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95:我祁同偉絕不再跪 第 61 章
過了漳州,就沒了險峰峻嶺,隊伍終於不需要在山路中蜿蜒前進,方向則由南轉西,沿著百睦江分支瞞江行走。
霜降已過,日頭越來越短,白日裡有太陽照著,尚覺有些熱氣,晚上太陽一落山,溫度便驟降下來。
他們到敦州界時,剛巧是重陽,碰到了好幾撥從城中出來借官道而行的敦州人,帶著各色花圈與食盒果酒等,上山祭祖祈福。
夜晚,從他們露宿的山頭往下望,能看見城池中燈火通明的祭祀景象。
“一定很熱鬨。”照花靠在管碩身邊,怔怔地看向山坡下的城池,設想道:“如果在宮中,能做些糕團點心,帶去給荊姑姑看看。”
重陽節祭奠親人是千凜慣例。軍中也有好些士兵在篝火前燒了些信件、折紙、碎布等,給不在現世的親人,聊表心意。
“你想玉華宮了?”管碩問她。
照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點頭。
管碩拿過她放在膝上的雙手,兩人的手都有些冰,握在一起卻能取暖。
“還想起管大人城郊的小院子。”照花歪著頭想道。
攬月在一旁笑:“我也時常會想到那時候。”
那時候萬嵬還是個傻子王爺,小山和大石陪他在院中玩鬨,管碩有時與管礫弈棋,有時又與攬月照花學種花織布。那樣的日子雖才隔了半年多,卻似乎已經很遙遠了,管碩迷濛地想。
“王妃呢?”照花問管碩。
中秋宴宮變那天,她和攬月是宙王殿中唯二不知情的宮人,懵懂無知地在宙王殿等待管碩赴宴回來,入了夜卻被大石告知要到另一處院落去等管碩。
她們比管碩先一步進的玉華宮,這裡已有了一些侍奉的宮人,每個都安安靜靜地袖手站著,斂著眉目,一看就是受過訓的。大石將她們帶到就走了,囑咐她們不能出庭院,她們二人在宮中逡巡了一番,想要做點什麼,每一處卻早已安置得妥妥貼貼,再沒有需要找補的地方。兩人就這麼惴惴不安等到天黑,等來的竟是被萬嵬抱進來的受了傷的管碩。
說不清哪個更令她們感到驚駭。萬嵬好似變了一個人,麵孔還是那張麵孔,舉止神態卻與從前截然不同。原本在宙王殿中,她們並不很在意這位王爺,重心都在管碩身上,可此時萬嵬掃過來的眼神讓她們從心底發寒。她們二人自小就在宮中侍奉,對上位者的姿態很是熟悉,萬嵬讓她們到玉華宮來侍奉,怕是全看在管碩的麵子。
她們戰戰兢兢跟進內間,遠遠看著萬嵬將管碩小心放在美人塌上,好在管碩的傷勢看著並不嚴重,比起圍獵那次肩傷要輕得多,但她們二人看得出來,管碩的狀態非常差,萬嵬把管碩放下就走了,吉藍在一旁說了幾句就被退了出去,這時她們纔敢上前,管碩麵目慘白,怔怔地坐在那裡,瞳孔中一片漆黑,看著瘮人。攬月上前輕輕問管碩安,她搖了搖頭閉上眼,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已經累極,她們便隻好退出來,留她一人在屋中靜養。
第二天一早,她們就進屋侍奉了,管碩表現得如從前一樣,彷彿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隻是她們現在住在了玉華宮,隻是萬嵬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王爺。但照花總覺得,自那天後,管碩整個人似罩在了一團迷霧中,雖言行如常,卻像失了些什麼,總獨自悵然。
照花不明白,明明萬嵬成了一個實際的掌權者,明明他將管碩如此妥帖地安置進了玉華宮,為什麼管碩還悶悶不樂呢。
直到出宮西行了這麼幾天,管碩看著才鬆快了很多。照花不明白管碩的想法,也不管王爺到底是一個如何的人,但隻要管碩開心,她和攬月就開心。
管碩點點頭:“我也會想。”
“不過現在這樣,我也是喜歡的。”照花親熱地搓了搓管碩的手,感到這時候的管碩又是實實在在的她的王妃了:“隻要同王爺王妃在一起,哪裡都可以做家。”照花眯起眼。
管碩看著她仰起臉笑,肉肉的圓臉在篝火中粉嘟嘟的,很是可愛,不禁抽出一隻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嗚——”營中忽地響起號角。
“戒備!”同時傳來高喝。
管碩帶著攬月照花站起來,吉藍衝過來:“上車。”
她們三人剛在車中坐定,空中就響起破風聲,是箭矢的聲音,聽方位是向著隊伍末端去的,數量並不多。管碩將窗掀開一條去看,隊伍緊在一起,在四周列開了保護陣。或許是因為對路況不熟悉,軍隊並沒有派追兵去找人,而是在原地防衛等待。
過了一會,箭矢停了。
吉藍靠近馬車敲了敲車窗,管碩湊到車窗邊,聽她道:“王妃放心,無礙,大約是匪徒探子,衝糧草來的,怕前有埋伏,現下部隊按兵不動,等白天天亮再正常行路,請王妃就在車裡休息,我們會戒備的。”
“幸苦了。”管碩應道。
他們離胥州還有兩個州的距離,這批匪徒就已經派了探子來摸情況,這行徑並不像普通的民兵起義。
這是這隻隊伍遇到的第一個不眠之夜,管碩感到自己睡睡醒醒,稍有些風聲便會驚起,聽了一會意識便又朦朧,如此反複,一直到天矇矇亮起。
天光一亮,隊伍便開始疾行,眼下情況不明,他們需要儘快進入胥州。
隊伍進入金州,便進入了盆地,天氣越來越乾燥,官道邊已經可以見到零散的流民,這些流民被拒在城池之外,隻能到處流竄,見到他們這支全副武裝的軍隊,都遠遠地駐足觀望。
去前麵探路的小隊伍來報說胥州城池外聚集了數以萬計的流民,而他們的軍隊中帶著大量的米糧,為了避□□民搶糧,他們隻能先進入金州,再從金州州內穿過,去到胥州邊緣。
隊伍行走至金州邊城若城,這裡是離胥州最遠的金州城池,城門外卻也聚集了不少的流民,他們拖家帶口,等在城門口,等待著一個進入城中的渺茫的機會。
管碩看著他們,心裡有些緊張。
她很理解其他城池不接收外來流民的堅持,本來每州每城,朝廷都隻發定量的銀錢和米糧,又因為每年有定額的稅款需要繳納,對於有困難的州城來說,很有可能形成惡性迴圈。借一借彆的州城或許能緩一時之急,但若長此以往,這一城之急可能變成一州之急,一州之急變成一國之急,如此國將不國。
但對流民來說,自己的家中沒有生計,又沒有其他地方能容納他們,那他們就隻能等死。
“嗚——”若城城頭吹起號角,城頭兵搖旗打出訊號,示意即將開啟城門,這些流民已經習慣了開門的流程,他們零零散散從城牆邊站起來,聚整合一堆。城門一開,裡麵的護城兵拿著護盾將他們圍成一圈,他們被圍著,眼巴巴看著長長的軍隊進入城池,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衫襤褸,臉上都是一副麻木的表情。
隊伍沉默地穿過城門,忽然一隻箭矢飛射過來,紮穿了隊伍末端的米糧袋。粟米流了出來,流民中忽然有人大喊:“米!是米!大家快搶!”
流民們越過守衛軍的盾牌朝地上一看,接連著大喊:“是吃的!是吃的!”人群躁動起來,前麵的人推著盾牌想要越過這些士兵,後麵的人推著前麵的人更往前推。
流民本來沒有多少力氣,他們餓著肚子,在此徘徊了多天,都沒有一次敢與這些護城衛作對,今天看見粟米流在地上,一個個眼睛都發了綠,背後似乎湧起了一股大力,推著他們往前衝。
“啊……”一個護城衛被一柄穿過盾甲縫隙的匕首刺中了腰部,他一倒地,防衛圈便突地缺了一塊,流民抓住了這個間隙,迅速從這個口子中突破,朝著馬車末端米糧袋奔去。
正當此時,幾隻箭羽射到了跑在最前麵的幾個流民腳下,他們被這深入地的箭矢嚇倒在地,吉藍帶著人馬趕來護在車前,高聲嗬道:“後退!”
受傷的士兵被拖走,護衛隊迅速調整了隊形,將剩下的流民攔在圈中,已經趕到馬車前的流民們被震懾在原地,再不敢前進。
車隊加速通過城門,那發黃的粟米從破了口的袋子中如水一般淌出,落在黃土上,與黃土融為一體。
城門緩緩關上,管碩回頭去看那些流民,他們跪在地上,不管不顧地將地上的米糧並著黃土一起收在懷中。
人如螻蟻。
這還是從胥州走到金州來的流民。
管碩想不到,胥州到瞭如何一個境地。
金州州主並若城城主已在城門口等待,隊伍一進關口,兩邊軍隊和百姓夾道歡迎。
管碩去看前頭的萬嵬,他坐在馬上,與州主簡單說了幾句,隊伍便繼續行進。
是了,他們取道金州,是為了去胥州。
米糧晚到一天,或許就會又有上百人死去。
有州主和各城主在內城道上協調,他們行軍的速度與在官道上勉強一致。不免有百姓站在道邊看他們走過,有好奇的,有害怕的,有看個熱鬨的。
“誰呀這是。”
“這你都不知道,天家的人。”
“來這做什麼。”
“說是救災呢。”
“救災?胥州呀?”
“可不是呢。”
“唉,救了能怎麼樣呢。明年不還是這樣。不可能年年來吧。”
“嘿,就是說呢。”
“之前那個什麼皇子去東南也說賑災,賑著賑著沒影兒了,倒發了一個賑災銀銷沒案,要我說呀,這什麼官都一樣。”
“你小聲點吧,這些兵瞧著怪嚇人的。”
而這列軍隊隻是沉默地從城中穿行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