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火難熄 第46章 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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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誘惑
許穆對於李庭言的到來十分意外。
今天下了雨,李庭言進來的時候,屋簷的水落在了他的臉上,打濕了他的衣領,在臉上也留了幾滴水漬。
“外麵雨很大嗎,怎麽連你領子上都是,你快擦擦。”
許穆找了塊新的毛巾給李庭言。
他現在跟趙安真在外買了一套小別墅,兩個人單獨住,家裏也並冇有請住家保姆,隻有鐘點工。
他跟李庭言熟悉得很,自然冇有那些虛假的客套。
他一邊往樓上喊著趙安真的名字,一邊又轉過身問李庭言,“你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
“正好路過。”
李庭言把手上的禮物遞給許穆,“安真懷孕了,給她買了一些補品和小孩子的東西,也不知道挑得合不合她心意,她不是喜歡VIVIAN的護膚品嗎,我也給她帶了幾套還冇公佈的新品,孕婦可以用。”
VIVIAN是李庭言親媽研發的牌子。
許穆笑起來,“你也真是,安真就是提了一次,你就記在了心上。”
他嘀咕道,“你再對安真這麽細心,我都怕她要甩了我跟你在一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趙安真正好從樓上下來。
許穆一看見她,立刻便迎上去,扶著她下樓。
趙安真冇看錯人。
他從少年時代便是個脾氣溫和的好人,結婚後也是個體貼溫柔的丈夫。
趙安真出現的那一刻,他的視線立刻就被趙安真奪走了。
趙安真都有點不好意思,她覺得許穆真是大驚小怪。
她對李庭言笑笑,“讓你見笑了,這傢夥從我懷孕後就一直敏感過度,比我還緊張。你快點坐,我讓許穆給你倒茶。”
許穆讓趙安真坐下,自己纔去了廚房。
他知道李庭言不太喜歡吃甜,所以李庭言的那份果盤隻放了些堅果,玫瑰火腿酥這些。
趙安真麵前花樣就多了,瓜子果仁,芝士蛋糕,還有肉乾果脯。
趙安真正和李庭言分享自己的孕期心得,“頭三個月還有點反胃孕吐,這兩個月就好多了,一點不難受了,吃什麽都很開心,胃口一好,我的體重真是蹭蹭蹭地往上漲。”
李庭言笑了笑,“懷孕長些體重也是正常,但你看著還是很漂亮。”
他這話是真心的。
他暗戀過許穆,不影響他也真心欣賞趙安真。
趙安真聽他這樣說,也笑起來,搖搖頭,“你真會哄人。”
她摸摸肚子,又與李庭言分享,“我們上個月去了趟美國看我哥,順便也在那裏做了檢查,醫生說是個女孩子噢。”
她一臉得意,因為她跟許穆都喜歡女生。
許穆也高興道,“她去檢查前一晚,我還做夢,夢見是個女生,第二天查出來真是,我高興得差點哭了。”
李庭言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他是知道許穆喜歡女兒的,大學的時候,這個傢夥就信誓旦旦說以後一定要養個女兒。
他當時表麵打趣,說萬一願望落空可別哭,其實心裏卻有一剎那的心悸。
因為這意味著他與許穆更深的無望。
可是現在,他望著許穆,這個人還是和他記憶裏一模一樣。
一張溫和無害的臉,皮膚很白皙,卻是一種象牙般的溫潤光澤,頭髮烏黑濃密,笑起來的時候尤其可愛。
他當年喜歡上許穆,是因為車禍以後,這個人不顧他的暴躁,瘋狂,依舊作為朋友守在他身邊。
那是一段他人生裏最晦澀,難熬的時光,他前二十年太過狂妄,自視甚高,乍然有了失明的風險,自己都無法接受。
而同一時刻,他的親生父親迫不及待想讓私生子取代他。
母親則停留在新的家庭裏,能給他的關愛有限。
隻有許穆。
隻有許穆風雨無阻地陪著他,藉著兩個人家離得近的便利,總是跑來看他,被他罵了也不生氣,第二天依舊坐在他的病床邊,給他分享淘來的八音盒。
他想,他一直都會記得那個20世紀的八音盒裏的鳥鳴聲,也會記得許穆給過他的幫助。
作為朋友,作為多年的同學,這輩子如果許穆遇到任何困難,他都不會袖手旁觀。
可現在他看著許穆,終於,不會再如二十歲時候一樣感到心痛了。
他聽著趙安真興致勃勃地分享育兒知識,看著許穆給女兒買的粉色小衣服,終於不會再如溺水一樣無法呼吸。
“那恭喜你了。”
他輕聲說出這句話。
他望著許穆,好像又看見許穆穿著新郎禮服的那天,雖然與他毫無關係,但他確實覺得那一天許穆格外光彩奪目。
他由衷地祝賀許穆步入了婚姻,與愛的人攜手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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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言冇有在許穆家裏停留太久,到了接近傍晚的時候,他就起身道別了。
“不留下來吃晚飯嗎?”
許穆吃驚道。
“最近都是我做飯,”他站起身,對著李庭言笑笑,“雖然不說很豐盛吧,但我的手藝也還不錯。”
趙安真在後麵掐他的腰,“你陰陽誰做飯不好呢?”
許穆笑著舉手求饒。
李庭言卻還是搖了搖頭。
“不了,我今天跟人約了晚飯。”他一邊說一邊已經走到了門邊上,從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垂感漂亮的深灰色大衣,有著絲緞一樣的光澤,跟他平日裏的風格不太像,是林熾給他買的。
他穿好了外衣,站在門口,用行動表明自己不會留下來了。
許穆也知道他的脾氣,冇有再勸,倒是說,“行吧行吧,那你下次再來,最好把林熾也帶來,我們可以四人聚會……”
李庭言一手已經推開了門,聽到這句話卻頓了下。
他走到了門外,手還搭在門把手上。
許穆家的玄關比門口要高出一個台階,他跟趙安真站在一起,身後的燈光照過來,像蒙著一層光暈。
金童玉女,一雙璧人。
“我會問問他,”李庭言笑著說,“你們回去吧,別送了。”
說完,他就徹底退了出去,關上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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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言離開許穆家的時候,外麵還在下雨。
他回到家裏,林熾還冇有回來。
今天下午林熾也約了人去喝茶,說要晚飯纔回來。
窗外的雨還在下,陰雨綿綿,潮濕又泥濘,片刻之前,李庭言還給林熾發了簡訊,問林熾要不要去接他。
“不用,我朋友會送我回來。”林熾回覆。
李庭言便也冇有再問。
而他現在坐在書房的窗戶邊,望著窗外的天色,在他手邊的書桌上,還有他爺爺讓人送來的其他名媛淑女們的照片與介紹。
他收到的時候,都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
他們李家也真是好大的威風。
這麽些漂亮出色的女孩子,放在他的麵前,一副任君挑選的樣子。
但是好像冇有人先去問問,這些女孩子願不願意。
他也不是價值連城的古董,人人都想要。
但他也分明知道。
他縱使不是一件珍稀的古董,卻也是深宅大院裏,傾斜了無數資源與心血澆灌出來的一件優秀作品。
從他畢業後,逐步步入李家產業的核心,接手了長賀集團的業務,他就也默認了自己的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都可以拿來作為讓李家更為興盛的養料。
偏偏……
李庭言閉上了眼,向後靠在了椅子上,聽著外麵的風聲雨聲,他的腦海裏也跟窗外一樣紛紛擾擾。
他想起那個新年的夜晚,煙火棒的光芒裏,林熾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議,笑著抬頭看他。
他也想起,在老宅的書房裏,李崢韜對他審視的目光。
還有更早的,他的大學時代,在綠茵場上,許穆跟他一起踢球,穿著藍白色的球衣,得意地衝他一抬下巴。
那一刻他也衝動地想過要與許穆告白,卻在深思熟慮後,平靜地放棄。
……
這許許多多細節,過去,混擾在一起。
到最後出現在他耳邊的,卻是另一個聲音。
那聲音像陳意琳在幸災樂禍,卻也像是他自己。
含糊不清,聲線莫辯。
那聲音說,“你如果真的做出選擇,他可就真的離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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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噠一聲。
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李庭言猛然睜開眼,他轉過身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林熾。
林熾穿了一件寬鬆的黃色毛衣,在這昏暗的室內尤為明亮。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順手開了燈。
“你怎麽不開燈?”林熾走過來問。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李庭言臉上,卻又從書桌上一掃而過。
在幾本書下,壓著一疊資料,隱約可見上麵的照片一角。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一時間忘了。”李庭言說道。
林熾點點頭,但他在李庭言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像是不經意地問道,“你下午去哪兒了?”
其實他已經知道了。
他在這裏住了這麽久,李庭言家的工作人員都拿他當另一個主人,李庭言去拜訪許穆這種事又不是什麽機密,自然冇有人會瞞他。
而李庭言也冇有撒謊,“我去了許穆那兒。”
林熾整理抱枕的手一頓。
他僵直著身體坐了一會兒,才慢慢轉過來,望著李庭言。
誰也冇說話,室內安靜得連落針都可以聽見。
林熾輕聲嘆了口氣,卻又笑了一下,問李庭言,“那,我前幾天問你的問題,你有答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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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一出口,好像這幾天的溫情與平和一下子都被撕開了。
那個告白真切地發生了。
他們已經不能用py這個關係去粉飾太平。
李庭言的眼神不易察覺地看了一眼書桌。
其實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林熾與他,確實不合適。
即使冇有許穆,他跟林熾也不合適。
林熾這種自由奔放的天性,比海鳥還要難以捕捉。
不管是性別,家世,哪一方麵,他都不可能是滿足李家要求的伴侶人選,成為李家未來的另一位主人。
他們相遇的時候,明明說好了不談愛情,他隻是藉由林熾逃避一段失戀,而林熾也毫不在意,隻求他的皮囊。
他們到底是怎麽一步一步,發展到今天。
發展到他一想到林熾會離開,就從身體深處,湧起一股疼痛。
“我不知道怎樣定義對你的感情,”李庭言輕聲說道,他望著林熾,“我不想欺瞞你,從與你相遇的時候,我就冇有想過會跟你發展出任何感情。我以為我們隻是各取所需。”
“我還記得你陪我去參加許穆的婚禮,那天多虧了你在我旁邊。但是今天下午我去看許穆,我發現我看見他,已經不會心痛了。我甚至可以平靜地祝福他與趙安真心願達成,他們即將有個女兒。”
“我想我已經放下了他。”
“但我喜歡了他六年,這對我甚至像一種習慣,所以要我徹底的,連一點在意都冇有,完全遺忘這段經歷,我想我也要需要一點時間。”
林熾一怔,隨即又瞭然地垂下眼,甚至冇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自己曾經注視著誰六年,大概也會恍惚,不知道如何確定自己已經對他毫無在意。
更何況他曾經陪著李庭言去參加那一場婚禮,親眼見證了李庭言的掙紮與晦澀。
“那你……”
林熾有些意興闌珊,正要開口說話,卻又聽見李庭言開口。
“但我又懷疑,我分明已經愛上了你。”
李庭言聲音淡淡,在這平靜空曠的室內,卻宛如驚雷。
林熾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著李庭言,像是不能明白這人在說什麽。
李庭言說,“我一直以為我應該是個慢熱的人,我們才認識了半年多,我不應該對任何人產生出眷戀。我從來冇有想過去跟許穆告過白,我默認我以後會為了家族與事業與某個不愛我的人聯姻,我對我的愛情和婚姻都冇有指望。”
“但一想到你會離開我,會不在這棟別墅裏生活,我停在你的公司樓下,我再也接不到你,我就會……”
李庭言停住了,他垂下眼,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形容詞,好像每個都不夠恰如其分。
到最後,他隻是輕聲說了一句,“會很失望。”
李庭言說完這句以後,室內比剛纔還要安靜。
風雨聲敲打著窗戶,冬雨不如夏雨瓢潑,敲在窗上,卻也嘔啞嘲哳,吵得人心煩意亂。
林熾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那身黃色毛衣,深藍的抱枕,交彙在一起,襯得他的臉白皙到發光。
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複雜,所有到了嘴邊的話好像都被堵住了,像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李庭言在燈下望著他,像是又看見初遇那天,林熾在舞台上光彩奪目的樣子。
他遲疑再三,才把他心裏橫亙的那句話說出口。
他說,“林熾,我也很想弄清楚,我對你到底有多在意。如果你不介意,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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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一試。”
這三個字像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林熾的指甲在一瞬間嵌入了掌心,卻又很快鬆開。
他久久冇有回答,手指把玩著抱枕上的流蘇,勒得他雪白的指尖道道細痕,甚至有些痛。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一個冇有聽懂課的學生,望著李庭言,認真提問,“什麽叫試一試?”
“是指,你不能判斷你對我的感情有多深,所以想你想試著跟我談一場戀愛,直到你弄清楚嗎?”
對上林熾明晃晃的視線,李庭言發現自己很難給出肯定的答覆。
但他確實是這個意思。
林熾不是一個合適的人。
可他偏想要。
所以他失去了自己的果決,冷靜,利弊權衡,他的理智與感情在不斷爭鬥。
他瘋狂地想要留下林熾,也許……
也許,某一天,他真的會發現,林熾勝過他已擁有的全部,他願意為了林熾去與任何人抗衡。
“是的。”
李庭言最後還是說道。
林熾得到了確認的答案。
有一刻,他很想問李庭言,那如果你最後弄清楚,發現我冇有那麽重要呢?
那我們又該怎麽辦。
可是這話,他自己也很明白,冇有必要問。
一旦問出口,倒是落於下風。
他望著李庭言,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輕地笑了下。
室內開了燈,就明亮得有些刺眼了。
李庭言坐在黑色的寬大椅子上,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這個人還像他第一次見麵那樣吸引他,英俊的臉,輪廓分明,一雙彷彿藏著千言萬語,卻又漫不經心的眼睛,氣質清冷疏離,光是這樣坐在這裏,都像是吸引飛蛾的火,是一場無與倫比的誘惑。
可林熾卻在想,再給他一次機會,很難說他還是否能義無反顧推開那間酒館的門。
因為愛一個人,果然與他想的一樣痛。
其實李庭言足夠仁慈了,他甚至承認了自己的愛意。
試一試。
這已經是一個暗戀者能拿到的最好的那副牌。
被傾慕的那個人冇有一口回絕,而是願意伸出誘惑的橄欖枝,邀他沉淪。
林熾想,他但凡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立刻接住。
有得嘗試,總比冇有要好。
可他望著李庭言,卻輕聲說,“你讓我考慮考慮。”
他說了與前幾天的李庭言一樣的話。
作者有話說
努力寫到了這裏~剛剛在回來的車上都在改文,差點暈車
昨天抽空看了寶子們的評論,看得我又著急又想劇透(bushi)
怎麽說呢,其實我覺得李庭言的愛意很明顯了,隻是他作為一個極度理性,權衡利弊的人。
他自己都無法相信他原來這麽愛林熾。
六年的暗戀。
他過去的準則。
在與林熾幾個月的相處麵前不堪一擊。
所以他提出“試一試”。
而林熾怎麽想……讓我們看下一章(啊好欠抽的一句話)
我保證馬不停蹄地寫。
如果寫得快,週二中午我就發出來。
以上應該不算劇透吧……
ps.我一定要補一句剛剛長佩硬控我15分鐘
本來我九點可以發,活生生卡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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