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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與貍好 祁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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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貍

下午兩點,擦的反光的玻璃外,玉蘭花開得正盛,爭先恐後地要往三樓攀岩,興高采烈地觀賞房內的兵荒馬亂。

“萬幸萬幸,可算是醒了,頭還疼不疼,還有身上,有沒有哪疼啊。”婦人坐在床邊,手在病床上摸來摸去,眼中噙著眼淚,“孩子,下次彆做傻事了,你要是實在不想結婚,跟我說啊,媽媽去求趙……”

“求求求,求什麼求,你不要臉我還要臉!這麼好的婚事不嫁,她還想上天不成。”站在床邊的男人聞言大怒,“祁貍我警告你,再這麼囂張任性下去,到時候得罪了趙家,不用你再跳,我親自把你拎到天台推下去摔死!”

“祁民劼!阿貍也是你的女兒,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塞到你祁家的,就算養條小貓小狗也有感情,這是你該對你女兒說的話嗎,阿貍才剛剛醒。”

“貓兒狗兒也曉得什麼叫感恩,她曉得嗎!我好吃好喝千金萬金養大的好女兒,都是你慣出來的,再不教訓教訓她都要上天了……不!這是已經上天了,任誰聽說我祁家的女兒為了逃婚去跳樓不笑話的,我這張臉都被你丟儘了!”

看她丈夫氣得哐哐往自己臉上拍巴掌,金曼艱難又勉強地維持著好教養不翻白眼,不再說話。

兩巴掌下去,人也清醒不少,祁民劼喘了口粗氣,終於捨得分個心思去看女兒的情況,以為麵對的又是她一貫的牙尖嘴利,沒成想祁貍卻安靜如雞,隻一味地睜著眼睛。

那眼神,好像他是陌生人一般,他心裡一虛,吼道:“你看著我乾什麼!”

這嗓門,宛如加了道3d立體環繞式音響,金曼被他吼得一顫,壓著聲音無奈道:“你小聲點!”

祁貍覺著渾身就沒哪不疼的,聽了通話頭更疼了,腦內天旋地轉地晃著,好不容易現在安靜了,她手肘撐著床想坐起來,垂下的長發擋住她一半側臉,卻沒擋住淡粉的嘴唇,格外虛弱。

金曼連忙伸手去扶。

祁民劼收回下意識伸手的動作,蹲下身調節病床上的旋鈕。

“身體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水。”金曼把早就倒好的水遞給她,眼神裡都是關切。

“喝什麼水,你聽沒聽醫生說話,醒了不能進食,要先做檢查,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情況。”祁民劼皺眉,轉頭又開始大聲嚷嚷,“醫生!醫生呢!怎麼還不來!叫半天了你們這醫院什麼效率,還慶淅第一人民醫院呢,速度比烏龜還慢。”

護士連忙進來說:“不好意思,主任正在樓上給另一個病人做檢查。”

“看不到嗎,我女兒要喝水,臉都白成什麼樣了,主任不行就再找一個來,這醫院又不是隻有他一個醫生。”祁民劼一臉不耐,說著就要拿手機,“等我跟你們院長說。”

護士不由得看向病人,她頭上綁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眸子清澈得像湖水,平靜無波的,隻是眉心微微蹙著,看起來難受極了。

不過護士也沒工夫憐香惜玉,邊往外走邊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再去催一催。”

“什麼效率。”祁民劼冷嗤一聲,收起手機,螢幕上真是院長的電話,他就是做個動作催催,真要那麼計較也不至於。

“你安靜點行不行。”金曼說:“醫生忙完了自然就過來了,再催都是一樣。”

祁民劼臉上難掩喜悅,“你曉得什麼,我女兒跟普通人能一樣?這馬上就要跟趙家聯姻了,到時候……”

金曼冷笑,“聯姻?你彆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祁民劼懶得跟她再吵,眼看著祁貍沒反駁,以為她是經曆過生死看淡了,脾性也改了,他心中滿意,也捨得給出一副慈父的麵孔,“怎麼到現在都不跟爸爸說一句話,還在怪我?阿貍啊,這真是一門好親事,趙家就他一個兒子,就算現在父子倆不對付,那以後的財產不也得給他,好,就算不說趙家,他趙譯西自己呢,國外留學,白手起家創了個品牌出來,叫什麼戴……戴嘞裡,整個慶淅誰不羨慕他趙竣柯有個好兒子,長得還一表人才,就是身體差了點,聽說老是往醫院跑,這也沒什麼,就算活不長那財產到時候不也有你的一份。”

他不大聲嚷嚷後,祁貍眨了兩下眼,腦子也終於不像個洗衣機天旋地轉了。

不過,跳樓?我嗎?瘋了?

“怎麼還不說話。”祁民劼心裡一跳,“壞了,該不會傻了吧,那醫生好像是說有後遺症……”

金曼連忙打斷,“住口,一張嘴亂說什麼呢。”

“呸呸呸。”祁民劼閉了閉眼,唸叨了兩句,“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祁貍垂下眸,喉嚨忍不住吞嚥了一下,說了清醒後的第一句話,“你們是我爸媽?”

話音剛落,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暴躁的還是優雅的,話多的還是話少的,都一臉驚詫地盯著她。

“阿貍!?”金曼惶惶地握住她手,聲音都顫抖起來,“你不認識媽媽了?”

腦中一片空白,不管是前路還是後路,祁貍搖頭,連說話都好像是身體的本能,“不記得了。”

兩秒後。

“醫生!醫生!這麼大的醫院連個醫生都沒有!醫生——”

“醫生呢!有沒有醫生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醫院內禁止喧嘩!”

“我管你喧不喧嘩,醫生!!!”

轉眼間,病房隻剩下她一個人,祁貍轉臉往窗外看,眼底多了蔟盛開的白色玉蘭花,她多看了幾秒,又轉過頭,無辜極了。

一通兵荒馬亂,最後給的診斷結果是:患者腦部發現病變,腦神經損傷,腦膜刺激征陽性,出現反應遲鈍,思維混亂,遺忘記憶等症狀。

簡單來說就是:她失憶了。

再通俗易懂一點:她撞壞腦子了。

那天過後,祁貍開始了她的養病之旅,期間不少人來看她,雖然她一個都不認識,但通過他們的自稱祁貍也能很好地跟他們相處下去。

不過,那些自稱為她親人的叔叔阿姨們,為什麼都要說她變了很多,現在這樣更好,口氣眼神無一不是欣慰。

她以前是有多十惡不赦啊,不過能乾出跳樓這事……確實有病。

“你是被人穿了嗎,你還是阿貍嗎。”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捧著她的臉左搖右搖,“那些子親戚都是為了勸你結婚啊,你還真信他們的話。”

祁貍頭往後退,躲過她的魔爪,順手拿紙擦了擦嘴,“我當然不信。”

“那你還跟我說。”周朧淑手指穿過眼鏡揉了下眼睛。

祁貍直笑,“逗你啊,你今天悶悶不樂的。”

周朧淑愣了一下,以前的祁貍從來不會這麼說話,不過這麼多天相處下來,她也習慣了現在的她,雖然性格變了,但還是她。

“都是工作上的事,忙瘋了,我也好想一棒子把自己打失憶好來住一個月的院。”周朧淑往嘴裡放了個炸雞塊,含糊不清地說:“現在呢,他們還來嗎。”

祁貍手撐著下巴,手捏著勺子攪拌碗裡的沙拉醬,動作懶懶的,隨意道:“我簽字之後就沒再來過了。”

“那就好……嗯?”周朧淑精神一振,“簽字?你答應結婚了?”

簽字簽的自然是婚前協議,她醒後第二天有個自稱是趙譯西朋友的人送來的,當時病房隻有他們兩個在,沒機會讓她老爹洗腦,完全是出於她個人的行為。

祁貍點頭,“嗯。”

“為什麼?why?親愛的。”

祁貍回想了下那張照片,“他長得好看。”

周朧淑:“……”

“就……就這麼簡單?”周朧淑一時無言。

祁貍把雞塊沾上醬料,送到嘴邊咬了一口,手隨著她咀嚼的動作一動一動的,眼神看起來彆說多天真了,“不然呢。”

“我就那天忙著回公司忘記跟你說了,誒呀誒呀。”周朧淑的眼神複雜極了,同情摻雜著後悔,咬牙切齒的,“你知道你先前為什麼不同意嗎。”

祁貍把手從下巴上挪開,身子挺直了,“為什麼。”

“趙譯西是你死對頭的親哥哥啊。”

祁貍一愣,“啊?”

“不然你怎麼會這麼抗拒呢。”

“所以纔去跳樓?”她終於問了那個她好奇了快半個月的問題,日思夜想,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周朧淑連忙搖頭,“那不至於,你肯定是被人害了,不可能為了逃婚就自殺,你沒那麼傻逼。”

還好還好,祁貍鬆了口氣。

周朧淑簡直要被她這個反應氣死了,本來想循序漸進地告訴她,現在忍不住全說了,“那你知道你為什麼跟他妹妹是死對頭嗎。”

“為什麼。”最重要的問題問了,其他都無所謂了,祁貍又開始撐著下巴吃雞塊,說話也懶洋洋的。

“因為你跟她是情敵啊情敵!你知道情敵是什麼意思嗎,你倆看上了同一個男人。”

祁貍:“……”

周朧淑站起來,嗓門也大了起來,“還真巧是同一天看上的,六年,整整六年,整個六年我都在陪你跟她鬥法,現在你跟我說你要嫁給她哥,怪不得她這幾天都一副死了親哥的表情,那尾巴上的毛都耷拉了,謔,情敵變嫂子,能不蔫巴嗎。”

祁貍努力地消化這段話,試圖從腦子中找一點答案,眉心緊緊蹙著。

“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彆想了。”周朧淑話說完又後悔,不該這麼刺激她的,看看,頭又疼了,她起初就是怕刺激到她頭疼才一直瞞著,誰知道她孃的速度這麼快就簽字了。

祁貍遲鈍地反應了好一會,這也是受傷的後遺症,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她問:“我以前有喜歡的人嗎?”

周朧淑一個“嗯”好像在嘴裡裹了百八十遍才吐出來,又說:“還跟我一塊來看過你,那天你既然沒想起他,就說明你們有緣無分,反正現在也定了,就彆想那麼多了,好好休息,頭又疼了吧。”

祁貍怏怏的,“疼啊。”

周朧淑把小桌板上的食物們都扒拉走,捧著手機擠到她旁邊坐。

“乾嘛,我還沒吃完。”祁貍擡眼。

“彆吃了你,都長胖了。”周朧淑眼都沒擡地飛速在螢幕上戳了幾下,“玩個遊戲轉移下注意力,大慣蛋,就這個,這個好玩。”

“我不會玩。”

“很容易的,你看我帶你玩幾局就知道了,等我邀你。”

進了房間後,雙人組隊,四人一局,手機不斷傳出音效。

“加倍。”

“超級加倍。”

“謔,牌都這麼好。”

“天王炸……”

又是一天,玉蘭花已然過了花期,祁貍坐在後座,懷裡抱著一束黃玫瑰,慶祝她出院。

玫瑰旁橫著的手機時不時傳出幾句熟悉的配音。

“同花順。”

“超級炸彈。”

“搞快點搞快點。”

“鋼板。”

“一張小單張,不打不健康。”

……

許諒開著車,不斷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他好說歹說,嘴皮子都磨破了,才終於說服趙譯西讓他來送祁貍去民政局。

不為彆的,就好個熱鬨。

看她實在太過專注,許諒忍不住先開口找話聊,“今天出院,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感受到路邊的風都是新鮮的。”

手機裡正好到隊友出牌,祁貍按下車窗感受了一下。

這段路或許是剛走過運送禽類的車,她被風糊了一臉,“是有新鮮的雞味,但過於原始了,我還是喜歡加工後的炸雞。”

“……”許諒說:“看你氣色好了不少,住院這段時間養得很好啊。”

他們之前見過,婚前協議就是他送的,那時候祁貍剛醒沒兩天,病容憔悴,現在不僅麵色紅潤,連精神都是好的。

祁貍想到在醫院那段時間金曼女士時不時送來的各種補湯,以及周朧淑小姐每天投喂的炸雞漢堡米線麻辣燙麵包等等,隻胖了十斤都算她天賦異稟,她說:“你也不錯啊。”

許諒撇嘴,“好歹看一眼我?”

祁貍匆匆擡眼瞥了他一眼,隻能看到個後腦勺,真心讚揚道:“你頭長得真圓。”

許諒:“……”

算了,他放棄,沉浸在遊戲裡的人是沒有第三個眼睛的。

一路暢通到民政局,今天不是什麼結婚的熱門日子,這個點坐在等候區的隻有他們倆,祁貍又玩了幾盤,在一個超級加倍把豆子輸破產後忍不住問:“是這個點嗎,他怎麼還沒來。”

“可能在路上了,堵車。”許諒給自己兄弟說好話。

祁貍把鎖屏拉下來給他看,“三點了,他堵了半個小時?”

“哈哈哈。”許諒乾笑,“不著急,你再玩幾局。”

祁貍木著臉,“破產了。”

“充點豆,咱們做rb玩家,不怕輸。”他說。

“沒錢。”她自然道。

許諒往她身上掃了一眼,這一套衣服加起來的錢能充的豆子都夠她玩一輩子了,以為是她心情不好在隨便唬弄,便說:“我給你充豆子,帶我玩幾局。”

祁貍隻猶豫了幾秒,“行。”

一時間,這小小的區域裡隻有遊戲音效和兩人的對牌交流聲。

“彆炸我彆炸我,完了。”

“我不行,我炸不過他,死了。”

這局清算界麵,兩人雙雙輸掉六萬四的豆子,祁貍滑下鎖屏看了眼時間,一言不發地看向他。

已然五點,許諒這下是真沒轍了,苦笑道:“他最近比較忙。”

“也是現在時代好了。”祁貍微笑說道:“這要是放以前,我就得跟雞一塊拜堂了。”

趙譯西剛巧走近,聞言,扯了下嘴角。

許諒差點沒憋住笑,恍惚間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位的影子。

春日的太陽沒那麼熱烈,傍晚五點的更是像灑滿金子的寶藏,把影子拉得隱秘和煦,輕易察覺不到。

“這就是你買的花?”趙譯西站在她身後,影子把她的身影覆蓋,眼皮垂著。

話是對另一個人說的,祁貍心臟漏了一拍,她睫毛輕動,下意識回頭,曬了半日的陽光早已儘數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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