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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清河記 第28章 設賭局抽頭放貸 窮漢家破人亡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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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骰子聲中家業傾,印子錢下骨肉分。

朱門酒肉臭猶在,路畔新添啼饑魂。

上回書說到,西門慶設計鏟除陳魁,血洗碼頭,將清河縣水陸咽喉牢牢扼於掌中。按下碼頭新規如何盤剝商船、力夫血淚不表。單說這西門慶,胃口如同饕餮,永無饜足。碼頭油水雖豐,終究是明麵生意,抽頭有限,且需打點上下關節。他深諳人性之惡,尤知賭之一字,最能蝕骨吸髓,使人傾家蕩產猶不自知。遂命應伯爵、牛三等人,於“麗春院”後巷深處,盤下一處三進大宅,打通隔斷,內外佈置機關訊息,開設了一處喚作“快活林”的地下賭窟。此窟明麵上是座尋常貨棧,內裡卻彆有洞天,晝夜不分,呼盧喝雉之聲不絕於耳。

這“快活林”,正是西門慶手中另一把刮骨鋼刀!

但見其內:

前廳擺開大牌九,烏木骰子映燭光。

中庭吆喝押寶急,青龍白虎鬥輸贏。

後堂秘設番攤局,象牙籌碼堆如山。

更有單雙骰寶快,頃刻千金化雲煙。

牛三手下凶神守,腰間鼓鼓藏刀槍。

應伯爵坐莊含笑,算盤珠子撥得響。

見十抽一規矩狠,更兼放貸印子錢。

九出十三歸不足,利滾利來似深淵。

賭窟開張,自有那等遊手好閒、心懷僥幸之徒聞腥而至。起初不過三五十人,不過旬日,便已聚了二三百號賭徒,將偌大個“快活林”擠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劣質煙草味、脂粉香(牛三手下兼營私娼拉客)以及一種病態的狂熱氣息。

西門慶坐鎮幕後,極少露麵。應伯爵便是這“快活林”的明麵掌櫃兼總莊家。此人精瘦刻薄,一雙三角眼如同算盤珠子,劈啪亂轉,最是奸猾。他手下網羅了幾個江湖上專精賭術的“老千”,如“鬼手”劉七、“聽骰”王聾子等,專司設局宰羊。賭窟規矩:凡下注,無論輸贏,莊家先抽一成“頭錢”;若賭徒輸光本錢,可向櫃上借貸,謂之“印子錢”,九出十三歸,十日一結!若到期不還,利上加利!更有牛三手下數十凶徒,專司“照看”場子,催逼債務。

這一日,華燈初上,“快活林”內正是最喧囂時。中庭押寶台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莊家是個三十許的婦人,喚作“紅姐”,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一雙玉手翻飛如蝶,搖動著黑漆骰盅,紅唇輕啟:“買定離手咯——青龍白虎,買大買小,富貴在天嘍!”

聲音帶著一股勾魂攝魄的甜膩。

人群中,一個身著半舊葛布短衫、麵黃肌瘦的漢子,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那上下翻飛的骰盅。他名喚張二娃,本是城南郊外一個本分佃農,家有薄田三畝,賢惠妻子,一子尚在繈褓。前日進城賣糧,被同村潑皮李四拉來“見見世麵”,初時贏了半貫錢,嘗到甜頭,從此便如著了魔般,一頭紮進這“快活林”。

“開——三五六,十四點大!”紅姐嬌笑著揭開骰盅。

“哈哈!中了!”張二娃身邊一個胖子狂喜,摟過麵前一堆銅錢。張二娃卻麵如死灰——他押的是小!麵前僅剩的百十文錢被莊家無情地掃走。他哆嗦著手,摸了摸空癟的腰間——那是他賣了秋糧預備交租和給妻兒扯布過冬的錢!如今隻剩幾個銅板!

“老張!再借點翻本啊!”李四湊過來,一臉“關切”,“你看王胖子,剛纔不也輸光了?借了二兩印子錢,一把就翻回來了!還贏了半吊!運氣來了城牆都擋不住!”

張二娃眼神空洞,呼吸粗重。耳邊是骰子清脆的碰撞聲,賭徒們癲狂的呼喝,贏家的狂笑,輸家的咒罵…這一切如同魔音灌耳,燒灼著他殘存的理智。“再…再借二兩!”他猛地抬頭,聲音嘶啞。

應伯爵坐在高高的櫃台後,撥著算盤,眼皮也未抬:“張二娃?前賬未清,又借新債?按規矩,九出十三歸,二兩銀,實付一兩八錢,十日後連本帶利,需還三兩六錢!畫押吧!”

旁邊早有夥計遞上早已寫好的借據和印泥。

張二娃看著那白紙黑字、如同毒蛇般的數字,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他想起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兒,想起妻子殷切的眼神…但紅姐那搖動的骰盅,胖子贏錢時的狂笑,如同兩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我…我畫!”他咬破拇指,在那借據上按下了一個鮮紅而絕望的手印!

一兩八錢銀子到手,張二娃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撲回賭台。他雙眼赤紅,將銀子全押在“青龍”上!“開——二二三,七點小!”紅姐的聲音如同喪鐘!銀子瞬間被掃走!

張二娃如遭雷擊,呆立當場!周圍的一切聲音彷彿都消失了,隻有那“七點小”三個字在腦中轟鳴!

“老張!老張!再借!再借啊!”李四的聲音如同鬼魅般響起。

張二娃猛地推開他,失魂落魄地擠出人群,跌跌撞撞衝出“快活林”。夜風一吹,他打了個寒噤,望著手中僅剩的幾枚銅錢和那按了血指印的借據,一股巨大的恐懼與絕望瞬間將他淹沒!三兩六錢!十日!他拿什麼還?!他猛地蹲在牆角,抱頭痛哭,如同受傷的野獸哀嚎。

十日期限,轉眼即至。張二娃躲在家中破茅屋,如同驚弓之鳥。他變賣了家中唯一值錢的鐵鍋、鋤頭,甚至妻子陪嫁的一支銀簪,湊了不足一兩銀子。剩下的,如同高山般壓得他喘不過氣。

第十日傍晚,殘陽如血。張二娃正蹲在門檻上,抱著頭瑟瑟發抖。忽聽得院外一陣喧嘩!柴門“哐當”一聲被踹開!牛三手下兩個最凶悍的潑皮——疤臉劉和獨眼龍,帶著幾個打手闖了進來!

“張二娃!還錢!”疤臉劉一腳踹翻院中晾曬衣物的木架,獰笑著吼道。

張二娃嚇得魂飛魄散,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劉爺!龍爺!再寬限幾日!小的一定想辦法!一定…”

“想辦法?”獨眼龍一把揪住張二娃的衣領,將他拎小雞般提起,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拿你的狗頭去想?!三兩六錢!連本帶利!少一個子兒,老子拆了你的骨頭熬油!”

屋內的張妻聞聲抱著嬰兒衝出來,見狀嚇得臉色慘白,也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好漢饒命!家裡實在拿不出錢了!求好漢開恩!寬限幾日吧!”

疤臉劉淫邪的目光在張妻雖憔悴卻仍有幾分姿色的臉上掃過,嘿嘿一笑:“拿不出錢?也好辦!慶爺的規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嘛…”他伸手捏住張妻的下巴,“這小娘子模樣倒還周正,麗春院正缺洗腳婢!拿她去抵債,或許還值幾個錢!”

說著就要去拉扯。

“不!不要!”張二娃目眥欲裂,撲上去抱住疤臉劉的腿,“不能動我娘子!我跟你們走!當牛做馬,賣身為奴還債!”

“滾開!”疤臉劉一腳將張二娃踹翻在地,又狠狠踢了幾腳,“你這把賤骨頭能值幾個錢?抵得了三兩六錢銀子?做夢!”

他轉頭對獨眼龍道:“把這娘們帶走!這小崽子…看著晦氣,扔給隔壁王婆子,讓她尋個人家賣了!”

張妻聞言,如遭五雷轟頂!她死死抱住懷中嬰兒,發出淒厲的哭喊:“不!不能賣我的孩子!當家的!救救孩子啊!”

嬰兒被驚嚇,也哇哇大哭起來。

張二娃掙紮著爬起,嘴角淌血,眼中一片血紅,絕望如同野獸般嘶吼:“我跟你們拚了!”

他抓起牆角的柴刀,瘋魔般撲向疤臉劉!

“找死!”疤臉劉冷笑一聲,側身躲過,反手抽出一根包著鐵頭的短棒,狠狠砸在張二娃手腕上!

“哢嚓!”一聲脆響!腕骨碎裂!柴刀脫手!

疤臉劉緊跟著一腳,狠狠踹在張二娃心窩!

張二娃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土牆上,口噴鮮血,癱軟在地,隻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

“當家的!”張妻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

“聒噪!”獨眼龍不耐煩地一掌劈在張妻頸後。張妻悶哼一聲,暈死過去,懷中的嬰兒滾落在地,哭聲震天。

疤臉劉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氣息奄奄的張二娃和哭嚎的嬰兒,揮揮手:“把這娘們拖走!小崽子…扔給王婆子!這破屋…一把火燒了乾淨!晦氣!”

他掏出那張染著張二娃血跡的借據,隨手撕碎,丟在張二娃臉上。“慶爺的債,閻王爺也賴不掉!”

凶徒們拖走昏迷的張妻,抱起哭嚎的嬰兒揚長而去。片刻後,破敗的茅屋燃起衝天大火!火光映照著張二娃那死不瞑目、空洞絕望的眼睛,映照著地上那堆被撕碎的、如同紙錢般的借據灰燼,更映照著清河縣沉淪無光的夜空。

訊息傳到“快活林”時,西門慶正與應伯爵、牛三在雅間內品茗。桌上擺著精緻的蘇式點心,檀香嫋嫋。

牛三諂笑著稟報:“慶爺,張二娃那筆爛賬清了。婆娘送去麗春院,小崽子賣了二兩銀子。他那破屋燒了,省得礙眼。”

西門慶端著定窯白瓷茶盞,輕輕吹拂著浮沫,眼皮也未抬:“嗯。知道了。”

語氣平淡得如同拂去一粒微塵。他放下茶盞,從旁邊一個錦盒中拈起一枚金豆子,隨手彈給侍立一旁的應伯爵:“伯爵,張二娃這事,辦得利落。這金豆子,賞你手下跑腿的兄弟。”

“謝慶爺賞!”應伯爵慌忙接住,眉開眼笑。

西門慶目光投向窗外“快活林”中那喧囂鼎沸、如同群魔亂舞的賭場,聽著那瘋狂的呼喝與骰子清脆的碰撞聲,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張二娃的家破人亡,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筆壞賬的核銷,甚至不如他指間彈出的那枚金豆子來得有分量。這“快活林”,便是他精心編織的羅網,張二娃是第一個祭品,卻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那些沉溺其中的賭徒,他們的妻兒、田產、甚至性命,都將化作源源不斷的財富,流入他西門慶的口袋,助他登上更高的權位。

他端起茶盞,再次抿了一口香茗。茶香氤氳中,那方染血的汗巾彷彿又在懷中隱隱發燙,提醒著他那未曾熄滅的仇恨與更深的**。腳下的白骨,又增添了幾具。而清河縣的哀鳴,才剛剛開始。

正是:

賭窟張網待愚氓,印子錢刀刮骨忙。

茅屋焚儘屍骨冷,猶聞朱門絲竹揚。

欲知西門慶如何將魔爪伸向鹽道,官匪勾結又將釀成何等巨禍,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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