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與公主決裂前 第11章 第 11 章 元淼垂眸輕笑:“許少尹…
元淼垂眸輕笑:“許少尹……
月上中天,湯泉行宮燃燈如晝,越是寂靜無聲,越叫人心浮動驚恐。流螢靜靜坐了許久,夜色越深,心中所思反更清明。
終於,她想定如何做。
前世所曆至今醒目,流螢取了紙筆,任憑外間浮動不安,隱約指責聲穿牆入耳也不為所動,仔細將前世黃程所提緩解之法和藥方寫下來。墨跡浸染紙張,流螢寫完停筆,紙上墨跡還未乾,行宮深處忽地傳出一陣哀嚎慘叫,像把捲刃的刀,刺啦一下劃破夜空,將夜色割出一道遍佈哀痕的曲折裂口,聽得人全身發麻。
是有太醫被拖出去杖責了。
太醫院裡的太醫個個細皮嫩肉,一板子下去幾乎要命。流螢心裡一急,立時卷好紙張要出門,走前又記起元淼,想了想,還是先去叩了元淼房門,“元主簿,在下許流螢。”
流螢聲音剛一出來,周遭幾間房都掉出些動靜,有人小心翼翼開了門扇,露隻眼睛出來,隻為瞪許流螢一眼,聊表怨恨。
陛下安危尚不可知,眼瞧著行宮那邊太醫開始出事,偏殿好些官員已經心如滾油煎烤,怨來怪去,最終都把此事歸結天官院,歸結許流螢頭上,隻恨她把自己牽涉其中。
這些人裡,除了元淼和舒榮,大都是忠於陛下的純臣,若陛下在行宮有失,待回到上京後皇權更改,這群人焉知還有沒有活路。
流螢知道她們心裡如何想,也知她們的不易,更知旁人心緒不該亂了自己,眉眼無波站在元淼門外。很快,房門從裡被開啟,流螢不自覺掛了笑意,“在下有幾句話想同元主簿說,進去可會打擾?”
元淼神色不大好,點頭讓她進來。
隔壁房間的官員從門縫往外看,眼看著許流螢神色變化,笑著進了元淼房裡,眼睛瞪大又瞪大,貼耳聽不見什麼動靜,才依依不捨關了房門。
元淼房內,流螢手裡捏著剛剛寫好的藥方,見元淼麵上疲態憂慮儘顯,心知她雖聽命大殿下,卻更多是因著知遇之恩,對陛下還是忠心的。這樣好的一個人,卻
前世獄中慘狀浮現眼前,流螢再看元淼隻覺心痛慚愧,躊躇站著。元淼勉力對她笑了笑,“許少尹坐下說話。”
兩人茶桌兩側坐下,屋內沒有熱茶,銅盆中暖炭也熄了幾塊,屋子裡隱約泛著涼氣,隻有幾盞燭燈撐著些微亮光暖意。流螢也不囉嗦,又恐隔牆有耳,輕聲道:“陛下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佑,元主簿也不必過分憂心。”
這話人人都說得,元淼聽了無甚反應,隻笑著點點頭:“少尹此時找我,是有要緊事?”
“是。”
流螢將手裡藥方展開遞給她,故作為難道:“其實我有一方藥,或可解陛下急症。隻是怕”
元淼驚訝,接了藥方過去仔細看著,流螢繼續道:“隻是太醫院諸位太醫都用藥不成,若我將此藥方交出去,成則不必說,怕的是,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連累家人。
”
其實流螢和元淼的關係遠不到能說這些的程度,現下她與元淼的關係,還不似前世那般惺惺相惜。流螢話說出口,又怕元淼覺得自己突兀,找補了一下:“此刻偏殿諸位同僚,一大半都對我心存怨怪,餘下幾位,也隻有元主簿同我說過兩句話。或許有些突兀,但實在是憂心如焚,才來打擾元主簿。“
元淼的眼睛仍然盯著那張藥方,流螢捏著袖口,又道:“流螢自知,眼下陛下病急,哪怕冒死也該將藥方呈遞上去,隻是流螢凡塵俗人,心中畏懼,想來問問元主簿,若此藥方在你手裡,你會如何做?”
流螢的話已經說完,但見元淼依舊沉默,心知於元淼而言,這是沒有把握,稍有差池就會掉腦袋的事情,也不想勉強她,起身要走時,元淼開了口:“許少尹幾成把握?”
流螢又坐下來,想說十成,頓了下答她:“至少七八成。”
七八成此事若無十成,都等同於送命。
寂靜行宮中,又有太醫哀嚎在夜裡翻滾。元淼將藥方還給流螢,垂眸不語,半晌才開口:“少尹的藥方從何處得來?”
流螢來時,早備好了說辭:“在下幼時家貧,全靠祖母祖父采石謀生,托舉家母讀書。後來家母為官,雖隻地方小吏,卻也大大緩解家中拮據。隻可憐祖母祖父,多年積勞成疾,患了石匠病。此病乃民間叫法,患此病者多為石匠、采石人,其病症與陛下相似,重咳不止,痙攣昏迷。家母四處求醫,終於得來這張藥方,救了祖母祖父性命。”
這話半真半假,隻是從流螢這張嘴裡說出來,都帶了十二分的真切,“元主簿,若是你,現下該當如何?”
元淼與流螢對視,仔細看她的眼睛。流螢有些不自在,想躲,反而朝她笑了笑,剛一笑完,卻見元淼臉上反倒浮上一抹尷尬,移了眼神同自己說,“陛下危急之中,若我有此藥方,定冒死呈遞。”
流螢眼裡笑意更深:“既如此,元主簿可願陪我同去陛下寢殿。”
這一次,就當彌補前世愧疚吧。
見元淼愣住,流螢又道:“若成,此事你我同功。若有不慎,你也隻是隨我同行,並不知藥方仔細。”
屋內銅盆炭火又熄了一塊,元淼低頭垂眸,輕笑了聲:“許少尹當我什麼人?”
其實人與人之間就是這般奇妙,有些人你不必與她有何淵源,甚至不必同她相識多久,哪怕將將相遇,隻消一句話一個眼神,都勝尋常之交許多年。
元淼是這樣感覺的,等她和許流螢一起站在偏殿大門外,聽她同衛軍說自己手裡有藥方,即刻就要麵見陛下時,她才終於清醒過來,明白自己方纔答應了什麼。
去往陛下寢殿的路寒涼漫長,冬夜至深,萬物似乎凝結,就連天上星都隱匿,徒留墨色懸蓋。流螢被衛軍領進寢殿,元淼候在殿外,麵露擔憂。流螢走前朝她笑,輕聲安撫著:“多謝元主簿同行。”
寢殿之中藥味彌漫,內侍、太醫立了一大片人,個個心內驚恐害怕,偏還要極力壓製下去,眉眼緊繃,每張臉都透著詭異的平靜。流螢遠遠跪下來,內侍總管徐元走過來,從她手裡拿過藥方,“你可知此藥若有不慎,該當何罪?”
流螢低頭回話:“在下知曉,願以命呈遞。”
實在是到了沒有辦法的時候,太醫們個個束手無策,陛下時醒時昏,重咳難止已經到了吐血的地步。徐元攥著手裡藥方,又聽流螢講了一遍這藥方來曆,皺眉思索著,喚了殿中太醫過來商議。
禦榻上陛下又重重咳了幾聲,太醫們趕忙領著流螢往角落去,仔細端詳藥方。流螢在旁解釋:“此藥在下可以命擔保。陛下患有肺癰,行宮湯泉池造於岩石洞窟中,為防蚊蟲鼠蟻四周塗有大量綠礬,綠礬經湯泉熱氣發散後呈霧狀,陛下吸入體內加重肺癰,再加綠礬堵塞才致氣道狹窄痙攣,因而重咳難止。此種外邪引動伏痰,肺氣上逆氣虛不攝病症,民間稱為石匠病,在下祖母祖父曾有同等病症,便是照這方子醫好的。”
“諸位太醫都是醫術了得之人,用藥定然無錯。隻是此次陛下之症要緊不在止咳,而是去除綠礬毒氣。陛下用此藥前還需先用沸水煮些薑片,薑片熱氣可舒緩濁氣,再點一些款冬用以煙熏,潤肺下氣。待陛下麵色稍緩後,再用以湯藥,用藥幾日若有緩解,再輔以六君子湯加玉屏風散,化痰固表,陛下凰體神禦,不出幾日定能痊癒。”
幾位太醫傳閱藥方,又聽了流螢所言,麵麵相覷後,俱都不敢開口。前麵已有兩位被拖出去,眼下萬分緊要時刻,誰都不敢貿然開口,但手裡握著這張救命藥方,又都盼著許流螢能將此事接過去。
此等時候,能否有功已不重要,關鍵是無錯,得活。
內侍總管徐元走過來,麵色已不耐:“諸位大人議的如何?陛下凰體尊貴,諸位還請快些給個論斷。”
幾道目光在半空彙集,其後一位年長些的太醫站出來,把藥方還給許流螢,“許大人手裡藥方,的確是瀉肺湯,麻杏石甘湯合葶藶大棗瀉肺,另加附子回陽救逆,桂枝溫通經脈。”
隻說藥方作用,並不言好壞。太醫的話,已是說到了頭,不敢再往下說了。
徐元心中明瞭,又看一眼許流螢。流螢心中平靜,對元淼所言的七八成把握,其實足足十成。
前世,她親眼看見黃程是這樣救了陛下的。
眾人目光都落在流螢身上,都盼著她站出來,將所有事情一並攬過。先不論功勞,隻求若有滔天罪責,能將她拉出來擋著。
流螢心裡如何不知,隻言願以身家性命做擔保。
寢殿深處,禦榻上傳來陣陣重咳,在裡麵侍奉的內侍嚇得聲音發抖,一聲聲喊徐總管。徐元皺眉,半晌才幽幽開口:“許大人既然冒死送藥,那便依許大人之言,試試這方子。”
“隻是待會兒煎好了藥,還請許大人替陛下試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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