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光 初遇的回響
初遇的回響
燕園的秋意比南方來得早,九月末的風已經帶著涼意,把未名湖畔的柳葉吹得泛黃。我抱著剛借來的《電磁學通論》,走在鋪滿銀杏葉的小路上,皮鞋踩在落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像在和過去的自己對話。
物理係的課程比想象中更具挑戰性。第一堂量子力學課,教授在黑板上寫下薛定諤方程時,周圍不少同學露出瞭然的神色,我卻握著筆,在筆記本上畫了半天才理清思路。
“需要幫忙嗎?”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轉過頭,看到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正指著我筆記本上的推導過程,嘴角帶著友善的笑:“這裡的波函式歸一化步驟,你漏了個係數。”
“謝謝。”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高中偏科,物理基礎不算紮實。”
“我叫江熠,大二的,也是物理係。”他遞過來一支筆,“以後有不懂的可以問我,教授的課節奏確實快。”
“沈梔夏,大一新生。”我接過筆,在筆記本上改正錯誤,“太感謝了。”
江熠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像盛著未名湖的光。他給我講題時條理清晰,從基礎公式到拓展應用,總能用最簡單的話講明白,不像鄭翊明,總愛用“這不是很明顯嗎”來收尾。
週末去圖書館查資料,又在書架前遇見江熠。他踩著梯子夠最高層的書,懷裡抱著一摞《費曼物理學講義》,看到我,笑著把最下麵一本遞過來:“這本入門很合適,你應該用得上。”
書的扉頁上有他的筆記,字跡工整,在重點公式旁畫著小小的示意圖,像把複雜的理論拆成了積木。我看著那些可愛的標注,突然想起鄭翊明的筆記本——他的字跡龍飛鳳舞,批註總帶著點“這題不難”的自信,和江熠的細致截然不同。
“你以前是不是學過美術?”江熠看著我模仿他畫的示意圖,突然問。
“嗯,高中是理科班的美術生。”
“難怪線條這麼流暢。”他笑著說,“物理係裡能把示意圖畫得像插畫的,你是第一個。”
我被他逗笑了,心裡的拘謹散去不少。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落在書頁上,暖融融的,聊物理題,聊美術展,聊各自的高中生活,像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十月中旬,學校舉辦跨校聯誼晚會,燕園和清北的學生一起參與。林溪拖著我去看熱鬨,說“萬一能遇到帥哥呢”。
晚會在露天廣場舉行,燈光璀璨,音樂震天。我和林溪擠在人群裡,看著台上的樂隊表演,突然聽到主持人報幕:“接下來有請清北物理係的鄭翊明同學,為我們演奏鋼琴曲《月光》。”
心臟猛地漏了一拍。
聚光燈下,鄭翊明穿著黑色西裝,坐在白色的鋼琴前,比高中時更高了些,肩膀也更寬了,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挺拔。他擡手按下琴鍵的瞬間,清冷的旋律像月光一樣漫開來,撫平了廣場的喧囂。
我站在人群裡,看著他專注的樣子,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的聖誕晚會,他也是這樣坐在鋼琴前,彈的是首歡快的曲子,眼睛卻時不時往我這邊瞟。
時過境遷,琴聲依舊,心境卻早已不同。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鄭翊明站起身鞠躬,目光掃過台下,在看到我的瞬間頓了頓,隨即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下台。
“他好像看到你了。”林溪碰了碰我的胳膊,“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不了吧。”我搖搖頭,“挺遠的,而且……沒什麼必要。”
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說“你鋼琴彈得真好”?像普通同學的客套。說“好久不見”?又顯得刻意。不如就像現在這樣,隔著人群,遠遠看一眼,知道他過得很好,就夠了。
晚會散場時,我和林溪往宿舍走,路過湖邊的長椅,看到江熠正坐在那裡打電話,語氣有點無奈:“媽,我真的不喜歡彈鋼琴……當初學物理就是因為想遠離這些……”
掛了電話,他看到我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我媽催著參加鋼琴比賽,正頭疼呢。”
“你也會彈鋼琴?”我有點驚訝。
“小時候被逼著學的,後來選了物理,就是想逃離琴鍵。”他聳聳肩,“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我們坐在長椅上,聊起各自被迫學過的“技能”。江熠說他最討厭鋼琴考級,我說我最害怕物理競賽集訓,聊著聊著笑作一團,湖麵的倒影都跟著晃動。
“剛才清北那個彈鋼琴的,你認識?”江熠突然問。
“嗯,高中同學。”
“他彈得確實好,就是……有點冷。”江熠想了想,說,“像把鋒利的刀,漂亮卻帶著距離感。”
我愣了一下,覺得這個形容很貼切。鄭翊明身上總帶著點生人勿近的銳利,而江熠像杯溫水,溫和卻有力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吧。”我說。
“也是。”江熠看著湖麵的月光,突然笑了,“不過我還是覺得,物理比鋼琴有意思多了——至少解出難題時的快樂,是真實的。”
我點點頭,心裡突然很敞亮。
是啊,真實的快樂從來不在彆人的目光裡,而在自己的感受裡——是解出一道物理題的篤定,是畫完一幅畫的滿足,是和投緣的人聊到深夜的輕鬆。
就像此刻,湖麵的月光,身邊的笑聲,遠處隱約傳來的琴聲,都真實得讓人安心。
回到宿舍,手機收到一條好友申請,是江熠發來的,驗證訊息寫著:“《費曼物理學講義》的第三冊,明天借你?”
我笑著通過了申請,回複:“好啊,順便請你喝奶茶。”
放下手機,看向窗外。未名湖的月光像層薄紗,輕輕蓋在屋頂上,溫柔得像個擁抱。我知道,新的生活已經真正開始了——有挑戰,有新朋友,有屬於自己的節奏,不再被過去的人和事牽絆。
至於鄭翊明,他就像這首《月光》,是青春裡一段清冷而難忘的旋律,偶爾想起,會有些許回響,卻不會再擾亂當下的節拍。
各自的人生,早已在不同的軌道上,朝著各自的光亮,穩步前行。而這樣的前行,本身就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