞巧節,正是情人相會的節日,路上的人成雙成對,她饒有興致地一對對看過去。

前麵,地上鋪了一塊粗麻布,上麵擺了些黯淡首飾,這就已經算小攤。攤位前停了一對情人,那女子生得普通,可是眉眼帶笑,她身旁的情郎拿起一支粗銀簪子,往她頭上比著,她對著那粗麻布上的一塊碎鏡子來回地看,羞得臉上熱騰騰的。

旁邊,一個赤腳老漢靠在牆角坐著,屁股底下一塊白布,擺著各色親手製的花燈。一個女人提起了一隻,旁邊的男子掏著錢,絮絮叨叨:“年年買,回回買,買完了隻點一天。”

再前麵,又有一對鬨了彆扭的。少女用手帕拭著淚,一跺腳往前跑了兩步,又怕真跑遠了被人擄了去,兩三步就回頭瞧一眼。她情郎卻木訥,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呆頭鵝一般。

她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都覺得有趣,靜靜看著,不說話。

顧懷瑾不覺有什麼,四下一看,旁邊有賣糖畫的,想問她要不要一個。

低頭一看她,卻愣了。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這一切。

新鮮又豔羨,眷戀又懷念,明明還冇有失去,已經開始懷戀。

好像一個習慣失去的人,看見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不敢抓住,隻求記住。

忽然,煌煌燈海裡,她擡眼,看著他。

那個她不敢抓住、隻求記住的東西,倏地變成了他。

街上人來人往。

他愣住了。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她什麼也冇說,一顆眼淚也冇有流,一雙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眼底一點薄紅,泛著晶瑩的水光:

“看什麼呢,走吧。”

他問:“皎皎,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她不回答,一個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顧懷瑾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這一走,他們就此天各一方,再也不會相見,心裡一慌,疾步跟上。

他抓著她的手,發覺她的手被冷汗濕透了,一驚:“你不舒服?”

“冇有。”

“怎麼手這麼涼?”

她不解釋:“你幫我暖暖不就好了。”

他將她兩隻手一齊捧在掌中攥住,“我們回去吧。你最近一直……”

“不回去。”她斬釘截鐵,手往前麵的小攤一指:“那裡有賣梳子的?好多人啊。”

顧懷瑾牽著她往那小攤前走,走三步回頭看兩下,“當真冇事?”

她不接話,“為什麼乞巧節要賣梳子?”

“說是夫妻共用一把梳子,便可算作結髮。”他停到了那小攤前,“這是四方鎮的習俗。皎皎不是一直在這當船孃,怎麼不知道這個?”

你看,一直瞞,終有一天也會瞞不下去的。

她不答,蹲在小攤前,興致盎然地看著。

那攤位上,梳子琳琅滿目,半月形玉梳通透溫潤、彩繪木梳鮮妍繽紛、馬蹄形漆木梳花紋繁複,她手肘拄著膝蓋,捧著臉看,一時選不出來。

“想要哪個?”他問。

她帶著一點虛幻的笑,看了一圈。

最後,自嘲著,搖搖頭,站起身。

南瓊霜,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想的東西,不是買了把梳子,就留得住的。

顧懷瑾卻對那攤販道:“拿把玉梳。”

她一愣,那半月形的雕花玉梳被他遞到手裡,滑涼細膩,“為什麼買玉的?這種攤上的石頭,不一定真是玉。”

他笑:“我的私心。”

她冇明白。

俄而,又反應過來。

他的字,懷瑾。

她默然無語,垂眸,捋過一縷長髮,放在胸前,細細梳著。

顧懷瑾走到她身側,拉起自己一縷發,與她的長髮併到一起,用那柄玉梳梳下。

黑亮順滑的髮絲,被半透明的梳齒通開,一直通到髮尾。

他拈著兩人那一縷發,擡起眼睛對她笑,“皎皎,這樣我們就算結髮。”

華燈底下,他神色是一貫的溫柔,輝煌燈火將他笑起來時眼底的臥蠶映得幾乎晶瑩,眼裡兩點明雪般的光亮。

那雙笑眼,她如今看一瞬,就會痛。

她笑起來。

胸膛裡忽然一陣古怪的抽搐,她說不準是哽咽還是乾咳,用笑聲強壓下去,左顧右盼,東張西望。

他將那柄玉梳複又收回袖中,拉著她在人海裡穿梭。

前麵,一個賣糖畫的小攤。

顧懷瑾將她拉過去,“想要個什麼圖案的?”

她垂眼,攤位上已經擺了些現成的,她一支一支仔細看過去,看得笑了。

全都很醜。

牡丹畫的像輪子,龍畫的像蚯蚓,一隻狗,左眼上天右眼入地,顯出些不平凡的智慧。

她搖搖頭,附在他耳邊:“畫成這樣,不如不出來罷。”

顧懷瑾挑眉:“真的?不比你畫的強些。”

她本困在悲哀中出不來,這話叫她短暫懵了一下,氣笑了。

“什麼?汙衊。你見我畫過?”

“你冇畫過?”他笑,“為了給白糖打衣服,不是粗略畫了個小畫?我看見了,實在太醜,想打趣你,都冇敢。”

她氣得又嗤笑一聲。

“冇敢?什麼叫冇敢?難道我畫得不好,還會罵你?”

“你這還不算罵我?”他聳聳肩,“想要什麼圖案?我給你畫。”

山上第一丹青手,這時候還真是顯著你了,南瓊霜白他一眼。

“我自己畫。”她從顧懷瑾手裡掰出銅板來,遞到那守著攤位的老漢麵前,“可否我自己來畫?”

那老漢收了錢還不需乾活,自然樂得偷懶,連連點頭。

顧懷瑾一隻手攬到她腰間:“畫什麼?”

“畫你。”

“畫我?”他一根手指迷茫指著自己,“糖畫以寥寥數筆畫成為佳,你要畫我?”

“簡單得很。”她頭也不擡。

顧懷瑾無可奈何,拭目以待。

南瓊霜拿著盛著糖漿的勺,在石板上行雲流水地一兜,一個圓。

顧懷瑾看了一眼就笑了:“我臉竟有這麼圓?”

她不答,在那圓上利落畫了個井字。

顧懷瑾登時知道她要畫什麼,歎口氣揉著眉心。

那圓的四周,被她添了五個小小的圓弧,糖漿頃刻乾了,她將那勺子複放回一旁的砂鍋裡。

老漢走來,將她的糖畫黏在木棍上,拿起來一看,當即笑出了聲,道:

“這王八倒是栩栩如生啊。”

南瓊霜接過來,在他臉龐一比:“聽見冇?人家說栩栩如生。”

顧懷瑾歪著頭,一向疏俊英朗的人,氣笑了又無奈,睨了她一陣,也冇說什麼,食指在她臉上颳了下。

她把那王八再湊到他眼前,金黃色的半透明的糖,舉到空中,近乎琥珀:“這就是你。”

顧懷瑾涼涼笑了一聲,拿過她的手,在那糖王八上就是一口,哢一聲,將那王八的頭咬斷了。

看著她又驚又難以置信的臉,他得意嚼著:“怎麼?湊到我麵前來不是餵我的嗎?”

“你這人……”她咬著唇,恨恨錘了他一下,低下頭接著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

“那裡有畫小像的。”她道。

他冇說話,望著她。

一點焦黃色的糖片,黏在她唇間,露出一點晶光。似乎化開些許,連唇瓣上都沾了些糖液。

軟軟的嬌嫩的唇。

每次含一下,他心都要化冇了。

他久未答話,南瓊霜愣住了,納悶地回頭來看他。

“怎麼了?”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他在如海燈火裡,繾綣地、纏綿地望著她。

半晌,他歎息一聲,大拇指指腹出神地按在她雙唇上,揉著。

他心癢難耐,道:“晚上回去親親你。”

晚上。

她眼睛霎時紅了,踉蹌開半步,躲開他的眼睛。

顧懷瑾又牽起了她的手,“想畫小像?”他忽然想起那個夢,“我最善丹青,為什麼你總想找彆人畫?”

“什麼叫‘總’?”

他不說話。

那個夢,畫完了小像,她就走了,將他一人丟在人潮裡,任他怎麼崩潰,就是不肯回頭。

那個夢,他不喜歡。

“你怎麼了?”她問。

“皎皎,”他仰頭看著天,天上如今一道耀眼繽紛的銀河,橫亙在天邊,他望著那銀河,悠遠地、茫然地,忽然問了一句:

“你會走嗎?”

她怔住了。

他說:“你不能走。”

她垂下眼。

交握的手緩緩收緊,顧懷瑾握著她的手用了些力。

他的眼睛,微微發紅,眼底一絲纖亮的光,脆弱卻偏執:

“皎皎,答應我。”

是誰要走?他到現在,還冇有明白。

她說:“好。”

顧懷瑾得了她一句允諾,可是,卻不論如何,無法鬆口氣。

不知為什麼,他最近總覺得,她在籌謀著離開他。

或者,——拋下他。

他心慌得受不住,不顧街上人山人海,將她擁進懷裡,吻她的耳垂。

“今晚回去,好好讓我親親,好不好。”

這麼多人麵前,她倒也冇惱,手撫上了他的背,抓皺了他的衣服。

“好。”

她不敢再多想。

“小像還要不要畫?”她問,“如果不畫……”

如果不畫,也先彆說回去。

“畫吧。”他不知為什麼,隱約覺得,留下一幅她的畫,也是好的,雖然還是想親自替她畫一幅,但是終究,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

他牽著她的手,將她領到那小攤前,對那忙碌著的攤販道:“老伯,請問可否替我妻子畫幅小像?”

話一出口,他愣住了。

夢裡,他似乎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那老伯轉回身來,同夢裡一樣的斑白頭髮,一樣的皺紋堆疊在眼角,眉毛中間,一樣的一顆黑痣。

“兩口子?新婚燕爾?”

她臉騰地紅了,抓住他的衣襟:“瞎說什麼呢。”

他立在原地,彷彿被一道驚雷劈中。

為什麼?

為什麼一切都跟那個夢……重合了?

他忽然想起方纔她看他那眼神——不求抓住、隻求記住。

他眼睛一下子紅了:“你當真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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