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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清河記 第32章 兄妹相稱掩私情 金玉癡心盼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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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梁園深鎖玉樓春,兄妹虛名掩舊痕。

癡情猶盼三生誓,冷眼早窺兩意分。

上回書說到,西門慶於梁府暖香塢中,與那蔡夫人顛鸞倒鳳,極儘綢繆,更得了擢升正都頭的許諾,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然他步出那溫柔窟穴,行至後園假山畔,卻撞見了倚欄望雪的趙金玉。四目相對,金玉眼中那瞬間燃起又驟然熄滅的光亮,以及她身上那揮之不去的孤寒清冷,如同冰水般潑在西門慶心頭那簇尚未平息的慾火之上,激起一陣短暫卻刺骨的涼意。他略一頷首,便匆匆而去,徒留趙金玉在冰天雪地裡,將那方珍藏的舊汗巾,狠狠塞進了太湖石的孔洞深處。

且說西門慶回到外院客房,心頭那點因金玉而起的波瀾,早被對權勢的灼熱渴望驅散得一乾二淨。他盤算著蔡夫人的承諾,琢磨著如何在清河“立些功勞”,隻覺前程似錦,通體舒泰。然他亦是精細之人,深知趙金玉此刻心緒激蕩,若處置不當,恐生事端。這趙金玉,畢竟是他初入清河、寄人籬下時,唯一真心待他,給過他幾分暖意的人兒。那份情意雖已淡薄如煙,終究未曾徹底忘卻,更何況她如今身份尷尬,乃是梁中書名義上的妾室。若她一時想不開,鬨將起來,捅破舊情,驚動了梁中書或是那醋海翻波的蔡夫人,豈非壞了大事?

思及此處,西門慶睡意全無。他喚來一個在梁府外院當值、平日頗得他銀錢好處的小廝福貴,低聲吩咐道:“你明日一早,想法子悄悄遞個話給趙姨娘院裡的鶯兒姐姐,就說…就說西門都頭感念昔日‘兄妹’情誼,明日午後,若得天晴,願在舊日賞梅處,與‘妹妹’敘敘家常,以慰思念。切記,務必隱秘,萬不可驚動他人。”言罷,塞給福貴一小錠銀子。福貴眉開眼笑,賭咒發誓必辦得妥帖。

翌日,果然雲開雪霽,冬陽融融。趙金玉一夜無眠,淚痕未乾,心中又是怨,又是恨,更有幾分不死心的癡念糾纏。忽見心腹丫鬟鶯兒,借著為她取換季衣裳的空兒,悄悄將西門慶的口信遞到。金玉聞言,心頭猛地一跳,怨氣先自消了三分,那幾分癡念卻又如春草般瘋長起來。“他…他竟還記得?還肯認這‘兄妹’之情?昨日那般冷淡,莫非是礙於蔡夫人眼線?或是…他心中仍有難言之隱?”她捏著衣角,心思百轉,最終那點微薄的希望壓倒了怨懟。“去,告訴他,未時三刻,梅林深處,我等他。”

未時剛過,趙金玉便坐不住了。她刻意揀了身素雅卻不失精緻的藕荷色緞襖,外罩月白兔毛滾邊比甲,薄施脂粉,遮掩憔悴,又對著菱花鏡細細簪上一支素銀點翠梅花簪——這還是當年西門慶初入梁府,囊中羞澀時,用頭一個月的月錢咬牙為她買的。她望著鏡中人,努力想擠出一絲笑靨,卻終究帶了幾分淒惶。

梁府後園西北角,有一片老梅林,虯枝盤曲,疏影橫斜。因地處偏僻,冬日裡更少人來。其中幾株百年老梅,花開得最盛,幽香浮動。林深處,一座小巧的八角攢尖亭子半掩於枝椏之後,亭額題著“暗香浮影”四字,正是西門慶口中的“舊日賞梅處”,曾在此處私會,互訴衷腸。

鶯兒扶著趙金玉,踏著尚未化儘的殘雪,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亭中。寒風穿林而過,捲起細碎雪沫和冷冽梅香,凍得她鼻尖通紅。她屏退了鶯兒,命其在林外小路把風,自己則倚著冰冷的亭柱,望著通向這邊的小徑儘頭,一顆心如同揣了隻小鹿,咚咚直跳,又是期盼,又是心酸。時間一點點流逝,日影西斜,寒意更甚。就在她幾乎以為西門慶不會再來,心一點點沉下去時,小徑那頭終於出現了那熟悉的身影。

西門慶今日換了身寶藍底暗銀竹葉紋的錦緞直裰,外披玄色貂裘鬥篷,更顯得長身玉立,英氣逼人。他步履從容,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彷彿昨日那場尷尬從未發生。一進亭子,便解下鬥篷,不由分說地披在趙金玉瑟瑟發抖的肩上,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磁性:“妹妹久等了!這大冷的天,怎地穿得如此單薄?快披上暖和暖和,仔細凍壞了身子。”

這熟悉的關懷,這親昵的舉動,瞬間擊潰了趙金玉心頭的防線。那點怨氣和不甘,頃刻間煙消雲散,隻剩下滿腹的委屈和辛酸湧上喉頭,化作哽咽:“慶…慶哥哥…”

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滾落下來。

“莫哭,莫哭,”西門慶忙掏出自己的汗巾,動作輕柔地為她拭淚,指腹有意無意擦過她冰涼的臉頰,“昨日…是哥哥的不是。那會兒剛從大人書房出來,又撞見幾個管事回話,心裡裝著公事,神情難免嚴肅了些,冷落了妹妹,妹妹莫怪。”他言辭懇切,眼中滿是“真誠”的歉意。

趙金玉抬起淚眼,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麵容,那眼神專注而溫柔,彷彿自己仍是他心尖上的人。她抽泣著,聲音細若蚊蚋:“我…我不怪哥哥公事繁忙。隻是…隻是哥哥身上…昨日那香氣…”

話未說完,臉已羞得通紅。

西門慶心中瞭然,暗罵自己大意,麵上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露出一絲無奈又寵溺的笑,手指輕輕點了點金玉的額頭:“你這小醋壇子!鼻子倒靈。那是夫人暖香塢裡點的禦賜龍涎香,濃得很。哥哥在夫人跟前伺候說話,自然沾染了些。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視如己出,她屋裡的香,我還能躲著不成?”

他將“視如己出”和“伺候說話”咬得略重,既撇清了曖昧,又暗示了自己在蔡夫人麵前得寵的地位,最後還帶了幾分哄勸的意味,“好妹妹,你難道還疑心哥哥與夫人不成?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一番話,連消帶打,合情合理。趙金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又見他神情坦蕩,甚至還帶著點被冤枉的小委屈,心中那點疑慮頓時消散了大半,隻剩下羞愧。“我…我不是疑心哥哥…隻是…”她低下頭,絞著衣角,“隻是哥哥如今身份不同了,出入皆是貴人…我怕…怕哥哥忘了舊日情分,忘了…忘了這梅林裡的誓言。”

她鼓起勇氣,抬起淚光盈盈的眼,“慶哥哥,你答應過我的,有朝一日…定要帶我離開這牢籠般的去處…我們…我們…”

她聲音越來越低,臉頰飛紅,後麵的話羞於出口,但那期盼的眼神卻如兩簇小小的火焰,灼灼地望著西門慶。

西門慶心中冷笑,麵上卻一片深情款款。他伸手將金玉冰涼的小手緊緊包裹在自己溫熱的大掌中,順勢將她拉近了些,兩人幾乎依偎在一起。他低下頭,氣息拂過金玉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傻妹妹,哥哥怎會忘?這梁府雖好,終究不是你我長久之地。你看那籠中的金絲雀,羽毛再美,啼聲再亮,又怎及得上林間自在雙飛的燕子?”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亭外蕭索的梅林,彷彿在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哥哥如今在清河,根基漸穩。待我…待我再進一步,真正手握實權,有了足夠的力量,定要尋個萬全之策,將你風風光光接出去!到時,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容你我二人雙宿雙飛?”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又許下了“風風光光”、“雙宿雙飛”的願景,正是趙金玉此刻最渴盼的甘霖。她隻覺得一顆心像是泡在了溫水中,暖洋洋,軟綿綿,所有的不安、疑慮、委屈都化作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她將頭輕輕靠在西門慶堅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呢喃道:“慶哥哥…我信你…我等你…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溫香軟玉在懷,少女清幽的體息混合著冷冽的梅香鑽入鼻端。西門慶雖是抱著彆樣心思,此刻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他環住金玉纖細的腰肢,低下頭,尋到那兩片微涼卻柔潤的櫻唇,深深地吻了下去。趙金玉嚶嚀一聲,身子先是一僵,隨即徹底軟倒在他懷中,笨拙而生澀地回應著。這隱秘的梅林深處,寒風似乎也繞道而行,亭內隻餘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與唇齒交纏的細微聲響。西門慶的手,漸漸不安分起來,隔著衣衫在她腰背處遊移摩挲。趙金玉意亂情迷,隻覺渾身發燙,幾乎要融化在這久違的、夾雜著**的溫情裡。

然而,正當西門慶的手欲要探入她衣襟深處時,亭外不遠處的梅枝上,“撲棱棱”驚起幾隻寒鴉,發出刺耳的聒噪!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如同兜頭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意亂情迷的趙金玉。她猛地睜開眼,一把推開西門慶,滿麵羞紅,慌亂地整理著被揉亂的衣襟,心臟狂跳,彷彿要掙脫胸腔。

西門慶也皺了皺眉,暗罵這扁毛畜生煞風景,卻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恢複常態,理了理衣袍,溫聲道:“妹妹莫驚,不過是幾隻凍雀。此地寒涼,又非久留之所,莫要凍著了。”他瞥了一眼金玉羞窘的模樣,心中那份旖旎也淡了,更添了幾分掌控的得意。

趙金玉低著頭,心如鹿撞,方纔的溫存甜蜜與此刻的驚惶羞窘交織在一起,讓她不敢再看西門慶。隻低低應了聲:“嗯…哥哥說的是…”

“妹妹且放寬心,”西門慶見她這般情態,又安撫道,“好生將養身子,勿要多思多慮。哥哥在清河,定會時時記掛著你。一有機會,便會設法與你通訊息。”

他頓了頓,想起一事,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錦囊,塞入金玉手中,“這物件妹妹收著,權當…哥哥的一點念想。”

金玉入手微沉,開啟一看,竟是一對赤金打造的丁香花耳墜,小巧玲瓏,花瓣層疊,做工極為精緻,在雪光映照下熠熠生輝。這比當年那支素銀簪子不知貴重了多少倍!

“這…太貴重了…”

金玉有些不知所措。

“妹妹莫推辭,”西門慶按住她的手,眼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你是我西門慶心尖上的人,再好的東西也配得上。隻盼妹妹看到它,就如同看到哥哥一般。”

他故意將“心尖上的人”說得極重,目光灼灼地盯著金玉。

金玉被他看得臉頰更燙,心中那點不安又被巨大的甜蜜取代。她緊緊攥住那對金耳墜,如同攥住了未來的希望,重重點頭:“慶哥哥…我…我會日日戴著它!”

西門慶滿意地笑了,又溫言軟語叮囑了幾句,便道:“時辰不早,恐惹人疑,哥哥先走一步。妹妹也早些回去,莫要著涼。”

說罷,深深看了金玉一眼,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梅林。

趙金玉癡癡地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梅林深處,直到再也看不見。她倚著冰冷的亭柱,緩緩攤開手掌,那對金丁香耳墜在掌心閃爍著冰冷而誘人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隻,對著光線細看,那璀璨的金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鬢邊那支素銀點翠的梅花簪——那是西門慶當年囊中羞澀時傾儘所有的心意,簪身已有些黯淡,梅花瓣上的翠羽也磨損了些許。兩相對比,金銀之彆,雲泥立判。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湧上心頭。昨日他身上的濃香,今日這突如其來的貴重禮物,還有那番看似深情卻虛無縹緲的承諾…一層薄薄的冰殼,悄然覆蓋了方纔被情話烘暖的心湖。她攥緊了那對金耳墜,尖銳的花瓣硌得掌心生疼,彷彿在提醒她什麼。然而,當目光再次投向西門慶離去的方向,那點冰冷的疑慮,終究又被“慶哥哥心中仍有我”的癡念所融化。她將金耳墜緊緊貼在胸口,彷彿這樣就能汲取到一絲虛假的暖意,喃喃自語:“他定是有苦衷的…他待我這般好…定會來接我的…會的…”

她將那隻金丁香仔細地戴在了右耳上,冰冷的金屬觸感貼著肌膚。想了想,又將左耳上那隻陪伴她多年的素銀梅花簪輕輕取下,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捨不得丟棄。她蹲下身,在亭角一塊鬆動的地磚下,挖開凍土,將那支承載著最初情愫的舊簪,連同昨日塞入太湖石孔洞的那方汗巾一起,深深埋了進去。然後,仔細撫平浮土,蓋上磚塊,站起身,如同埋葬了一段過往。

她最後望了一眼這片承載著短暫甜蜜與無儘心酸的梅林,攏緊了西門慶留下的貂裘鬥篷,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他霸道的氣息。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混雜著梅香的空氣,挺直了單薄的脊背,一步步,踏著積雪,向那深不見底的梁府內宅走去。耳畔那枚嶄新的金丁香,隨著她的步伐,在寒風中輕輕搖曳,閃爍著孤寂而執拗的光。

正是:

舊帕埋香情已葬,新霜染鬢夢猶沉。

癡魂未覺風刀冷,孽海先聞濁浪音。

欲知金玉的期盼能否實現,還會生出怎樣的事端?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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